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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题: 浮鹰岛往事(十。完)(人气:264)
 郑学华郑学华
1 楼: 浮鹰岛往事(十。完) 02年11月12日12点55分


21、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碰到了金贵,他穿着一件不知从哪儿搞到的绿色的军装--他有个哥哥是民兵,这军装可能是他哥哥的--腰间绑着条皮带,还插着一支木头手枪,正是我们少年时代最敬羡的那种装束,那样子真的很是英俊潇洒。他带着五六个比他小些和更小些的孩子,都拿着木条或竹枝,排成参差不齐的队伍,学着民兵的样子在“巡逻”。金贵瞟了我一眼,然后目空一切一脸得意地继续前进,他喊的口令更大声了。我跟着他走了几步,故意把我口袋里的子弹壳碰得哗啦作响。
我说:“金贵,你要子弹壳吗?”
金贵高叫了声“立定!”他的队伍嘻嘻哈哈地停了下来。他说:“你给我五个子弹壳,我让你当班长,我当排长。”
“不,我不当班长,我只要你的枪--我用五个子弹壳换你的木头枪!”
“五个不行,太少了。”
“那--”我犹豫了一下,“那就十个,我只有这么多了,要是不换就算了!”
金贵想想说:“换就换,不许反悔,反悔是小狗!”
我从金贵手中拿过木头枪,心想不知道这枪同张有财临死时拿的枪一样不一样。好在我的口袋里还多着子弹壳,那十个就算我输给金贵了。
我说:“你从哪里拿来的枪?”
金贵神秘地附过身子来,低声说:“你可别告诉别人。”
“我保证!”
“是从林疯子家里偷的,他有一个木箱子,里边放着很多东西--”
我的心骤然狂跳不已。我立即离开了金贵,向碉堡那边走去。
碉堡前还围着几个捉虱子的老人,他们似乎有着捉不完的虱子。海岬的前端,林仲甫老人依旧一动不动地枯坐着。我向林仲甫老人走去,心像是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我紧张地说:“林公公--”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
我又说:“林公公,我有事要问你--”
他突然转过身来,眼睛闪出火一样的光芒来,热切而奇谲。
“今天,他们就要回来了!”他无比兴奋地说。
“谁,谁要回来了?”
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他们,他们哪--”
他指着大海,无限满足地离开了海岬。
大海上,翩飞的海鸥快活地叫。

我回到家里,放下书包,想要去找女校长。父亲像是报告好消息似地说:“阿华,我们晚上吃馒头。”
“噢,我知道了。”其实昨天晚上爹就开始拿了面粉发酵,我早就知道了。我最喜欢吃馒头了,可是我有重大的发现,要找女校长!
“你怎么啦,不喜欢吃馒头?”
我说:“爹,校长会来吗?”
爹阴沉了下来,只是摇头,不说话。
往日,爹只要一提到校长,不知有多兴奋,可今天他竟不说话了。我随口说:“爹,你怎么啦?是不是女校长不喜欢你了?”
爹生气地说:“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我才不管你的事呢,我要找女校长!那时我一个心思就是想找女校长。我说:“爹,我出去一下。”
“你小子,要吃饭了出去干什么?”
“我去找校长!”我说着就走了。
我来到学校,去办公室和教室里找,都没有看到女校长。我到她的宿舍,门却关得紧紧的。刚好李老师走过来。我说:“李老师,你看见校长了吗?”
李老师说:“没有。也许她在房间里。”
我说:“房间关着。”
李老师说:“你敲敲门。”
我一边敲门,一边叫:“校长校长!”
门终于开了,我看见了女校长红肿的眼睛。她说:“阿华,你有什么事?”
我突然觉得我的念头十分的荒唐和无聊,只要是小孩,谁都可能拥有木头枪,为什么这把木头枪就是同凶手一样的枪?儿童的木头枪相似乃至一样的是很多的,这也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再说,我经常同林仲甫老人在一起,我知道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因为受了刺激,神智也点不正常而已,怎么会是凶手!我这样自己为自己找着理由,实际上,我可能是看到了女校长的红肿的眼突然气馁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令女校长十分难以抉择和难过的事。我甚至觉得这事说不定同那三封电报有关。我嗫嚅着:“没……没什么……”
女校长不相信,她说:“阿华,你有什么事,大胆说,我不会怪你的。”
我说:“没事,真的没事。我只是想叫你晚上去我家吃馒头。”
“好,我一会儿就去。”
“好,我走了。”我告辞了女校长,心想晚上我要想办法去林仲甫老人家里去查看一下是不是如金贵所说的那样,有一个装着木头手枪的箱子。

22
晚上,月亮升起来了,又大又圆,有几朵白云在它的身边游走,它因此诡谲地看着这世界。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十五,中秋之后的又一个圆月,九月十五。只是我不知道,八月和九月的十五,一个日子是开始,一个日子是结束。
我悄然地潜到碉堡周围。这一个晚上我格外紧张,像是个特务似地,心中满是些冒险的境头。我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闪过浮鹰的那被称为“街”的房子们中间的仄狭的路。海岬的前端,果真枯坐着一个肃穆的身影。我不敢靠近他,远远地躲在碉堡边看着他。在浮鹰的日子里,这个人无言地无私地陪着我,成为我欢乐或痛苦时光的特殊的背景。我不相信这个人是凶手,可是我又十分担心他就是凶手。我因此急切地希望验证这一点,我的口袋里除了子弹壳,还藏了一支木头枪。
那晚上有风,我能感受到海风的凉意。我远远地看了看林仲甫老人,然后悄悄地退却,到他家里去。
他的家离碉堡不远,是一座破败的草寮。门没有关紧,我从开着的缝隙中闪身进去。屋里没有点着煤油灯,但从窗外和屋顶的破洞间漏下的月光足以使我看清屋内的陈设。浮鹰的草寮十分的简陋,前一间必定是厨房,大大的土灶和饭桌占去了大半的空间,没有什么值得我检查的木箱子;里间必定是卧室,一张堆在屋角的稻草铺就的床,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检查的木箱子。但令我惊讶的是里间竟还有一道门!我小心地推开门,那一边也是一座草寮,却比这边大得多,空荡荡的,一座呆笨的土灶蹲在一角,这才显出这儿曾经有人努力着要把它建设成为一个“家”的样子。我后来才知道,这是林仲甫老人为大儿子准备的“婚房”。他的大儿刚刚相亲,女方的父母也都同意了,正议着订婚、结婚的事,大儿就出事了,在塌方事故中死去。
土灶前真有一个木箱子。我立即走过去,打开它。里边装着凿子、刨刀等木工的工具,还有一支木头枪!
我立即掏出我带来的木头枪来比对着,基本上是一样的。用行话说,手法和风格是一致的。但这至多只能说明这两把枪都是林仲甫老人所制作而已,关键是要同张有财手上所持的枪进行比对!那枪在赵飞虎手中。但我只要把这两支木头枪交给女校长就行了,其它的由她去做!
我刚刚把枪收起来,就听到一声痛苦的叫嚣。一只大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猛一拽,一只木头手枪就掉了出来。我回头看,正是林仲甫老人那张痛苦而愤怒的老脸。
我说:“我……我来找你……”
他吚吚呀呀地说着什么,我没有听清,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激动、愤怒和凶悍。他曾经是个无惧风浪、勇立潮头的渔民……我害怕极了,我后悔没有果决地把这事告诉给女校长。突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把我往外拖。我恐惧地大叫起来。但他立即用一只巴掌撑住了我的下巴和嘴,我吁吁地叫不出声来;他的另一只手只一抓,就把我抓起来,紧紧地夹在腋下。
那时候我的身体格外瘦弱,浮鹰的生活增强了我的体质,却没有增强我的体重和抗拒暴力的能力。记得母亲曾叹息我的瘦弱和多病,身强力壮的父亲说:这不是我的错。母亲说:这是你半心半意的结果,当然是你的错。
我的出生是一种错误。真的,我不该出生。
林仲甫老人夹着我向外走去。我看着周围的房子,感觉到他在向山上走去。我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再挣扎了。我束手无策,绝望地看着月亮。月亮对着我盈盈地笑,那笑意里却有着无比的阴险和诡异。那个晚上是十五!月圆之夜!这是对林氏家族有着特殊意义的日子,也是令林氏家族害怕的塌方发生的日子!
我突然有了主意。
我从口袋中掏出子弹壳,一粒一粒每隔一小段一小段地扔下。父亲和女校长不见我,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找我的。我扔了几粒子弹壳,感觉到林仲甫老人已经上山了,我再扔下了还留在我口袋里的一支木头手枪。然后再一粒一粒地扔子弹壳。
猛然,我想到今晚上父亲和女校长可能不会来了!我想起傍晚时见到的女校长红肿的眼睛!她一定有什么事情!或许同那封电报有关!我那时就直觉到那封电报将直接改变父亲同女校长的现状,他们……他们将陷在理不清的矛盾和苦恼之中,根本没有心思想到我!
我有一粒没一粒地扔着子弹壳,后来我就不扔了,因为子弹壳扔光了。
我被放了下来。这是在打铁坑古置戍点附近,就在张有财被埋葬的地方几米远!月亮阴险地笑着。我猛地挣扎了一下,挣脱了林仲甫老人的掌握,立即撒腿就跑。林仲甫老人嗥嗥地叫着,追了上来。我没跑几步,突然被一块石头绊倒了,我痛苦地叫了一声,颈部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掐住了!我手脚乱舞乱踢,可是无济于事。渐渐地我没了力气,手脚软了下来……

23、
当我看见父亲和女校长的时候,我大叫了一声,从口中吐出许多泥土来。爹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然后就大步地往回走。女校长跟在他的身后小跑着,其他的人都在后边乱烘烘地说着叫着。
回到家里,女校长为我热了汤洗了个澡,然后把我抱到床上,亲我……我依偎在她的怀里,感受到一股迷离的香气,一股女性的肉体的香气……我分明地感受到乳房的富有弹性的接触……我突然呼吸急促,紧张万分……
父亲说:“丁香,这次全亏了你,要不这小子没命了……”
女校长说:“还好他用子弹壳引路,是他自己救了自己。”
“你怎么想到他会出事呢?”
“他傍晚时来找我,欲言又止,我就想他一定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又没说,那时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实际上,我们还是太迟想到阿华有危险,我们太迟了去找人,要是没有‘路引’,要是林仲甫再有力些……他一定以为小孩已经没气了,这才做了个仪式……”
女校长低头对我说:“阿华,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再去冒险了。”
我点点头。可是那时我并不知道到林仲甫老人家里去有什么危险。
我说:“那支木头手枪是不是林公公的?”
“是的,他是给他未来的孙子准备的,他一定是把张有财还有你当成了他的孙子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他就不应该杀害小孩呀。”父亲说。
“残酷的现实和破灭的希望给了他太多的刺激……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希望了,他疯了,一切对他是另外一种样子。”女校长叹了一口气。
“一个人如果过于执着,也许也会疯的。”她又说。
我感觉到困倦了。这个晚上的经历使我精疲力竭,我很快就睡着了。

一个巨大的声响把我惊醒。我看到了明晃晃的手电光照着两个大白蚕一样的身体,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女校长;拿手电筒的人正是赵飞虎!他独自一人威风凛凛地立在房中。
赵飞虎大喝道:“把衣服都穿起来!”
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赵飞虎说:“婶,你这样子叫我怎么向叔叔交待呢。”
“你就直说吧,告诉他,我不爱他。”女校长说。
“可是你们毕竟已经是夫妻了!法律认可你们!”赵飞虎振振地说,然后急得直跺脚。“你是我婶,你的脸面也是我的脸面……我想应该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父亲握了握女校长的手,小声说:“丁香,我……害惨了你了……”
女校长握着父亲的手,对赵飞虎说:“你说吧,什么方案?”
“好,我就直说了。只要你把林家宝藏的地图交出来给我,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这……”
“这是唯一的条件。”赵飞虎坚决地说。
“好吧。”女校长平静地说,“我把图拿给你,你就走人。”
女校长走到我身边的床上拿起她的衣服,从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赵飞虎。
赵飞虎看了看,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
“我走了。”他说着很快走了出去。
女校长理了理鬓发,也走了出去。
父亲想叫她,却又没有叫。
只有我还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哭。

24、
我必须对这事的结局有个粗略的交待。
第二天,我在床上捡到了一封电报,我想是女校长不小心弄丢的。那电报是女校长的丈夫,一个现役军人打来的。他说:他请了一星期的假,已经从外省赶到了县城,并且已办好了她的调动手续,请她尽快到城里,跟他一起走。
女校长从我家出去后再也不见了,众人寻找了她三天。三天后,她的尸体从海上浮了上来。听人说,她是完全赤裸的。这是相当奇怪的。按说,一个女性是断不会脱光了衣服去投海的,而在海流的拖拽中,外衣裤可能脱落,但是亵衣呢?亵衣是断不会被海流脱落的。因此有人怀疑她是被人……实际上,当时并没有一个人对此有过任何的怀疑,只是我在多年后突然这么想。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第二个动因。海岛人十分忌讳女性投海的尸体,认为这是极为不吉利的。因此女校长的尸体不允许进港,而是被用小舢板拖了,埋在一个远僻的小海岬上。她的丈夫,那个军人没有上浮鹰来,因为他的假期已经到了,他要赶回部队去。
父亲不顾林之坪以及其他亲友的反对,全力操办女校长的丧事。他亲手埋葬了她。那个小海岬很贫脊,土层很薄,种不了树,父亲狠命地垒着石块,堆了一大堆,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小金字塔。丧事办完后,父亲就被赵飞虎带走了。他自己最后一次掌舵走海。父亲是同林仲甫一起被逮捕、判刑的。父亲以道德败坏、破坏军婚等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林仲甫则被判处死刑。
父亲在狱中曾给母亲写了封短信,要求离婚,他放弃任何权利。但母亲坚决不肯。父亲在入狱三年后就去世了。父亲死后,母亲要求政府为父亲平反,起先政府不肯,但政府经不住母亲反复的上诉,终于为父亲做了改判:判处父亲四年徒刑。母亲摸摸我的头说:“阿华,你要争气!”
可是我还是不争气,在海岛上过着庸碌的日子,只有在添了孙子的时候她才露了回笑脸。母亲去年才过世。
还必须提到的是,赵飞虎此后再也没有上浮鹰岛了,不知道女校长给他的藏宝图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不来发掘林家宝藏呢。我的林芝表姐疯了,她有一种“暴露癖”,看见年轻的男人就要脱衣服,然后依呀在唱歌;而看见月亮就会害怕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林之坪那年底就辞了大队长和支部书记的职务,专心务农。据说他一下子就变衰老了,连务农也干不好,五十岁上,就老态龙钟了。
林之霞没有同吴有鱼好上。她的丈夫第二年就病逝了,她又跟了一个老实巴交的渔民过日子。
……这些,就是我的浮鹰岛了,我的浮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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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 雾非雾

※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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