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目击 居然真的会有人亲眼目睹一桩谋杀案发生的过程。当然一般的案子也都有旁证,但这个案子的情况非同一般,的的确确有这么一位谋杀案的目击者。 ——简·马普尔 “长毛兔”的笔名是名副其实的,因为她有着那么一头令人炫目的漂亮长发,据说一般的头发留到背上,末梢处就开始发黄、分叉,变得很难保养,但是她的那头长发却是垂到腰间依旧美丽动人。 她这头美丽的头发曾为她赢得了某一届飘柔之星的桂冠。 “没想到竟然把你的头发都盘起来了啊。” “啊,是的。天气一热,这么长的头发就成了累赘,我一直想要去剪掉它,可是我男朋友不同意。” “呵呵……的确,这是你的标志,剪了可就不妙了。” “原来男人都是一样的啊。你夫人呢,你有没有要求她留着长头发啊。” “呵呵……”我笑着说,“我从不管她,但是她了解我的心思。” “虚伪。”她也笑了,然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看你今天来找我好像是有什么事?” “嗯。”她点了点头,交叉着十指,低沉头,犹豫地开口道,“三天前,在J湖里发现的那具女尸,你知道多少情况?” “嗯,那件事……” 我看着她逃避的眼睛,说,“我还没有去打听过。” “还没有打听过?唉……” “怎么了?” “我很害怕啊。因为就是在发现尸体的那天晚上,我也在那里。我那时看到过一个和电视上讲的一模一样穿戴的女人。” “啊,你看到过!”我坐直身子,探过头去,叮问了一句,“你看到了什么,在什么时候?” “那天晚上九点半左右,我在湖宾大道上一边散步一边构思我的下一个小说。就这么走到了路的尽头,我想着要原路返回,刚转过身就在那路边的草丛里有一对男女相互抱着。那个女的染了金头发,穿红色吊带衫、黑色短裙,就和电视上说得一样,而那个男人则穿着一身咖啡色的西装,我那时即觉得有趣又不好意思,可现在我却是害怕了。” “哦,为什么?是不是你认为自己目睹到了凶案,害怕凶手来灭口。” “是的。我害怕……那个死了的女人真的和我看到的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 “我知道,但是我想你自己再肯定一下,你真的有目击到了那个男人吗?你是不是看到了他的脸?” “不,不是。我看到的是个背影,但是那个女人我却看到过脸。” “你是说,你看到的时候,那个男人背对着你,而那女人是面向你的?” “是的。” “当时那里的环境很昏暗吧?”我又问。 “是的,是的。那里已经没有路灯了,全是靠月亮光看见的。” “恕我直言,康静你在撒谎。”我直接拆穿了她,“你自己也是写推理小说的,你自己想想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会看见你说的那种情况吗?就算你可以看到那个穿着咖啡色西服的男人背影,你也不可能看到被那男人挡住的穿着红色吊带衫,黑色短裙的女人。你顶多再看到那女人一头染过的金发而已。” “网维你……?”她直直地盯着我,说:“你真是太聪明了,好吧,我承认这不是我看见的,我是受人之托来说的。” “你受人之托来说的,那个人是谁?” “唉,是我那里雇佣的一个女孩看见的,那天早些时候她和她男朋友吵架了,于是晚上一个人去湖边散心,她在J湖边上的那个新村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她一个人在湖边散步时就看到了命案。” “你是说她看到有人把那女人推了下去。” “是的。”长毛兔点点头,矜持地说,“之后,她感到很害怕但对谁也没说,直到今天早上,我发现她不对劲后就追问她,她才终于告诉了我。” “哦,原来如此。所以你就来告诉我这事,你是想让我来帮助她。” “是的,我曾劝她向警方报警,但她死活不同意。于是我就来这里找你了,我希望你能……” “我懂了,我现在就到市局去了解些情况,然后我再来找你。” “你真的要去警察局吗?”她担心地问。 “嗯。”我以确定的语气告诉她,“放心吧,我会谨慎处理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的那个女孩的名字不是吗?” “哦,我忘说了,她叫候艳艳。刚从S大学文学系毕业,因为一时没找到工作,又不想回老家,就来找我帮忙,看在同乡的份上我就雇了她。这女孩别的本事没有,打字的速度还是一流呢。”她介绍着,脸上流出长辈对晚辈的那种殷切之心。 “呵呵……还是我的学妹呢。”我一推眼镜,笑盈盈地说道。 “哦,你说的那个长毛兔就是写了《模特小姐的悲剧》的那个女作家。” “恩哼。最近她又出新作了——《舞女小姐的悲剧》,可以说和第一本是姊妹篇。” “哼哼,我已经看过了。这个故事你觉得写得如何?” “很不错,很深刻,有社会派的风格。” “嗯,那书给我感觉好像作者曾经亲身经历过似的。” “哦,是吗,我倒感觉不出。” “那当然了,你又没有和那些风尘女人打过交道。我可是有亲身体验的。” “亲身体验?”我眨着眼睛看他,“张局长是何种亲身体验啊?” “我呸。”他吐吐唾沫,说,“言归正传。说实话,这个案子我们到目前为止一点线索都没有。那女人的尸体发现的时候表面已经膨胀开来,无法辨识面目,也没有人最近来报过失踪案件,一时间完全没有头绪。” “那么死亡时间呢?” “法医鉴定的接过是在八月六号的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 “那么说候艳艳那天晚上九点钟看到的话是符合的啦。” “是的,如果这个线索是真实的,那案子就有重大的突破了。” “嗯,那么是不是去找候艳艳问问呢?” “好吧找个时候。” “怎么,现在不可以?” “不行啊,下午市里有个会议。是关于全市严打的,我这个主管刑事案件的副局长必须参加。” “那么找其他人去呢?” “网维不是吧,那个女孩没有报案,我们总不能开着警车去吓她,而且负责这个案件的人手都被我派出去调查了。” “那好吧,晚上怎么样?” “这到可以,那晚上八点如何?” “OK,说定了。晚上你到我家来吃完饭,吃完了我们一块去。” “好。”张刑点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又要麻烦小泉了。” “呵呵……没关系。她也喜欢热闹。” 之后,我给康静打了电话,告诉她我们晚上去拜访候艳艳。 “阿维,今天到底是哪一个女人来家里了。”我不知泉凭的是哪条线索,一口咬定有女人来过家里。 我开心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逗她说,“除了你,没有别的女人。” “没有!!”她喝道,“那么这根长头发是哪来的?”她说着从沙发上捡起一根黑色的长发,不错它的长度要比泉的头发长出一截。 “唉……”我一见她搜得铁证,不得不赶快坦白,“是康静来着啦。” “康静,那只长毛兔?”泉交插着手,怀疑地看着我说,“她来干什么?” “嗯。是和一个案子有关。” “和案子有关,她编的案子啊。” “不是。” “还不是?好。”泉说着将那根头发塞在我手里,向房间里走去“那你就慢慢地继续找她研究案子吧。” 我完了,我后悔自己的莽撞,现在见她真的有些动怒了,赶忙跑上去解释,“真的。是和那个J湖里的女尸有关,她店里的一个女孩看到的,所以她来找我商量。” “干吗找你商量。”泉依旧背着头,不愿面对我,“不会去警察局吗?” “那个女孩不敢啦。泉,别生气了。”我硬是将她的头转过来,吻了她,“待会儿张刑过来,我们说好了晚上一起去找那个女孩的,待会儿你问他不就得到证实了。” “好吧,相信你一回。”她笑了,又补充了一句说,“不过待会我也去。” 七点半过后,我和泉一起坐在了张刑的那辆白色奥迪里面,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对我们说:“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死者的身份查清了。” “哦,她是谁?” “聂新,二十岁,湖北人,在城南的一个舞厅里做舞女。” “其实是三陪吧。”泉接口道,“还真和那只安哥拉的小说相配呢。” 我沉默,陷入沉思中。 “怎么网维,你那朋友怎么还不来啊?” “我不知道,要不打我电话问问。” 我才拿出手机,它就自己响了。 “喂,网维吗?我康静,实在不好意思,我的车开一半,没油了。要不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她应该在家等你们。对,她就住在J湖边上的那个新村,对,十八幢,五○六室。” “怎么样,我们先去?”我合上机盖,问张刑道。 “行啊。”他一踩油门,车冲了出去。 一刻钟后,我们来到了楼前,累吁吁地通过那个半睡半醒的看门人,在楼道里给孕妇和小孩让了两次道,我们算是爬上了五楼。 我大声地喘着气,说:“终于到了,就是这家。” 张刑讥笑了我差劲的身体,上去敲门。 “咚咚咚……吱嘎。” 那门呼啦一下的自己开了,我们三个疑惑地望着门内的景象,争先恐后地瞪大我们的眼睛。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孤零零地吊挂在电扇的下面,青灰色的面皮下吐着一条发紫的舌头。 “快,网维打电话叫救护车。”张刑也许是好莱坞大片看多了,瞬间拔出枪,将那条牢牢系着的麻绳给打断。而泉,也几乎在同时,冲上去接住了掉下的女孩。 “没救了,张局长,刚刚断气。”泉她摇摇头,将尸体放在了地板上,“身体还热的呢。” “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张刑咆哮起来,一时间我们大家都是不明所以。 “嘟嘟嘟嘟……”我的手机这时又响了。 “喂,网维吗?我现在到了候艳艳的楼下,你们到了吗?” “你上来吧。”我只说了四个字,然后挂断了电话。 一个小时以后,案件有了莫明其妙的进展,首先是我在候艳艳的书桌上找到了一封自杀的信,然后是张刑在她的衣柜里找到了一身咖啡色的西服,还有泉在死者的手心里找到一根又黑又粗的短头发。 “这……没想到,她竟然骗我。”康静即气愤又悲哀地说,“原来她自己就是凶手。那个叫聂新的女孩,对,我以前在店里见她来找过艳艳几次。” “这么说是候艳艳因为某种理由杀死了聂新,然后因为听到我们要来调查,所以畏罪自杀了。”张刑若有所思地点上根烟,然后摇摇头,“不是这么回事。如果她知道我们要来,有充足的时间逃走,为什么要自杀呢。” “是啊,而且如果她是凶手,何必编造出一段目击的故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江泉也跟着张刑赞同。 “不对。”康静反对道,“她是在我逼问的情况下才说的,现在看来是她临时编的假话。” “但是依旧不对。”我说,“如果目击事件是她编的假话,那么这身咖啡色西服如何解释,她没有必要再特地去弄一件来做证据吧。” “那么你们的意思是……”康静犹豫地说,“她是被人杀死再伪装成自杀的。” “嗯。”我点点头,“我想她却有目击到凶杀案,但是她没有报警的原因是因为她认出了凶手,所以才没说。但是在你的逼问下,她坦白了,于是凶手知道警方要来,就在这之前把她杀了灭口。并且根据她对你说的口供找来一身咖啡色的西装,用来嫁祸她。” “那么你说的凶手是?”康静极其紧张地看着我。 “我想会是她男朋友吧。”我有些疑惑地说,“只有这个人才有可能和候艳艳有瓜葛,也只有他才能轻易骗开这扇门。你们想想,候艳艳说她去J湖散步的原因是因为和男朋友吵架,那么吵架的原因又是什么呢。十之八九是她男朋友有了另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就是聂新。所以说她如果是目击到自己的男朋友杀死聂新,并且那个男人再花言巧语地说是为了她杀的,她还有可能会揭发吗?不可能。” “有道理。”张刑和康静都点起了头,唯独泉闷声不语。 “不过,我还有个疑问,刚才我们问楼下那老头,他说候艳艳是在七点半的时候回的家,因为那时她还跟那他打了招呼,他当时虽然睡得有些迷糊,但睁眼时还是看到她那头独特的红发,所以印象比较深。那么就是说候艳艳是在七点半到八点这段时间内遇害的,而事实上也是这样,当我们进入屋子时,她才刚刚断气,那么进一步推出凶手杀死候艳艳顶多是在我们之前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但是我们在路上没有看到可疑人物啊,那个老头也没看到可疑的男子进出,当然他是在睡觉……” “不,有一个。”泉她突然打断我说,“我们在过道里看到过一个孕妇。” “泉,那是个女的。”我说。 “对啊,为什么凶手不能是女的?”她大声反问我道。 “因为候艳艳她目击到了凶杀案,所以被人灭口,而这个人是她男朋友啊。” “可是你怎么知道她目击到的凶手是男的?” “她自己后来有说吗,而且这里不是也发现了西服,还有你发现的那根黑色的短头发,这一切都说明了凶手是男的。” “不,我不同意。”泉她反对道,“女人就不能留短发吗?” 她说着还看了康静一眼,“刚才那个楼梯里的孕妇不就是短发。” “那不一样吧。”我有些不明白泉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什么不一样,现在留板寸、剃光头的女人也多的是。”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康静问道。 “能说明什么?”泉她揶揄道,“我现在真怀疑你是不是写推理小说的人了,怎么一点想像力都没有。假设那天候艳艳目击到的凶案是一个女人杀死了聂新。但是这个女人因为平时不一样,比如说平时她看到的那女人都是长发,而那天是短发,所以候艳艳自然没有认出她是谁,但是那个凶手却认出了候艳艳,她为了怕候艳艳把目击事件告诉警察,于是决定灭口,但是怎样再杀一个人而不被怀疑呢?于是她想如果自己再捏造一个男的凶手出来,说是候艳艳看到的,那么这个男的凶手听说她要报案自然会杀人灭口。瞧瞧我们巧妙的转移视线的理由。而且这个凶手把替罪的羔羊也准备好了,他就是候艳艳的男朋友。因为第一死者是候艳艳的同乡,并且常来找候艳艳,所以很自然会让人想到这三人间发生了三角关系——而这种在三角关系之间发生的命案在现在社会上也是多如牛毛。当然,因为这是一次双重嫁祸,这个凶手必须找一个聪明人来推翻自己编的第一层诡计,于是她就故意先来找我老公。并且约好好晚上去找候艳艳,接着再在这之前赶到候艳艳家里,把她杀了灭口。她先戴上红色假发,扮成候艳艳的样子进来,并且故意和晚上看门的那个睡觉的看门老头打招呼,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再骗开候艳艳的房门,进去后把她杀了再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最后把开始时伪装的道具藏到肚子下面扮成一个孕妇,从容离开。最后再改装成平时的样子,装作刚刚赶到的样子上来,由于我们确定凶案发生在我们到来之前,而那时她应该在赶来这的路上,所以很自然的有了一个心理上的不在场证明,从而排除嫌疑。这样当有人识破了第一层诡计时,就自然钻入了她的第二个圈套,而自己因为拥有‘不在场证明’而轻易使人不再怀疑到有关她的第三个可能,而我这个一向聪明的老公还真的就上了这个人的圈套。” 说到这,我明白了,张刑也明白。我俩将注意力转移到康静那张不敢相信的脸上,问:“但是泉,有证据吗?” “有啊,揭开她的假发,拔根真的出来,和我发现的候艳艳死时手里紧攥着的那个比较一下就可以了。”泉她转过头,对着康静说,“知道吗?我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你。” “为什么。”她似乎已经认输了,摘掉那牢牢地扣在头上的发套,说,“我以为这个手法很完美。” “哼。做为一个推理小说家你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案子是完美的,你今天早上来我家,在沙发上掉了一根很长的头发,而这根头发是没有角质的,我知道那是一根假发,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对你的拜访产生了怀疑。” 这个案子,泉实在是破得很漂亮。我也承认我的失败与无知。但是更令我感到惋惜的是一个优秀推理作家在发表了处女作之后就进了坟墓。她的第二部小说《舞女小姐的悲剧》其实不是她的作品,而是那个聂新的处女作,因为聂新通过候艳艳的关系知道康静是个推理小说家,所以请就她指教,没想到却被她剽窃了去,而事后对于聂新的指责,她采取了杀人灭口的方法。 我想如果她把她的智慧只留在小说中,而不带到现实中来,那不知有多么好的事。 一个月后,她被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在执行的那一天,她的第三部小说,也是最后一部小说《作家小姐的悲剧》出版了。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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