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妖姬 1. 2月13日,黑色星期五,农历正月二十三,天晴。 小艾睁开眼,躺在席梦思上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的舅舅在哪里,我有舅舅吗?然后她想起来了,她确实有个舅舅,只不过这个比妈妈小三岁的亲舅舅,在她还没有出生的动乱岁月里,就已被挫骨扬灰,风逝在某个不知名小村的山林里。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笑了。各位千万别误会,小艾之所以会笑,那是因为她想到了一句古老的鬼话:正月里剃头死娘舅。 小艾今天真有一个非去理发店(正确地说应该是美容店)不可的理由,今晚上她要参加一个市里颇有影响力的企业家聚会,而且还是被点了名邀请的贵宾。为此她不得不释放她的男友,让其在圣瓦伦丁日的前一天早上去叶湖市喝他二表哥的订婚酒。 唉,小艾心想,老爸你在给我留下一大笔遗产的同时,也给我留下了一大笔的迫不得已。她怀念自己以前开花店的日子。虽然那时比现在累而且辛苦,又赚不了多少的钱,可是自由,可以随心所欲。 为此,小艾特意在去理发店之前溜达到了自己原来的花店门口。 还是那不过两米宽的门面,门口摆着一束又一束,一篮又一篮的玫瑰花,三四个年轻瘦小的小工忙着不停地在那分花。除了花店的名字和老板,其他都没有改变。 原花店老板忽然想到明天就是情人节了。 “咦,小艾姐姐。”皮梦佳那对大眼睛眨巴眨巴着,脸上沾到的花泥随着微微抖动,样子有趣极了。 “好啊,梦佳。” “好,好……”小女孩把一捆蓝色的玫瑰揽在怀里,傻笑。 “蓝色妖姬吗?”她伸出一只指头,轻轻地触摸那娇嫩欲滴的花瓣。 “小艾小姐,”一个大胖子走过来,热情的打起招呼。他是这家花店的新老板,一个曾经做了五年水果生意的男人。 “好啊,许老板。这几天生意不错吧?” “在你面前怎么能说是老板啊?”许四云大笑起来,“这两天是一年中最好的生意了。就这花买的人最多,再贵也有人买。这些是今天早上刚进到的,你看看怎么样?” “你要我说真话吗?”小艾问他。 “嗯?”大胖子把微笑收起来,谨慎地问道,“这花有什么不对吗?” 小艾把手指伸到许四云的鼻子下,说:“这蓝色是染上去的。” 许四云望着眼前手指上那淡淡的蓝色,破口大骂,“张文光那骗子。” 原花店老板又想起来了,张文光是市里打头牌的鲜花批发商,在近郊的山下有他自己的玫瑰培育基地。但是他不是一个奸诈的商人啊,至少在小艾开花店的时候他不是。小艾记得,自己对花的绝大部分技艺全是得意于他的传授。 “蓝色妖姬”美容屋是小区里高档级别的美容理发厅,女老板户口本和身份证上的名字和历史上那个文渊阁大学士同名同姓。可是这位小姐一点也不喜欢自己那个本名,一等她到了可以独立自主的年龄,就给自己取了洋名——妮克丝。某位打了太多电脑游戏的男子于是带着挑逗的口吻对她说:妮克丝,妮克是女魔头的意思吧,轩辕剑三的女主角就叫妮克。还有好莱坞的大明星——妮克•基德曼。 妮克丝翘起嘴唇,嗤笑道:“妮克丝不是妮克,妮克丝是日耳曼神话中的女水妖。” 那个男人从此没有再进过妮克丝的美容屋。 值得一提的是,“蓝色妖姬”这个名字也和“妮克丝”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哦,蓝色妖姬。”小艾小姐推开那扇蓝玻璃大门,笑吟吟道,“这是我今天碰到的第二个妖姬了。” “哦,今天就有人给你送玫瑰了。是你那傻傻的男朋友吧,可喜可贺。” “不是。我刚才去看了看原来的花店。” “哦,那还好吗?”妮克丝殷勤地接过小艾脱下的白风衣,“染发还是什么,要做面膜吗。我看你脸上的皮肤不太好。” “嗯。”小艾站在大厅,看了几乎客满的座位,“要染发还要做头,如果你有时间,我还想让你给我按摩一下呢。这两天累死我了。” “理解,理解。”妮克丝带着小艾进入一间包厢,“做老板就是辛苦啊。你等一下,我这就过来,要换件衣服吗,你这身缎子礼服要是弄赃了,可就罪过大了。” 小艾笑着同意了她的建议,换上妮克丝的一件袍子。又过了一会儿,她涂着厚厚的面膜,全身心的放松下来,躺在一张宽阔的躺椅上,让这位女老板给按摩。 包厢里,两人交谈的气氛是亲切,至少在一点十五分之前是亲切的。小艾的身子松弛下来,舒服得让她想睡觉。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怦怦地敲响了。 “喂,妮克丝,在里面吗,出来?”一个女人在外面喊,妮克丝卡着小艾肩膀的手突然增了五分力道。小艾肩膀一抖,本能地从她的手中滑了出去。 “对不起。”妮克丝的表情冷漠起来,擦擦手,走去开门。她没有等小艾看清那门口女人的脸,就关上了门。 “什么事?” “你舅舅病了。”那个女的说。 “病了,什么病?” “感冒,还有发烧,放心不是禽流感。”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妮克丝质问道。 “咳,有啥意思,开个玩笑,你不懂幽默啊。你晚上回家去看看你舅舅吧。” “那你呢,你晚上又不在家?”妮克丝的声音响起来,“又和那个男人去跳舞。” “我是你舅妈!!” “不是,我舅妈五年前就死了。” 那个不知名的女人说了几句脏话,“我的事你舅舅都不管,要你管。总之我没空和你磨嘴皮子,给我做个头发,我待会儿有个约会,晚上还要出席一个重要的招待会。弄砸了,是丢你舅舅的脸。” 妮克丝没有说话,或者说她说了,但小艾没有听到。两分钟以后,妮克丝回到小艾的包厢,手里还拿着一杯茶。 “哎呀呀……”她带着虚伪地笑着,“今天都没给你倒茶来,你看我忙得都糊涂了。” “没关系。我也不渴。” “嗯,还是喝两口尝尝吧。贵妇人,是花茶。能去火养颜……”她把茶杯放在小艾手边的茶几上,“再按摩一会儿,还是给你弄头发?” “做头发吧。”小艾坐起身,妮克丝把躺椅调整成一般的座椅,拿来一块蓝色丝质围裙。把它在小艾脖子上系了起来。 “呦,你看我,忘了拿染发剂。你等一下,你看我,真是的……”她唠叨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第二次离开包厢。 她的心思不对。小艾想,绝对是刚才那个自称她舅妈的女人引发情绪的波动。 妮克丝又进来了,两个人就这么不说话,沉默着在那染发做头。在那不安稳的气氛中,疲倦再次袭击了小艾,等她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啊呀,我睡着了啊?”小艾跳起来,跑出包厢去找妮克丝。 正在给一个小孩子剃头的女老板还给她一个迷人的微笑,说,“小艾,你看来最近是太累了。” “嗯嗯。”小艾脸红的点点头(面膜早已被洗干净了),她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新发型,很漂亮,也很时髦,而且还是一如既往的鲜艳红色。 给店里的伙计付了账,换回自己那身光鲜的礼服,披上白色的大外套。小艾离开蓝色妖姬。 她舅妈的头发做好了吗?不知走了没有? 理发完毕的小艾心情不错地迈着小碎步,走在回暖的草地上。她手上转着小骡子家的钥匙,去帮他取报纸。一边哼歌,一边心里思忖着远在外地的小骡子明天是否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路过小学的时候,聚在校门口的一群人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些人虽然围在校门口,但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学校旁边的一条小弄上。也有几个看来无事的中年人,站在那路口,抽着烟在往里抽。 “喂,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抽烟的男子问路口的一个人,小艾踮起脚发现,那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小警察。 一辆汽车突然在学校门口刹住车,从里面跳出几个人。 “霍,好面熟哦。”小艾想,原来那几个就是每天在电视上出现的地方台新闻记者。 一个手持话筒地小个子男人窜出来,就往那条小弄口跑。围观的群众竟然自觉地给他让开了道。 “请问,里面是发现了一具尸体吗?”他把话筒凑到那个挡住他前进的警察嘴边,小刑警没有回答,而是盛怒地瞪着他。 “我们能进去拍一下吗?”他又问,身旁的摄像师干脆想越过警方设置的雷池。 “喂,你干什么,退出去。”一个女性的嗓音尖喝道,还真起作用,摄像师向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崔,让记者同志进去拍吧。”一个高个老头声音悠然地从里面走出来,但是满脸严酷。 “佟队长,你是警察局的佟嵩队长吧?能讲一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个小个子倒是满机灵,把话筒凑到了老头子的嘴边。 但是佟队长的嘴巴像是焊了烙铁一般,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唉,这位警察同志。”他又把话筒伸到刚才那个女刑警嘴边,“你能向观众说明一下里面发生了什么吗。刚才有群众说是一具男孩的尸体,请问是弃婴吗?” 小崔刑警也不睬他,于是他溜进了巷子。 站在外围观望的小艾,突然往里走。一边走她还有些恼怒自己,我这到底是关的什么闲事? “佟队长,里面……”她冲小巷伸伸手指问道。 “咦,小艾。”刚才脸上的郁闷表情突然一扫而光。佟嵩老头面色红润地把小艾带到了巷子里,“看到了吗?”他指着不远处空地上被法医、鉴定人员和记者摄像机围着的地方说,“一个男孩子,不是弃婴,是谋杀。” “谋杀……”小艾无意义地重复这两个经历过不少次的词语。 “要去看看吗?”佟嵩问她,小艾摇了摇头。 “死得惨吗?” “勒死的。脖子上系着根蓝色的尼龙绳。”佟大队长回答道,“不过最令人感到困惑的是那绳子上打的蝴蝶结。” “那蝴蝶结怎么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子的蝴蝶结,而是是个死结。” 小艾又想要看看尸体了。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从身材上看发育显然是迟缓了,矮小、瘦弱、肮脏。身上穿着一件土灰色的夹克,里面是一条黄色的绒线衫,全是土。他的下身是一条蓝色的裤子,有修改、缝补的痕迹,脚上穿着一双有些大的运动鞋,表面全是泥。尸体的旁边有一本残缺的四年级语文课本。 小艾蹲下身子,抹了一把眼角,看那孩子的脖子,那个蝴蝶结真是太引人注目了。它用双股篮尼龙绳系成,三四个扣紧密地缠在一起,与外面穿过的蓝色绳子一起组成一只精美的蝴蝶结。那蝴蝶结有些像称领子上的礼结,又有点像礼物包装盒上的蝴蝶结。但是那两种蝴蝶结再怎么精美也是活结,但这一个是个死结。 这个蝴蝶结给小艾的感觉是华丽而不实用。 死者的妈妈来了,一个安徽女人,年纪在三十岁上下。但脸上的皱纹爬得比小艾的母亲还多。她悲天悯地地冲过来,抱着儿子的尸体,号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骂。摄像机的镜头毫无保留地把这些拍了下来,那小记者像做戏一样把脸上喜悦的表情改为沉重,和小娃子的亲娘说话。 小娃子名叫魏三德,年龄是十二岁。跟着父母来S市后,一直没有书读。平日里就和几个仿佛年纪的小孩子一起在小区里窜悠,今天上午因为打架,就被他老爸狠揍了一顿。哇哇地哭着连午饭都不吃,就跑了出去。没想到这么一出门,死了。 “你孩子喜欢读书吗?”佟嵩弹着香烟问道。 “这娃喜欢读书,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学习可好了,三好学生。” “那么为什么没有去上学?是没找到学校,还是你们家长没给他上?” “啊呀,那个都是孩子他爸管的,我不知道。” “那他爸爸呢?” “上班,中午吃了饭以后就到工地上去了。” “那么中午他爸揍他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讲到读书的事?” “这个我不知道,当时我不在,后来听娃他姨说的。” “带我去你们的宿舍看看。”佟队长把抽了半根的香烟扔在地上,推了一把那女人。 “佟队长。”小艾说,“我晚上还有点事,先走了。” “哦。”佟嵩反应过来,“好啊,你看这事。唉……”他不好意思开口让小艾帮忙。 “佟队长,我想这个案子好像并不简单,我能帮的上忙的话,你尽管找我。” “好啊,好啊。太谢谢了。”佟嵩的老脸绽开来,满面喜悦。 这,是他们的第一具尸体。 2. 如果说小艾第一次涉入蝴蝶结勒脖案,是因为自己对那孩子的怜悯和对佟嵩的客套的话。那第二具尸体出现时,她就变得不能逃出这只蝴蝶结了。 第二具尸体出现在二月十四号凌晨,陈尸地点在小艾原来那个花店的门口。死者为一名二十六岁的女性,姓名李黛瑶。 凌晨一点半的时候,许四云的爱女许星茗在男友薛平的护送下回家。送到店门口前面时,小姐不干了。她对薛平说:“好了,就到这里吧。” “我送你到家啊。”男友说。 “别了,被我爸看见了不好。”女孩颤巍巍说。 “不好,有什么不好啊。” “我怕他打你。” “打我,他凭什么打我。就因为我要娶你,如果要干架,就干架好了。我才不怕呢。”他掳起袖子,伸出那还算粗壮的胳膊,“决斗,这是男人的事。” “别傻了。”女孩子把他的袖子拉起来,“我还没对我爸说我有男朋友,我……再过几天好吗?” “那好吧,你小心了。回到家,拉开你房间的灯,我看到了再走。” “傻瓜。”许星茗嘣了男朋友一口,然后蹦跳着往家走。 最早过情人节的女孩毫无顾忌地在把家回,就快到家门口时,她踩到了一件像玻璃一样的东西。因为为路灯被打坏了的缘故,许星茗借着半缕月光,弯下腰去看她踩到的东西,那是一副破碎的金边女式墨镜。然后她又看到了一样更不可思议的东西。 许星茗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随后赶到的薛平一边大叫,一边还是大叫。 “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不把我女儿送回家。”许四云扯着薛平的咆哮,“如果我女儿出了什么事,我绕不了你。” 小伙子不吭气,一挥手把那对抓着衣领的巨手打掉。他瞪着有可能成为自己岳父的老家伙,一脸狞笑。 “薛平……”躺在床上的女孩子一动,呼唤男友的名字。许四云一愣,但抢在薛平之前抓住了女儿的手。 “告诉爸爸什么事,这臭小子欺负你,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顿。” “不,不管他的事,是我不要他送我回家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这臭小子送你回家。你不知道女孩子晚上一个人走路很危险。” “可是爸爸,你不是一直对男孩子比较感冒。” “什么嘛,那是你十二岁的时候,现在你是二十二岁。”许四云瞟了兴奋的薛平一眼。 房门推开来,一个女警官走了进来。“听到里面很热闹,我想你应该醒了吧。” “嗯。”许星茗坐起身,发现她刚刚躺在花店的软椅上。“外面的那个女人……”她的眼睛恐惧起来。 “嗯,那个女人死了。你认识她吗?” 许星茗摇摇头。 “那个女人我认识。”倒是许四云十分出乎意料地说。 “你认识?”那个女警官——崔盈问。 “李黛瑶,是张文光的老婆。” “张文光又是谁?” “你不知道张文光吗?他是我们市里最大的鲜花批发商啊?” “我怎么知道这种事。”崔盈冷冷地刺了一句。“许小姐,如果你身体恢复了,我们有些问题想再向你求证一下。” “什么问题?”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吼问。 崔盈白了他们一眼,走出门去。一会儿高个老头佟嵩走了进来,一脸的坏笑。 “这里,我可不比你们陌生哦。”带着这种让人摸不找头脑的开场白,佟嵩观赏起四周的花来。就像在老虎在笼子里踱步一样,在不大的厅堂里兜了有三圈,他突然开口说,“张文光这个花商怎么样?” “张文光,我并不太了解这个老头子。”许四云说,“我这个花店开了不到一年,和他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你如果想要了解他的话,应该去找这里原来的老板。” 佟嵩一副不相信的面孔,“他是我们市重要的鲜花批发商吧,你难道没有和他进行过业务?” “业务当然是有,不过我不太碰见他。我经常……”许四云停下来,骂了自己一句说,“我更多的和他老婆接触。” “你是说门外的那位?”佟嵩微笑着,明知故问。 “除了她还有谁?也不知那老头怎么想的,娶了一个可以做他女儿的人当老婆。” “爸爸……”许星茗说。 佟嵩冷眼看着这一幕,继续问:“那么你对李黛瑶的更了解一些啰。她是怎么一个人?” “我就不该多嘴。”许四云又骂开自己,佟队长也不打扰,等花店老板骂够了。他就又说:“她是怎么一个人?” “小骚狐狸一个。” “爸爸……”许星茗拉住了她父亲的手,想要阻止他的胡说八道。 “唉,警察同志,我也就知道这些。那个女人做生意的本事都在身上。我想你要了解更多,只有去问小艾小姐了,她和张文光的关系比较好。” “哦。”佟嵩看了一眼地板上的花,悠然问道,“我听说今年花市的花有很多是假的,不知你这儿是不是?” “假花?”许四云跳起来,“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鲜花,怎么会有假?” “不,我的意思是说,有些花的颜色是染的。”佟嵩别有用心地盯着许四云看,从那人一闪而过的凶狠中瞅出了端倪。“看来,这个说法还是相当可信的。” 许四云生气地直咬牙。 3. 佟嵩队长本来当时就想去找小艾,但是想到时间因素,决定把它推迟。这一推就是十二个小时以后。 忙活一夜的佟大队长在法医高声的咒骂中,进入梦乡,醒来时是早上九点半。小丫头崔盈给他送上两只馒头,一边看着他洗脸,一边说:“张副局长让你吃完早饭去一趟。” “哦。”佟嵩点点头,用毛巾使劲揉眼睛。等擦干净了眼屎,他就从抽屉里拿出剃须刀刮胡子,刮着刮着,注意到了镜子里面自己黑黝黝的脖子,不禁打了个寒噤。 抽完一支烟,吃下那两个馒头。然后整整衣领,向楼上走去。 主管刑事案件的市警公安局副局长,刑事重案组组长张刑带着微笑欢迎佟嵩的到来。 “老佟昨晚又辛苦了啊。”他给对方递上一支点上的香烟。 佟嵩接过来放到嘴里抽了一口,夹在手上说,“这两个案子很麻烦。” “我看过简单的报告了,确实不简单。”张刑停下来,看着这位老同志的眼睛,“很重大的案子啊。” “张副局长。” “老佟,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不愿意把它交到重案组。” “是的。我觉得这个案子,并非一点眉目也没有。” “这么说你有进展?” “嗯。” “说说你的看法。” “首先我觉得这不像是一起变态的无差别杀人案。” “你认为死者之间有联系?” “对,虽然从他们的表面情况判断,应该说是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是连学都没的上的安徽民工的孩子,一个是市鲜花主要批发商的年轻妻子。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少妇。一个衣衫褴褛,一个花枝招展……但是他们两人之间还是有共同的联系。不说脖子上那个奇怪的蝴蝶结,这两件案子之间最重要的是死亡时间上的联系。男孩子死在下午两点五十到三点之间。而那女的据估计也在两点半到三点之间。如果是无差别的杀人,作为一个心理畸形者他在第一次作时,怎么可能一下子连续犯下两个案件。这在犯罪心理上是不可思议的。” “所以你的结论是……” “我倾向于李黛瑶是本案的主要受害人,而那个孩子很可能因为目击到了凶手,而被灭口。” “不过那个李黛瑶的尸体却是在之后发现的。”张刑站起来,从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好吧,这个案子暂时还是交给你办。” “谢谢。”佟嵩叹了口气,喝下张刑递给他的水,离开办公室。 小艾在她河畔路十三号的办公室迎接佟大队长和他年轻助手的到来。那个叫崔盈的女警察一进屋,就盯着小艾身上那身蓝色的丝绸长裙看。那是一条设计非常新颖也有些古怪的裙子,深蓝色的丝绸面料,背上有个高高竖起张开的领子,前胸开得很低,下面的裙摆则像玫瑰花的花瓣一样四处张开,露出小艾穿着黑色丝袜的美腿。 “这个……”麒麟集团的女当家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喃喃地解释说,“这是小罗送我的礼物,今早上刚收到。” 崔盈警官看到了办公桌上插着的“蓝色妖姬”,看来这朵花是和这件衣服一起送来的情人节礼物。 “哦,没什么。”崔盈说,“你穿的这件和昨晚那个死人穿的衣服一个款式,不,是一模一样。” 小艾一愣,最后说:“哦,死了个时髦的女人。” 捅嵩队长瞪了一眼他的手下,在沙发上坐下来,“死者叫李黛瑶,是张文光半年前娶的媳妇。小艾小姐,你对张文光了解吗?” “以前很熟悉,现在不太接触了。不过我昨天下午刚去他外甥女的理发店做了头发,我记得当时那个女人——是叫李黛瑶吧——也在。” “你说你昨天下午见过李黛瑶?”佟嵩惊讶道。 “不能说是见过。当时我在妮克丝的包厢里面,她在给我按摩,然后那个女人就来了。我听她对妮克丝自称是舅妈,所以我知道她是张文光的妻子。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她应该是半年前和张文光结婚的,那时我已经不开花店了。” “我明白。这就是说李黛瑶昨天下午两点半之前在你说的那个理发店。” “差不多,我记得她来得时候应该是一点半左右,做个头发快的话,也要一个小时左右。” “好了,小崔,你现在立刻去调查昨天下午李黛瑶之后的情况,有没有人看到她离开,又往哪走了,查出谁有可能是最后看到她的人。” “是,佟叔。”崔盈离开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艾一眼。 房间里谈话的声音暂时中止了下来。佟大队长抽了一根烟,从他的大衣里掏出一只大塑料口袋。他走到小艾的写字台旁,把它轻轻地放在桌上。 “小艾小姐。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你怎么看呢?是变态杀人吗?”小艾反问说。 “在我看来不像。” “那么你认为追查哪一个案子更好?” 佟嵩摇摇头,对她说,“你何不先看看报告。也许有些东西看起来满恶心,但是我觉得那很关键。” 小艾想着那个恶心的东西是什么,打开那个塑料袋。从里面最先掉出来的是一叠案发现场的照片。排在那叠照片最上面的,是李黛瑶的脖子。 修长纤细的脖子映衬在那高高竖起的蓝色领子上,看上去更加白净。一条海蓝色的尼龙绳紧紧地扣着那雪白地脖颈,华而不实的大蝴蝶结系在左端。被绳子勒住的地方还有一道道被指甲抓出的血痕。 果然是恶心的照片。小艾用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心想如果就在这一段上拍个照,那可以说和照片上是一模一样。 第二张照片拍的是李黛瑶的正脸。因为死后的扭曲变形,已经不能看出她生前的姿色。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头波浪般飘洒的金发(更应该说是橘黄)和一张鲜艳浓郁的红唇。 “嗯。真想看看她生前的照片。”小艾说。“她的尸体是昨晚上发现的?” “对。”佟嵩又从那塑料袋里抽出一张纸,指着上面的一个红五星说,“说来你也许不信,尸体就放在你以前的那个花店门口。” 小艾急忙把那张地形图拉到面前。 这位前花店老板看着那块陈尸的风水宝地,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是谁发现的尸体?” “许星茗,就是那个许老板的女儿。” “哦,很纯洁的一个姑娘。” “昨天晚上,确切的说是今天凌晨两点。她中班回家,走到花店门口的时候就发现了。”佟嵩详细把昨晚许星茗告诉他的复述了一遍,包括那因祸得福的薛平和许四云的逗嘴也没漏掉。 小艾哈哈大笑,觉得不妥,又正色说,“那么许老板昨晚是什么时候关店门的呢?” “是在十一点以后。他把所有今天该送的花全部分配好了以后,就关门回家睡觉了。 “那也就是说在十一点以前那具尸体还不在那里。” “是的。” “但是死亡时间,”小艾瞄了一眼那份尸检报告,“是昨天下午两点半到三点之间。这就是说有将近十个小时里,她都有被藏匿。” “是啊。”佟嵩挥挥手说,“所以说凶手必定是这个小区的人,不然他没法隐藏尸体。” “可是,佟队长,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 “既然那两个人是差不多时间遇害的,凶手为什么藏匿一具尸体,又暴露一具尸体呢?” “这个……”伸到衣兜里摸香烟的手停下来,从里面伸出来说,“我没法解释。” “所以现在我们有三个地方必须弄明白。第一,凶手为什么只藏一具尸体?第二,凶手是在哪里藏匿李黛瑶的尸体的?她的衣着非常显眼,不可能藏在房子外面。第三,凶手为什么要系那样一个蝴蝶结?” 佟嵩的脑袋点得像不倒翁,“嗯,说到那个蝴蝶结。”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我问过一个曾在海军服役的同志,他说这个有点像水手结,但是却是一个变种。打起来,比一般的水手结更加复杂,而且他也认为这个蝴蝶结花哨而不实用。” “那他能打出那个蝴蝶结吗?” “不行,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打出来。本来想用剪刀剪开了分析,但我想我们只有两个蝴蝶结,一个必须留下做证据,另一个也许你也要看看。” 小艾伸手接过那死神系出的绳结,一脸严肃。过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一段绳子(小骡子早上送的礼物包装盒上的),她灵活地扭动着那段绳子,也打出了一个漂亮的绳结。“佟队长你看,这个绳结虽然和这蝴蝶结不一样,但有点像了。” 佟嵩接到手里仔细比对了一会儿,又点点头,“很像,不过还是原来那个更漂亮一点。” “我同意。”小艾拿回自己打出的绳结,轻轻抽动一端绳子,整个绳结散了开来,“这个绳结是我以前开花店时,系花时打的。是自己设计的一种领带结的变形。” “嗯。”佟嵩等着她继续说。 “所以我怀疑这个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我们新村花店或者礼品店的人。因为只有这种地方才需要打出这么花哨的蝴蝶结。” “嗯,有道理。”佟嵩恍然大悟地耸耸肩膀,“真是个机灵的鬼丫头。” 小艾看着他,佟大队长的脸唰一下红了。 “佟队长还是第一次叫我丫头呢。”小艾笑起来,“不过满好听的。” “是吗?”他又开始摸他的香烟,多少有点装模作样,最后走到门口对着小艾说,“那么丫头,有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去看看张文光。” “好的,大叔。”激灵的鬼丫头回上一个适合的称呼,走到衣架边拿她的白色大风衣。 蓝色妖姬美容厅里面,那些理发师、按摩小姐像一群见到猫的耗子般望着走进店里的崔盈警官。一个染着土色头发的男理发师一边把头别过,装出望着窗外的样子,一边暗暗地唱道:“一只懒猫,有啥可怕。三只老鼠,打跑了她。” 崔盈好像是听到了,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们谁是老板?”她看着那些大厅的女人问。 “是我。”妮克丝走出来,“你们是警察?” 女警官停下脚步,从衣兜里掏出警证。 妮克丝仔细地接过警证看了几遍,领着他们走到后面的包厢里。崔盈注意到,通向后厅包厢走廊的玻璃门上,贴着“男士止步”的警示牌。 装模作样。崔盈暗想,用手理了理她的头发。 两人走进里面的第二间包厢,妮克丝把一张理发椅拉来给女警官坐下,又给她端上一杯花茶。 “是因为李黛瑶那女人的事吗?”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 “今早上舅舅打电话来说了。那么你们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得到消息说,昨天下午你舅妈……”崔盈注意到妮克丝的眼神闪过一丝愤怒。“来这里理发了?” “是的,来做头发了。小莫给她做了头发,一直以来,她的头发都是小莫做的。” “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两点半之后,大概是两点四十左右吧。她进来,换了衣服,然后还拿了一盒我送她的花茶,就离开了。” “她做完头发进来换衣服了?”崔盈很奇怪地望着她。 “是这样的,她昨天来时穿着一件很夸张的蓝色花裙子,那裙子的领子很高,不能给她做头发,所以她就换了一件我们给女顾客提供的袍子。做完头发以后她就又进来换衣服。” 崔盈点点头,“她离开时,你见过她吗?” “当然了,和我打了个招呼,让我晚上去看看我舅舅。然后就走了。” “当时你是一个人在这里?” “不,我当时给我一个很好的顾客做头发。” “我能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她是个女人吧?” “当然了。”妮克丝叫起来,“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那女人是谁?”崔盈追问道。 “她是……”妮克丝顿了顿,“不,我不能告诉你她是谁,她与这件事没关系。” “是吗?”崔盈站起来,“我还需要去和你的店员谈谈。” 妮克丝站起来,给崔盈打开门。 据妮克丝其他五名昨天下午在店里的店员证明,李黛瑶确实昨天下午两点四十左右离开的理发店。 一个染紫头发的按摩女如此描述道:“那个女人确实是两点四十走的。当时我因为没事,就坐在门边的桌子旁,看一本《ELLE》。然后那个女人走出来,那件蓝色的裙子太引人注目了,太漂亮了,穿在她身上比杂志上的模特还好看。真的,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遮阳帽,一缕金发洒出来,带着黑墨镜——时髦得就像电影明星。“ 崔盈怎么都没法把那地上的死尸和姑娘嘴里说的电影明星联系起来。 “她……像个明星?”崔警官在脸上露出一副不敢相信。 “她走出门后,就往右走了。” “我想她是回家。”妮克丝说,“舅舅就在河边小门那边。” “是吗?那谢谢了。”崔盈推开门,继续追查其他的线索。 小区医院的刘医生的证言:嗯,昨天下午我就坐在对门的沙发上,我看到了那个女人从门前走去。对,我知道他是谁。他是张文光年轻的老婆(奸笑),中午的时候他们还一块进了医院。……你问为什么?……张文光生病了,颈椎炎发作,在我们那挂了一下午的水。……这老头很麻烦,三高,血压、血脂、血糖都不低。 小区医生罗护士证言:那个女人我也看到了,穿着一身很夸张的衣服,嗯,想不看都难啊。那衣服真的很漂亮,只是——有点像动画片里的——也不知那衣服多少钱?(说完,看了刘医生一眼。) 小区居民老花证言:我昨天下去也在医院里……对,你瞧我这老头子,在家又没什么事,每天下午都来和刘医生下围棋……你别看他年轻,围棋下得可好了(问刘医生说:专业五段吧?)当时他飞了一步棋……飞,你不懂?对,那是围棋术语,就是指……我的意思是说他下了一步棋,我想了半天……对,我就是在想那步棋时看见那女的走过去的。……死了,真可惜啊,满漂亮的一个女人。张先生真可怜,他第一个了老婆也是车祸死掉的。 小区小学蔡阿姨证言:那个女人,不好,扭着屁股就从我们学校门口走过去。幸亏当时是在上课,没有学生和家长,不然被看到了,成什么样子? 小区小学王门卫证言:骚货一个啊,很风骚地,那……(崔盈警官差点打了他一把掌。) 小区影像书店牛老板证言:我也看见了,当时,三点不到吧。大概是两点五十左右,可能还不到,我的钟有点快。……当时我正坐在店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影碟。……对,我是冲着店里的,但是她在喷泉那边叫我了,还冲我挥挥手。……我们的关系,警察小姐你别胡思乱想啊,她只不过经常来我店里买影碟看。……盗版,我可从来不买盗版的,不信你进去查(其实心里很心虚的)……对,她冲我挥挥手,然后就径直走向家里去了。 崔盈小姐擦擦汗,抬眼去看身边那幢六层带阁楼的公寓楼房。 “喂,小崔,小广(跟在崔盈身边做笔录的女警官)怎么在这啊,调查得怎么样了?”佟嵩老头悠哉游哉地抽着烟,从小门的桥上走下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白风衣的女人。崔盈认出来那是小艾,心想,“她那身夸张的蓝色裙子呢?”走到跟前,才发现,就穿在里面呢。 “佟叔?你怎么走进来的啊,你的车呢?” “车,你们的呢?”佟嵩反问一句,“这些个居民真是的,竟然把所有的门都封的那么窄,让车怎么走?” “大叔啊,你是怕擦坏你的车身才没敢开进来的吧?”小艾揶揄了一句,又问,“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换一身衣服,再去张文光家。 佟嵩捏着他的烟屁股,说“好的,我们等你”。扔掉香烟头后,他从小广警员的手里拿过她刚做的笔录材料。 坐在喷泉的栏杆上看了一会儿,佟嵩双眉紧皱,“小崔,昨天检查案发现场时没有发现妮克丝所说的那罐茶叶吧? 崔盈跳起来,“是啊,没有。“ 佟嵩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向东门口的花店走去。 许四云正穿着一条绿色的军裤,像电视塔一样立在门口,对着他的手下们大声叱喝。佟队长注意到,有一个忙的手忙脚乱的年轻小伙子正是昨晚和许老板吵得不亦乐乎的薛平同志。 “许老板好生意啊。”他伸出大手,冲着那“电视塔”招呼。 “哦,佟队长,你好。”许四云伸出手来,和那双大手相握,“有什么事吗?” “有一点。”佟嵩开诚布公地问道,“是这样的,昨晚许先生把你女儿搬进花店时,在死者身边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东西?”许四云眯起双眼,小眼珠转了一轮,“好像没有?” “真的没有?”佟嵩把脸专向正忙着扎一束玫瑰的皮梦佳,“据目击这说,曾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大的口袋,里面还有一罐茶叶。” “啊,那个啊?”许四云叫了起来。“你说的是那个?” 佟嵩对着他笑。 “那个我还以为我女儿带回家的呢,我一点也不知道那是李黛瑶的。”他忙不暇地抬手擦汗。“等一下,我这就去把它拿出来。我真没想到是……” 崔盈和小广警员互视一眼,等着看继续看这位老头的把戏。 “皮梦佳,你还认识我吗?”他对那小丫头说。 “你,你是警察爷爷……”这个称呼令佟嵩非常的不爽,“你是小罗哥哥的那个朋友。小艾姐姐……” 老头友善地点点头,“皮梦佳,告诉……爷爷一件事,”崔盈在他身后偷笑起来。“昨天下午你一直在花店吗?” “是啊。”她长着一对大眼睛,疑惑地看。 “那么你们的老板呢?这位许老板在不在花店。” “他啊,他下午不在,出去进花了。” “几点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好像是吃了午饭就出去了,回来是晚上五点了吧。” “哦。”佟嵩的提问嘎然而止,许四云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老大的纸袋。 佟队长接过来一看,把它递到了小警察手里。“谢谢,许老板。”他转身要走,踱了两步又回到原地。“许老板,今天是那个什么节来着。” “情人节,怎么了?” “我……”老头子脸红起来,“能给我扎一束花吗?不用太贵的,常用的就行。” 崔盈和小广同志差点就笑倒在地了。 “哦,好好……”许四云眉开眼笑,亲自给佟队长配了一束花。佟队长一边看,一边喃喃地对他说,“不要太鲜艳,红色的不好。” 于是,配的这束花里几乎全是白的:白玫瑰、白百合、满天星……还有一些绿叶点缀。许四云拣了一张白色透明的包装纸,把它包好,然后用特地选了根蓝色的尼龙绳将它系起来。 佟嵩把花接在手里,付给先是说不要收钱的许四云一张百元钞,推着两个满脸笑容的手下往回走。 崔盈忽然冒出一句:“阿姨真幸福。” 佟嵩瞪了她一眼,把花往她手里一塞,说:“拿去,送你了。” 崔盈傻了,不明白地愣在那里。“佟叔,你……” “大叔,能给我看看你手上的花吗?” 小艾又出现了,换了一身黑色呢大衣。带着一脸的肃穆和端庄。 佟嵩就把那束花递过去,等着她发表看法。 “这个蝴蝶结也很漂亮。”她找到一个绳结,轻轻一抽。绳结打开了,“但是这不是脖子上的那个结。” 看着给花束重新包扎的“女侦探”,崔盈她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佟嵩是在试探那个许四云。 “丫头,我这两个手下都不敢收我这束花,你敢吗?” “我?”小艾笑笑,“可以送给张文光,百合花就是用来祭奠的。” “哈哈,还是你脑子快。”他扫了身边两个小警察,眼神里的意思是:“看见了吧,你们的思维还差得远呢,这样子可是不行的。” 张文光对于警察的到来是有预料的,但对小艾的到来却是没想到。 “小艾小姐,怎么你也来了啊。” “嗯,我是在楼下碰到佟警官他们的。这么久没见,真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 张文光摇摇头,“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你们坐。都请坐。” 他忙着要去给几位来访者端茶倒水。佟警官急忙制止了他。 “听说您最近身体不好,别忙了。” 张文光坐下来,开始无奈地讲述他的故事。 张先生今年六十二岁,曾经有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三十岁的时候和他第一任妻子结婚,是当时在一个农场劳动的同志加爱侣,一九八二年的时候,是他开始其生命转折的一年。夫妻俩一起在城里一家唯一的国营摄影楼的隔壁开了一家鲜花店。凭着自己的技术经验和商业眼光,几年后,已经成为市里最负盛名的花店。接着他又在近郊租赁了一块四亩地,开始他的鲜花——主要是玫瑰——培育工作,把花店业务逐渐转向鲜花批发。同时儿子业已大学毕业,在各个方面都是张文光值得信赖的接班人,再加上一个结婚近三十年从未超过嘴的恩爱妻子。这个时候的他可以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没有任何事情能使他脸上的笑容凝固。 但是,所有的一切在1999年的时候被毁于一旦。摧毁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本人,一次酒后超速驾驶把他的一切几乎断送。同车的五人,除了他自己竟然无一生还。妻子、儿子、妹妹、妹夫…… 打着石膏,裹着绷带的张文光躺在病床上,悔恨而胆怯地望着他的外甥女。正在读大四的妮克丝叹了口气,陪着她的舅舅一起走过那段黑暗漫长的冰河时期。过了几年,张文光重新他的鲜花业务,妮克丝则在新般的小区里开了一家美容美法店。 生活重新开始,一切悲伤似乎都已经被埋葬,这时又一个不稳定因子介入了进来。用妮克丝的话来说:这粒危险因子来源于一个叫李黛瑶的女人。 “你和你这一位妻子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呢?” “半年前吧,应该快有七个月了。”张文光双眼黯淡无神的回答说。 “你和你妻子怎么认识的?” 张文光摇摇头,“在一个娱乐城里,当时一个应酬。然后……”他停下来,看着墙上李黛瑶的照片,一脸的憎恶。 “然后……”佟嵩想要追问,被小艾制止了。 她递给佟嵩一张纸,上面写着她已经调查到的资料:那女人在认识张文光后,暗算了他。在他的酒里下药,醒来后的张文光于是只能负起责任,娶了她。 佟嵩不言语地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衣兜。 “张先生,昨天下午听说你和你妻子一起去了医院,是不是?” “是的。”他平静地回答说,“颈椎病发作,去医院挂了两瓶水。” “张先生的颈椎有毛病?” “以前车祸时落下的,一忙起来就发病。” “原来如此。”佟嵩说,“那么昨天下午你一直都在医院里啰?” “是的。” “有……”佟嵩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改口道,“你昨天晚上不见你妻子回来,你不担心吗?” “担心?”张文光带着蛊惑地微笑,回答他说,“她经常晚上不回来的,而且昨晚上我外甥女来看我时,也跟我说李黛瑶她晚上有个约会。” “对,这件事,我也听到了。”小艾开口说。 “所以……”张文光继续说,“我一点也没有在意,直到今天早上你们警察打电话来,我才知道她遇害了。” “你不悲伤。”老警官把手放进口袋,捏着他的烟盒,“我是不是能够这么理解?你和你妻子的感情并不好。” 佟老头把脖子探得长长的,问话说。 “感情。”张文光嘲弄的重复这个词,“我的年纪足可以做她爸爸,她比我外甥女还小两岁。” 佟嵩无话可说地把身子靠向木椅的靠背上,他看看小艾,希望她能够给自己抢救冷场。不过他系希望的这位名侦探小姐竟然冷漠地把头偏向一边,去看那扇半掩的房门。 佟队长于是站起来,对着张文光说,“张先生,如果可以,我们想检查一下你妻子生前的东西,也许可以从中找到一些本案的线索。” 张文光投上耐人寻味的一瞥,站起来,把那扇虚掩的门推开了。“这是李黛瑶的房间,你们去看吧?” 小艾先站起来,走了过去,“张叔叔。”她问,“你们不睡在一起?” 张文光迟钝地点了点头没。“小艾,我知道你很聪明,而且你也正在帮警察办案,……” 这时,传来一阵柔和的敲门声。“舅舅在吗?” 张文光停止说话,去给他的外甥女开门。 小艾有些迷惑,但还是很快把注意力投到了这个房间里来。 一个彻头彻尾的女士房间。最显眼的是一张柔软的席梦思大床,铺着淡蓝色的床罩,床头柜上一盏台灯、一只闹钟、一台没有话机的电话架子。床边近在咫尺处是一台银蓝色外壳的品牌电脑——联想。然后正对床头的是一套组合音响和二十九寸的大彩电,在下面DVD旁边摆着的是一些男人看了封面都会脸红的盗版光碟。通往浴室的门边左边摆着一张化妆台,右边是一架跑步机,一张大大的组合衣柜。佟嵩走过去拉开壁柜门一看,这里是时髦女人的武装仓库。 一只移动式电话和一盏玻璃制成的烟灰缸同时摆放化妆台的左右两侧,烟缸上插着一根吸得只剩三分之一的女式香烟。一支深红色的唇膏摆在烟灰缸的右手边,小艾注意到,那掐灭的烟屁股上还沾到一点点红色。 “小艾,你快看。”佟老头的话语里充满激动,伸出手指着床头挂着的风铃。 “怎么……”小艾问了一半,不问了。她已经注意到风铃下的那个中国结底部有那么一个装饰结打得和那致命蝴蝶有几分相象。 “这是,”两人欲言又止,张文光和妮克丝走进来了。 “小艾,你也在啊。”她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带着挑战似的神情瞄起佟嵩。 大队长以同样的目光对视了,大约过了二十秒。 小艾笑起来了。 “怎么了?”那两人奇怪的问。 “没什么。”小艾微笑着,走到风铃边,摸着那中国结,说:“你们看这像不像一个蝴蝶结的猴子?” “这个……”佟嵩虽然觉得并不是很像,但还是跟腔道,“还真像嘞。” “张叔叔,知道这个中国结那买的吗?” “这个是李黛瑶带回家的,好像是她自己编织的。” “所有的都是吗?” “都是。怎么了?”张文光问。 “因为……”小艾正在犹豫不决,手机响了。这一响,倒像是救了她的急。“嘿,小罗啊。什么,明天不回来了?阑尾发炎,要开刀?”她一声惊呼,走出房门。 过了一会儿,调查不出个所以然的佟嵩和他两个女警察一起走出来。走到门口,又回头和张文光说起有关尸体处理的事情。 说完,他们重聚到楼道里。 “小艾你看,那个蝴蝶结和两个脖子上的蝴蝶结差不多。” “嗯,大叔,你说的是。但毕竟还是不一样,那个致命的蝴蝶结比这个还要丰满漂亮一点点。” “这就是说凶手真正的目标还是李黛瑶,杀死那个孩子只是为了灭口。” “我也这么想,但问题的关键是李黛瑶应该还有个情人,这个人昨天下午在哪里呢?” “只要他存在,我就一定把他找出来。” 佟嵩整整帽子,自信地说。 4. 他的自信是有根据的,因为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已经逮到了那个神秘的男人——杨隐智。 高高的个子,穿着一身黑西装,非常的性感,但是不能说他英俊。佟嵩找到他时,他正和一女同事一起从厂车上有说有笑的下来。 “杨隐智先生,是吧?”佟嵩弹弹他的衣袖,走上前去。 “你是谁?”这位“美男子”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我们认识吗?” 佟嵩微笑,拉着一小根短短的胡须,用轻得只有对方听得见的嗓门说,“我想你和李黛瑶认识吧。” “啊。”他叫了一声,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他对着身边的女同事耳语了几句,等她走开一段距离以后就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问,“你要和我谈什么?你是张文光,不对,那男人我见过,你不是他。” “对,我不是张文光。”佟嵩承认道,“现在你有时间吗,我必须和你单独谈谈。” “不,我什么也不想跟你谈。”说着,他就要走。 “你必须和我谈。”佟嵩才不会给他溜走的机会呢,“如果你不愿意在这里和我谈,你可以找个其他地方。但是如果你想逃走,那我就带你去一个你绝对不会想去的地方谈。” “你想怎么样?”杨隐智装模作样地说,“你再缠着我,我就报警了,我上班就要迟到了。” “报吧。”佟嵩笑道,“警察就在你身边。”他掏出警证,给他偷瞄了一眼。 “啊——”杨隐智呆若木鸡,“我……”他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你看,我必须上班去了,现在找工作不容易啊。” “瞧,我一开始就问你有没有时间了。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现在找工作不容易,所以我不想去你们单位找你。怎么样,约个时间地点?” “好吧,今天下午四点,海黛酒吧。” “哦,好的。”佟嵩带着恭敬不如从命的笑容回答说。 杨隐智打跨步地向公司门口等他的女人走去。佟嵩听到那女人问“那老头是谁”,杨隐智于是把佟嵩变成了自己的某个远房亲眷。 佟大队长掩嘴胡噜,慢慢吞吞地走向警车。 那天下午,这两个“亲眷”准时的在海黛酒吧见了面。跟着佟叔叔来的,还有一个李黛瑶的小姊妹。那个女人一头靓丽的红发,上身一件低胸绣花领的茶色羊毛衫,下身一条红色的修身皮裤,外面罩着一条深蓝色的塑料长风衣。 杨隐智由此认定她是个时髦但又不很有修养的女人。 “小艾,过来坐啊。”佟嵩这么招呼着,等她走到身边时,也差一点吓了一跳。小艾竟然在嘴上涂了深红色的口红,还在右脸颊上点了一点美人痔。 “这位是……”杨隐智虽然并没有在心里看得起这位女士,但还是被她的美丽给弹起了座位。殷勤地站立着,和她握手,又抬手叫服务生。 “我是黛瑶的一个老朋友,你也许不知道。”小艾胡编乱造说,“不过黛瑶却跟我说过你哦。对了,你知道她出事了吗?”小艾的面孔突然由微笑变成正经。 “出事……她出事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佟嵩不相信地问。 “我一点也不知道。”他摇着头。 这个时候侍者过来了,托着一瓶拿破仑VSOP Courvoisier VSOP,拿着三个酒杯。他小心谨慎地给三位客人倒上酒。杨隐举气酒杯,满怀感激地喝了一口。 “嗯,这酒还真不错。”跟着抿了一口的佟嵩评价说,但小艾却碰不也碰地撇撇嘴。 “你们这最好的酒是什么?”她问侍者道。 侍者歪过头,好奇地望了问他问题的女士一眼,递给她菜单。 小艾矜持地翻开,带着鄙夷地笑容匆匆看了一遍,然后合上它,还给那服务生,“你们那边不是还有一瓶人头马路易十三吗?” “哦。”杨隐智把头扭过去,贪婪地望着那摆在玻璃柜子里的“REMY MARTIN LOUIS XIII”“Oh,My GOD。这个女人是个富婆吗?” “小姐,对不起,我想我们不可能给您那瓶酒?”侍者处世不惊地说。 “哦,为什么?”小艾问。 “老板不在这里,而且那瓶酒我们老板是绝不会卖的。” “是吗?”给了一个微笑,小艾掏出手机,“给你们老板打电话,我让他卖给我。” 侍者有些不知所措,回头望望站在服务台上的总管大人,对方点了点头。 那男生战战兢兢地按下号码,结果发现在手机上本就存着他们老板的名字。 “她和老板认识。”侍者这么想着,电话通了。 “季先生,有位小姐想要喝您的人头马路易十三?”他小心翼翼地请示着,果不出所料,对方发火了。 “要喝人头马路易十三,一个女的,她是谁?” 服务生吓得把手机拿离耳边。小艾接过来,笑吟吟道,“怎么,季先生忘了这个号码吗?” “啊,您是……”手机那头的男人一怔,“是您……小艾小姐?” “对啊,我现在在你的酒吧,和一位朋友谈事。想尝尝你的路易十三,不知你是不是愿意卖给我啊?” “哎呀,小姐您看,早知是您,我请您喝。能让我和你身边的服务生说话吗?” 接着戏剧性的场面在杨隐智的面前出现了。那个侍者三两步地跑到柜台边,和总管说着些什么,然后那总管拿起一把开酒器啪的往锁住那瓶人头马的玻璃柜砸去。 在酒吧那些人惊奇、渴望的注视下,侍者给三位顾客上了新酒。杨隐智顿时对面前的小姐崇拜备至。 “小姐您……” 小艾颔首一笑,“怎么样,这酒还行吧。” “还行,小姐啊,这是我今生喝道的最美味的佳酿。”他停了下来,又抿一口,“您和这里的老板很熟吗?” 小艾回答他说:“认识而已。” “光光认识就请喝人头马路易十三。”杨隐智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对了,小姐,至今我还没请教芳名。小艾这个不是您的本名吧。” “就是。”小艾回答说,“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叫我。” “这么说您是让我成为你的朋友啰?” “哈哈哈……杨先生,你不觉得我们这么谈话太累了,而且还有些偏题。” “哦,对对。小艾小姐,刚才我们说到……” “李黛瑶出事了。”一直喝着酒的佟嵩队长突然抬头说。 “对,她出了什么事?” “怎么,你不知道?” “是啊。一点也不知道。”杨隐智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她死了。”小艾平静地说。 “她死了?”杨隐智的手一抖,酒杯一晃,他干净伸出另一只手护住。“还好没撒掉,不然可就是罪过了。” 看来李黛瑶的性命在他心目中并不比这杯酒重要。 “她死了,是前天被人勒死的。” “勒死的?”这下子他更惊讶了。“是什么人勒死她的呢?” “瞧这就是我们不知道的了。我和黛瑶虽然是朋友,可是女人就是这样绝不会把一些最重要的秘密告诉她们的密友,只会告诉她的情人。所以当警察来找我调查黛瑶的事情时,我想也许你可以给我们补充的更完整,尤其是那些最秘密的部分。” 这些话当后来佟嵩转述给小骡子听时,摇头晃脑的小子一个劲的在嘴里嘀咕:“骗子,真是个骗子。”他指的当然是小艾。于是那个引以为毫的未婚妻听了这话,愣是一个礼拜没和他说一句话。使小罗同志深刻体会到“不该说的不说”这个终极真理。 “哦,情人。”杨隐智摇头说,“这话怎么讲呢,其实我和李黛瑶也不过认识才几个月。有些事我也不是知道的挺多。” “说说看。”小艾把身子往背后的沙发靠去,还点了一支细长的女烟。佟嵩不认识地瞅了她一样,发现那夹烟的姿势还满漂亮。 “嗯,怎么说呢。我和她是去年国庆节上认识的。在一个商场里,当时她正在买衣服,钱包掉在了地上。我帮她拣起来,然后我们就认识了。她感谢我请我去商场的地下室喝咖啡,之后,我们就经常见面了。” “你是不是认为她是故意在你面前掉皮夹的?”小艾用狡黠的目光注视她。 杨隐智一愣,转而点头回答说:“可能。” “那么之后,你们就经常见面啦。我听说你们还有个甜蜜小屋。” “她都有告诉你吗?”被询问者有些吃惊,“哦,那你应该知道,我们也不经常去那里。” 小艾暗自得意,心想这些套话的办法还真不错。 “嗯,那是他丈夫的房子,确实不能常去那。” “他丈夫的房子?”杨先生的酒杯举到一半,停了下来。 “怎么,不对吗?”小艾有些惊慌,在从他脸上确定了自己的失误后,急忙改口,“哦,对了,那套他丈夫的房子给了她的外甥女。黛瑶为此发过牢骚,但有什么办法呢,她现在所吃所用的都是那老头的。” “嗯。”杨隐智同意说,“李黛瑶她在老头身边一点幸福也没有,她想要和他离婚。但是……” “婚前财产公证。”小艾一字一句地说。 “对,李黛瑶跟我说了,那老头坏着呢,就怕自己被骗。” “那么你们不是得要等着那老头死?” “不,这更不可能了。”杨隐智尖叫,“这个老头立了遗嘱,他死的话,钱都归他那外甥女所有。李黛瑶顶多得到一些生活费。” “那也就是说,李黛瑶完全不能离开张文光,否则她一无所有。”佟嵩队长终于插了句话,“二月十四号下午,你在哪里?” “我在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那是情人节,你竟然在家?” “对啊,我在家里上网,和老婆聊天。” “你老婆?” “哦。”张文光有些慌张,结巴着说,“哦,那是我大学的同学,我们感情非常好。其实……” “我懂了。你和李黛瑶之间仅仅是情人关系。”小艾站起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根蓝丝带,“时间差不多了,我待会儿还有个约会,要先走了。”她拿起那瓶人头马,“这瓶酒还没喝完,杨先生就带回家慢慢品吧。”她拿着那丝带在瓶脖子上系蝴蝶结。装做系了几次都很难看的样子,就把他们都递给杨隐智,“你会系漂亮的蝴蝶结吗,黛瑶家有个非常漂亮的蝴蝶结,我系了几次都学不会。” “我啊……”杨隐智试着在那笨手笨脚的打结,最后打出了一个更难看的领带结。“我也不会。”他显得有些非常苦恼。 “哦。小艾今天有些令人不认识哦。”佟队长一边开车,一边说,“我从没见你抽过烟。” 小艾一笑,蔓儿道,“我只是点上了,我没有抽。” “呵呵……”佟嵩按了一下喇叭,“不过一瓶人头马就打听出这么点东西,似乎不太值得啊。” “不,他有些东西瞒着我们。只是看见你在身边,不敢说。我想他还会来找我。” “你知道他有东西没说?” “嗯。至少就婚前财产来说,他欺骗了我们。妮克丝曾经和我谈起过,那个李黛瑶曾用欺骗的手法和张文光结了婚,两人之间并没有财产公证。” 佟队长转过头来,看着她说,“也就是说李黛瑶可以和张文光结婚并分得财产。那小子竟然骗我们。“ “不,也许是李黛瑶骗他呢。如果说他想要和李黛瑶结婚,而她又不愿意,就找这样的借口来敷衍。” “可是他有女朋友啊。” “这能说明什么?”小艾笑道,“而且说不定另一种解释更说得通,李黛瑶想要和张文光离婚后和他结婚,而杨隐智又不愿意。所以他编个李黛瑶不能离婚的理由来对付你。” “这样一来,他就有动机了。”佟嵩的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 “对了,佟叔叔。” “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好像最近几个月,李黛瑶有插手张文光鲜花上的生意,弄的一团糟,不但帐目上有问题,还得罪了不少客户。就情人节她批发给各花商的蓝色妖姬,有一大半是水货。” “对,鲜花市场有水货这事我也听说过,我还就这问过许四云,我会再调查一下的。”佟嵩拐了个弯,把小艾送回河畔路十三号,“跟我向小罗问好,祝他阑尾手术成功。” “谢谢,我会的。”小艾想到了小骡子,然后又想到,如果这个时候的自己被他看到的话,一定当场晕倒在地。露出笑厣,我们的女侦探开始思考一些个人问题了。 5.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早上,辛苦了三天三夜,好容易睡了个饱觉的佟嵩,前脚迈进公安局的大门,后脚就被张刑叫到了会议室。 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以张刑为首的重案组成员齐聚一堂。他们都带着难过的表情望着走进屋来的佟队长,没人说一句话。 佟嵩抓下警帽,看着副局长。 张刑夹着香烟的右手指了一下他右手边的空位,示意他坐。“老佟啊,事情不好办啊。” “怎么了?”被问者警觉地问,凭直觉他感觉的自己手上的那个案子出大问题了。 “今天早上有人报案。K小区发生第三起勒杀案,死者是我们德高望众的裘爱中老先生。” 佟嵩的两条眉毛缴到一起了。“你说是裘老先生被勒杀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张刑的确认使佟嵩明白,这个案子真正变得棘手了。“重案组要接管吗?”他还是问了一句。 “嗯。”张刑脸上透着严肃,“从现在起这个案子由我主管,你和你那小组全部进入这个特别小组。刑侦队那边我交给典超去负责,你不用继续操心。” “知道了。”佟嵩队为自己没有被踢出这个案件感到一丝庆幸。他坐了下来,身旁的一位给他递上一支烟。 “老佟啊,无差别杀人哪。” 佟嵩不置可否地摇摇脑袋。会议开始了。 下午两点的时候,饥肠辘辘的同志们离开会议室。佟嵩没有动,抽着烟,等要求他留下来的张刑局长发号施令。 “老佟,这个案子除了你以外,是不是还有人在做?”他笑容可掬地把烟灰缸推到佟嵩手边。 佟大队长用胳膊肘顶了一下烟缸,说,“是的,那人你也认识。” “是小艾吧。从你刚才的报告来看,你们原来是有进展的。” “嗯。我们原以为李黛瑶是这两起案子的主要目标,那个小孩被杀纯属是偶然。我们推断是因为他可能目击到了凶杀情况,所以才被灭口。” 张刑没有说话,颔首一笑表示同意他的判断,让他继续说下去。 “昨天我们调查到李黛瑶在张文光的生意上插了手脚,于是就派人去调查。” “这方面有情况过来吗?” “还没有,我想晚些时候可能有。” “好吧,老佟,裘爱中的死使得这件案子变得更辣手了,现在我们去一下河畔路十三号。” “什么,张局,你要见小艾?” “呵呵……”张刑苦笑道,“一个新村连续发生三次命案,市民们已经不再信任我们了。今天去侦查现场时,那些区民把所有道路都封锁了,比我们封锁得还严密。他们还组织了自己的保安队。” 佟老头,脸色发白,颤着嘴角说:“这不是胡闹吗?” “民怨沸腾啊,而且法不治众。这件案子你在处理上是没有指责的,但是死了三个人……老佟啊,我们得找明理的人帮忙。而你的那位小姐显然是他们这些人最看得起的英雄。” 佟嵩低着脑袋不说话,张刑掏出他的车钥匙。自嘲着笑说,“如果我们开这车去K小区,没进门就会被砸的。走吧,河畔路,十三号。” 今天早上在K小区的发现的第三名死者,是一位八十多岁的白发男子。姓名,裘爱中,离休干部。从年轻时就做了军人,参加过三场战争。一九五二年在上甘岭战役中,与敌方王牌狙击手对决中被打断了腿(裘爱中击碎了对方的脑壳),离开军队时的军衔是少校。退伍后他成为弹道学方面的权威,现今国内大部分导弹学专家都是他的学生、学学生。他的遇害对公安部门而言是一个晴天霹雳。所以公安部在得知这噩耗后,就发出了不破案就摘帽的死命令。无疑,此时此刻张刑和佟嵩都面临了巨大的压力。 小艾看了一眼两位前来拜访的干探,同样一展愁眉,听着他们讲述案子。 “今天早上,裘先生和往常一样,有小保姆推车去公园里早锻炼。小保姆在把他推倒河边的柏树下后,就按照他的吩咐去菜场买菜。然后六点半,另一个早锻炼的大妈在树下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裘先生。她知道裘爱中腿不好,以为他是摔倒了,就上去扶他。结果发现他已经遇害了。”他停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拍摄的现场照片,“可以看到,他是被人勒死的。脖子上有一根系紧的蓝色尼龙绳,而上面这个蝴蝶结正和前两起杀人案一样。因此我们能确定他是这个蝴蝶结杀人案的又一名受害者。” “那么动机呢?”小艾问张刑说,“有什么人会想要杀死这位老先生呢?” “很可惜,我不知道。” “没有人会在他死后得到好处,没有人恨他,没有……”小艾停了下面,一方面她自己也觉得这么年纪的人不会因为感情纠葛而遭谋杀,另一方面是张刑的手指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他活着给人带来的好处比他死了多得多。至于仇人,当然有,他杀过不少人,但是每一个被他杀死的家属都在国外。而据我所知你们小区是没有外国人住的。” “是的。”女侦探点点头。 “所以裘爱中的死在表面没有动机,许多同志都把他归为变态杀人。” “可是老佟,变态杀手杀人也有他的动机。只要是故意犯罪就有动机。”张局长大声说道,“如果是变态杀人,他选择他的谋杀对象应该有他的标准。可是这三个人有共同点吗?没有,无论年纪、性别、工作、兴趣、财富……都不同。三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但是凶手还是选择了这三个人。”佟嵩说。 “没有相同点也是一个特征。”小艾看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甲有点缺,掏出了指甲刀。 “那么小艾小姐,你认为凶手下一个会杀怎样的人呢?” “不清楚。”她回答说,“也许会是一个中年妇女吧。也许……再也没有凶手案了。” “你认为谋杀结束了吗?” “不。”小艾说“他就此罢手才是最遭的,这样就不能抓住他了。如果说他现在迫于小区那些保安和联防的压力停下手来,那么将来他说不定还会杀人。不过……” “不过什么?”佟嵩问道。 “我还是不认为这是无差别杀人。” “理由呢?”张刑问。 “李黛瑶的尸体被藏匿移动过。”小艾把修好的指甲拿到阳光下照着看,“张局长,你没有就这个案子问问网维大哥吗?他也许有更精辟的见解。” “怎么你不知道吗?”张刑悠悠地回答说,“他和江律师去北京见丈人丈母娘了。” 小艾的眼睛眨了眨,微笑着,不说话了。 K小区的连续杀人案依旧没有进展,佟嵩同志和张刑局长以及整个重案组虽然干劲十足,但在那些对他们已经完全由爱变恨的小区居民面前,却真是有力使不上。本来就因为修路而变得出行困难的K小区,现在再加上高垒的围墙、路桩、铁门……还有那些二十四小时不停值班巡逻的报案、联防和群众武装队,这里完全变成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军事禁区。 在这座军事禁区里,民选出来的司令官当然是已经破过多起谋杀案的小艾小姐。小艾虽然想要试着缓和小区居民和警察同志的关系,但奈何一直没有找到理想的借口。独自一人懒散地躺在床上面对着银屏闪烁的彩电,一边寻思着破案的方法。 正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时,电话响了。小艾看了一下时钟,笑了。这个时候会打电话来的,只可能是那位和她像个220公里的小骡子。 “喂,小艾,是我。” “嗯,怎么样,线拆了吗?” “拆了,医生说伤口愈合非常好,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是吗,那好啊。” “嗯,你来不来接我出院啊?”小罗撒娇着说。 “我啊,当然想来啊。”小艾笑眯眯地回答,给骡子吃了个空心汤团,“这是这几天我不能离开啊。” “为什么?” “因为……”她欲言又止。 “是不是因为蝴蝶结勒杀案啊?” “你知道?” “当然了,这么大的新闻,听说都勒死一个将军了。” “是少校。”小艾纠正他,“既然你听说了就好了,现在这个案子很棘手,而小区里又和警察有矛盾。佟嵩他们必须有我给他们探查线索。” “暴民。”小骡子忽然冒出这么两个字,“小艾啊,你千万别上佟嵩他们的当。” “我,上当,什么意思?”小艾疑惑了。 “怎么,难道他们没让你做诱饵,引出那个杀手?”小骡子在电话那头奇怪的问。 “没有啊。”小艾的眼珠一转,“不过……” “喂,小艾。”小罗先生急了,“你千万别听我刚才胡说八道。” “好好休息吧,等你回S市,我来接你。” “喂,小艾。” “亲一个,拜拜了。”小艾挂上电话,又躺了一会儿,从床上爬起来。 她走到写字台边,从抽屉里拿出张刑他们给她的材料副本,从里面找出李黛瑶陈尸现场的照片。她看着那段勒着红色尼龙绳的脖子,身子一抖。于是走到衣柜边,拿出那身和死者穿的一模一样的蓝裙子。她换上衣服,再走到化妆台边,找出那支新买的深红色口红。轻轻地把它抹在自己原本就魅力非凡的嘴唇上,一边把它抿均匀,一边一支手抓起一根眉笔,把它像香烟一样夹在右手上。 她忽然想起了李黛瑶房间里化妆台上的位置。小艾把自己当成那女人,她正在抽烟,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她拿起话筒,和里面的人聊天,然后走到化妆台边,拿起唇膏,涂在嘴上……小艾一个激灵打过来,跑到床边拿起电话。 “喂,佟叔叔吗?” “是,丫头吗?发生了什么事?” “赶快去找杨隐智,我现在知道他应该在情人节那天下午和李黛瑶有个约会。他对我们说谎了。” “什么,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佟嵩急问道。 “我……”小艾对着看不见她的佟嵩摇摇头,“我只能说是凭直觉。佟队长,相信我没错,杨隐智这个人肯定有鬼,不然他不会不再找我的。就那瓶酒,他都应该谢谢我一次啊。” “我当然相信你。”佟嵩又对她说了些称赞的话,然后开始工作。 挂上电话的小艾第二起抓起话筒,才播了两个号码,就又挂上了。“不,这个人也说谎了。”她又想了一会儿,给她的毛毛姐打电话。 6. 妮克丝小姐正手脚麻利地给一个男士理发,这时一个奇怪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镜子里。影子里的身影站在店门外面,穿着一席蓝色的丝绸长裙,头上带着一只大大的遮阳帽。妮克丝手一哆嗦,扭过头去看,那个蓝衣女子急急忙忙地走开了。理发店老板一脸疑惑,接着她忽然发现,店里的每个职员都在看窗外。 “老板,那是李黛瑶吗?”染紫色头发的按摩女问。 妮克丝凶狠地望了她一眼,然后狠狠地一剪刀,剪断了顾客的一缕头发。 第二个看到这个身影的人是谁我们没法确定,因为那几乎是三个人同时看到的:正在下围棋的老花、刘医生,还有罗护士。 “哦,刘医生,我没看花眼吧?”老头子忽然窃喜起来,因为他发现刘医生走错了一步棋。 罗护士走到门口,推开那扇温暖的玻璃门,走出去,看到那蓝色的背影向右拐了。她愣在那,最后轻轻的咕囔说:“蓝色妖姬。” “蓝色妖姬”,我们先不妨这么称呼在右拐以后,沿着小学门口的大路向东面走。同样地她被小学门口的阿姨看到了。那个中年妇女掏出眼镜布,仔细地把镜片擦了一遍,然后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在马路上扭腰肢的“骚女人”。她掐了一把自己的户口,然后妈呀一声拿起话筒。 “蓝色妖姬”似乎听到了她的叫声,停下脚步扭头看了蔡阿姨一眼。蔡阿姨又叫了一声,丢下手中的听筒,人躲到传达室的深处去了。 “蓝色妖姬”猩红的嘴角一翘,继续往前走,走到喷水池坛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看看那已经被上锁的小区小门,坐到坛沿上。从随身的手包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上一根,小心而又谨慎地抽了一口,然后她咳嗽了起来。遮阳帽下的面孔因为剧烈的咳嗽变了形。她痛苦地把香烟扔在地上踩灭。弯腰去拣烟蒂时,正对着她的影像店里走出一个人。那个男人寻声望来。蓝色妖姬赶紧闪开。牛老板同样只看到一个带着遮阳帽的女人背影。 躲在暗处的女人轻轻地咳嗽着,等到看到牛老板回到店里。她就又往通向张文光家的小路走去了。走到张文光家楼前,一个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正是居委会主任阎大妈的嗓门。和她对话的是张文光,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男男女女。“妖姬”急忙闪身躲进另一幢房子里面,看着他们一群人告别那个鲜花批发商,向她刚才走进来的小路走去。等他们都消失以后,她才又从那房子里走出来,抬起头,足足盯着张文光家的窗户有半分钟。看完以后,她再一次地迈开步子,拐向左面的一条小路。这条路正通第一个案件的谋杀现场。 她走到那个现场,站了大概有十秒钟,然后继续往那条路的尽头走去,再向左拐一个弯,走了大概有十五米。这时她已走到路的尽头,她明白本来这里的围墙是拆开的,有一个两米宽的入口,正好让那些居住在工地宿舍的人进入小区来。但接连三个案子以后,这里的缺口已经重新封堵,而且每天都有人来查看。防止它又被那些民工们给拆开。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折返身子往回走。她穿过那条小学门口的大路,走进了对面地又一条小路里。不过走到这路尽头时,“蓝色妖姬”面临选择了,向东,她要走到正对花店的那条大路上;向西,她就又要折回到美容厅和医院的门口。正在犹豫时,东面那路口闪出一群人,带队的正是居委会主任。她一见站着的“妖姬”,大喝一声:“不许动。”但这惊人的嗓音却倒是“妖姬”倒退了一步。 “不许动!”居委会主任继续大喝,然后勇敢地冲了过来。她果然不动了,站在哪里无奈的马耸耸肩,冲大妈打招呼。 “李主任,是我。” “小……艾?”原本攥着双拳的李大妈,惊讶地如同看到了外星人一样,结巴着问:“你……这是干什么?” “重塑犯罪。”小艾摘下帽子,解释说。 “啊……”李主任也不知发出了什么声音,然后整个人突然蹦跳起来,“火火,赶快去打九一一,三十七幢着火了。” “什么。”小艾也吃了一惊,然后叫道,“不是九一一,是一一九。”借着带头向小骡子家那块的三十七幢跑去。只是很可惜,她的裙子和皮鞋,实在不助于她的这一运动,还没跑出这条小路,她已经被落下成为最后一个了。 小艾郁闷地站在美容店和小区医院中间的马路上,灵机一动。她没有继续往火灾现场跑去,而是走向小区大门口。 “快。”她对两个正在值班的小区保安说,“把这些路桩给我拆了。” “啊……”一个保安一愣,然后对她说,“小艾小姐你看,最近我们这……” “别磨蹭,三十七幢着火了,待会儿救火车开不进来,怎么办?” “啊?”那个保安反应过来,急匆匆地从值班室里抽出一根大铁锤。用了吃奶的力气往其中一根水泥桩上敲去。户口猛然一震,巨捶从手中脱落,差点咂到他的脚背。 “不行。”他耷拉着脸说。 “去问工地的人借一辆推土机。”小艾在最危难关头,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事实证明,小艾的这一行动措施是得力而恰当的,正是她已让人把那些路桩全部摧毁,才让救火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三十七幢门口,扑灭了大火。 被烧了一半家产的女主人,喜忧参半地握着小艾的手,向她说谢谢。紧接着李主任说要开个紧急会议。 不用猜也知道,只是要发动大家捐款了。 小艾的想法果然没错,居委会主任李大妈饱含热情地发表了一通有关民生的演讲,然后要求大家投票表决是不是进行捐款。于是在场的每一位通过手里的钞票进行了表决,唯独小艾她没有投钞票,身为小区首富的她,身边竟然只有五块三毛钱的硬币。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开了口:“李阿姨,有件事我必须和你们谈谈。” “什么?”正在数钞票的李大妈抬头问她。 “关于我们小区的谋杀犯。” “哦。”开会的各位一声惊呼,“小艾,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差不多知道一点了。” “是谁?”那些人问。 “不,我不能告诉你们。” 那些人狐疑地盯着她看。“为什么?”他们问。 “因为我还不确定,而且我也没有证据。万一弄错了,怎么办?”小艾不敢说,如果我告诉你们一个名字,你们还不把他活活打死。 “那么你说怎么办?”李大妈问。 “告诉警察,让他们来个大搜索。”小艾一字一句地说。 几个人面面相觑,“妖姬”有些胆怯了,她觉得他们看她的表情像是看叛徒。 “我们自己搜索不行吗?” “我们那么做是私闯民宅。” “哼。”一个男人啐了一口,说,“警察会来这里搜查吗,他们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除非他们警察自己死了人。” “哦,哦。”小艾头痛似的叫唤了两声,“这么说是不公平的。事实上我目前掌握的线索,绝大部分都是警察给我的。而且……裘老先生是他们警界的泰山北斗之一。” 那些人又面面相觑了一次。李大妈又提议表决,9:4,三分之二多数通过。 于是当天晚上,张刑指挥着一个团的警察力量,对K小区以及四周的民工聚居区进行彻底的大“扫荡”。清查工作从晚上八点开始,一直到零点结束,四个小时里面,竟然做住盗窃抢劫嫌疑犯五人、诈骗嫌疑人一人、三无盲流人员十八人,另外还有流窜的网上逃犯一人。 这个化名王烈的网上逃犯,一见一群警察冲进来,就跳了起来。他在第一个冲向他的警察鼻子上一拳,然后一手胁持住那可怜的小警察,打出门去。走出门口的时候,那个小警察聪明地往前跌倒,然后一群门边的武警扑上去要把他制服。但是王烈毕竟不是省油的灯,这个曾经三次夺得武术冠军的小个子在人群中一阵左突右闪,竟然被他杀出一条血路。他飞速地跑到民工宿舍的尽头,身子一翻,越过围墙,逃进了K小区。 这个时候因为并不完全信任警察,而同样武装起来的小区居民正扛着扫把、铲子,拎着锅碗瓢盆巡逻。走到小学门口时,听到了警察们的高声呼喝。他们马上明白过来是出了事,于是义愤填膺地赶过去,然后他们在小学门口遇上了王烈。 这个凶狠的逃犯再次被围,于是恼羞成怒的从掏出一把黑色的金属。站在前面的许四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把五四式手枪。他妈呀地大叫一声,一时间竟然僵在了王烈的面前。 王烈抬起枪就要发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爆炸声率先响起。王烈的手一抖,五四手枪掉落在地。逃犯顾不上出血的右手,急忙蹲下身去拣他的宝贝,这时回过神的许四云一扫把向王烈的腿上打去。然后其他的小区保安员各自操练起来,五分钟过后,满身血迹的王烈,给铐了起来。 张刑队长坦然地向那群小区保安员们敬了个礼,说谢谢。 许四云不好意思地扛着扫把说:“谢谢你,刚才开枪救了我一命。” 众人大笑。 可以说这天晚上地清查行动是以喜剧收场的。而且这里面还有两段有趣的插曲: 第一个插曲是崔盈同志不怀好意地带着人去搜查“蓝色妖姬”美容店,结果她并没有在“男士止步”的包厢里找到她本以为确定有的“小姐和嫖客”,在妮克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中懊恼地走了出去。 第二个插曲是崔盈同志在牛老板的影像店里反败为胜。不但当场逮住了正在看三级片的牛先生,还从他的影像店里搜出了大批的盗版光碟。牛老板同样坏笑着走上去,向崔盈警官说情。还行贿似的在她手里递上一盘从进门就被崔盈看在眼里的F4的CD——这盘是正版的。 7. 虽然二月二十一号晚上的清查行动是大获成功的,不但鼓舞了士气、提高了警察的威信,还因为捉到了王烈而获得了公安部门的电话表彰。但是张刑、佟嵩等同志并不为此乐上眉梢。因为他们明白,他们的关键问题,K小区的连续杀人犯还没找到。 七月二十二日中午,河畔路十三号,又一次的案情分析会开始了。出席这个会议的有四人:张刑、佟嵩、崔盈和小艾。 “丫头。”佟嵩队长第一个发言说,“听说你昨天下午装扮成李黛瑶的样子在小区里转悠,你是在引诱那个凶手吗?” 小艾一笑,回答他,“其实今天我又那么做了。我想如果我打扮成李黛瑶的样子在小区里走,凶手真是一个变态的话,他一定阻止不了那种诱惑,至少他会怀疑,会来跟踪我。” “小艾小姐,你别胡闹,这个很危险。”张刑说。 “是有点危险,但是我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过我,其实我这样做还有另一个理由。我想知道凶手为什么要藏匿那具尸体,又如何藏匿了那具尸体?” “这一点我也想过,但是我没有什么发现。” “是的,但是我有发现。我发现如果李黛瑶在和影像店的牛老板说完话以后才被杀的话,她几乎没有地方可藏。虽然小学那边的道路人比较稀少,但是没有死角之地。既是是小学背后那条死胡同,案发那天,那里还是通往后面的民工宿舍的。也就是说小区里没有藏匿尸体到午夜的地点。” “但是尸体还是被藏匿了啊?”崔盈说。 “是的。”小艾同意说,“虽然室外没有藏尸地点,但是户内呢?” “你是说家里面?”佟嵩站起来,又被张刑拽着坐了下去。 “还有一个地方,比如说汽车里面。”重案组组长这么一说,小艾点了点头。 “案发那天,小区里并没有完全封闭,汽车还是可以开进开出的。” “那么,我们的嫌疑人有多少呢?”佟嵩问,“四个?” “不,五个,或者说六个。” “六个,怎么可能有六个人呢?”崔盈奇怪道。 “当然有六个了。张文光、妮克丝、杨隐智、许四云、牛老板,还有我。”小艾指着自己说。 “你?”佟嵩胡卢着说,“你怎么可能呢,你案发时不是和妮克丝在一起吗,你们两个正好可以做不在场证明啊。” “不,这个证明不可靠,因为我在那时睡着了。如果说妮克丝趁我睡着以后,从美容室后门溜出去杀人,当然是可能的,补充一下张文光也可以从医院二楼的紧急出口溜出去杀人。同样,我也可以假装睡着,然后在妮克丝出去给人理发后,从后门溜出去。而且我在小区里面也有汽车,是个藏尸的好地方。” “呵呵呵呵……这么说的话,你确实也够有嫌疑的。”张刑说,“不过,还有一点可以排除你的嫌疑。” “我有吗?”小艾惊奇地问。 “是啊,你知道妮克丝平日里是住在理发店里面的吧。” “对,就是包厢里面的一间房间。” “是的,那个房间后面是理发店的仓库,理发店后门就开在那个仓库里。妮克丝在晚上关上正面的卷帘门后只走那扇后门。” “这个我知道。” “是的,所以妮克丝为了不随便让人进仓库,所以那扇后门的钥匙除了她自己有一把,还有一把她是交给他舅舅的。也就是说你不可能独自打开那扇门出去。” “哦,这么一来的话,就是说妮克丝有嫌疑,而我没有了。” “就是这样。” “那么杨隐智呢,他又怎么样了。佟叔叔,你有没有找他再调查一下?” “当然了。”佟嵩耸耸鼻子,“不出你所料,这家伙果然骗了我们。他那天下午本是和那个女人有约会的,他们约好了三点钟在酒吧见面,然后一起去吃晚饭,胡闹一晚上。” “那他有没有说他那天下午在干什么呢?” “他说他中午在家上网,和一个网友聊天聊得忘了时间。回过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他奇怪李黛瑶竟然没打电话来,就打她的手机,关机。又打她家里电话,还是没人接。所以他认为李黛瑶可能甩了自己了。就继续和他网上的朋友聊天了。至于那天为什么骗我们,他说他知道我们是公安局,还认为你是我的人,假扮成李黛瑶的朋友给他设套。” “这人有点头脑啊。”小艾说,“不过,他没有想过一个公安局的人可能请他喝人头马吗?” “恰恰相反,他认为一般人不会请他喝人头马,只有有权有势的‘条子’才敢,抢了别人的酒来给他喝。” 小艾眨眨眼,发现三位刑警的脸上都不是好脸色,尽管刚才那句话是佟队长自己引述的。 “另外关于李黛瑶在张文光鲜花批发上的事情也基本查清了,她根本不懂花,几次把张文光原先定购的优秀花种改为水货,同时做假账,贪污了大笔的钱。张文光为此有一次在争吵中差点掐死她。” 张刑停下来,看看小艾,只见她一脸的平静。 “这件事不久,张文光想要离婚,但是李黛瑶要分他一半财产。因为事前没有做婚前财产公证,张文光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财产到底有多少,所以他就这么拖下去了。案发前一天,他曾到白水律师事务所立了一份遗嘱,把自己的所有财产全部留给他的外甥女。” “这份遗嘱上的财产账目明晰吗?” “嗯,有律师们去做了详细调查,所以这一次是彻底查清了。” “可是既然查清了,他为什么又不离婚了呢?”崔盈突然插话问。 “这个么,我不清楚。”张刑看着佟嵩,问他懂不懂,佟大队长同样云里雾里。 “恐怕是老人不愿再搞什么诉讼之类的麻烦事吧。”小艾甩甩手,“不过……”她表情突然凝重起来了。 “怎么了?”佟嵩问。 张刑接着回答说:“多米诺骨牌,第一张。” “张局长,佟叔叔,给我一天时间,我想我已经有点眉目了。这个凶手的轮廓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张刑、佟嵩对视一眼,点点头。 小艾坐在一张玫瑰簇拥的躺椅上,这里是她的花店。她心情舒畅地打理着一束鸢尾兰,这个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是小骡子。小罗同志带着满脸喜悦来握她的手,然后他们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花店里,而是一座圣洁的教堂。小艾身上的衣服变成晶莹剔透地婚纱,这时一个摄影师(有点像那天在小学门口看到的那个记者)给他们拍照。闪光灯亮后,身边的小骡子不见了,转而挽着她手的是一个老头——张文光。小艾一个激灵,接着就听见有人喊自己。望出去,却见杨隐智正开着一辆绿色的面包车。再仔细一看,那正是许四云进货的车。猛烈中,佟嵩递给她刚刚拍好的结婚照,拿到手里一看,竟是一段雪白的脖子,上面系着一根蓝色的尼龙绳,扣着蝴蝶结。她匆忙丢下照片,去抹自己的脖子。然后面前出现了一面大镜子,她穿着那身蓝色的丝绸裙子,坐在一张理发椅上。妮克丝在她身后给自己系上理发用的围裙,系着系着,围裙突然变成了一根蓝色的尼龙绳。小艾大惊,再看镜子,妮克丝也不见了。在身后勒着她的,是个男人,这个男人一会儿是许四云,一会儿是牛老板,一会儿是小骡子,最后他变成了那个杀人通缉犯王烈。正在危难关头,张刑出现了,他冲着自己开了一枪,然后小艾发现自己身后的凶手不见了,而自己的胸口却有一个洞。那个很小的的洞口呼呼地流出鲜血,但不是红色的,却是蓝色。小罗突然又跪在她的面前了,在地面的蓝血里寻找着什么,最后他从地上拣起一段蓝色的尼龙绳,但转瞬之间,它又变成了一段盲肠。 “哦。”小艾叫了一声,从床上惊醒过来。女侦探摸索着打开床头柜上的点灯,一看时间,连九点都没有到。 她从床上爬起身,打开南墙上的窗户,站在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黑夜。过了许久,小艾动了一下,她走到化妆台边,看着摆在那的金色假发套,脸上露出了微笑。她终于知道了,凶手就是那个人。 无奈地仰天叹了口气,坐回到椅子上。麻烦恼人的问题又来了,证据,她又一次的只有推理没有证据。愤懑的女侦探生气地望着自己的衣柜,似乎透视一般地念叨着,“粉色的裙子,蓝色的裙子,橙色的外套、白色的风衣……哦,”她又叫了一声,把目光投射到响铃的电话上。 “喂。”她原以为是小骡子,不想却是张文光。 “小艾小姐吗?” “嗯,是的。张叔叔,有什么事吗?” “是的,小艾,我有一件事必须和你谈。” “什么事?”她一惊,心想不会事案子的事吧。 “是关于我的鲜花培育基地。”张文光的话令她送了口气,“小艾,我想把那你卖了。” “啊,你是说你的玫瑰培育基地?” “对。”张文光说,“还有其他的,我想把我所有的生意都脱手。但是你知道我热爱那些花,所以我想把它们卖个你。” “卖给我?”小艾急忙劝慰道,“我知道张叔叔您家最近出了些事,但是……” “你不用劝我,所有这一切我都想得很清楚了。所以想把它卖给你,一是因为你有能力买下它,第二我知道你也爱花、懂花。如果卖给一个不懂的人,我怕那里会完蛋。” “我懂了。我买。” “谢谢你,明天律师就会去你那里签约。” “知道了。” “还有,小艾……你现在有空能过来一趟吗。” “现在?”小艾心头抹过意思疑云。 “对,还有帮我叫一下妮克丝那丫头,让她也来。我打了电话,没人接。” “是吗?”那抹疑云急剧扩散开来,小艾愈来愈心紧。 “摆脱你帮我看看吧,我希望妮克丝那丫头不要出什么事。” 说罢,张文光挂上了电话。小艾举着电话,浪费了大概有一分种的时间,站起来换了身外出服。 正在关店门的妮克丝听了小艾的话,哈哈地笑了起来,“舅舅怎么回事嘛,明明知道我每天九点钟才关门,为什么不打我手机,打我屋里的电话呢?” “也许,张叔叔忘了这事吧。” “嗯,可能。”钻在铁门里头的妮克丝说,“等我一下,我从后门出来。” “行。”小艾走到小路口,拐进小弄堂,走到理发店后门前的路口时,她有些胆寒。小路两边的大树茂盛地勾搭在一起,挡住了那皎洁的月光和原本就微弱的路灯。她站在那,皮肤表面的每一个感应细胞全部扩张开来,在那搜索空气中的异动。身后突然一个声响,小艾激切转身,却见草丛中三只猫正滚作一团。自嘲地叹了口气,妮克丝从小门里出来了,她一边转动着手里的钥匙圈,一边大步向小艾走来。 “嘿,怎么了?” “猫。”好在妮克丝在黑夜中看不清小艾的表情,不然一定会笑得抱起肚子。 “你有些杯弓蛇影吧。” “哪里,难道你不害怕?”女侦探反问说。 “怕,有什么好怕的。不是现在有小区巡逻队嘛,有了他们之后,勒脖子的家伙就不出现了。” 正扬扬自得地说着,最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她的身后,一个黑影突然出现。那个黑影双手举起,中间是一根长长的绳状物。 “嘿,你。”那个黑影大叫一声,乘着妮克丝停下脚步,一下子把那根绳状物套在了她的脖子啊。 “啊——”妮克丝一声尖叫,手上拿着的东四,甩了一地。双手急忙去自己的脖子上抓。这个时候小艾也回过身来,乘着一缕月光,她看清了那个袭击者的脸。 一阵悸惜后,她大步奔上去,冲着那袭击者的手上一拳。 袭击者的手一抽,然后把妮克丝已经软下来的身体一推。小艾于是被妮克丝撞到在了地上,她大叫救命。 那个袭击者见状,急急忙忙地跑起来,这时,小路的西面,小区巡逻队来了。为首的正是那天在摧毁路桩的保安。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边问,一边把压在小艾身上的妮克丝扶起来。 小艾没有回答他的废话,一边播起佟嵩的手机,一边和其他人一起追赶刚才的袭击者。 十分钟过后,袭击者变成了瓮中之鳖。但他并没有乖乖束手就擒地打算,他非常努力地爬上小门上的铁栏杆,要翻到小区外面。就在这时,佟嵩的警车也赶到了。从车上下来的这个老警官诧异地望着这个坐在铁门中间的人,还没有说出他的名字,就见那人身子晃了几晃,摔了出去。 原本清澈的小河,因为修路的需要,已经被填埋,干涸的河床里横七竖八地里着各种各样的石头。那个袭击者摔下去,脑袋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其中最尖利地石头上。 一股鲜血漫出来,紧接着跳下去的佟嵩,一摸他的手腕,就知道他死了。 默默地注视着那死者微笑的脸,大队长的疑惑涌上心头。 “队长。”等到佟嵩爬上岸,一脸欣喜的崔盈警官跑了上来,“你就放心吧,那个妮克丝没有被勒死。” “是吗?”这倒的确能算是个好消息。 “是的,只是昏迷了。一二○正把她送到医院去,医生说应该没问题。”崔警官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掏出一件东西,说“这是从妮克丝的脖子上剪下来的。” “哦?这是……”佟嵩一个激动,他和身边的小艾看得清清楚楚,崔盈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致命的蓝色蝴蝶结。 ... ... ... ... 建议各位在读下面之前,先做一下脑力体操!:e:e 8. 佟嵩喝了一口小艾端上的咖啡,近半个月来的郁闷表情一扫而空。 “老佟。”张刑坐在他的身边,翘着二郎腿,“先别太高兴了,这件案子有许多地方我们都没弄明白呢。比如为什么移尸,又为什么要杀妮克丝,还有其他那些人。最重要的是,那只脖子上的蝴蝶结怎么解释。这些问题不搞清楚,我就不会认为这个案子结束了。” “嗯。”小艾在他们的对面坐下。 “可是我们怎么能知道为什么呢,一个变态的杀人啊,而且他又死了。”崔盈看看她的顶头上司们,不明白这些老家伙为什么非要钻个牛角尖。 “我想我能给你们解释那些疑点。”小艾拉拉裙子的下摆,轻描淡写地说,“刚才,也就是张文光打电话来之前,我已经把整个案子搞明白了。只是没想到……” 张刑摆了摆手,“看来我们的看法一样。” “怎么,张局长也知道凶手是谁了?” “嗯,我知道凶手是谁,也知道谋杀的动机,我甚至还知道妮克丝最后为什么会被定为袭击目标。只是我唯一不明白的地方就是那个蝴蝶结。” “我一开始也没搞清楚,虽然我早知道凶手可能是那个人,直到今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才恍然大悟。” “蝴蝶结的作用是……” “时间。”小艾说,“凶手为了在杀李黛瑶时争取时间,所以就系了那么一个结。那个蝴蝶结的作用不在于它的华而不实,而在于它的复杂难解。仔细再看一下李黛瑶的照片你就会发现,李黛瑶的手曾经在脖子上抓过,想要把这个蝴蝶结解开。但是不成功,她最终还是窒息而死了。” “这就一切都清楚了。”张刑说,“小艾小姐,想不想听听我对这个案子是怎么分析的?” “好啊。一直听说张局长破案神勇,但始终没见过呢。” “你这是在骂我。”张刑从身边掏出香烟,用眼向小艾提出恳请。小艾站起来,给他找出一个烟灰缸。张刑一笑,弹弹香烟,“我最初关注这个案子是李黛瑶死后的第二天,当时我把佟队长叫到了我的办公室。在那里我听了他的汇报,我非常赞赏他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和侦查方向,我同样认为李黛瑶是这个案子的主要目标,而那个小孩子只是因为偶尔的原因,比如目击到了凶手或者看见了凶杀而被灭口。但这里有两个地方迷惑了我,一是凶手为什么要移尸,二是那个蝴蝶结。因为这个时候这个案子还是佟队长负责,所以我没有去调查。当然我认为只要分析出移尸的目的,就能破案。后来随着佟队长调查的深入,裘爱中先生也成了这个案子的受害者,这样一来,这个案子就变得瞬间棘手起来。而我也不得不接管这个案子,对他负责。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个裘爱中的死使得许多侦察员造成了这是一个变态杀人狂的系列杀人案。许多同志曾在会议上发表意见说:那个蝴蝶结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再案发现场表现出变态杀人狂的一种心理,是典型的系列杀人案的行为模式。我在表面上不能反驳这些论点,因为我没有证据可以说它不是一起系列杀人案。但反过来我也可以认为凶手故意以蝴蝶结来作为暗示,显示这是一系列无目的的连续杀人。很可能是为此掩盖自己犯罪的真是目的和动机。我不知小艾小姐有没有听说过ABC谋杀理论?” “我知道。”小艾点了点头,“就是X为了谋杀C,而故意先杀死A、B,再杀死C,这样警察会把这些案子联系起来,而忽视了X对C的谋杀动机。” “对,我在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X为了掩盖动机,如果仅仅杀死C就停手,同样会引起怀疑,为此他必须再杀死D和E。有时候为了安全,他以至于不得不一直杀下去。而裘爱中的被杀,就是这ABC杀人模式中的D。我仔细研究了老佟后来给我做的单独报道,发现裘爱中遇害的时候,正是他们加紧对张文光仔细调查的时候。这就说明老佟的判断没有错,李黛瑶才是这系列杀人案中的核心。于是我们就有了五名嫌疑人。仔细分析这五名嫌疑人,他们都可能有动机,张文光因为生活被那个女人扰乱,而想杀了她。虽然也可以离婚,但对于一个饱受打击的老头来说,他可能不愿意再去参加诉讼之类麻烦的事,再者李黛瑶在他的生意上贪污了大笔的钱,这些钱如果离婚同样会被带走,于是他会想要杀了李黛瑶,让那女人彻底安静下去,不再扰乱他的生活。同样,作为妮克丝,虽然说是张文光的外甥女,但他们的感情说他们是父女也没错。如果她恨她的继舅母,又为了她的舅舅也充足的谋杀动机。第三个是杨隐智,李黛瑶很可能想要和张文光离婚后和他结婚,但是他却不愿意,所以杀了她。还有许四云,他在情人节进的鲜花大部分都是水货,如果他因为这个已经被骗了相当多的钱,他自然也会怀恨在心。最后是牛老板,其实他这个人比较难以琢磨,只是按证据来说他是最后一个看见死者活着时候的人,所以不得不考虑他。 “那么这五个人里面谁会是凶手呢?我这时又想起了移尸的作用,凶手为什么要移尸,或者说凶手为什么要让尸体被人这么轻易的发现。李黛瑶陈尸的现场是在花店前面,也就是小区东门口,如果那天晚上不是许四云的女儿回来碰到尸体,那具尸体也会在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我问我自己,既然凶手已经藏匿了尸体,又是深夜,为什么不把尸体扔到别人不易找到的地方,如果把一具尸体扔到工地挖开的沟里,再盖上些土,这具尸体恐怕再也找不到了。但是凶手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凶手要让人发现尸体。她应该知道在发现尸体后警察会调查。那也就是说凶手所以移尸到花店门口就是充分考虑过这一点的,他不怕警察的调查,也就是说他有谋杀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那么这五个人里面没有不在场证明呢?杨隐智没有,虽然他自己说当时正在网上聊天,但是给我们证据了吗,没有?所以他没有不在场证明,反过来他也就可以排除嫌疑。许四云有吗?皮梦佳说他中午就出去进货了,五点才回来,那么就是说他也没有,因为他是一个人,同样排除嫌疑。至于牛老板,同样理由排除。所以剩下的只有在医院挂水的张文光和在理发店给小艾做头发的妮克丝有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因此他们的嫌疑最大。但是他们两人之中到底哪一个杀死了李黛瑶,我却不能确定了。就在我为此绞尽脑汁时,你们的电话来了。现在张文光死了,妮克丝遇害,在她的脖子上有那个象征连续谋杀的蝴蝶结,所以凶手就是——” “妮克丝。”小艾轻轻地说,也不管崔盈警官如何的惊讶,“那个蝴蝶结是张文光设计的鲜花捆扎结。因为捆扎鲜花的蝴蝶结不像其他礼品包装的蝴蝶结需要再解开,所以设计成死结也没有问题。张文光设计了这个结,他一定教过妮克丝打这结、第三个案件发生之后他可能知道了那个致命蝴蝶结的样子,所以知道了凶手是谁。于是就在今天晚上约我出去,袭击妮克丝。目的是让我作为目击证人给妮克丝脱罪。” “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理由,他没有必要约你出去。而且如果他不是非故意装作袭击妮克丝不可,他完全可以在黑夜中袭击你。所以非袭击妮克丝不可,也就只为了给她脱罪。”张刑淡淡地笑笑,“真是令人可叹又可敬的感情。小艾,你说你在那之前知道凶手是妮克丝的。从哪里看出的?” “李黛瑶的化妆台。我那天仔细分析李黛瑶化妆台上的摆设,结果发现那女人在去做头发之前已经打扮了一番,这就是说她很可能准备做完头发以后就出去约会,而不会再回家。我对我这个想法激动万分,我问我自己有没有证据可以支持这个想法?我发现有的,如果李黛瑶做完头发以后原准备着回家,那么她没有必要穿着那身华丽的蓝裙子出去。如果她会回家,她可以做完头发回家去换。因此当我确信了这一点时,妮克丝所说的给了一盒茶叶,让她带回家的事也就值得怀疑了。我再设想,假设妮克丝真的给了李黛瑶一盒茶叶,以那个女人的性格会怎样做。当然只可能是直接走到隔壁的小区医院把茶叶交给张文光,而且那盒茶叶本来就是妮克丝送给她舅舅的。可是李黛瑶却没有这么做,她不但提着茶叶走过医院,还向她家里回,那么这就告诉我说那个女人很可能根本不是李黛瑶。我们的目击者有看到她的脸吗?没有,看到的仅仅是一个背影,一张红唇,一缕金发,一副墨镜。天哪,太容易伪装了,妮克丝只要穿上李黛瑶的衣服(这身衣服,她在做头发时换了一件丝袍),涂上口红,戴上假发和帽子,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假扮成李黛瑶招摇过市,让所有人以为她离开了自己的理发店。但事实呢,却是李黛瑶在她的房间里面被勒死了。我还有另一个证据可以说明李黛瑶是在理发店被勒死的,如果她是在其他地方被勒死的,她那时应该穿着那身蓝裙子了。佟叔叔你们都看过,那件裙子的后领非常高。如果李黛瑶穿着那条裙子,她的脖子就不是很容易被勒住了,所以从这里我们又能确定她在还没穿上裙子时就被勒死了。谋杀的确切时间应该在她做完头发,进来准备换裙子的时候。现在我们再回到蝴蝶结的问题上。”小艾一笑,用芊指摸了模自己的脖子,“我一开始说过蝴蝶结是为了争取时间。当她把绳子套在李黛瑶脖子上时,她系了那个死结,这样就不怕自己离开时,李黛瑶万一还活着会解开那个结。妮克丝在自己的房间勒死勒李黛瑶,为了保险打了那么一个绳结,然后打扮成李黛瑶的样子走出去。为了进一步支持我的这个推理,我于是也假扮成那天目击证人看到的李黛瑶的模样,走了几圈。我这么做的目的不是要测试她是不是可以假扮李黛瑶不被人察觉走到张文光家,而是要试试,她在走到张文光家后,是不是可以不被人发现的回到她的理发店。当然了她不会走正门回去,只会走她的后门。结果发现唯一可能的路就是走到小学旁边的小路,再穿过大路。这是一条平时几乎没人走的路,本来她应该时可以顺利避开所有人的耳目的,但是非常不幸的事。那天她在那里遇到了那个孩子。我们可以想象当时她对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多么惊恐,以至于迫不及待地也勒死了他,然后匆匆逃离现场。” “合情合理的推理。”佟队长说,“真是个厉害的女人啊,竟然因为你偶然睡着了,就想出这样的谋杀方法。” “不,这一点也不偶然。”小艾的脸上浮过一层暗影,“她是确定我会睡着的,她给我的茶里放了安眠药。” 张刑和佟嵩对了一眼。 “是的,这个细节一开始我也没有注意。不过后来既然我知道她是凶手,又大概知道她的手法,就明白那不是偶然了。是的,我在那时已经知道妮克丝是凶手了,但是我一直有一个地方感到疑惑,她为什么要说给了李黛瑶一盒茶叶,而且这盒茶叶确实存在于案发现场。解不开这盒茶叶的秘密,我觉得这个案子就不算玩。于是我今天晚上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穿着那身蓝裙子坐在理发椅上,这时妮克丝给我系了一块理发用的围裙,然后蓝色的裙子看不见了。于是我醒来后明白了,妮克丝所以说给了李黛瑶一盒茶叶,重点不在于茶叶,而在于装茶叶的手提袋。她需要在手提袋里放一件衣服,可以待会儿换上,掩盖身上惹人注目的蓝裙子,同时她还需要一个手提条放她摘掉的帽子、假发和墨镜。当我想明白这些时,所有的拼图就全部就位了。唯一缺少的就是证据,支持我一系列推理的证据。” “那么小艾,你有证据吗?” “对啊,证据,我也缺乏证据。既是现在妮克丝醒来,我也同样缺乏证据支持你我的推理。”张刑两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 “证据么……我只能赌一把。”小艾站起来,这时张刑的手机恰好响起。 张刑示意小艾继续,自己走到一边去接电话。一分种后,小艾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手里拿着自己的白风衣。“这件衣服是那天我去妮克丝那理发时穿的,理发的时候就挂在包厢里,我想也许你们可以从上面找到妮克丝的毛发。” 张刑摆摆手,神色黯淡地说,“不再需要证据了,五分钟前妮克丝醒了,她直接从医院急救室的窗口跳了下去。” “啊。”小艾轻声一叫,把手里的风衣抓得紧紧。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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