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般而言,在以读者视角纵览整部作品之后,下一步往往是登上高处,以同样的写作者的立场来分析作者的布局谋篇、技术手法。但是这种分析往往写得尴尬——因为谁都知道,写作时的灵感乃是随机生发,想要追溯过程中作者的思路线索,根本不可能作到;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已然成形的作品,已经超越一切生长过程的痕迹脱胎换骨。马原所提出的“对弈”之说,我以为是很好的比喻,但是他混淆了一个很重要的差异:是打谱还是对弈?他把身为小说家的自己在一步步阅读进展中猜度、谋划作品的推进,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实际作法比作一场对抗,就象对弈的双方棋手你来我往斗智。他的错误在于,在这场对抗中他其实只能是一个读者,和阿加莎玩互猜心理的游戏,他所以为的“对弈”双方只可能是读者和作者设的圈套与迷雾,原因明摆着:她的作品已经在那儿了,棋谱已经明摆着了……这棋要怎么下?棋手对已经终了的棋局品头论足么? 那么我们就规避这些技术上的难题吧……《褐衣男子》已经在那里啦。抛开作品背后的种种——那些纯属八卦,真的,前面的都是八卦——能够分析的只有如今我们能够读到的一切。第一章,中规中矩,足够眼花缭乱、浅尝辄止、引发好奇;此后,女主人公的叙事轻快有致,不乏令人解颐之处。或许到这里,这本书也许就会随着女主人公的叙述顺势而下一气呵成,这本书也就成为了一本平平常常的消遣读物。但是!从第八章开始,尤斯塔斯爵士加入了叙述,第一视角之外的另一半球骤然变得明亮起来,这个故事的魅力加了倍,幽默加了倍,趣味加了倍——这些都不过是小事,更重要的是,这本小说获得了一种最适合这个故事的呈现方式,使它立刻呈现出不平凡的光彩。在细节方面,精美的小说往往“草蛇灰线,伏笔千里”,而阿加莎的处理虽然稍显生硬,但确有令人称道之处。比如——让我们把视线推回到本书的开始:纳迪娜和谢尔吉斯•保罗维奇伯爵的对话,将本书的背景设定闲闲道来,两位主人公看似没有出场,却实际上都已经出现在读者面前:一个是无恶不作的神秘的“上校”,一个是算命的宣称的注定会让上校栽跟头的女人。但是在谜底没有揭晓之前,谁也不能确定地将两位叙事者对号入座。这类细节,是读罢全书之后回头再来才能明白体会作者用意的设计,会给人以揭破谜底之外的另一重恍然大悟的乐趣。 阿加莎的一系列冒险小说都以风趣见长,而辛辣的嘲讽、一针见血的评论、若有若无的旁敲侧击、妙趣横生的对话都令她的作品脱离那些“一次性”小说而值得久久玩味。象汤米和塔蓬斯这对组合,两个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斗嘴和天造地设的默契,甚至比阿加莎故布疑阵的疑云谍影更加吸引人。《褐衣男子》的笔法则更加轻盈具有跳跃感,则是因为两个叙事者的视角和目的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上,明线迷雾重重,暗线故作曲笔,诙谐自嘲也各尽其妙。如果说汤米和塔蓬斯在小说中的角色犹如和谐互补的60°,安妮•贝丁菲尔德和尤斯塔斯爵士则好比各处一极的180°,他们的个人魅力撑起自己的半球,张开全部的光华,势均力敌地对峙——这种对峙为作品优雅轻快的节奏中增添了紧张感,让情节的推进变得张弛有致;比汤米和塔蓬斯、安妮和哈里之间的对峙更加真刀真枪,张力十足,危机四伏,暗流汹涌——这部作品的魅力不是安妮和尤斯塔斯爵士两个人的魅力简单的一加一叠加,而是一个他们之间相互强烈作用的场——一旦打开《褐衣男子》这部小说,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场力吸引进去,进入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浪漫冒险世界…… (以上,感谢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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