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九九九,七月十五,下午。 叶神父推着母亲的轮椅慢吞吞地走在十三区的街道上。老太太穿着一件蓝色的丝绸衬衫,肩上披着一块红色的披肩。也许别人会奇怪,这样的天气里还披红色的披肩,不热吗? 但是钱老太太才不去管别人的想法呢,她刚毅专制的眼睛散发出炯炯的光芒,就好像要把面前的路照得更亮一般。 很快叶神父推着她到了一座酒店里。这座造价两亿四千万的阿波罗大饭店是十三区最高档豪华的星级酒店。 一个满脸微笑的服务员在门口迎接他们,钱太太对她说:“我是来看我的一位朋友的。” “您的朋友是?”服务员依然保持她的笑容,把母子两引到前台服务上。 “请问九二六房的卫先生在不在?”叶神父又问。 “九二六房间。”服务员赶紧抬头问,“您是叶夫人?” “先夫姓叶。” “哦,卫先生现在正在参加一个临时的公务会议。他有交代,如果您来了。可以去房间等他,他很快就会回来和您会面。” “这样吗?”专制老太太眼里转瞬即逝地闪过一丝警觉,嘴唇一翘,说,“那好吧。” 服务员引着两母子前往九楼。 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那宽阔的程度就好像一座宫殿,罗马柱,意大利壁画,高级的法国家具…… “这实在不像是他的生活作风啊?”钱老太太扫了一眼房间。 “母亲,这……”叶神父把母亲推到桌子边。“要我把你放到椅子上吗?“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不要自作主张。你不是还要回教堂吗,如果把我放在椅子上,我怎么办?” “哦,母亲。我……” “和华……”老太太的手停在桌面的水果盅上,停顿了两秒钟,最终选择了一只又大又红的苹果。“去忙你的吧。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叶神父乖乖地离开房间,坐着电梯下楼了。 走到大厅的时候,他偶然看见了一个人。那个男人,他觉得很面熟。呆呆地站在那边回忆了几分钟,最后想起来了,他正是那个叫马吉的男子。 “怎么,他也住在这个饭店?” 他就这么观察着马吉,看他从电梯口走过,走到那金色栏杆的旋转楼梯口,迈着大步向上走。 叶神父的眼睛盯着他,看着他走到三楼,拐了进去。 “那个男人住在三楼?” 叶神父突然好奇起来,于是他整整衣服,走到楼梯口,向上爬去。走到三楼的时候,他有些犹豫,带着好奇的目光探测着红地毯两边的房间大门。他不知道马吉到底住几号房。 “我是不是该去楼下服务台问问呢?”他想,忽然又笑了起来,“不用,他不是崇拜十三这个数字吗?那他一定会选那个房间。” 神父带着一丝轻浮往前走,同时不停地注意两边的门牌号。七、九,拐弯,就在这时,神父前面的一扇房门突然打开了。房门上面金色的数字“十三”闪着光芒,从里面走出的男子,果然是马吉。神父有些慌张,急忙躲到拐角后面。 “如果他看见我会怎么想?”神父忐忑地问自己,“哦,这里是公共场所,碰面也是很正常啊。我倒是慌什么。” 叶神父坦然的走出拐角,去面对面前的马吉,可是他却不在那边。或者更正确地说,马吉正拐过另一边地弯角,叶神父有注意到,马吉的手里似乎还拎着一个皮箱,而且他的身边。对,叶神父能确定,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 神父快步地往另一边赶去。但到底晚了一步,拐过另一弯时,他们已经走进了电梯。马吉身边的女人似乎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了头,冲他嫣然一笑 叶神父呆若木鸡。终于明白什么是女神了。 “女神和男神?”他喃喃的说,这个时候电梯下去了。 叶神父的精神有些恍惚,他摸出口袋里的圣经,默默地念诵起来。 下午两点的时候,风月和梅若芬在一起,逛街。走在十三区的繁华的商业区,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低着头。他们的身后,四五米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正躲在一个商场玻璃门后面,向他们窥视。跟踪者脸上的表情也很暧昧,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酸气。 走在梅若芬前面的风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说:“你——” “什么?” 梅若芬的眼睛避开风月问。 “我是说。”大帅哥突然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啊?”梅若芬终于正视她了,轻声斥责着这个年轻人。 风月不语,带着得意地坏笑,望着她的身后。 “怎么了?”梅若芬竟然没有抽出她的手,她转过身,接着看见了那个满脸妒意的跟踪者。 “汤警官。” 不会土遁的汤耿志尴尬地摸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你们……,那个,鬼屋……” 还没有说完,就在这时一个震天的巨响,响彻云霄。 三个人,包括所有街上的人在站稳了之后,不约而同的把头投向二十米开外的巨响处。正是那幢金碧辉煌的阿波罗大饭店,某个楼层的一角,正喷着滚滚黑烟。 “爆炸!” 三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处于职业的本能,汤耿志撒腿就往犯罪现场跑,风月也不落后。两个人十几秒以内,已经冲到了门口。 “我们是警察。”汤耿志掏出警证给大厅里手足无措的保安看,“告诉我哪里爆炸了。” “是……”保安顿了一下,“八楼的某个房间,靠近紧急出口。” 汤耿志丢下小保安,转身往电梯跑去。但是走到电梯门口,他就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此时惊惶失措的男女正乱作一团的挤在三个电梯门口,歇斯底里地蹦跳着。 “该死。”汤耿志一边骂,一边拨开人群往中央楼梯走去。这时饭店的门外,已经传来了警笛声。 汤耿志于是一鼓作气地往八楼跑去,而风月同志,似乎比他更早一点到达八楼。 风月这个时候正站在半个墙壁洞开的房门口,对他说,“汤警官,似乎我不应该第一个进入现场。”于是两个人肩并肩地走进去,在那黑咕隆咚冒着焦味地房间里,第一个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张压在玻璃烟灰缸下的扑克牌——黑桃Q。 “黑桃Q?”汤耿志咬牙切齿,“这个凶手到底是怎么得手的?” “看看现场就知道了。”风月冷静地指着现场说,“整张床从中间炸开。尸体被掀翻在地上,穿着睡袍,背上全是血。显然这是炸弹在床底下爆炸,当时黑桃Q正躺在床上。炸弹应该是遥控或者定时。” “这点我也知道。我想要知道的是,凶手怎么把炸弹安装到这下面的。”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的是凶手是谁,而且,那边又出了什么事?”风月用手指着阳台外面的另一处,那里的阳台上正站着一个男人,大喊大叫。 “母亲!” “那个男人是?” 汤耿志望望风月,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答道:“叶神父。” 楼上的警察冲了上来。当头的一个正是同警局的边警官,他看见站在房间里面的汤、风两人,上前急问。 “怎么样,汤Sir,你们两没事吧。” “我们?”汤耿志看看风月,那小子脸上连黑灰都没沾上一点,“没事。”他回答说,“不过有一位先生牺牲了。” 边警官看看地板上红黑相间的尸体,把手捂到了嘴边。汤耿志注意到,他的手紧紧地扣着下巴的肉。 “上面似乎还有事,我去看看。” 两个人又向九楼跑去。东面九二六房间门敞开着。他们站在门口就看见,叶神父正站在破碎的玻璃窗台前面,一声不吭,满脸阴沉。 “神父,怎么回事?” “叶神父没有说什么?”苦笑着摇摇头,把一张方块J的扑克牌递给汤耿志。 天花板上的丘比特小孩子嘲弄地对着汤耿志笑,手握两张扑克牌的汤耿志浑身颤抖。正当他怒不可遏时。有人冲进了房间。 “快,离开这里。”冲进来的梅若芬喊道,“火就要烧上来了?” “火,什么火?”风月问。 “因为爆炸引起的火,烧到了六七楼。现在火势蔓延了,整个楼道已经快完全堵塞,你们快走啊。” “那你还上来?”风月拉着她走在房间的圆桌前,“好好呆在这,我去看看。” “你去看什么?”梅若芬还想问,但是风月已经消失在了房门口。后面的汤耿志也跟着跑出房间,去追风月。 回到七楼的时候,刚才还平静入水面的走廊,到处是狂暴和混乱。风月站在楼梯口,望着前面从东西走廊窜出的滚滚黑烟和红红的火焰。 “妈的,路被断了。我去让他们都离开上面。”汤耿志大叫着提出自己的建议,但风月只是摇摇头。汤耿志看到了风月回过头来时的眼神,身子猛然一颤。那是他从来没有感到过的锐利和激烈。风月矫健地踏着步子,朝烟火肆虐的前方走去。汤耿志正怀疑他是不是疯了,忽然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黑烟和红火之间突然像是揭开了一个风眼,那风呼呼地吹起来,两旁的烟火被它压制起来,虽然一开始烟火同盟还妄图对这股微风进行压制和包围,但在撕裂的风眼里,源源不断的风从里面冲出来,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中央突破。但风的援军还在增加,整条走廊的空气全部在沸腾,震荡,仿佛太平洋上的飓风被移到了这条走廊一般狂烈。汤耿志的身子被风浪掀起,向后面的墙壁撞去。而等他再爬起来时,烟与火,包括那莫名其妙出现的风全部消失了。 楼下传来阵阵欢呼,接着汤耿志看到,几辆救火车正停在下面,不少消防官兵扛着水枪在那弹冠相庆。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等不及他再思考了,因为风月在七楼那间烧得最惨的房间里发现了他们非常熟悉的东西——扑克牌。一张梅花K压在玻璃桌面下面,隔着那曾沾着黑灰的玻璃桌面向两人眨眼睛。 “第三个。”汤耿志几乎气急。 “不,是第十个才对。”风月冷静地指出它,然后看也不看那具烧得发焦的尸体,就回楼上去了。 九二六房间,梅若芬一个人在里面坐着,面前是一张西班牙风格的小圆桌。上面摆着一个水果盅,里面的葡萄、苹果、香蕉都一如既往地躺在那,欢迎别人来吃它们。但是梅若芬却看都没有看过他们一眼。 “你吃过苹果吗?”风月突然指着边上烟灰缸里的被牙咬下的苹果皮问。 “没有。”梅若芬瞪了他一眼。 “那么是谁吃过的?” “是叶神父他妈妈吧。”梅若芬说,“我刚才在楼下看见了她的尸体,边上好像有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 “真的,你能确定?”风月怀疑道。 梅若芬想了想,回答说:“是的。怎么了?” “没什么。哦,对了,叶神父呢?” “警察去找他询问有关情况了。” “哦。”风月突然不说话了,他扭头看看汤耿志,发现这位警察仁兄正以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梅若芬。 “梅小姐……”正欲说什么,神父和莉莉警察一起又回来了。 叶神父的脸上依旧是凄惨的表情,风月仔细地瞅了他一眼,问:“神父,你和你母亲,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他艰难的开口,这个时候莉莉警官说,“他母亲接到一封邮件,来信人是他们家的一个挚友,说是回来住在这里,特意邀请他们来见个面,所以他们两母子就来了。” “但是这却是个圈套。” “对,一个圈套。我们刚才已经问过楼下了,确实有人在电话里替卫先生订了一个房间,而且昨天也确实有个卫先生来住,但这先生一副乔装打扮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卫先生。” “十分明显是假的。”汤耿志说,“难道你们俩就没觉得有些蹊跷?” “母亲确实感到过有些奇怪。”神父说,“但她还是决定来。” “搞不明白这老太太在想什么?对了,你母亲被推下楼时,你不在房间吗?” “不在。我因为教会里还有些事,所以母亲让我回去没,她说一个人在这里等。” “但是你没有回到教堂,对吧?”风月冷不防窜出一句话。 “对,我没有。走到楼下大厅时,我看到了一个人。”他对着风月说,“我对那个人很好奇,于是就跟上去,我想找他探讨一些事。不过等我找到他房间时,发现他却已经退房离开了,我在那站了会,正想着是不是要追上去和他打个招呼,就在这时楼上突然爆炸了。于是我急忙赶到九楼,想带我母亲离开饭店。但当我进房间时,已经发现她跌出去了。” 他的叙述很平静,但是听在那些人耳里却都有不同的滋味。 “等一下,你说你看见一个人在爆炸之前退房,离开了这里?”汤耿志问。 “是的。” “那个人你认识吗,知道他叫什么?” “见过一面,就在我的教堂里。风月先生也见过,那个男人自称叫马吉。” “什么?”这个名字令汤耿志一惊,“你确定他叫马吉?” “汤警官也认识他?”叶神父和蔼地问道,带着一点讥讽的味道。 汤耿志没有吭气,只是把头低了下去。 “不会是那个马吉。如果神父说得没错的话,他母亲遇害的时候,马吉正好在神父的监视之下。”风月一针见血地解除了汤耿志的怀疑。 “嗯。”他努力地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又把思考的路径播回原来的频率,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神父,你母亲喜欢吃苹果吗?”风月问。 “对的。” “她吃苹果时,有咬下苹果皮的习惯吗?” “这是她老人家的习惯。怎么了?”叶神父警觉地问。 “没什么,如果这些苹果皮不是她咬下的,我想警察破案也许就简单了吧。” “那个凶手可不会那么笨。”汤耿志评价了一句,突然问梅若芬:“梅小姐,你是十月三十一日生日吗?” “是的,天蝎女。” “你还是处女吗?”一语激起千层浪,房间里的另外四人各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梅若芬更是扭捏不安。 “汤警官,我不知道你问我这个有什么意思?”她红着脸,冷冰冰地反问说。 “这个非常重要,因为这是凶手选择的标准之一。你是不是?”他不依不饶地问。 “是的。”梅若芬轻轻地点了点头。 “哦,这可真好,我希望凶手不要知道你还是处女。” “你是说凶手会选择梅若芬做下一个目标?你在胡扯什么?”风月激动道。 “不是,胡扯,而是模式。你难道没发现。方块下死的全是女人,而红桃下死的全是处女。” “胡说八道,心因不是处女?罗欧不是处女吗?” “潘小姐是不是我想你比我清楚。但是罗欧这起谋杀正好说明了一点以前觉得奇怪地地方,为什么凶手要在杀她之前强暴她,那是因为他要杀死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处女?” “这他妈又是什么逻辑?”风月想到潘心因可能也被强暴过,不觉恶心而又恼怒。 “他妈的逻辑。”汤耿志回答说,“方块源于塔罗牌的五芒星,代表着欲望和肉体,而红桃源于圣杯,代表着爱情。所以凶手以此区分两者的不同。” “狗屎。”风月凶恶的眼神瞪着喃喃自语地叶神父:“潘小姐不是处女……” “若芬。”他忽然第二次叫了鬼屋老板的名字,“我们结婚吧。” “什么?”另外四个人惊呆了。对汤耿志而言,这尤其像一道晴天霹雳。 “风月你说什么?”梅若芬问道。 “我说我们结婚吧。”风月冷静地重复着,“如果汤警官的推理不错,我们就不该给凶手机会可乘。” “可是你已经和心因她……” “她已经死了,若芬。” “狗屁,她的尸体还没找到,法律上还没承认她已经死了,你们依然是夫妻。”汤耿志跳起来说。 “那又怎么样?”风月知道汤耿志的心意。“若芬你怎么样?” “恐怕我不能嫁给一个有妇之夫。” “哦,该死。那么汤耿志我现在要求法院宣布我前妻死亡,可不可以?” “恐怕没那么简单。”汤耿志得意地说,“我明白你想保护梅小姐的安全,我也一样。”他恭敬地走到梅若芬前面,对着她说,“那么梅小姐,或者我应该也叫你若芬。你愿意嫁给我吗?” 莉莉警官瘫坐在了椅子上。什么嘛,刚才还在讨论血腥的谋杀案,现在倒好,变成了两个男人的求婚大赛。这个梅若芬,有这么好吗? 正当这位莉莉警官同样醋味十足的时候,梅小姐的一句话彻底伤透了某人的心。 “对不起,汤警官,我恐怕不能接受你的求婚。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说着她把热情的目光投向了后面的风月。 “哦……”汤耿志低吼着,凝固住了。 “既然如此,若芬,我们俩离开十三区,出去旅行怎么样?”风月又提议说。 “这个倒是可以。”梅若芬同意了。 这样,血腥恐怖的星座谋杀案里道七月十五日的时候总算有了长足的进展,但是这些进展所花费的代价却是三个人的性命:姚建筑,男,三十五岁,生日二月十二,水瓶座;叶夫人,女,八十一岁,生日九月十五日,处女座;戴耿乐,男,生日三月二十六,白羊座。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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