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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女孩(恐怖悬疑小说)
 作者:sulfer  人气: 6226  发表于: 04年09月05日13点3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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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
“大夫,这孩子的病真的好了吗?她以后的生活会受到影响吗?”
“放心吧。经过我们的治疗和观察,她心里的阴影应该是完全去除了。只要不受到大的刺激,不会再犯病的。”
“小琼,你告诉姑姑,现在还怕黑吗?”
“不怕了。”
“晚上敢关着灯睡觉了吗?”
“敢。我这几天都是一个人睡的。”
“乖。那你做噩梦了吗?”
“没有。”
“好孩子,姑姑带你回家。”
……

(一)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电话在我的床头响了足足有两分钟了,看来我不去接的话,它还会一直这样响下去。
不用猜我就知道,这么执着的人一定是罗飞。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起听筒放在耳边,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小琼啊?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又睡懒觉啦?”果然是他。
“明知故问!知道我在睡觉还打个没完,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我半嗔道。
“嘿嘿。”听筒里传来罗飞的傻笑,伴着这笑声的一定还有他挠头皮的动作,“也该起来了,你看看几点了?”
我从枕头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到中午十一点了。今天天气不好,窗外阴沉沉的,看起来好像只有七、八点钟的样子。居然睡到这么晚,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吧,赦你无罪,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要禀报呀?”
“好事!我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又好又便宜,你快过来吧!”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虽然高兴,嘴上却说道:“不去!我才不帮你搬东西呢。”
“我都已经搬好了。”罗飞在电话那头得意的说,“就知道你要睡懒觉。你现在快过来吧,帮我收拾一下。对了,顺便把你的生活用品带一些过来,今天我们就可以住在这里了。”
“我可没答应就住下了,我先过来看看,在哪儿呀?”我想起上个星期罗飞兴冲冲的叫我一块看房,也是号称又好又便宜,结果到了那儿我气得够呛,那简直就是一间堆放杂物的破仓库。
“我保证,这次房子你肯定满意,来了你就不想走。就在我们学校里面。你过来吧,我到校门口接你。”罗飞的声音听起来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见他这么有信心,我也禁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这间“好”房子了:“那好吧,我大概过一个小时能到,你到时候出来接我。”
撂下电话,我洗洗梳梳,然后又化了点淡淡的妆。虽然和罗飞已经交往很久了,但我每次见面还是总想给他一个好的印象。忙完这些,我连忙收拾起自己的生活用品,急匆匆下了楼,离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可不想让罗飞又埋怨我不守时。
这所城市里的大学一般都集中在市中心的学院路上,唯独罗飞所在的美术学院位于市郊的南明山脚下。自我们交往以来,罗飞一直住在学院的集体宿舍里,我们俩见一次面至少得骑半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极不方便,不过这并不是我们急着租房子的主要原因。罗飞还有两个月就研究生毕业了,我们两年的时间都等过来了,还熬不过这几天?之所以要住在一块是因为罗飞要以我为模特完成自己的毕业作品,用他的话来说:“我们俩找一个安安静静的,无人打扰的地方,我要把对你的爱全部凝聚在这幅画中,我要创作出一件惊世骇俗的伟大作品!”我虽然在嘴上笑他狂妄,但心里却很甜蜜,而且我也相信,他是有这个才华的。
拐过美术学院的南墙,便看见罗飞正斜倚在他那辆捷安特山地车上。静止中的罗飞总是能散发出一种艺术家特有的气质,这种气质深深吸引着我。
罗飞也看到了我,他兴奋地向我挥着手臂,当他满脸笑容的时候,你又会觉得他活脱脱便是一个稚气为脱的大男孩。
“行了行了,别挥啦!你想大家都看见你呀?”我把车骑到他面前停下,嗔怪道。
“别人我不管,我只要你看见就行!”罗飞微笑着帮我捋了捋额上的头发,然后跨上自己的捷安特,说,“来,我带你去看我们的新居。”
进了校门,罗飞骑着车往右边的小路拐了过去,我有些疑惑地问:“这条路不是往操场去的吗?住宅楼应该走左边的大路吧?”
罗飞神秘的一笑:“你就跟着我吧,一会给你惊喜!”
操场上两支学生足球队正在厮杀,场下双方的女生拉拉队则用此起彼伏的加油声进行着另外一种对抗。
操场的北面是一片桦树林,延延绵绵,和南明山连成一片。南明山是本市著名的景点,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更是吸引了不少游客上山踏青。不过和美院操场相对的是尚未开发的后山,游客很少会走到这里来,倒是经常有美院的学生穿过桦树林进山写生。我跟着罗飞第一次进入这林子,发现林中原来还有一条两三米宽的便道,蜿蜒不知通向何方。
沿着便道又骑了五、六十米,树荫愈来愈密,操场上的喧嚣也逐渐远去,拐到第三个弯时,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两排精制的双层小楼,静静地矗立在道路尽头。罗飞下了车,笑眯眯的看着我。
“这就是我们要住的地方吗?”绿树、青瓦、白墙,这简直就是画中才会有的场景呀!如今这场景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惊喜得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罗飞得意地点了点头:“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这里的。来,先把车停了,我们的房间在后面一排的二楼,到了屋里你会更喜欢的。”
从外观看起来,这两栋小楼绝对不是普通的教工或学生宿舍,我压不住心中的好奇,问罗飞:“这是住宅楼吗?这么好的环境,都是什么人住在这里呀?”
罗飞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们学院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吗?”
“嗯,你跟我说过,好像是七十年代末?”
“不错。”罗飞点了点头,继续说到,“那时文革刚结束不久,党内的有识之士就准备在我市筹建一所美术学院,给饱受劫难的艺术界孕育新生的力量。筹备工作都很顺利,但在聘请教授时却遇到了一些麻烦。不少知名的艺术家经过十年浩劫,已经心灰意冷,不愿再出山任教。”
“哦。”我绕有兴趣地听着,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给我讲起学校的创建史来。
“当时主持学院筹建工作的是市里主管文化教育的张市长。张市长知道这些艺术家都是有性格有脾气的人,既然不肯来,也就不再勉强。”罗飞特意把“有性格有脾气”几个字说的特别重,还冲我坏坏的笑了一下。
“人家那是艺术家!你也成了大家以后再摆脾气呀!”我知道罗飞坏笑是什么意思,他身上也有一种文人的执拗性格,我常常因为这个数落他。
“我迟早会成为大家的——也许就是画完这幅画之后,你相信吗?”罗飞一脸严肃的问我。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这样问我了,那情形简直就像女孩问男孩“你爱我吗?”一样,我稍稍回答的不够热情专心,他便会沮丧好一阵子。
“相信,当然相信了!那些艺术家就一直没来吗?”我赶紧岔开话题。
罗飞满脸的欣慰,嘴上却说着:“你不信也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的。”然后话题一转,继续讲述那些往事:“两个月之后,张市长亲自开着车,逐个拜访这些艺术家,绝口不提聘教的事情,只说以艺术界同仁的身份邀请他们到市郊小住两天,观景作画。当时正是初秋时分,山景正美,加上张市长原本在界内也有些造诣和声望,这些老爷子也就没有拒绝。于是张市长就把他们一车拉到了这里。”
“哦……”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这两排房子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对!这些艺术家们只不过在这里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是乐不思蜀了。这种山清水秀,幽静宜人的环境,简直就是每一个艺术创作者的梦中桃源啊!张市长看到他们流连忘返的情形,知道预期的效果已经达到,这才含蓄地告诉大家,筹建中的美术学院选址就在这里,而这两排房子就是给学院教授们准备的住宅楼。”
“呵呵,如果他们想长期住在这里,就只好卖身给学校啰!这一招厉害!”
“这些艺术家们也都是聪明人,当然理解了张市长的苦心和诚意,再加上本身对艺术的热爱,也就不再坚持,最终成了学院的第一批教授。”说着话,我们已经来到了第二排楼前,罗飞停下脚步,指着这两座小楼,颇有感慨地说:“它们对学院的成立,可是功不可没呀!”
我突然担心起另外一个问题来:“你怎么能租到这里的房子?价钱不会便宜吧?”
罗飞“呵呵”地笑了起来,说:“就知道你会担心这个。别急,先听我说。后来学院规模越来越大,教授也越来越多,只有成就突出的大师才有资格入住这两座小楼。我们住的这间本来是分给袁老师的,但是袁老师有关节炎,受不了这里的湿气,就一直空着。知道我要找地方做毕业创作,他就给我推荐了这里,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点钱。”
袁老师是罗飞的研究生导师,是个艺高德熙的老画家,在全国都很有名气。我伸出拳头轻敲罗飞的脑门:“天上还真能掉下馅饼呀,而且就砸在你的头上了。”
“别闹了,上楼吧。”罗飞笑嘻嘻地躲闪着,“你记好了,2号楼3单元321房间,下次一个人来可别找不着地儿。”
“我才没你那么笨呢!321还不好记,3是3单元,2是二楼,1是房间编号,没错吧?”我一边说着,一边跟着罗飞走进了楼道里。
可能是因为老房子的缘故,楼道内显得有些阴暗,好在楼层不高,没两步就来到了房门外。罗飞刚拿出钥匙,对面的屋门轻响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对夫妇模样的青年男女来。男的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个子高高的,剃着平头,显得非常精神;女的看起来要年轻一些,容貌姣好,打扮得也很时尚。看到我们,他们似乎有些意外,那个男子首先开口询问:“你们俩要住在这里吗?”
“对。”罗飞连忙回答,“我是袁老师的学生,是他让我来的。这是我的女友。”
  “好啊好啊!”那个女子显得很是高兴,“这下我们有邻居了。我就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要是搬来一个老头子可就没意思了。”
“袁老师可是个大师,如果能和他做邻居,我们可得好好的拜访一下。”男子虽然是在反驳妻子的话,但语气却非常温和。随即他又自我介绍道:“我叫岳锋,是刚来学院不久的教师,你们想必还不认识我吧?这位是我的妻子孟萍。”
“岳老师好!孟师母好!”罗飞很有礼貌地说。
岳锋露出随和的笑容,说:“不用这么客气,和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喜欢随便一点。你们刚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别不好意思开口。”
“那就先谢谢岳老师了!”
“呵呵,先不要谢我。”岳锋指了指身边的妻子,“如果是家务上的事情,你们找她可比找我管用多了。她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你们就管她叫孟姐吧。”
罗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习惯性地挠着自己的脑门:“不不不,还是叫师母比较好……”
孟萍很爽朗地笑了起来,说:“你要这么叫我当然也没意见。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来找我呀。”说完,她亲热地挽起丈夫的胳膊,和我们挥手作别,然后下楼而去。
这栋楼的采用的是那种老式的实心水泥楼梯扶手,再加上楼梯坡度本身也比较陡,他们几乎是一下子就在楼梯拐角处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了,多少有些诡异的感觉。
“有这样的热心邻居真不错!”罗飞和我对视了一眼,欣慰地说。
“当然不错了,还有一个漂亮的姐姐。”我的话里透出一股醋味来。不知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地对漂亮的孟萍产生了一丝敌意,难道女人天生就是爱妒忌的动物?
“她漂亮吗?我怎么没觉得?”罗飞和我装起了糊涂。
“哼!言不由衷!”我不屑地瞥了瞥嘴。
“好啦好啦,你知道在我眼里,只有你是最漂亮的,谁也比不上你。”罗飞拧开了房门,“别说这些了,还是赶快进屋看看吧。”
对房屋的好奇战胜了进一步拌嘴的欲望,我紧跟在罗飞后面进了屋子,迈出了走向梦魇的第一步。

(二)
一进屋子,一股霉湿气便扑面而来,激得我差点要打冷颤。“这房间怎么这么湿冷?”我皱着眉头问,“难怪袁老师不愿意住,上了年纪的人怎么吃的消。”
“太长时间没人住了,所以才会这样的。”罗飞连忙解释说,“我刚进来的时候更加阴冷呢。这不,我把窗户和窗帘都打开了,现在已经好了不少,我们住个一两天就能恢复正常了。”
罗飞的话听起来挺有道理,我点了点头,打量起屋内的状况来。虽然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了,但房屋的功能倒还齐全,一室一厅,自带厨卫,正适合两个人居住。更让我高兴的是,卫生间里还有热水可供洗澡,这种条件在当时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问了罗飞我才知道,就为了这两排楼,单独配有一个锅炉房,全天侯提供热水和暖气。另外,整间屋子至少是五年之内刚刚装修过一次,奶白色的木质墙板和大理石地饰即使现在看来也都没有过时。
客厅和厨卫共同位于房屋的南边,形成一个较大的整体,而起居室则有点象这个整体上向北突出的一个小块,使整套屋子形成一个躺倒的“L”形。虽然房屋的布局不是很好,但是那间向北开的起居室却使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充满了活力。透过起居室打开的门窗,可以清晰地远眺楼北连绵蜿蜒的南明山,一片绿色郁郁葱葱,怡人心脾。我惊喜地“呀”了一声,三两步抢到起居室内,赞叹道:“真棒!这里的景色太漂亮了!”
罗飞也跟了进来,笑着对我说:“外面还有一个阳台呢,到那上面观景视野更加开阔。”
我走上阳台,一阵轻柔的山风拂在脸上,令人精神为之一振。阳台下居然还有一块小小的绿草地,两三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坐在草地上面对群山施以丹青。我环顾四周,只见东边的墙上砌着一个小小的水泥花台,离阳台不远,触手可及。花台上的那盆花早已枯败不堪,辨不出本来面目了。
我在心里思忖着:“这盆花是房屋以前的主人摆放在那里的吧?隔壁屋的窗户离这花台也就一臂左右的距离,倒也有可能是某个个子高的人从那里放上去的。”不过我很快否定了后一种猜测,象孟萍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将一盆枯萎的花儿摆放在花台上呢?
“哎呀!”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妥,拉过罗飞,指着那个花台对他说,“这个花台的设计有些问题呀!你看,从隔壁那扇窗户出来,不是很容易就可以通过花台翻到我们这边的阳台上来吗?这样会不会不太安全啊?”
罗飞挠着脑门,有些困惑地说:“是啊,确实有点问题,可能当时世风淳朴,不象现在要考虑那么多的安全问题。”顿了顿,他又转口说道:“不过你没必要担心,难道岳老师他们还会偷偷翻过来干坏事么?”
“那倒也是。”我心中有些释然,“你看那扇窗户也是虚掩着的,他们倒也不怕别人从这边爬过去偷东西。”
“这是在学校里面,治安本来就很好的。你就放心吧!”罗飞一边笑着开导我,一边轻轻捏了捏我的鼻子。
“讨厌!”我偏过头躲闪着,目光却又忍不住向着那扇窗户多扫了两眼。
从我早上起床以来,天一直都是阴着的,可恰恰在我最后一瞥的瞬间,一缕阳光顽强地穿透了云层,由西往东斜斜地映射在那扇窗户上,使我看见了隐藏于其后的恐怖一幕。
我“啊”地轻呼了一声,紧抓住罗飞的胳膊,身体无力地斜倚在他的身上。
“小琼!你怎么啦?”罗飞手足无措地扶住我。
“那边……窗户里面……”我的手颤抖着,过分的激动使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罗飞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可云层重新遮住了阳光,他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他不禁着急地连声追问:“窗户里面怎么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啊?”
“小女孩……有个小女孩,她躲在窗户后面的墙角里,她在看着我们!”
听了我的话,罗飞松了一口气,他将信将疑地伸长脖子徒劳地张望着,笑着说我:“一个小女孩也让你吓成这样。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让她看看怕什么,也许她就是喜欢看漂亮的大姐姐呢。”
“不是,你现在看不见了!”我无心理睬他的说笑,“那个小女孩,她被关在黑黑的屋子里,她好害怕!”说到这里,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罗飞愣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把我揽在怀里,抚摸着我的长发,柔声地安慰道:“你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吧?别怕,岳老师他们只是出去一会儿,等他们回来小女孩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怎样才能向罗飞清楚地描述出刚才的一幕。在阳光射进去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窗户后小女孩那双大大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我,我将永远无法忘记她眼中那种冰凉刺骨的悲哀和恐惧,如果目光是有声的,那我当时已经听见了世上最为凄惨的哭泣。这眼神紧紧地揪住了我的心,把我带回到二十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
良久,罗飞温热的胸膛使我终于从痛苦的回忆中挣脱开来,我抬起头,不悦地说:“他们为什么不把孩子一块带出去呢?他们怎么忍心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关在家里?你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现在多伤心!多害怕!”
罗飞捧起我的脸,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人家肯定也有自己的难处。等我们有了女儿,不管走到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好了吧?”
我低头一笑,想想也是,人家做父母的都不管,我在这里着哪门子急啊。回头再看那窗户,没有阳光的照射,只是黑乎乎的一片。想到小女孩可能还在窗户那边盯着我们,我的身上不禁泛起一阵凉意。
“我们回屋吧,我不想在呆在阳台上了。”我拉了拉罗飞的衣襟。
罗飞立刻表示赞同:“也好,屋里挺乱的,还得收拾收拾呢。”
起居室里有一张双人床,一个床柜和一张梳妆桌,看成色想必是原来的住户留下的。客厅里还留下了一个大大的衣柜,矗立在卧室的门边。衣柜是很老式的那种,比现在流行的款式要大不少,木质厚实坚硬,隐隐泛着油黑的亮光。
“呀,这个衣柜怎么比门还高啊,当时是怎么搬进来的?”罗飞突然诧异地问我。
我一口气差点没憋过去,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是呆得可以。
“把它放倒不就可以了吗?你以为大家都像你这么笨啊?”
罗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嘿嘿”地傻笑了两声。
“不过这么大的衣柜,倒是可以放不少东西呢。”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的湿气更重,连木板摸上去都是潮潮的。我皱了皱眉头,看来衣服暂时还不能放在里面。不过好在我们带来的衣物并不是很多,卧室里的床柜就够用了。
客厅就作为罗飞的工作室。在我来之前,罗飞已经把屋子简单地打扫了一遍,画桌、床垫、暖瓶什么的也都从他宿舍搬过来了,包括袁老师送的一台老式小冰箱。进一步的收拾布置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一切整理妥当,我发现自己虽然带来了生活用具和换洗衣物,但还缺少晚上睡觉盖的被子。
“干脆去新买一条吧。拿来拿去的太麻烦,没准哪天有事,我还需要住在那边呢。”我说。
“好吧。”罗飞点着头说,“还有一些小东西也要添置一下,顺便下去搓一顿,庆祝搬入新家!我可饿坏了。”
他不提还好,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一看时间,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嗯,我要去东苑餐厅吃水煮鱼。”我提议。
罗飞痛快地答应了:“没问题,走吧!”
经过岳锋家门口,我又想起了那个被关在屋里的可怜女孩,不知道她吃午饭了吗?
吃饭的时候,罗飞兴致勃勃地要了两瓶啤酒。想到从今天起便可以和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向滴酒不沾的我也陪着喝了一大杯。我们边喝边聊,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今天的晚饭看来可以省下了。
从餐厅出来,我们到学院门口的超市买了一床薄被,另外又买了台灯、锅碗调料以及鸡蛋奶粉等等,两个人四只手都没闲着,满载而归。
难得喝一次酒,走起路来我居然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到了家里,我们又把卫生间和厨房彻底地打扫了一遍,然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诸细俱定之后,罗飞开始摆弄起他的画板颜料之类,为明天即将开始的工作进行准备,我则拿出一本带过来的杂志,斜倚在床上看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没过多久我就觉得眼皮发沉,看看罗飞还没有结束的迹象,我索性半躺着小憩起来。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
“小琼,小琼!”有人在轻喊我的名字。
我睁开眼睛,看见罗飞那张关切的脸。
“困了就好好睡吧,这样会着凉的。”
“嗯。”我揉揉惺松的眼睛,“现在几点了?”
“快九点了。你先睡吧,我一会就忙完了。”
“好吧。”我脱掉外衣,拉开被子盖在身上。不知怎么的,我又想到了隔壁的小女孩,问:“对门的岳老师他们回家了吗?”
罗飞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好像还没有。”
“那怎么办?”我担心得叫了起来,“她一个人吃什么呀?而且现在天黑了,她肯定更害怕了!”
罗飞又挠起了他的脑门:“袁老师他们会安排好的吧?应该不会让自己孩子挨饿的。而且我看他们很快就该回来了。”
说完这些,他帮我掖了掖被角:“快睡觉吧,不用担心的。”
我知道跟他说也没有什么用,赌气翻了个身,不再理他了。
罗飞见我闭上了眼睛,这才放心地离开。
我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倾听着,希望能够感觉到岳锋夫妇回家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却始终听不见屋外的楼道里有任何的动静。睡意又重新袭了过来,我的思维渐渐模糊,一点一点地陷入到那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
令人窒息的黑暗,恐惧包围着我。浑身上下传来一片冰凉的感觉。
黑暗中忽然闪出一烛幽幽的火光,照亮了两张熟悉却又遥远的面庞。
“爸爸!妈妈!”我大声叫着,可他们似乎听不见我的声音,他们只顾满脸严肃地向我说着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刚刚犯了一个错误,我撒了慌。为什么撒谎?我已经不记得了。
后来爸爸把我抱起来,向着家里那个黑色的大衣柜走过去,我急得两脚乱蹬,大声哭喊着:“我下次不了,我再也不撒谎了!我不要关大衣柜!”
妈妈看着我,似乎有些舍不得,但她又看了看爸爸,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我被锁进了大衣柜里,那里面黑咕隆咚的,只能从门缝里看见一点外面的亮光,我好害怕。
“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哭着嚷嚷。
“不准哭!好好反省,越哭越要关你!”爸爸在外面严厉的说。
于是我只敢小声地抽噎着,但耳边的哭叫声却越来越响:“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那不是我的声音!
我扭过头,惊恐地发现衣柜里还有一个小女孩,她正用悲凉刺骨的眼神盯着我,同时凄厉地哭叫着!
“不要叫了!”我着急地伸出手去,捂住了她的嘴。女孩拿出一支画笔,开始往衣柜上写着些什么。我抓住她的手背,想掰开她的手指,一种冰凉滑腻的感觉从手心处传遍了我的全身。突然,女孩手指上的肌肤竟被我掰得一片一片地皲裂开来,破碎的肌肤像雪花一样从她的手上飘落……
我吓坏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那个声音仍然在回响着:“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

(三)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昨晚的那一幕却清晰无比地回映在我的眼前,那悲凉的眼神,凄厉的哭声和手上残存的滑腻感觉都是如此的真实,这一切难道仅仅是一个梦境吗?
那个可怜的女孩,她的父母回来了吗?昨晚的一夜她又是怎么度过的?
我穿好衣服下床,想到阳台上去寻找一些答案。
今天是个好天气,连绵青山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中,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春晨的清新气息。
孟萍正站在对面的阳台上享受着这一切,看到我出来,她很优雅地向我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我微笑着点头回应。由于两个阳台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在这个静谧的早晨,大家都没有扯起嗓门互致问候的欲望。
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应该在我昨晚睡着以后不久吧。
我一边在心中自问自答,一边向着阳台间的那扇窗户看过去。在晨光的映衬下,我只看到朦朦胧胧的一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昨天的那个女孩没有出现在窗前。
现在她在哪里呢?
也许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着懒觉。
我一夜的牵挂终于落了地,这才想到起床的时候,罗飞并没有躺在我的身边。
难道这么早就起来工作了?我来到客厅中,果然看到他正背对着我端坐在画椅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痴痴地看着面前的空白画板发呆。
我悄悄地站住,不想惊动了他。他思索时的样子对我来说便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良久,罗飞终于从沉思中醒来,他感觉到了我的存在,转过头来看着我,微笑着说:“你起来啦,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唔……挺好的。”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昨晚的梦告诉罗飞,我不想让他为我分心。
罗飞的脚下摆着一盆枯败的花,那不正是昨天我在阳台上看到的那盆吗?我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嗯?”了一声。
罗飞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笑着解释道:“哦,这是我拿进来的,这盆花太难看了,过两天我买盆新的换上去。”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难得你这么有心,来,奖励一个吻!”说完,我便俯下身子,罗飞也笑嘻嘻地把脸迎了过来。
突然,我“哎呀”一声叫了起来:“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啊?里面好多血丝!”
“是吗?”罗飞用力挤了一下双眼,然后用手轻轻地揉着,“没事的,昨天晚上没睡,回头休息一下就好了。”
“为什么不睡觉啊?”我既心疼又生气,语气中多少有些责备。
“嗯,突然体会到一点创作上的感触,一时想入迷了。我们搞艺术的,灵感这些东西是稍纵即逝,偶尔想到些什么,都会比较痴迷的。”罗飞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也得吃饭睡觉呀!总这样身体怎么吃的消!”
“好吧,我马上就去睡。不过现在……我饿了……”罗飞摆出一幅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我,象是一个撒娇的孩子。
“馋样!应该饿你的饭才对!”我一边在嘴上说着半嗔的狠话,一边走进了厨房。
冰箱里并没有太多的东西,我只能大材小用地煎起几个荷包蛋,又冲了两杯牛奶。
罗飞看起来确实是累了,吃完早餐,他粗粗地洗漱了一下便一头倒在床上。很快,卧室里响起了他轻微的鼾声。
我闲着没事,想到昨天吃饭的餐馆附近有个小菜场,决定去买些菜回来,中午露一手,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发现一块宣传板前围了不少学生。我禁不住好奇心,也凑了上去。板上写着:
        行为艺术系列讲座(一):对伤害的迷恋
        主讲人:岳锋 教授
        时间:周二上午9:00
        地点:教三楼小报告厅
今天正是周二,我看了看时间,离报告开始还有大约一刻钟。教三楼罗飞曾经带我去过,离这儿也就十分钟的步程。行为艺术我以前只是通过网络了解过一些,似乎是很另类的东西,这次又是自己认识的人主讲,我兴趣更大了,当下便决定去见识一下。
到了小报告厅,听众并不是很多,大概有五、六十人的样子,三三两两地散布在近三百个座位上。我独自一人,又不是正式的学生,便挑了个靠后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岳锋正在讲台上摆弄着一些道具,孟萍站在他的身边,看起来象是他的助手。
那个小女孩又被一个人关在家里吗?她是不是正躲在窗户后面悲伤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我还在胡思乱想着,岳锋已经在台上开始了他的开场白:
“首先我要感谢大家来听我的讲座。在中国,很多人把行为艺术视为怪胎,甚至视为洪水猛兽。其实我和在座的各位至少有一个本质上的共同点:我们都试图以艺术为载体,相世人展示一些东西。只不过你们使用的工具可能是画笔、摄影机、或者雕刻刀,现代一点的还有电脑等等。而行为艺术家们则更直接一些,我们使用自己的身体,展现对时间、空间、观念的深度思考。”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随即话锋一转:“好了。我们搞艺术的一向都是不擅长用语言来描述某件事情的。下面就请大家看一看我的演示。”说完,他伸出左手,成半拳状抓住讲台的外侧桌沿,手背微微拱起,向大家展示着。摆好这个姿势,他向身边的孟萍点了下头。
孟萍从桌上的托盘中拿起一柄锋利的小刀,从台下看去,托盘里还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药瓶和一大瓶醋。我正在猜测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孟萍已经用小刀在岳锋拱起的手背上轻轻一拉,划出了一道大约两公分长的口子。由于岳锋的手是向外侧绷着的,伤口大张着,血立刻渗了出来。
台下涌起一片骚动,我的身上泛起一阵凉凉的感觉,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手背。
岳锋则显得非常镇定:“请大家稍静,我的演示还没有正式开始。”然后他用右手紧紧地握住左手手腕,似乎这只手腕很快将不受自己的控制。“一会请大家帮助记时,这次演示将持续一分钟。”
孟萍拿起一个小勺,从药瓶中舀出少许白色粉末看着岳锋,岳锋点了点头,说:“开始吧!”
孟萍弯下腰,很仔细地把那些粉末撒在了岳锋左手的伤口上。那粉末遇见血水,立刻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刀口处泛起微小的泡沫,并且腾起一丝淡淡的水汽。
岳锋皱着眉头,无声地半咧着嘴,显然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的左腕虽然被紧紧地握住,但仍然在强烈地颤抖着。
孟萍则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丈夫,目光中满是鼓励之色。
台下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被惊呆了,偌大的报告厅中,只听见从那伤口处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嘶嘶”声。
……
终于有人从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清醒过来,喊道:“时间到了!一分钟到了!”
孟萍拿起托盘中的醋瓶,用大量的醋液冲洗着岳锋手背上的伤口。
原本齐整的刀口已经变成了被腐蚀得参差模糊,血也不再流了。
岳锋的神色逐渐恢复了正常,他指着那个药瓶说道:“这就是大家俗称的火碱,学名氢氧化纳,它所造成的化学灼伤能让你感受到最深刻的肉体痛苦。我要谢谢大家,在你们的关注下,我经历了对自我伤害的极端体验!”
不知是谁起的头,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我也体会到一种莫名的感动,情不自禁地跟着鼓起掌来。
岳锋挥了挥手,说道:“大家先不要鼓掌。你们现在只是赞许我的勇气,而没有和我产生艺术上的共鸣。你们只知道我刚刚忍受住了巨大的痛苦,却体会不到我在这个过程中所享受的快感。这就是我今天要和大家讨论的话题:人性中对伤害的迷恋。”
看得出来,台下的不少听众已经对岳锋的演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我对这样一个话题却有些接受不了。看看时间已经不早,我干脆轻轻地站起身来,准备先行离去。
我的座位离后门不远,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早退行为。不过这个举动逃不过台上岳锋夫妇的眼睛。孟萍走下讲台,跟了出来。
我在门外停下,不好意思地打着招呼:“师母好!”
孟萍一愣,随即认出了我,笑着说:“没想到你也来了。他呢?”
“在家搞毕业创作呢。”我小小的撒了个谎,“我本来要去买菜的,发现是岳老师主讲,就顺便过来听了一下。嗯,时间有点紧,不能听完了……岳老师讲得挺精彩的……”
“呵呵,你是不太喜欢吧?”孟萍说话爽快得很,“没关系,我们早就有思想准备了,这种艺术方式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我跟着你出来,就是想问问你真实的感受。”
我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我,我不是搞艺术的,这方面不太懂。而且我胆小,见不得血……”
孟萍释然地一笑:“那好吧,不为难你了。家里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挺好的,谢谢您。”突然,我的心里一动,说道,“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了,说吧。”
我犹豫了片刻,在心里思忖着该不该提这个话题,最终,我下了决心,问:“您和岳老师出门的时候,总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屋里吗?”
孟萍挑了挑眉毛,显得非常意外:“怎么?你见到我们的孩子了?”
我点点头说:“昨天在阳台上,透过窗户看见的……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挺可怜的。”
孟萍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那表情使我想起了黑暗中母亲的眼神,同样的无奈、悲伤和疼爱。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的。”我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关系的,你不用自责。”孟萍又露出了随和的笑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不过现在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这样吧,哪天有时间你们上我家来玩,我带你们见见我的女儿,你们一定会喜欢她的。”
话说到这份上,我当然不会笨到继续追问什么,匆匆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报告厅。路上,我不免在心中暗暗后悔自己的莽撞,好在孟萍倒是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
买了菜回到家中,罗飞还在呼呼地睡着。我煮好饭,又下厨房炒了几个拿手的小菜,这才去卧室中把他叫了起来。
虽然罗飞一进客厅就夸张地大叫“好香好香!”,但吃饭的时候,他却成了个闷葫芦,对我精心准备的饭菜没有任何评价。
我终于忍不住,赌气道:“如果我做的不好,你就不用勉强吃了!”
“好吃呀!”罗飞被我呛得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生气的原因,“我在想事情呢。”
“想什么呀?”我没好气的问。
“还是昨天晚上想的那些。我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把握这种感觉。”他若有所思地捧着饭碗,突然很认真地对我说,“你信不信,这次我真的会创作出一幅伟大的作品来!”
看着他痴迷的样子,我是又好气又好笑,联想起早上岳锋的“演示”,这些搞艺术的还都是有着那么一股子痴劲!

(四)
吃完饭,罗飞提出要去学校的图书馆和作品陈列室寻找一些资料。我虽然心中不太愿意,但知道自己拦也拦不住,只好叮嘱他早点儿回来。
罗飞走了以后,我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实在是坐不住了,可自己又懒得出去。想起昨天整理屋子时只擦过桌子和家具,干脆打了一盆水,准备把地板和墙面也彻底地清洁一番。
不干不知道,这地板和墙面装饰看起来还不错,做工可确实叫人不敢恭维。大理石的地饰参差不平,贴木墙板很多地方也贴的不牢,用力一擦便会晃动。
干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也不知道罗飞什么时候回来,我决定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接通了,罗飞压着声音对我说:“我还在图书馆里呢,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你先吃晚饭吧,不要等我了。”
我还没来得及追问什么,他已经把电话挂断了。这下我可真的有点生气了:好哇,不等你,我还不理你呢。一会你的电话我也不接,看你着不着急!
一个人也没兴趣做饭了,我把中午的剩饭剩菜热了热,随便填了填肚子,心中则暗暗下定决心:不管罗飞回来给我说什么好话,我也不做晚饭给他吃。
太阳渐渐地往山后沉去,西边的红霞映在楼后的草地上,产生一种朦胧的美感。我被这美景吸引住了,站在阳台前欣赏着。
草地上有一对学生情侣,对着群山并肩坐着。不时地,两人会抬起头来,互相看看对方,窃窃私语几句,样子温馨的很。我默默地看着他俩,心中掠起一丝羡慕。
在这样的景致情境中,我思绪翩翩,想了很多东西,往事,现在,将来……直到那一对情侣起身准备离去时,我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时户外还有一丝昏暗的夜色,屋内则是黑乎乎的,咋一进去,几乎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站在阳台上的时候,山风时不时地吹在身上,在这个初夏季节,给人一种凉凉的惬意。但是一进屋内,我却感受到另一种别样的凉意,一种阴阴的,湿湿的感觉,在黑暗的环境下,让人很不舒服。似乎在这黑暗之中,有一双阴森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这你。你看不见这双眼睛在哪里,但却能感觉到那令人一身凉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无处不在!
小时候的经历使我一向怕黑,现在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更是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深深后悔没有早点回屋把灯打开。记得客厅里的电灯开关应该是在卧室门和衣柜之间的那片墙板上。我硬着头皮,在黑暗中边探路边往卧室门的方向走过去。每向前一步,我就更深地陷入黑暗中,莫明的不安感觉越来越强烈。
总算摸到了门边,我的双手飞快地在墙上摸索起来。
摸了一会,开关似乎不在我的面前,我凭着记忆中的印象又往左移了一步。
突然,我感到左手触到的墙板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潮湿、冰凉――就像这屋里的空气一样!这样的触感使我一下子想起昨天晚上的可怕梦境,当我用手去捂那个小女孩的嘴时,从我手上传来的便是同样一种感觉!
黑暗中,我无法分辨那墙面为什么会给我这样的感觉,我似乎能感觉到那女孩就在我的身边,她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我,就像昨晚梦中的那样,我们被锁在同一片黑暗中!我的头皮和后背一阵阵地发紧,心也狂跳起来!
就在这时,我的右手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突起。谢天谢地,我找到了电灯开关!我几乎是哆嗦着按下了中心的圆钮。
灯光跳跃了几下,终于驱散了黑暗。
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些恐怖的幻觉随着黑暗一起消失了。
左手上冰凉的感觉依然存在着,我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刚才触到的墙壁。那墙壁上有一片湿湿的水印,不太明显,但用手一摸,便能很清楚地感觉出来。
这些水印应该是我晚饭前擦墙时留下的。墙上别的地方水痕早已干了,唯独靠近卧室门有一片地方仍然是湿乎乎的。
我盯着这片水印,只觉得一种诡异的气氛在屋里弥漫。罗飞这家伙怎么还不回来?我顾不上和他呕气了,拿出手机拨了起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听筒里传来了柔美的女音。
我只觉得一种酸酸的孤独和委屈涌上了鼻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气恼之余,我干脆也关了手机,一个人躺在床上发起呆来。
白天的劳累加上刚才的惊吓,倦意很快袭上身体,但我却不敢合上眼睛。就这样不知道支撑了多久,我终于抵熬不住,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恍惚中,忽然眼前一黑,灯灭了!
我的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后背上沁出一层冷汗。
强壮着胆再次摸索到墙边,好在这次熟门熟路,一下就找到了开关。按了几下,电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不是停电就是灯管出了问题,总之一时半会别指望这灯会亮起来了。
一种无助的感觉包围着我,我要在这黑暗中呆多久?
无奈之下,我只好自己给自己壮起胆来:别怕!别怕!不要想过去的事情,不要想那个梦境就行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人总是要学会独自面对黑暗的。
这么想着,我回到了床上重新躺下,然后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似乎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越少,自己便会越安全一些。
我的神经高度紧张着,时间缓慢的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小时般漫长。虽然我好几次被屋里的一些轻微响动搞得心惊肉跳的,但好在一直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
夜色越来越深了,我在心中对罗飞的责怪渐渐变成的担心,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耳边传来了几下“咚咚”的敲门声。
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罗飞!”我低呼了一声,所有的赌气和责怪也随之烟消云散。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三两步冲到了客厅口。兴奋之余,我甚至都没有从猫眼里看看外面的人是谁,想也没想就打开了屋门。可是……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出现在门口,也无法让我像现在这样吃惊!
幽幽的楼道中空荡荡一片,没有任何人!
我怔怔地站在门口,从我听见敲门声到跑过来开门,前后最多五秒钟的时间。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敲了门,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非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那不是有人在刻意的搞恶作剧,就是刚才我的耳朵出现了错觉。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这两种猜测都是错误的。
“咚咚咚……”清脆而诡异的敲门声再一次打破了寂静的黑夜。那声音决不是我的错觉,它来自于我身后的屋内!我的屋内里有人在敲门!
我猛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客厅。这时我的视力早已适应了夜色,屋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俱,稀稀拉拉地根本不可能藏人。卫生间和厨房的门也大开着,我壮着胆子走过去查看――那里面同样是空荡荡的。
我又回到卧室门边,徒劳地按了几下电灯开关。该死的灯依然不亮!
就在这时,“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这一次我听得更加真切,那声音似乎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
我的心狂跳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衣襟。
我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一步步地挪到衣柜前,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那两扇黝黑厚重的柜门。
柜子里黑乎乎的一片,似乎空无一物,但又像隐藏着无尽的恐怖。
我把右手探进衣柜,在黑暗中摸索着。衣柜里的空气比屋子中更加潮湿,我的手臂上凉嗖嗖的,那感觉就像随时会蹿出一只可怕的怪物,在我裸露的皮肤上狠狠地咬一口。
幸好我什么也没有摸到,柜子里空荡荡的,好几次我的手碰在了冰凉的壁柜上,赶紧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难道是我刚才听错了?那声音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呢?
现在整间屋子还没有看过的地方就只剩阳台了。我上床之前关上了卧室里通向阳台的门,莫非……
可是谁会在阳台上敲那个门呢?
那个女孩悲凉的眼神又一次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似乎正强烈的感受到她的孤独。我知道这听起来也许很荒唐,但我真的相信有一股力量正在引导着我走上那个阳台。
我握住阳台门的把手,咬了咬牙,一扭一推,门缓缓地打开了。
惨白的月光下,仍然只有我自己的影子在陪伴着我。
我不甘心地走到阳台的东侧,向着隔壁的窗户看过去。那窗户打开着,月色从窗口照进去,映着一张悲伤的小脸。
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女孩,惨白的月光,惨白的衣服,衬着同样惨白的面容。她站在离我不到三米远的窗边,没有任何阻隔地与我对视着。那凄凉的眼神如同一柄锐利的冰剑,狠狠地刺中了我,黑暗、寒冷、痛苦的往事、可怕的梦魇在瞬间将我层层淹没。我颤抖着,那女孩似乎要用她的目光将我引入恐怖的地狱!
我从喉咙中挤出一声非人的痛苦呜咽,然后飞也似地逃进了卧室。阳台门被我重重的关上,我蜷在床上,用被子包裹住全身,希望这薄薄的被子能将自己与所有的痛苦与恐惧隔开。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更加急促和响亮。
我在被子里瑟缩着。离开我!为什么要缠上我?为什么要让我再一次地经历痛苦?
敲门声终于停歇了,代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寂静。突然,阳台上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有个东西跳上了阳台!
虽然裹着被子,但冰凉的感觉仍然泛遍我的全身。我已经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无助地用被子把自己越包越紧。
“吱”的一声轻响,阳台的门被打开了,我能感觉到那东西正一步步的向我走近……
我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终于,那东西隔着被子摸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心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了!就在这时,我听见了罗飞那熟悉的声音:“小琼,是你在里面吗?你怎么了?”
我的泪水一下子汹涌而出,连人带被子扎进了罗飞的怀里,“呜呜呜”地尽情宣泄着。
“好了好了,这是怎么了啊?”罗飞紧紧地搂住我,抚摸着我的头发,“都怪我,忘记告诉你今天晚上会停电的,看把你吓成这样。”
“你怎么从阳台上进来……吓死我了……”我带着哭腔说道。
“我忘带钥匙了啊。”罗飞一脸无辜的表情,“敲门你不开,你的手机又打不通,我只好从阳台爬上来了。我还被你吓的不轻哪,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我用手捶打着罗飞的胸膛:“都是你先把手机关了……都怪你!”
罗飞无奈地辩解着:“那时我在作品陈列馆啊,按规定那里都不允许开手机的。”
现在这当儿,我已经顾不上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了,还有一些更大的疑问需要解开:“嗯……那你一共敲了几次门?”
“一次呀,不过敲了挺长时间的。你应该能听见啊。”
“你敲门我听见了。但之前我还听见奇怪的敲门声。”说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我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发颤。
“奇怪的敲门声?”罗飞挠挠脑门,一脸的迷惑。
“就在我们的屋内,听起来好像是在衣柜里……”说到这里,我又摇了摇头,“不,也许是在阳台上吧,会不会是隔壁的那个女孩……”
“隔壁女孩?敲我们阳台上的门?”罗飞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亲眼看见了吗?”
“没有。我只听见有敲门的声音,可是楼道里和屋子里都没有人,然后我到阳台上,就看见那个女孩站在窗户前。”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合逻辑:那么小的孩子,能够在窗户和阳台间爬来爬去吗?她还没有阳台沿高呢。可是除此之外,又能怎么解释呢?
“是吗?”罗飞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我现在去阳台看看。”
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屋里,也不愿意再看到那个女孩,于是在门口停下脚步,看着罗飞一个人走向阳台的东侧。
“哪有啊?我看不见。”罗飞张望了两眼,回头对我说道。
我壮着胆子走上前两步,那窗户像一个黑乎乎的洞穴,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女孩?
“她刚才还在的。”我喃喃说着,为什么每次都只让我看见?
“也许现在上床睡觉去了?小孩子都喜欢做一些顽皮的事情。明天和岳老师说说,让他们看严一点,这爬来爬去的多危险。”罗飞虽然在顺着说,但听得出来,他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
“我们能不能不住在这里了?我害怕。”我看着罗飞,用半哀求的语气说。
“那怎么行。”罗飞几乎想也没想就否定了我的建议,“那样袁老师肯定会生气的。”顿了一顿,他又安慰我:“以后我会一直在家里陪你,不会让你害怕的。”
“可是……”我还想分辩什么,却又乱乱的理不出头绪。
罗飞看到我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有意识地转开了话题:“好啦,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对了,你知道我今天到图书馆和陈列室,发现了什么吗?”
“发现了什么?”罗飞脸上兴奋的表情使我心中的好奇心暂时战胜了恐惧。
“这间屋子的上一个住户是我所见过的最了不起的艺术家!难怪我一走进这屋子,就觉得这里面充满了艺术的灵气。现在不管发生什么,我也不会离开这里……我有预感,我将在这里创作出同样伟大的作品来!”说着,罗飞又有些进入了他的痴迷状态。
我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看来只能继续住下去了。其实如果没有那些解释不清的事情,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呢。

(五)
晚上大概十一点多钟的时候,供电恢复了。据罗飞说,停电的通知就贴在东侧楼墙的宣传板上,而我一向都不太留意这些东西。
神经松懈下来之后,倦意便一阵一阵地袭了过来。罗飞白天睡了一上午,现在倒是精神奕奕,一个劲地鼓动我自己先睡。刚才的惊吓使我心中惴惴难安,即使开着灯,也缠着罗飞不让他离开我。罗飞拿我没办法,只好坐在床边半揽着我,直到我进入梦乡。
然而睡眠本身就是陷入一个巨大黑暗世界,在这里,我不得不独自面对所有的恐惧。
……
冰凉的感觉包围着我,我有点喘不过气。
“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凄厉的哭叫声把我拉回到二十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
我的手上传过冰凉滑腻的感觉,我想起来了,和我一起关在衣柜中的,还有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孩。
我扭过头去,那女孩手中握着一杆画笔,仍然在不停地往衣柜板上写着什么,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会有如此悲哀的眼神?
一缕幽幽的亮光从衣柜缝隙中射进来,我把眼睛贴上缝隙,向外面张望着。
屋子里多了两个陌生的男子,爸爸已经被击倒在地,妈妈被一个男子用刀逼着,另一个男子手里也拿着刀,他正在翻箱倒柜地搜索着什么。
我浑身颤抖着,这可怕的一幕终于又在我眼前重演。
那男子寻了一圈,来到了衣柜前。他先是用手拉了拉门,门锁着,没有拉开。他骂了句脏话,俯下身,向门缝里张望,手上则更加用力,整个衣柜都被他拉得摇动起来。
他的脸几乎贴上了我的眼睛,一条长长的刀疤从他的左眉一直划到鼻梁上,我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丑陋凶恶的面庞,巨大的恐惧终于使我“哇”地哭出了声。
刀疤脸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得退了一步。看守妈妈的男子也诧异地向这边看了过来,就在这时,妈妈突然夺过了他手中的短刀,猛地刺进了他的小腹。
中刀的男子一声闷哼,摇摇晃晃地抓住妈妈,刀疤脸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冲上前,把手中的刀往妈妈心口扎去。
妈妈倒下了,她的眼睛看着衣柜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悲哀与牵挂。
刀疤脸扶着中刀的男子向门口逃去,但那男子瘫着身子,已经无法行走了。刀疤脸犹豫了片刻,冲着他的心窝处补了一刀,然后丢下他的尸体,一个人消失在夜色中。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捶着衣柜的门,声嘶力竭地哭喊:“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呀!”
但爸爸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他再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了。
……
“小琼,醒醒啊……”
我睁开眼睛,罗飞那关切的面庞出现在我眼前:“你这是怎么了啊?又做噩梦了吗?”
我擦了擦脸颊,上面还挂着梦中的泪水。
“我梦见爸爸妈妈了。”
“你又想起那件事了吗?”罗飞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很认真地说道:“小琼,我爱你,我会一生照顾你的。”
泪水再一次涌出我的眼眶,我不是孤独的,这个世上仍然有人心疼我,他答应永远陪伴着我。
“几点了,你还没有睡吗?”我注意到罗飞两眼充满血丝,神情显得非常疲惫。
“快凌晨四点了,我刚才一直在客厅作画。这两天看了大师的作品,特别有感觉。”
“嗯,是在画我吗?我想看看。”
罗飞笑了笑:“还没画完呢,你急什么,先安心睡觉吧。”
我点了点头:“你先不要离开我。”
“放心吧。”罗飞抚着我的头发,“眼睛闭上,快睡吧!”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罗飞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我的身边,沉重的呼吸声显示他睡得正香。
看来不到中午他是不会起来的了,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老这样形成习惯,他的生物钟可就要完全颠倒了。
耳朵里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这个季节里,当地的天气总是这样变化无常。
我轻手轻脚地起床穿好衣服,然后把阳台门打开,好让屋里透一些新鲜的空气。
突然,我呆住了,然后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清晰的景象告诉我自己并没有眼花:阳台门的外把手上赫然沾着一些鲜红的血迹!
我俯下身子,又仔细看了一遍。是血迹,没错!因为还没有完全干透,我甚至闻得到一丝淡淡的腥气。血迹隐隐约约地显出手指的握痕,显然,这是一个血染的手印!
这是什么时候印上去的?昨天晚上最后是我关的阳台门,那时候应该还没有这个血印。
一阵冷风吹来,几片冰凉的雨花扑在我的脸上。我颤抖着,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场景:漆黑的夜里,一个浑身血污的“人”站在阳台外握住了门把手。他(她)一定是想进屋来,而昨晚这个阳台门是没有锁死的……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逃了似的回到卧室里,摇着罗飞的肩膀:“罗飞,罗飞!快醒醒!”
罗飞睁开眼睛,满脸的倦容:“怎么啦?我刚睡没多会……”
“别睡了,你快去看看,阳台门的把手上有一个血手印!”
“什么?血手印?”罗飞一脸迷惑地看着我,似乎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快起来呀!”我拉着他的胳膊说道。
“好好好,我起来。”罗飞无可奈何地嘟囔着,“别拖呀,让我先穿上鞋。”
到了阳台上,凉风一吹,罗飞看起来精神了很多:“什么血手印?在哪儿呀?”
我慢慢地把阳台门转了过来,那样子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红红的血迹印在金属把手上,在阴暗的天色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这是怎么搞的?是血吗?”罗飞俯下身子,伸出食指在把手上抹了一下,然后又用舌头舔了舔手指。
“哎呀!你干什么呀!”我连忙去打他的手,可是已经晚了。他不但不害怕,居然还做出这样的举动,我真是有点苦笑不得。
“嗯,还真是血。”罗飞轻轻咂了下舌头,“别的地方看过没有,还有其它的血迹吗?”
“不知道,我没注意,一开门就看见了这个……”我一边说,一边环顾着四周。突然,我“啊”地轻呼了一声,指着阳台的东侧扶手,战战兢兢地说道:“那边,那边也有……”
罗飞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我紧紧地拉着他的胳膊跟在后面。
这片血迹印在阳台扶手的内侧,更清晰地显示出一个人手的形状。
我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这个血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留下血印的“人”正是从这里爬上了阳台。
“是她,是那个小孩……她爬过来了……从那边的屋里……”我抱紧罗飞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着。
罗飞看着我“噗”地一乐:“说什么呢,那怎么可能……我昨天晚上爬阳台的时候腿上有些擦伤,那是我摸了自己的伤口,然后在翻阳台和开门的过程中留下的。”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右膝,那里果然有一小块新擦的伤痕。
“你那个伤口怎么出得了这么多的血?”我皱眉道,“而且我记得昨天晚上你的手上干干净净的,绝对没有沾满鲜血。”
罗飞很肯定地摇着头:“那时候天黑,你没有注意到而已,后来我自己洗的手我还不知道?当时怕你担心,没跟你说。看你把自己给吓的!”
看到罗飞说得那么有把握,我一时倒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但心中却仍然是惴惴的,总觉得这个说法不能让人信服。
“好啦,你别乱想了,老惦记着那个小孩。”罗飞说着,又看了看那扇窗户,“她即使淘气爬过来,又怎么可能留下血印……奇怪,怎么我每次都见不到她,总让你看见?”
我忽然想到:如果罗飞也见过那女孩悲凉刺骨的眼神,那他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若无其事呢?
谁能知道?毕竟他没有像我一样经历过那段可怕的往事。
“我要去睡觉了,困死了。”罗飞伸了个懒腰,然后装出一幅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我。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去睡吧。”其实在心底,我也希望他的解释便是事实的真相。
“那我就去了啊。”罗飞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卧室,躺下后,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很严肃地对我说:“对了。小琼,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要不然我这个觉可睡不踏实。”
我被他的表情吓到了,紧张地问:“什么事啊?”
罗飞“呵呵”一笑:“看你紧张的。没别的,就是告诉你,昨天我洗手之前,自己也不记得还摸过什么东西,所以你在家里又看到血迹,就不用再叫醒我汇报了。”
我“哼”了一声说:“知道了,睡你的觉去吧!”然后自己到卫生间找了块抹布,准备去把那两块血迹擦掉。
门把上的血迹很容易便清除了,但阳台沿上的那一片,我废了好大劲,也只擦掉了表面的血痕,已经渗入木材中的痕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了。
最后我只好放弃了努力。回到卧室的时候,罗飞似乎已经睡着了。我想起他睡觉前说的话,干脆拿着抹布在屋里四处搜索起来。不管怎么样,家中什么地方如果留下一片血迹,总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情。
找来找去,只在水池边又发现了一小块血迹,估计是罗飞洗手的时候留下的。把这些清理完,我坐在客厅里罗飞的画椅上休息起来,同时琢磨着今天该去买些什么菜。
罗飞的画板此时就竖在我的面前,板上还夹着准备用来作画的白纸。我突然想到:这家伙碰的最多的东西就属这画板了,这上面会不会沾有他手上的血污呢?
我向前一探身,把画板拉到自己的眼前,仔细地端详起来。别的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发现什么,只是表面的那张画纸上有一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红点。
这是血吗?或者是罗飞不小心沾上的颜料?我凑上眼睛仔细查看着。那红点的周围似乎有一片较大的红晕,别的地方好像也有,不过都是模模糊糊地很不明显。
我忽然醒悟过来,这些红晕应该都是在下面的那张画纸上,而红点则是表面的画纸被浸透的结果。这么一想,透过表面的画纸还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些其它的颜色,似乎下面的那张纸上画着些什么。
这就是罗飞这两天熬夜画的画吗?为什么要用白纸遮住了?不想让我看见吗?不让我看我偏要看,我倒瞧瞧这阴森森的屋子能给他什么样的灵感。
这么想着,我伸出手去,把表面的第一页白纸揭开,下面的画完全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啊”地大叫一声,手中的画板摔在了地上,人也从画椅上跳了起来!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幅画躺在离我一米开外的地上,画纸上左一点,右一点沾满了血迹。但真正让我感到彻骨恐惧的,却是那画面上的内容!
画上的人一袭白衣,孤独地站在无尽的黑暗中,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悲伤!
罗飞连续两个晚上熬夜作画,但画上的那个人却不是我。
他画出的是那个女孩!那个躲在窗户后面的女孩!那个他自称从未见到过的女孩!

(六)
“又怎么了?小琼?叫的一惊一咋的。”罗飞从卧室里走出来,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当看清眼前的场面时,他愣住了,脸上慵懒的表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怎么把我的画架打翻了?你在偷看我的画?”
“这是你画的?”我扭过头紧盯着他,似乎所有疑惑的答案都写在那张略显慌张的脸上。
罗飞伸出手来挠着自己的脑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得出来,他正在努力地思索着对策。但在我的逼视下,他很快就放弃了抵抗。叹了一口气之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再说什么,弯下腰来开始收拾散落在地的画具。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沉默的气氛冻结了整个客厅。看着眼前的罗飞,我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我熟悉的那个热诚的大男孩,我一直信任着的那个爱人消失了,原本隐藏在他心底的秘密终于从他微蹙的眉头显出了一丝端倪。我几乎可以断定:关于那个女孩,他有太多的事情在瞒着我,任凭我独自担忧、害怕。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终于忍不住大声地质问:“你不是一直说没看到那个女孩吗?这幅画你怎么解释?你为什么要骗我?”
罗飞站起身看着我,满脸复杂的表情,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无法开口。
“你快说呀,到底怎么回事!你不知道我很害怕吗?”我的话音里隐隐有些哭腔。
罗飞摇了摇头,沉着声音说道:“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我这是为了你好,如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只会更加害怕。那种恐惧已经远远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真的,你现在必须相信我!”
我的脊背泛起一阵凉意。我和罗飞交往的几年来,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如此沉重的表情。那个乐观豁达的罗飞到哪里去了?在这些诡异事件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可怕真相?
罗飞的这个样子倒使我不知从哪里来了股同仇敌忾的勇气,我大声说:“不,我不怕!你告诉我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一块扛着。就算我们解决不了,还可以报警啊。”
“报警?”罗飞苦笑了一下,坚定地摇了摇头,“绝对不行的……你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看着那画上的斑斑血迹,我突然有了另外一种担忧:“你见过那个女孩,她到底怎么样了?他的父母为什么把她整天关在家里?是不是有人伤害了她?你不会是……”
罗飞仍然只是摇头:“你不要胡乱猜测了,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你能够想像的范围。”
“什么叫超出想像的范围?你不要用这些话来敷衍我。”我真的有些急了。
看到我仍然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罗飞叹了口气,终于说道:“看来我光这么说,你是不会相信的。好吧,我问你,搬进来后的这两天,那个女孩每晚都出现在你的梦中,对不对?她纠缠着你,令你不得不再次经历那些可怕的往事。”
我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罗飞。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梦境!
罗飞脸上突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尖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叫起来:“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我被罗飞诡异的表现吓坏了。这叫声如同一柄尖刀直刺入了我的耳膜,把我拉回到那恶梦之中,我脸色苍白,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地摇头:“你……你怎么了?不要叫,不要叫了!”
罗飞止住叫喊,神情也恢复了正常:“你不要怕。我只是给你学一学,在你的梦中,那个小女孩是不是这样叫过?”
“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的?”巨大的恐惧早已使我大脑中空白一片,我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淌遍了脸颊。
罗飞哀伤地看着我,屋里的气氛便像凝固住了一样。良久之后,他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不要再问了。我只是希望你知道,确实有一些事情是你无法理解的。”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完全失去了方寸,只知道求救似的看着罗飞。
罗飞低着头沉吟片刻,回答道:“你赶紧离开这里吧。我想过了,只有这样你才能摆脱梦魇。”
是的,我要离开这里!事到如今,不管罗飞说的话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敢再继续住下去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我的思绪略微清楚了一些。
“我们一起走啊。离开这栋屋子,离开这个女孩。不管已经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让我们远离它。”我眼泪汪汪地看着罗飞,希望能够说服他。
罗飞避开我的目光,沉默不语。
我意识到了什么,哭着追问:“你不愿意离开?你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你有没有为我考虑一下?”
“我已经离不开这里了。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为了艺术。而且这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艺术。现在这里对你来说充满了恐惧,但在我眼里,它却是充满了艺术的灵气。只有在这里,我才可能达到对自己对艺术的追求。”罗飞平静地回答着我,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指着那幅画,画中的女孩一袭白衣沾上了血迹,显的更加可怖:“这就是你所追求的吗?这就是你说的艺术?”
“艺术是有很多种表现方式的,你不明白这些。”罗飞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说得坚定执着。
艺术?是的,我的确不明白,就像我昨天无法理解岳锋所演示的行为艺术一样,我同样无法理解这沾着血腥的恐怖画面有何美感可言。但我也知道罗飞已经不可能改变主意了。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画上的血迹在我眼中渗开,殷红一片。恍惚中,它慢慢地幻化成岳锋手背上流下的鲜血,令我毛骨悚然。
小女孩的惨白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我的面前,她用冰凉的眼神盯着我,似乎在像我呼救,又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我的心在这目光的压迫下阵阵抽紧。我强烈地感觉到那女孩在呼唤着我,她需要我!这种感觉慢慢战胜了我心中的恐惧。终于,我抬起头来,说:“我要去见她。”
我的话显然出乎罗飞的意料之外,他似乎没有听清,一脸迷惑地看着我:“什么?你要见谁?”
“那个女孩,隔壁的女孩!我知道她需要我,不管你们怎么对待她,现在我都要去看她!”我坚定地说道。
罗飞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着头,叹息着:“你错了。你已经分辨不出虚幻和现实,所以梦魇才会纠缠着你。”
我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向屋外走去。既然从罗飞嘴里问不出什么,我为什么不用一个更加简单直接的方法呢?
我按响了对门岳锋家的门铃。罗飞没有阻止我,他抱着胳膊倚在自家的门框上,似乎将要发生的事情都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七)
门铃响了好久,孟萍清脆的声音才从屋里传出来:“谁呀?来了来了。”
门开了,孟萍看到我先是显得有些诧异,但立刻热情地招呼着:“呦,是你呀。有什么事情吗?进来说,进来说。”
“没,没什么事……”我一下子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就是想过来随便看看。”
孟萍露出灿烂的笑容:“欢迎欢迎。今天我们家岳先生开会去了,我一个人呆着正闷得慌呢。来来来,快进来吧!”说完,她往我身后使了个眼色,又压着声音问我:“他呢?”
“他……”我支吾着,转过头看了一眼。罗飞意识到了什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你们两个聊吧。”
“那好吧。”孟萍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们俩,然后亲热地拉着我的手,“来,我们进屋聊,不管他了――他们男人啊,总是说有事。”
我走进屋之后,孟萍在我身后关上了房门。随着那“砰”的一声轻响,我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虽然现在外面下着雨,天色有些昏暗,但在这个屋子里,我居然会感觉不到一丝白天的气息。昏黄的灯光包围着我,我诧异地四下张望着,终于知道了为什么:
屋子中所有与外界相连的门窗上,都挂着一层厚厚的黑色幕布。正是这些幕布隔断了屋外的自然光线,使整间屋子变成了一个人造的暗室。
从客厅里看起来,这屋子里的建筑风格与对门我们住的那间基本相同,但是户型是两室一厅,要比我们屋多出了一个小间。两间卧室的门并排开在客厅靠南的墙上。东边的那个小间门打开着,可以看见里面摆放着一张双人大床,收拾得挺整洁,想必是岳锋夫妇的卧室。靠西边的小间则关着门,门口也挂着层厚厚的幕布。
这便是和我家阳台相邻的房间,那个女孩应该就被关在这间小屋里!我的心跳有些加速,不自觉地往那扇门多看了几眼。
孟萍发觉到我异样的眼神,连忙笑着解释说:“岳先生经常在家里冲洗照片,你看墙上挂的那些,都是他拍的。可这家呀,也被他弄得像个暗室一样。来,坐呀!别客气啊。”
屋子里虽然昏暗了一点,但是布置得却非常雅致。客厅的墙上挂着很多内容各异的照片,其中有一幅立刻牢牢地抓住了我的目光。
这是一张小女孩的肖像照。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在黑暗背景的衬托下格外扎眼。奇怪的是,那女孩几乎全身上下都包裹在衣物中,甚至脸上也带着一只白色的口罩,只有一双黑亮的眼睛露在外面,隔着镜框与我对视着。
“这是我们的女儿,娜娜。”孟萍的语气中充满了怜爱,但同时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意味。
娜娜。这就是我在窗户后面看到的那个女孩吗?这张照片虽然有些怪异,但我看着却没有任何害怕或难受的感觉。女孩的眼睛清澈纯净,似乎正在看着自己最依恋的亲人,让人不由自主地会产生一种要抱着她疼爱一番的冲动。
可是为什么每次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神里会饱含着悲哀与恐惧呢?还有罗飞画中的她,几乎让我不敢再看第二眼。
这是为什么?在这个女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恐怖事情?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孟萍已经坐在了我的身边:“好了。现在跟大姐说说吧,你是有什么事情吧?一开门我就发现你的神色不对。嗯,是不是和罗飞闹别扭了?”
“不不,没有……”
我抿了抿了嘴唇,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想来看一看你的女儿,娜娜。”
孟萍愣了一会儿,然后干涩地一笑,说:“是吗?你对这孩子还真是挺记挂的。”
“嗯,上次在阳台上看到过她一次,挺……挺喜欢这孩子的。”
“是吗?在阳台上?嗯,你上次就和我说过,是前天下午看到的吧?”孟萍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着,一边用清亮的目光看着我的眼睛,似乎要看穿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我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点了点头,目光不自然地看着脚下的地板。
孟萍叹了口气,用手碰了碰我的胳膊,说道:“妹子,我看你心眼不坏。今天大姐想说你两句,你可不要生气。”
我诧异地抬起头来,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孟萍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别看我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是心里明白着呢。你跟大姐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过什么闲话了?”
“没有啊。师母,我……”
孟萍拉着我的胳膊,摇头打断了我的话语:“如果你是真的关心我们家娜娜,想来看看她,我会很高兴的。但你为什么要和大姐说谎呢,编一个理由来骗大姐?”
我愣住了,不明白孟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看起来这屋子里真的隐藏着某个秘密,她已经怀疑我是为了这个秘密而来。但既然话还没有说明,我也只好继续装糊涂:“师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明白。”
“那好吧,我就直说了。你说你前天下午在自家阳台上看到过娜娜,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你在撒谎。你可能是听说了关于我们家娜娜的一些事,出于好奇,就编了这个理由,想来亲眼看一看,是不是?”
这番话可真的把我说糊涂了,我辩解道:“我没有骗你呀,我真的看见她了。你们那天不是把她一个人锁在家里了吗?”
孟萍轻轻地摇着头,似乎在自言自语:“不,不可能……你是不会看见她的。”
“那我现在可以见见她吗?”我再次鼓起勇气,提出了这个要求。不管刚才孟萍说的那番话是有心还是无意,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处于下风。我决定不再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而选择简单明了地直奔主题。
“不行。”孟萍坚决地摇了摇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现在都不太方便。”
“为什么?”我顾不上自己的唐突,不死心地追问,“她不在家吗?”
“不,娜娜就在那个屋里,但是你现在不能见她。”孟萍指着西边的那个小间,语气有些生硬。
“对不起。我知道再问下去不太礼貌,但是我真的想关心娜娜,而且我不明白……为什么罗飞就可以呢,他还给娜娜画了像。”想到那幅沾着血迹的画,我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又坚定起来,我一定要揭开这里面的秘密,我要帮助这个女孩!
孟萍迷惑地看着我,似乎无法理解我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用找那么多理由了……如果你实在坚持,那你今天晚上再过来吧。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怎么回事了,我也不想你产生什么误解。希望你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出于对娜娜的关心。”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无法再深入下去了。难道我还能不征得主人的同意,去强行打开那扇紧闭的房门吗?
我揣摩着孟萍刚才的话语。显然,这个屋子里的确隐藏着某种不便告人的秘密,但是自己是否有揭开这个秘密的权力和必要呢?孟萍作为一个母亲,她的言行显示出自己对女儿的关爱。她有可能去伤害自己的孩子吗?也许,她正面临着难以解决的困境?可是如果这样,我又有什么能力去帮助她们呢?
我一时端坐无语,不知是该找些别的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呢,还是应该就此起身告辞。
正在这尴尬的时刻,门铃突然响了。
会是罗飞吗?我暗想着。但自己毕竟不是主人,不便起身开门,我只能用目光向孟萍表达着自己的询问。
孟萍冲我点了点头,一边回应着“来啦”,一边向着屋门走过去。
门开了,我有些吃惊,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警服的男子。
“你好。我是区公安局刑警队的,有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我可以进来吗?”那男子一边说,一边向孟萍出示了证件。
孟萍也有些意外,她接过证件端详着:“哦……王警官啊……请进,请进吧。”她一边把那个警察往屋里让着,一边疑惑地看着我,可我也正在用同样迷惑的眼神看着她。
我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先等一等。”王警官拦住了我,“你也是这个楼里的住户吗?”
“是啊,我就住在对门321房间。怎么了?”我说话的声音有点发虚,难道他也是为了那件事情而来?
“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请你再坐一会儿。”王警官看到我局促的样子,自己先笑了起来,“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这两栋楼的住户我都得跑到。既然你在这里,干脆就一块问了。这样减少了我的工作量,也提高了办案效率。怎么样,请这位小姐配合一下吧?”
我也笑了,点着头重新坐下。也许是那一身庄严的警服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我的心情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那好,我就直话直说,我们抓紧一下时间。”王警官在我们的对面坐下,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昨晚,也可能是今天凌晨,在你们这个小区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这个你们知道么?”
“凶杀?”我和孟萍都吃了一惊。
孟萍看了看我,然后摇头道:“不知道,我们今天都没有出去过。”
王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过来:“这是在现场拍摄的,请你们看一下。”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动弹。孟萍把照片接了过来,我先用眼角瞟了瞟,似乎镜头并不血腥,这才大着胆子正眼看过去。
照片上的人是个男的,脸冲下趴着,看动作似乎还想往前爬行。由于地上到处积着雨水,所以看不出明显的血迹。
我隐约觉得这个背影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
“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身高一米八左右,我们正在排查他的身份。你们认识符合这个特征的人吗?”王警官说道。
我的心中突然一动,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看孟萍。
孟萍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忙摇着头:“不可能的。我们家岳先生在你来之前刚出家门,大概才有半个小时多吧,不会是他的。”
王警官的话似乎也否定了我的猜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初步断定是在昨晚十一时至今天凌晨二时之间。在这个时间段,你们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过什么异常的情况?”
异常情况?我想起了昨夜那神秘的敲门声,可是罗飞回到家也不过才九点多钟的样子,沉吟了一下,我决定先不说出这个情况,毕竟谁也不想和凶杀案轻易扯上什么关系。我转而问道:“现场离这里很近吗?在阳台上能不能看见?”我回忆起不久前和罗飞在阳台上的情景,似乎那时一切都很正常。
“尸体倒在楼北面五十米外的树林中,今天清晨被一个来写生的学生发现。但从现场的痕迹分析,那里并不是案发第一现场。第一现场应该在你们这个居住小区里。”
王警官看到我们迷惑的表情,继续解释到:“由于昨夜下了雨,死者在树林的泥地中留下了足迹。这足迹便是从你们这个小区延伸出来的。先是踉踉跄跄的奔跑,然后跌倒、爬行,最终停止在树林中。所以,我们分析,死者应该是在小区内受到致命的伤害,然后一路逃亡,最后倒毙在尸发地点。”
“那顺着足迹一路往回找,不就可以……”孟萍插话道。
“进入小区的水泥地面之后,足迹就很难分辨了。”王警官的语气中有些无奈,“昨天的雨虽然在泥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足印,但也冲去了沿途可能洒下的血迹。”
“哦。”孟萍也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问道:“那我们现在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情况是这样的。”王警官用敏锐的目光看了看我们,说道,“用正常的思路分析,死者会选择最短的路径逃离危险地区。因此,如果将死者留在泥地上的足迹顺着直线延伸,那他极可能便是从你们单元的楼下开始进行逃亡。”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似乎在留时间供我们思考,又像是在进一步集中我们的注意力,然后他才说出了最重要的话:“现在警方希望你们能在以下几个方面对我们的工作给予配合:一是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有异常发现的立刻向警方报告;二是帮助寻找作案凶器。现场没有留下凶器,根据勘察,死者致命伤位于心口处,凶器应该是一柄十至十五公分长的小刀或匕首,现在它很可能被凶手携带或藏匿,你们如发现类似物品,也要报告警方。”
孟萍连连点头:“一定的。能及早破案,我们周围的住户才能安心。”
“好了,大致就是这些。也请你们把这些情况向家人宣传一下。”王警官转过头,又对我说:“你是住对门的吧?那你们家我就不过去了。想到什么情况及早联系。”
说完,他留下了两张名片,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八)
王警官走了之后,我也回到了隔壁屋里。罗飞正坐在画椅上,专心致志地调着颜色,见到我回来,他停下手里工作,问:“怎么样?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没有,但今天晚上便会找到。孟萍已经答应我到时候会让我见她的女儿――娜娜!”我有些赌气地说道。
“小琼,我想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罗飞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严肃对我说。以前我很少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也很少听他对我说“请求”这个词。我点了点头,静待着他的下文,手心中竟然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出汗。
罗飞看着我的眼睛,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着很多疑惑,我知道你挂念着看到的那个女孩,我知道你甚至因此而开始不再信任我,但请你听我一句话:今天晚上,你见到娜娜之后,不管结果是否让你满意,都要立刻搬出这个屋子。你再也不能留在这里过夜,否则那个梦魇会一直纠缠着你、折磨着你,将你拖入无法承受的恐怖之中……你就相信我这一次,好吗?无论怎样,我是爱你的。”
我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好的,我答应你……而且……”
“什么?”
“我一直都信任你,我也爱你……”泪水有些模糊我的眼眶,“但是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
罗飞愣了一下,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
我知道再多说也没有用了,抬手自己擦了擦眼睛,换了个话题:“刚才有个警察找我们谈话了――好像发生了凶杀案。”
“是吗?在哪里?有什么线索?怎么要找你们谈话?”罗飞抛出一连串的疑问。
我把自己刚才了解到的情况向罗飞复述了一遍。“对了,没准还会有警察来我们屋调查情况呢。”说最后一句话时,我观察着他的反应。
“哦,什么时候会来?”罗飞似乎并不太关心。
“我也不知道……”我摇了摇他的胳膊,“你忘啦,我们阳台上还有一个血手印呢,到时候别说不清楚!”
“血手印?阳台上有血手印?”罗飞一副奇怪的样子。
“是啊,那个血印渗进了木头里,已经擦不掉了。”
罗飞迷惑地摇着头:“什么血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认定罗飞是在装糊涂,不禁有些恼怒,拉着他往阳台上走去:“好吧,你跟我来,我倒看你搞什么玄机!”
可是真的到了阳台上,我却愣住了。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往前走了两步,那段曾经印着血迹的阳台扶手就在我的面前,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上面陈旧的木质花纹。
可是那个血手印却不见了。一个多小时前,我还在为擦去它而徒劳地废了半天力气,现在,它却连一丝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仿佛从来就没有在那里出现过。而且原先留有血迹的扶手处的木质花纹也和周围部分浑然一体,没有任何刮擦过的痕迹。
不可能!我清晰的记得那血迹已经深深地渗在木质里的,在不破坏木质的情况下把它清除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愕然地转过头看着罗飞:“你把它擦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人擦过它――它原本就不存在,这里从来没有过什么血迹。”罗飞平静的回答。
我不甘心地摇着脑袋:“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明明有过血迹,我亲眼看见,你也看见的!”
“有些东西,你即使亲眼看见了,它也不一定就真实存在着。而真正发生过的……”说到这里,罗飞停住了话头,他揽过我,抚着我的头发,“算了,你不明白的,你也不用明白。你只要记住,这里从来没有过血迹,知道了吗?”
我的大脑混沌一片,如同陷在了迷雾中一般。难道我真如罗飞所说,已经无法区别现实与虚幻?
我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只能是越问越糊涂。等晚上吧,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到那时候,自己便能够解开这所有的疑团。
接下来的整个白天,我和罗飞都很少说话。除了吃饭,我就是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等待。罗飞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其它时间则端坐在画板前。每当这时,他便皱紧了眉头,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一个难以解答的疑问。
时间就在这样的等待中慢慢度过,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夜降临了。
……
我又一次按响了对面屋的门铃。这次孟萍很快便打开房门出现在我的面前,看起来她也在等着我。
“你来啦,进来吧。”
“好的。”我答应着,走进了屋里,“岳老师不在家吗?”
“他到外地参加一个报告演出,要下个星期才能回来。”
屋门在我身后关上了,昏暗的屋里静悄悄的,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孟萍也不说客道话,直入主题:“娜娜就在那个房间里。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在等着见你。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踯躅起来: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我真的有勇气面对这房门之后的秘密吗?
孟萍撩起门口的黑幕布,贴着房门站着,然后示意我也走过去。
这幕布像一个小小的罩子,在房门前包出一块约一人宽的空间来。我犹豫了一下,走进了这个罩子。
孟萍先放下了手中的幕布,然后才打开了房门,房间里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一片。她扯了扯我的衣角,我赶紧跟着她走进了门内。
立刻,房门又重新关上了,最后一丝透过幕布的微弱光线也被隔在了门外。
我的双眼一时无法适应这种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我强烈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这黑暗中注视着我。
我的心“砰砰砰”地一阵狂跳,手心也沁出汗水来。这黑暗如同噩梦一样压迫着我,让我窒息,我几乎忍不住要逃出这个房间。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童音划破了黑暗:“妈妈,这就是小琼阿姨吗?”
我屏住了呼吸。现在我更加肯定,虽然我看不见她,她却能清晰地看见我,她的眼睛早已适应了这黑暗的世界。
“是的。娜娜,你准备好了吗?”孟萍在我身边柔声说。
“准备好了。”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口罩也带上了吗?”
“带上了。妈妈,你点蜡烛吧。”
“嗤”一星火光在黑暗中闪过,孟萍划着了火柴,向着左前方走了两步。我恍惚看见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静静地站在房间的那头,借着这摇摆不定的微弱光线一闪而过。
这身影让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个悲伤恐惧的刺骨眼神,我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
蜡烛被点燃了,昏暗的火光照亮了整间屋子,我这时却低下头,不敢直视那个女孩。
“阿姨,你是来看我的吗?”那声音越来越近,女孩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我的全身就像僵住了一样,完全动弹不了。这两天来我所遭遇的所有恐怖,往事、噩梦……一幕幕地出现在我的眼前。现在我已经如此地接近这一切的真相,但却不敢抬头去面对。
女孩站在我面前,停住了脚步:“阿姨,妈妈说你很喜欢我,是吗?已经很久没人来看我了。”
白色的裙角在我视线中轻轻晃动着。突然,一只苍白的小手从衣裙中伸出来,抓在了我的手臂上!
那冰凉的感觉激得我打了一个寒颤,我惊恐地抬起头来,正看见女孩那双直视着我的眼睛!
这是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驱散了我心中的恐惧。
我蹲下来,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她几乎浑身上下都被白色的衣服和口罩包裹着,只有那双眼睛露在外面。
我问:“你是叫娜娜吗?”
女孩羞涩地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女孩,我的心中充满了太多的疑问。
“你一直都呆在这个屋里吗?为什么不出去呢?”
娜娜专注地看着我的脸,似乎在用她那双稚嫩的眼睛考察着我。我迎着她的目光,让她能够感受到我的疼爱和关怀。
看起来我成功地获得了女孩的信任,她细声细气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不能出去。我怕光。”
我呆住了,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孟萍。
孟萍微微颔首,脸上写满了怜惜和无奈,开始向我讲述有关娜娜的事情:
从生下来那天开始,这个女孩便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疾病。她对光线的照射缺乏最基本的抵抗能力,任何强度的阳光和亮度过大的灯光都会对她的皮肤造成伤害。所以在白天,她只能被关在家里,并且家中所有的门窗都要拉上厚厚的幕布。
月光和烛光对她的伤害较小,所以她只能在夜晚进行有限的活动。但即使这样,她也要带上白色的口罩,以保护面部最稚嫩的肌肤。
她的作息时间和正常人完全相反。白天,她呆在黑暗的房间中睡觉;夜晚,她起来学习,玩耍,她的妈妈也会带她出去散散步,这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
我默默地倾听着,实在不愿相信如此悲惨的事情会发生在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身上,但我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这就是女孩会被整天关在屋里的原因。
这就是女孩会如此苍白的原因。
这就是我白天无法见到女孩的原因……
但这就是我所追寻的全部事实真相吗?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解开。
我疼爱地抱住女孩纤细的胳膊,问:“娜娜,你是不是见过阿姨?前两天的下午,当时你就站在那扇窗户后面?”
娜娜认真地看了我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这是不可能的。”孟萍插话说,“白天这个屋的窗帘全都拉得死死的,你不可能从窗户外看见她。”
“可我确实是看见了呀……娜娜,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再好好想想。”我把女孩抱到了那扇窗户前,由于外面是一片漆黑的雨夜,所以此时窗帘并没有拉上。
“当是你就站在窗户后面呀,就是现在这个位置。阿姨站在隔壁的阳台上……”突然,我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从我现在所在的窗口看出去,根本就看不见隔壁有什么阳台!
“不可能的,怎么会看不见了呢……”我喃喃地嘟囔着,打开了窗户,不顾外面飘零的雨点,把身子探了出去,想看个究竟。
眼前的景象却更加让我迷惑了。阳台是有的,但却不在隔壁。在阳台和我所在的窗户之间,还隔着另外一间屋子。
不对!这不是我在阳台上看见的那扇窗户,这也不是当时女孩所在的房间!
我把身体缩进屋内,缓缓地摇着头,说:“奇怪……这么看来,当时娜娜应该是在隔壁的房间里才对。”
“隔壁,你是说西边吗?”孟萍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可那是你们家呀?”
“不是啊,我们家就是一室一厅,没有不带阳台的房间啊。”我也被搞糊涂了。
孟萍很肯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这栋楼里所有的屋子都是两室一厅,一样的户型,一样的结构。”
我呆呆地站着,一层冷汗从我周身的毛孔中渗了出来。
两室一厅、湿漉的墙板、衣柜里的敲门声……
我开始隐约地猜测到这些事件背后的恐怖事实,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把我紧紧地包围起来……

(九)
当我走进自家屋门的时候,罗飞肯定被我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小琼,你这是怎么了啊?”他诧异地问道。
我顾不上回答他,来到那个大衣柜跟前,怔怔地站住。
黑色的衣柜矗立着,像是一扇通往恐怖世界的大门,横亘在我的面前。
罗飞赶到我身边,他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把衣柜挪开,我要把这个衣柜挪开。”非常简单的一句话,但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不行。”罗飞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然后用恳求的语气对我说:“小琼,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吗?我求你,赶快离开这里吧,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我相信罗飞一切都是为我在考虑,但他却根本无法了解我的感受。那个女孩对我的召唤越来越强烈,我知道自己不管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那孤独悲伤的眼神。她在等待着我,逃避是没有用的!
我摇了摇头,挣脱开罗飞的双手:“如果你不愿意帮我,那我自己来!”
虽然里面没有任何衣物,但这样一个衣柜对于纤弱的我来说还是沉重了一些。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它终于很不情愿地贴着墙往反方向移动了半米左右。
这已经足够了,原本被衣柜遮住的墙体上,露出了小半扇紧闭的屋门,金属旋转门把上的斑斑锈迹诉说着它被封闭在黑暗中的漫长岁月。
我的猜测终于得到了验证:密室,这是一个隐藏在自己家中的密室!
而我看见的那个女孩,纠缠在我梦中的女孩,其实一直就是被关在自家隔壁的房间内!
不知是因为用力过度还是因为紧张,我现在有一种要虚脱的感觉。
“她在里面,是吗?你知道这一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哪,太可怕了……她怎么可能活下去?你还不肯告诉我真相?” 我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罗飞。
罗飞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走过来,把衣柜完全推开,露出了整扇隐藏的房门。
“你一定要知道真相吗?打开这扇门,走进去,你便会明白一切,我不会拦着你的。不过,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这里,相信我,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只要你离开,所有的恐怖会到此为止。”罗飞一边说,一边满怀期待的看着我。
现在我还能够若无其事的离开吗?我怎能对那女孩孤独无助的眼神视而不见?把噩梦封存在这扇房门之后,我便真的可以得到解脱吗?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地走上前去,握住了那个锈迹斑斑的把手。
一种冰凉潮湿的感觉从手心处传遍我的全身,可怕的噩梦又一幕幕地出现在我眼前。我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
门把一点一点地旋转,我真的做好迎接那黑暗与恐惧的准备了吗?
随着“喀”的一声轻响,房门失去了搭锁的限制。门把上立刻传来了一种转向屋内的拉力,它牵扯着我的手,似乎要把我引入那门后的黑暗中。
我蓦然惊醒,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门自己缓缓地转动着,发出一串“吱嘎”的轻声怪叫。像是一个正在被唤醒的沉睡的幽灵一样,它慢慢地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
一股强烈的霉湿气息从门里蔓延出来,把我呛的几乎要窒息。
门后黑乎乎的一片,虽然有客厅中的灯光折射进了屋内,但由于整个房间里湿气太重,便如同笼罩在厚厚的浓雾中一样,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两三米以内的情形。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竟是那样熟悉,我体内某个不明的因素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与隐藏在迷雾中的东西呼应着。便如同着了魔一样,虽然带着无限的恐惧,但我还是一步步走进了那片黑暗。
湿气包围了我,那感觉是如此冰凉,我似乎又进入了梦境中。
罗飞也跟了进来,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像是不敢惊动那沉睡在黑暗中的恐怖。
一阵阴阴的冷风从窗隙中刮了进来,风声萦绕在耳边,里面似乎夹杂着“呜呜”的哭泣,我紧不住打了个冷战。
突然,“砰”的一声,房门在风的作用下自己关上了,屋子里顿时变成漆黑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我“啊”地惊叫了一声。
“别慌,我身上带着手电呢。”罗飞在我身后轻声说道。
几秒钟后,一道亮光刺破了黑暗,我向着罗飞身边移了半步,心里的恐惧稍微减轻了一点。
罗飞把手电递给了我。我用电光探索着周围的迷雾,光柱照到的地方都是空荡荡的,屋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突然,光柱从东边的墙角一晃而过的时候,好像照到了一团白色的东西。
手电光迅速转回,停在了刚才的墙角。白色的东西又出现在我们眼前――那是一件穿在女孩身上的衣裙!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光柱颤抖着一点一点地往移上去,终于到达了女孩的脸部。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我还是“啊!”的尖叫了一声,巨大的恐惧使我几乎瘫倒在地上,手电筒滚在了一边,光柱在黑暗中凌乱无章地舞动着,不时在那个女孩苍白的身影上划过。
谁也无法抗拒那个眼神,它包藏着你无法想像的悲哀和恐惧,像一柄冰凉刺骨的利剑,狠狠地扎在你心灵的最深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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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ONGZY』于2004-10-7 21:39:00发表评论:

  • 整个情节非常连贯,虽然有些片段有点旧,但还不失为一篇佳作:e
    P.S:我今天怎么了?尽遇到恐怖的东西?刚看完《驱魔人前传》……待伙去看《凶画》……恐怖到底……:g
  • cosy』于2004-10-6 17:16:00发表评论:

  • 真是恐怖哇……吓死我了……看到一半就感觉害怕,想要放弃但是情节和文笔都实在太引人,欲罢不能啊……把窗帘拉开,灯打开,再一边听歌才有胆看完……看完后觉得很过瘾!真是了不起的小说!:o

    [此贴被cosy于2004-10-6 17:22:06修改过]
  • 戈雅』于2004-9-25 23:56:00发表评论:

  • 读完您的作品了,总得来说还可以,我想作者您可不可以尝试写纯粹的恐怖小说.不要把套路局限起来


    对于您的描写能力,我很佩服
  • kk』于2004-9-17 13:23:00发表评论:

  • 不错不错,作为悬疑小说可以说是比较成功啦,看的时候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凶画偶也看过,不过那里边可能恐怖的成分要稍稍多一些。
  • marinaking』于2004-9-9 12:25:00发表评论:

  • 没敢看,胆子太小,怕晚上睡不着觉,不过“凶画”我看过了,相当喜欢,相信这篇也不错,顶一下。希望不要被认为是在灌水!: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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