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华(郑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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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浮鹰岛往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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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年11月11日23点03分 |
4、 女校长走进碉堡的时候,我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一大早我就站在海岬上,目送着父亲的船载了何副科长和胡法医走。林之坪、几个民兵还有刘晓都站在砾滩上送行。大约十年后,胡法医辞去公职,变成了“胡氏个体开业医师”,最先办了个“个体小医院”,这在我们小小的县城引起了轰动,我看病总是找他,可他对上浮鹰岛验尸的事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人多事杂,他竟是忘记了。何副科长后来升了科长,调到外地去了,可以“不知所终”论之--当然这是后话。 碉堡有两层,一层是仓库,也打了一张小床铺,供看管的民兵睡,现在归了刘晓;二层大大小小的床铺打了四五张,平时两三个值班的民兵就睡在那,因为赵飞虎怕吵,这偌大的房间就由他一人睡了。 女校长来到二层,赵飞虎刚刚起床,他惊讶地叫了一声:“婶子!” 女校长开门见山说:“现在这案子是你负责了,我必须把它交给你。”她说着从随身带着的小包中掏出一只木头手枪来,递给他。 “张有财死后紧紧地抓着它--这手枪不见张有财玩过,很可能是凶手的东西。” 赵飞虎接过木头手枪,看了看,随手扔在桌上。 “我知道你拿走了木头手枪,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你一定还有什么话还要对我说,现在,你说吧--” “你气走了县上的领导,你想自己破案,好立功出风头……” “是,又怎样?”赵飞虎踱了几步,“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是一群笨蛋么?他们只会要吃要喝,却不会办事。难道我破了案子却还要将功劳记在他们头上?” “你有才能,我相信你有能力破案,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千万不要为了个人的目的去骚扰群众……” “破案必须同群众打交道,有些事他们没有办法理解。” “不,如果你是真心为他们,真正为他们,他们总是会理解的!” “我办事自有主张,我不会接受别人指手划脚的,当然也不会去骚扰群众。”赵飞虎别有意味的样子看着她。 “那就好。” 女校长说完正要走,赵飞虎叫道:“等等。” “什么事?”女校长说。 “你,”赵飞虎顿了顿,狡黠地看着她,“你前天晚上是不是也到了山上?” “是的。”女校长惊讶地说,“你莫非怀疑上我了?” “哪能呢,婶子,你是个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呢。我只是想问问,那晚上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我上山是去找一个学生的,我也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你那个学生在山上吗?” “不在,他就在碉堡旁边,睡着了。” “你把他抱回家了?” “不,是他父亲抱他回家……你到底想要了解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我觉得他们的对话有一种互不信任的令人难受的氛围。女校长说完匆匆走了,她还要去上课。我注意到她走出碉堡时,叹了一口气。
赵飞虎大叫一声:“刘小!” 刘晓在楼下应:“有!” “走,跟我走!” 赵飞虎虎虎地走出碉堡,站在海岬上,看着小小的里沃港,以及港口之上高低仄斜的房屋,那房屋绝大多数是茅草房,在秋风中萧瑟。刘晓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浮鹰岛很小,浮鹰岛又很大。”赵飞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刘晓说。刘晓不明所以,没有应声。 “你知道吗?” “噢,”刘晓答。 “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刘晓说,“你的话是深奥的哲学,我哪会知道。” “你看,浮鹰岛就这么大,”赵飞虎划了个手势,“面积不过八平方公里,人口也仅千人,还散居在四五个村子里,你说小不小?” “是小。” “可是人心很大,人心叵测。”赵飞虎叹了一口气,说了句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甚理解的话:“人必须堕落才能长大,才有力量。” “是是是。” 赵飞虎轻蔑地瞟了刘晓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尔后快步走去。 我躲在海岬的这一边,不知怎地,气也不敢喘一下,直等他们走开不见了,这才一溜烟似地往学校跑去。 我最初看到赵飞虎的时候,我对他十分的敬畏,我想他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神探,直到多年之后,我才明白他说的“人必须堕落才能长大,才有力量”的真正含义。那时我已经反复查访,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赵飞虎领着刘晓在里沃村碎石铺就的街道上走着,那虽名为“街”,却弯曲仄狭坎坎坷坷,淤积的污水散发着难闻的臭气。走在这街上,赵飞虎的内心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大约七年前,他高中毕业后即上山下乡在这里“插队落户”,当时他同所有的知青一起住在打铁坑村,三年后他离开了浮鹰,走上了他连想也没有想过的道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大约半年前他当上了乡派出所所长,不过由于县上公安系统内的派系斗争令他应接不暇,他没有来到这个已属于他辖下的地域,而这一次他要放手大干一番。 赵飞虎和刘晓来到了黄菊花家,那是一座破败的草屋,屋顶长满黄黄绿绿的衰败了的野草。那屋子很小,仅有狭小的两间,外间是厨房,一座很大的土灶占去了大半的空间;薄薄的土墙将内外室分隔开来,一块蓝底白花的布帘是里间的门;里间是卧室,一大一小的两张床将卧室挤出一条两尺宽的通道。 没有人在家。赵飞虎摸了摸床上的床单和棉被,都是新的,而且质地很好,好得与这屋外的破败极不相当。他细细搜寻,又在床底下搜出一个纸箱,打开来,却是小半箱的饼干! 刘晓惊讶地叫:“这女人哪来的饼干?” 那时代饼干是稀有而贵重的物品,寻常人家是吃不上的。何况一个寡妇家! 赵飞虎没有说话,他小心地把饼干按原样放好,退了出来。 刘晓说:“头儿,现在干什么?要不把这女人抓起来问问?” 赵飞虎摇摇头说:“不,我们上山,去现场看看。” 两人走到村口,正要上山,赵飞虎突然停住了。 半山上,一只白色的小小的肃穆的队伍在缓缓地行进,凄厉而嘶哑的哭声时断时续有气无力地飘浮在这队伍之上,把整个山间渲染得愁苦万般。 赵飞虎默默地掉头往回走。 刘晓咕噜了一句:“张有财上山了,听说埋在打铁坑的那一边……”
5、 我叫林芝“表姐”,其实那是因为她硬是把“表弟”这个称谓强加给我,为了礼貌,我不得不回叫她“表姐”。林芝的母亲是我母亲的一个远房表姐,大约已隔了四五层,我和林芝,其实是属于岛上人说的那种“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的亲戚关系。我父亲上浮鹰那会儿,是一船的老大,又是水产站的职工,虽说是临时工,但勉强也可算上“公家”的人;而林之坪是里沃村的村长兼支部书记,炽手可热的人物。这样,当林芝甜甜地叫父亲“表叔”时,父亲堵着脸,嗯了一声。而于我,认一个活泼漂亮的表姐,不啻是个福音呢。 浮鹰岛上原来种有许多的橘树,因为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了好大片的橘树,但好歹留下了属于集体的一块,每年的中秋之后,橘树就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那时节橘子刚成熟,皮还是绿的,吃起来略带着酸味,也正因此,那些护卫橘林的民兵还有些松懈,正是孩子们偷摘解馋的最后时机。这之后,橘子一带黄,民兵们就守卫得紧,我们再也没机会了。 我漂亮的林芝表姐是民兵连长,她手持着钢枪在草寮前来回走动,警惕地张望着。月光柔柔地照着她发梢上的露珠,使她显出说不尽的俊俏来。我只在她值班的当儿才去偷橘子。我远远地躲在草丛中,再悄悄地逼近,在林芝表姐有些疲倦而松懈慢慢地转过身去的当儿,我像猴子一般跃起窜入林中,猛摘起橘子来。但林芝表姐很快转过身来,轻咳了一声,然后慢慢地向我这边走来,我立即抱头鼠窜了。这么一个瞬间仅仅够我摘三五个橘子,而这些足够我在解馋之后还剩余一两个分给伙伴们。 张有财死后,管橘林的是一伙表情严峻的男民兵,林芝表姐被安排去负责公安破案人员的后勤,我们摘不到橘子了。 何副科长和胡法医走后,林之坪要安排赵飞虎和刘晓到家里睡,但赵飞虎不愿意,他要在碉堡睡,好在当时对敌斗争不紧张,林之坪也就由他。这样林芝表姐就要在家里与碉堡之间来回奔忙,安顿他们的吃和住。 这一天中午放学后我因为顺路,林芝表姐就要我叫赵所长和刘晓吃饭。我跑到碉堡,在楼下叫刘晓吃饭,我不敢上楼叫赵所长,就由刘晓去叫,这样我就走了。 赵飞虎懒懒地和衣躺在床上,刘晓来叫,懒懒地一挥手,叫他先去。刘晓犹豫了一下,就走了。 一会儿,林芝来叫赵飞虎吃饭。赵飞虎依然躺在床上,林芝关切地说:“赵所长,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赵飞虎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去请医生。” “不,千万别去叫医生,我没病。” 赵飞虎坐起来,说:“我刚才不过是想起了七年前在浮鹰的日子。我刚来浮鹰,人生地不熟,躲在打铁坑里,很少出来。后来有一次,我到里沃来,那是我第一次到里沃来,我就碰上了你--你那时还是个小姑娘,才只有我耳朵这么高。” 赵飞虎站起来,比划着。 “你带我逛了里沃,还带我到砾滩上踏浪,打水镖……” “那是第二天,你记错了……”林芝禁不住说。 “我没有记错,第二天你带我踏浪,打水镖,以后,只要我有空,我就来找你玩……后来,有一次我跳到海里去,想去救人,可我忘了我自己不过刚刚学会游泳……我没有救上她,也可以说,是我害了她,要是我的游泳技术高明些,我真的就能救上她了……”赵飞虎顿了顿,接着说,“我一上岸,你就灌了我一大碗姜汤,还把你哥哥的衣服给我穿……” 林芝红了脸。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嫂子还好吗?你们有孩子了吧?” “她,她从小娇生贯养,跟我吃不了苦,总是闹着回娘家,我只好让她去了,刚刚周岁的孩子也由她带走了。” “你们以后会很好的,时间一长,就会习惯……” “不,我跟她总是讲不拢……老实说,我同她没有感情……我,我老是想着你,我忘不了你……” 林芝脸涨得更红了。她觉得心跳得很快,不知说什么好。她犹豫着,终于说:“我们走吧,饭都凉了……” “你看我能吃得下饭吗?”赵飞虎突然一把抓住林芝的手,急切地说:“芝儿……芝儿,我爱的是你,真的,芝儿,我爱你!这一次我本来还有许多事,本可以不来的,但一想到能再次见到你,我立即就来了……” “请别说这样的话,过去的事情请你忘了吧,再也不必提起。”我那漂亮的表姐慌忙从赵飞虎的手中挣脱开来,她同样慌忙地逃离开去。但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叫:“赵所长,请你去吃饭吧……” 赵飞虎堵气道:“我不吃!” 林芝犹豫了一下,终于逃走了。
6、 这一天,赵飞虎的心情可谓糟透了。中午刘晓提了一罐肉汤和一盒饭来,他只喝了几口汤就不吃了。林之坪以为他生病了,就叫了医生来,却被他粗暴地赶走了。大家不明所以,只好由着他。 晚上,赵飞虎撇下众人,独自去找孙长辉。孙长辉惊喜地叫道:“赵,赵所长,你来了!” 赵飞虎堵着脸,阴阴地说:“有酒吗?拿酒来!” 孙长辉犹豫了一下,说:“有,有。我就去拿。” 孙长辉从床底下掏出一听塑料罐,摇了摇说:“这是我自己酿的,可惜少了点。” 赵飞虎也提着罐子摇了摇,说:“少了点,还有吗?” “没,没有了。这原本是夏天酿的,吃了两三个月了……” “这点酒哪够喝!”赵飞虎从口袋中掏出二十元钱,扔在桌上。“你去供销社打五斤红酒来,再买些肉干花生什么的下酒。” “二十元,不用这么多的。” “没关系,你拿去买,酒多买些,剩下的钱统统买下酒料。” 孙长辉拿了钱,把塑料罐里的余酒倒到碗里,提着罐子,哼哼着走了。 一会儿,孙长辉提着空罐子垂头丧气地回来。赵飞虎生气地说:“怎么啦,是不是周阳波不买酒给你?” “他说红酒要凭证供应……” “你没说是我要买酒吗?” “说了。” “那他怎么说?” “他……他说按规定要凭证……” “你别说了,他妈的,我去找他!” 赵飞虎气呼呼地来到供销社,供销社已经关门了。他耐心地敲了好一会门,才听到一个人慢呑呑地踱出来开门,却是看门的老头。这老头是供销社主任周阳波的堂叔,一边开门一边生气地说:“这么晚了,你要找谁?” “我找周阳波,怎么,他睡下了?”赵飞虎威严地说。 “阳波……周主任他在。”老头被赵飞虎的气势吓住了。 “有在就好。” 赵飞虎说着往里间灯光处走。 周阳波正有一段没一段听收音机,听到外面有声音,也走出来看个究竟,迎面碰到赵飞虎气势汹汹地走进来,连忙说:“赵所长,是你……” “你很自在嘛,老周。” “不如你呀,赵所长。” “哈,我嘛是个劳碌的命,哪里发生事儿,就要我去哪里奔忙。这不就到浮鹰来了?”赵飞虎语调诙谐地说,“我来这里,就要来麻烦你了。” “哪里哪里,谈不上麻烦,你赵所长想要什么,谁还敢不给。” “可是我想喝口酒解解闷儿,有人就不给买呢,不知道你供销社有没有王法?” “王法自在人心,我们这儿可没有卖。”周阳波带着软刺儿说。 “你难道连酒都没有么?”赵飞虎不耐烦了。 “酒?酒有是有,但要凭票买。” “你周阳波喝酒也要凭票买么?” “赵所长想要,我这里有两张我个人的票,可以给你,一张票供应两斤半,两张共五斤--不过话说回来,多了可没有了。” “五斤就五斤。”赵飞虎扔了二十元钱在桌上。今晚上的酒还是要喝的,这么个人,早晚要收拾掉他! 周阳波打酒,赵飞虎又点了好些下酒料,直到把二十元钱全买光。那时节,一个一般国家干部的工资是三十四元,二十元钱买了好大一堆东西,周阳波拿了个大纸箱,装了个满。 “赵所长像是要开个小卖部,还是要过什么节?”周阳波讨好似地说。 “不,今晚上我想随便喝点。” 赵飞虎也“随便”地说,然后抱着纸箱走了。
赵飞虎回到孙长辉家里,孙长辉惊讶地看着这一大箱的东西,心想,这一晚,两个人无论如何也吃不完的。孙长辉是个高傲的人,他不愿意因为同赵飞虎的关系而“沾光”,他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买太多了。” “不多不多,把二十块钱买光就成--不过酒只有五斤。” “你真买了二十块钱?” “是啊,怎么啦?” “二十块钱啊,你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多!”孙长辉有些心疼,一个渔民,一个月的收入大约也就二十多。他翻了翻箱子,说:“周阳波这东西太不地道了,这一箱东西大约也就十二三块……” “你是说他宰了我一刀?” “恐怕是的。” “他妈的!敢在我身上动手脚,他会有报应的!” “算了,我们喝酒?” “喝酒!今晚一定要一醉方休!” 赵飞虎的酒量不大,红酒喝不了半斤脸就红得像鸡冠,可他脸越红就越能喝,大约一斤后才够量,这之后再喝肯定就吐了。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出现神智不清胡言乱语的情况,这是他独特的地方。那时候似乎岛上的人特别能喝酒,就是不会酒的知青,来到浮鹰之后,也会变得海量,唯有赵飞虎例外。因为不会喝酒,知青们时常笑话他。 很快,一抺红霞就飞上了赵飞虎的脸庞。 “你同林仲景还有在一起喝酒么?”他问。 “偶尔有的。” “他女儿还好妈?”赵飞虎像是漫不经心地问。 “你是说林之霞,她跟他酒鬼丈夫还是那样子,不过她丈夫喝得更凶了,身体很差,是个痨病鬼,我看他这是故意找死……” “之”赵飞虎突然问。“你到现在还没有相好么?” “相什么好?”孙长辉说,他酒量大,说话慢条斯理。“再说,这些年都过来了,我也习惯了。” 五年以前,1970年11月,那时节知青赵飞虎已经同里沃大队的姑娘小伙混得很熟了。他原是很有人缘的人,虽说长相一般,家庭也没有什么背景,但为人真诚、风趣,也有学问,因此还是很得姑娘们的青睐。那一年林芝还不满十五岁,但两人已是很接近了。 那一天,是11月20日,农历十月初三,赵飞虎和孙长辉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日子。这一天正是大潮,一些娘们和几个小伙摇了舢板,到妮姑屿去“讨小海”。在我的故乡,渔民们在海上捕鱼,统称“讨海”;而到礁岩上打藤壶、捡海螺、割紫菜,则叫“讨小海”。“讨小海”有些讲究,譬如说要等初三、十八的大潮,潮水退得深,这才有“水市”,还要有一些专门的工具。妮姑屿面积大约有一平方公里,是个颇大的荒岛,其前还有几个小岛礁,离浮鹰也近,是个“讨小海”的好去处。那天去的人有十来个,赵飞虎半是因为好玩,半是因为林芝,也去了,还有孙长辉的老婆、林仲景的女儿林之霞以及几个小伙。林芝讲好要去的,但林之坪坚决不肯,她只好作罢。那一天赵飞虎因为林芝终于没有去,心中有些失落。到了妮姑屿,大家便专心于手上的活计。突然有人大叫“救命”,只见孙长辉的老婆嗵地掉入海中,湍急的海流翻滚着,几下就把她卷得无影无踪。“讨小海”是时常出事故的,每年总有一二个。乡人说这是水鬼将要投胎了,便拖了个替死鬼下去。因此救助常常是无效的。岸上,几个小伙子望着湍急的海流束手无策,也像娘们一样喊叫。赵飞虎扯掉衣服,一下就跳入海中。他没来得及脱掉背心和裤子,这些衣物使他倍感沉重,原本他的水性就不好,一入水他就沉入水下,灌了好些咸水,他拼命地扑腾着,那情景别说救人了,就是自救也不可能!好在大伙从舢板上伸出竹蒿来,他死命地抓住,这才没有出事。此后,赵飞虎一听到人家提起“讨海”,便心有余悸惶惶不已。 但这次无效的救人之举却使赵飞虎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孙长辉也此成了他的好友和死党。那一天“讨小海”的舢板一回来,林芝就把他迎入家里,为他换了衣服,灌了好些姜汤,连一向讨厌他的林之坪也在一旁帮忙。 就在这个晚上,赵飞虎和林芝偷偷在林间约会,赵飞虎第一次吻了女孩,他们对着迟迟升起的一勾弯月山盟海誓…… “你能克制得住自己,你真了不起。”赵飞虎说。一想起同林芝的事,他就有挫折感。 嗨--孙长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喝酒。 赵飞虎的思绪很快回到了现实中来。他瞟了一眼孙长辉,说:“我原来以为你会跟黄菊花……” “黄菊花?这怎么可能呢!”孙长辉轻蔑地说,“她是一个戏子。” “听说她戏唱得不错,旦末都会唱,人也有几分姿色,她怎么肯嫁给一个打鱼的老粗?” “这女人成份不好,戏班子一解散,她就被送了回来,除了唱戏,她什么都不会做,这样的女人,谁养得起?” 赵飞虎表示理解似地点点头。 “昨天晚上你好象有什么话没有说,是关于黄菊花的事吗?” “这女人很可怜,她孩子又死了,她好象因此神智不清了……”谈到她的家庭,孙长辉又十分同情。 “这女人很可疑!她家里有一大箱的饼干,来路不正啊!”赵飞虎的目光直逼着孙长辉。 “这饼干肯定是周阳波送的,他们早就有一手了,以为别人不知道……” “果然是周阳波!”
这一晚赵飞虎喝得酩酊大醉,吐了一地,却还是接着喝。林之坪和刘晓因为找不到赵飞虎而着急。林芝心细,她想起赵飞虎提到以前救人的事,便叫人去孙长辉家里看看,果然在那儿。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架回碉堡。到了碉堡,他又吐了一回,哼哼唧唧地似睡非睡。 林芝不顾呕吐秽物的酸臭味,细心地替他打扫。 众人见赵飞虎睡去,便退了出去。林芝不放心,便同刘晓守着。突然赵飞虎一个转身,轻柔地唤“芝儿!”唬得林芝心跳如撞鹿,再看他,却闭着眼睡着了。 楼下似乎有什么响动,刘晓下楼去查看。房间里便只剩下林芝一人。微弱的煤油灯光照得赵飞虎的脸忽明忽暗。这个人曾经同她一起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曾经奋不顾身地跳入大海去救人,曾经轻吻着她,同她山盟海誓;这个人也曾经在父亲林之坪的羞辱下绝决地离去,(父亲为什么不喜欢他?为什么坚决反对他们来往?)之后他巧妙地为自己争取到了权贵之路,不顾一切地攀上了权贵……他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后来他就离开了浮鹰岛……这个人曾经寄托了她纯真的感情,一个少女所有的憧憬……现在他又回来了,可是一切都已经改变!…… 林芝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继续坐着还是离开。 “芝儿!”赵飞虎突然直起身,一下子抓住了林芝的手。“芝儿,请你不要离开我……” “这……这不可能!”林芝慌张地说。 “芝儿,你不懂我的心,你不知道我多么爱你,请你相信我!” “你已经有了妻子儿女,我们这辈子,不可能了!” “可我爱你,请你理解……只要你答应,我可以离婚!” “这不可能!”林芝坚决地说,猛地挣脱他的手。 这时候刘晓上来了,赵飞虎又躺了下去,他确实还是喝醉了,哇地一声,又吐了一地。 林芝默默地收拾起来。 不久赵飞虎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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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 雾非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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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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