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介川是這個星期的值星官. 他延著生產線巡邏, 腦子里卻想著新婚妻子臨別時的深情一吻. 又輪到自己值星了, 唉, 這個星期得呆在公司的宿舍里, 哪也去不了了, 真讓人郁悶啊. 現在是晚上8點半, 這會ㄦ洗澡的人應該少些了吧. 介川把洗澡要用的衣物准備好: 衣服, 拖鞋, 洗發水, 肥皂, 梳子, 臉盆. 拿齊了嗎? 值星手機響了. “是值星官嗎?”一個急促的女聲. “我是介川. 怎麼啦?” “不得了了! 女生2號樓出事了! 快點過來!”
2 介川趕到2號樓時, 大門口已經擠滿了人. 很多是剛從澡堂出來頭發濕露露冒著熱氣的女孩子. “值星官來了, 大家讓開一點.” 不知是誰在主動維持秩序, 人群自然分開留出一條通道. 介川看見一個哭成淚人ㄦ的女孩子跪坐在地板上, 旁邊蹲著安慰她的是舍監董大姐和一個尖臉的女孩子. “值星官!” 尖臉女孩先站起來. “剛才打電話給我的是你吧?” “是的. 我是2號樓的樓長, 大家都叫我小葉.” “出甚麼事了?” “住在105室的紅雪洗澡的時候暈倒了, 已經送去翳院. 廠翳也來看過了, 說是很嚴重, 怕是有生命危險…”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因為這兩天澡堂的排氣扇坏了, 空氣不流通. 我通知過維護課的, 叫他們來修的…但…” “既然澡堂有問題, 那為甚麼不關閉?” “我有說啊, 他們不聽嘛…我也沒辦法…” “今天維護課誰當班?” “好象是瑞宴!” 答話的是扶著哭泣女孩的舍監. “她是誰?” 介川指著還在低聲啜泣的女孩子問. “她是紅雪的同鄉, 基板線的領班美娟, 才剛是她們相邀一起去洗澡…發生了意外…可憐的姑娘…” 董大姐撫摸著美娟的頭發, 輕聲說, “傻丫頭, 紅雪沒事的. 不要哭, 你看看, 眼睛都哭腫了.” 美娟長得瘦瘦弱弱, 一雙大眼睛卻黑黑亮亮, 一看就是個惹人疼惜的姑娘. 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淒慘模樣, 看得介川手足無措. 當初自己就是被妻子的眼淚俘虜的. 唉, 這女人的眼淚啊, 真有殺傷力!
3 維護課的瑞晏几乎是連袞帶爬的出現在介川面前的. 他二話沒說就從澡堂外面翻到窗戶上, 一榔頭砸下去, 玻璃吸利嘩啦碎了一地, 他也重重摔了下來. “完了, 完了, 弄錯了! 這個月又要賠錢. 甚麼嘛, 排氣扇怎麼會裝在那種地方…” 他又一次翻上牆, 結果整個排氣扇被他扯掉, 再一次仰面摔在水泥地板上. 介川鄒鄒眉頭, 這家夥是干嘛的? “喂! 你…對…就是你! 過來一下!” 瑞晏左看右看, 確定是叫自己, 才極不情願的蹭到介川身邊. “你就是瑞晏?” 瑞晏點點頭. “你想干甚麼? 拆房子?” “我…我…我會修好的. 給我一點時間…” “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有人暈倒在澡堂!” “啊? 不, 不, 不是我干的…我…我只是偷看…甚麼也沒作…真的不是我…” “你說甚麼? 偷看?” “甚麼也沒看見…真的…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 看你斯斯文文白白淨淨, 竟然干出這種…” “我只偷看過兩次…真的…里面霧氣那麼大…根本看不到…” “兩次? 你…你…” “昨天, 小葉姐說這邊排氣扇坏了, 我就來看看. 其實就是螺絲松了. 后來聽見女孩子講話的聲音…就…躲在那里聽, 但好象沒熱水, 她們說明天再來洗…我…又怕又心癢…忍不住今天又來偷看…剛爬上去…就聽見里面尖叫…我以為被發現了…嚇的我…可是我發誓, 只偷看過兩次!” “原來你是這種人!” 小葉撇撇嘴, 一副瞧不起的神情, “看到女孩臉紅, 好象害羞的樣子, 是裝出來的啊. 虧我還差點喜歡上你, 真是個無恥的家夥!” “你偷看是几點?” “大概是八點一刻. 因為嚇得手表摔坏了, 正好停在那個時間.”
4 紅雪由于窒息時間過長, 翳治無效身亡.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介川正在寫值星報告. 為甚麼每次輪到自己值星, 總是會鬧出人命. 記得半年前介川第一次值星時, 正好碰到食堂集體食物中毒事件, 死了好几個人. 我是不是該到廟里去拜拜, 去去霉運? 上次去拜菩薩是兩年前的事了, 當時求的簽是找個好老婆. 可笑的是自己錯把功德廂當成拉圾廂, 鬧了個大笑話. 想到哪去了? 眼前的值星報告才是個大問題! 唉, 找那個姑娘談談吧, 興許能發現點甚麼, 逃過老板的責罵. 不知道我可愛的老婆在干嘛呢? 啊, 我怎麼又開小差了? 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家夥!
5 紅雪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漁民. 天天盼著女兒掙錢回去供弟弟上大學的他們, 怎麼也沒想到盼到的卻是女兒的冰冷尸體. 公司賠了3萬元錢, 很多員工自發捐了些款. 美娟更是在兩位老人家面前長跪不起, 說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顧二老.
6 聽廠翳說, 紅雪胸口和背部均有被指甲抓過的痕跡. 這可真奇怪, 洗澡有必要那麼用力的搓洗嗎? 介川想想自己洗澡, 不過是在水里過一下, 三分鐘搞定. 哪里象女孩子那樣仔細.
美娟一個人躺在寢室里. 她看上去身體非常虛弱, 臉色蒼白, 一雙大眼睛無力的半睜著. 介川注意到有ㄧ張桌子上堆滿了女性專用的滋補藥品. 恐怕價格不菲吧? “這張桌子是誰的?” “哦, 是我的! 那些東西都是紅雪買給我的.” “好吧, 我不想兜圈子了. 我們開始吧! 那天的情形, 你能祥細講一遍給我聽嗎?” “星期一早上, 我就跟紅雪約好晚上一起去洗澡. 因為星期天上街逛了一天, 身上很髒. 但偏偏那天澡堂沒熱水, 只好賴到星期一. 怕人多, 我們特意七點鍾就過去占位子. 大約到七點半, 澡堂才有熱水供應. 我們搶到兩間隔壁的位子. 可是那天澡堂特別憋悶, 我洗了半個鐘頭就受不了了, 想快點洗完出去透透氣. 情急之中, 我的梳子被水沖走, 掉到下水道里去了. 我就敲紅雪那間的門, 她把我拉進去, 非要我幫她搓背. 我告訴她我要出去, 里面悶得我快暈倒. 那個時候, 有人敲我們的門. 我認出那是玉貞的聲音. 她問是不是快洗完了. 紅雪說還沒. 我拿了梳子打開門, 跟玉貞說我馬上就洗好了. 然后, 我回到我的位子, 沖了兩下就把位子讓給玉貞了. 我穿好衣服在更衣室等紅雪. 左等右等, 她就是不出來.我正打算自己先回去的, 就聽到澡堂里面的尖叫聲. 好象是誰暈倒了. 后來才知道是紅雪. 我真恨自己, 當時真該死拉活拽把紅雪拖出來, 她不至于…” “你也不用太自責了. 聽說你們是同鄉?” “是的. 我們三個女孩子一起來這家公司的.” “紅雪和你感情很好吧? 我看她買了那麼多補藥給你, 你身體不舒服嗎?” “我…”美娟吱吱唔唔不知怎麼回答, 尷尬的笑笑. 我真笨! 年輕女孩子的病企是當著男子的面說得出口的? 介川不好意思看了一眼她: 奇怪, 她那張臉倒好象在哪見過一般.
7 公司的澡堂內部格局并不象傳統浴室那樣水龍頭一個挨一個, 而是分成一小間一小間, 每一間是獨立隔開的, 關起門來與外面完全隔絕.
紅雪的室友玉貞証實了美娟的話. “據你所知, 紅雪和美娟的關系怎麼樣?”介川問. “很好啊. 形同姐妹.” “美娟的身體是不是不大好啊?” “不會啊. 別看她瘦弱, 她干起活來可麻利啦, 所以來了不到一年就升為領班, 我們都很羨慕呢!” “可是, 我看到她桌上擺了很多補藥…” “噢, 你這麼一說, 我倒想起來了. 上個禮拜紅雪和美娟去了一趟翳院, 回來的時候, 紅雪一直說要辭工不干. 問她為甚麼, 她又不肯說. 兩個人神神密密的, 不知搞甚麼鬼!” “她們就沒鬧過矛盾吵過架嗎?” “好象沒有. 對了, 上個周末, 紅雪氣乎乎的回寢室, 臉色相當難看. 把門關得咚咚直響, 我們都嚇坏了…” “順便問一句, 美娟有男朋友嗎?” “好象有吧, 聽說是個有錢人…美娟每天晚上出去和她約會…最近倒沒見她. 可能是紅雪死了, 她心情不好吧…” “那天洗澡叫門時, 你確定是聽到紅雪回答說 ‘還沒’嗎?” “是的. 要我確定…那…我不敢說…當時很吵…” “紅雪暈倒是你發現的?” “是的. 我習慣一邊洗澡一邊聊天. 可紅雪一直不吭聲, 我很氣憤, 就過去看. 誰知她的門根本沒鎖…推門進去…發現她踡縮成一團…”
8 不知怎麼搞的, 這個禮拜食堂的伙食非常差. 這几天投訴生活委員會的郵件塞滿了信廂. 家浩那個混蛋怎麼回事嘛!
中午, 介川端著飯盤無可耐何. 又吃魚啊! 如果是老婆煮的話, 那就不一樣了. 她會用阡阡玉手把刺一根根理干淨喂到我口里, 那滋味…嘖嘖…妙極了! “喂! 偷窺狂, 你別跟著我!” “我…” “聽到沒有, 離我遠點!” 介川抬頭望去, 是小葉和瑞晏. 小葉坐著, 瑞晏站在她旁邊, 臉漲得通紅. 瑞晏把自己碗里的瘦肉挑出來放到小葉碗里. “還杵著干嘛? 你自己不會坐啊!” 小葉口里惡狠狠的, 臉上的表情卻緩和了不少. 瑞晏發現介川盯著他看, 急忙跑過來. “值星官!” “嗯?” “告訴你哦, 那天我忘了說…排風扇的鏍絲好象是被人故意弄松的…”
9 介川肚子痛得要命. 一定是中午吃的魚不新鮮…不行了…廁所… 一通大瀉, 舒服多了. 介川提起褲子准備推們出去, 一粗一細兩個聲音由遠至近. “你說怎麼辦, 最近投訴太多了…”細聲音道. “我有甚麼辦法! 紅雪死了, 他老爹恨死我們公司, 哪里還肯理我們? 另外再找找別的門路吧!”粗聲音回答. “幸好上次中毒事件…” “你小心點, 隔牆有耳!” “怕甚麼! 又沒人!” 介川認得粗聲音是生活委員會的負責人家浩.
難道生活委員會跟紅雪的死有關? 要查一查以前的記錄.
10 介川著重查了一下半年前那次食堂中毒死亡名單. 其中美慧的名字引起他的好奇. 他找出她進廠時拍的工作証照片. 啊, 那笑容…好熟悉! 是她? 介川想起那次值星那個臨死前一直叫媽媽的女孩子.
照例, 介川十一點鐘巡邏完工廠. 值星官每天要巡邏四次. 他摸摸口袋, 煙沒了. 還得出工廠去買. 買煙回來, 介川看見公司門口的公用電話亭里站著一男一女. 女的好象在哭. 這麼晚了, 談戀愛不用睡覺的嗎? 女的偏過頭, 路燈正好斜印在臉頰上. 是美娟?
12 初春的天氣, 雖然晚上有些冷, 可白天竟熱的象是到了初夏. 公司里很多愛美的女孩子已經換上了花裙子. 介川也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襯衫. 他又一次來到美娟的寢室. 她正在梳頭發. 寢室里其她人看到值星官, 都自覺的退出去. 美娟沒有象其她女孩子那樣急迫的換上裙子, 長衣長袖, 一點不怕熱. “你手里的梳子是…紅雪的吧?” “嗯.” “你妹妹是叫美慧吧?” “啊?”美娟手里的梳子掉到了地上, 她急忙撿起來, 背過臉去. “紅雪…她的死…不是意外吧? 你…很清楚這一點!” “我…” “你借故找紅雪要梳子, 實際上殺了她!” “我沒有! 玉貞可以証明…” “玉貞聽到的那句 ‘還沒’并不是紅雪說的! 而是你----美娟說的! 紅雪在那個時候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你憑甚麼…”美娟轉過身子, 逼視介川. “証據就是你手里的梳子! 是紅雪的吧? 我奇怪你洗完澡出來時為甚麼不立刻把梳子還給紅雪, 紅雪并沒洗完啊, 她還用得著啊, 對不對? 原因只有一個: 你早知道她死了, 根本再也不需要了…” “僅憑一把破梳子…” “天氣這麼熱, 你怎麼不穿裙子? 戀愛中的女人!” “我身體不好…” “是啊, 剛墮完胎, 的確需要休息滋補, 不是嗎?” “你怎麼知道?” “那麼多補品…我稍稍到翳院打聽了一下…不難知道…” “是! 我怀孕了! 可是我還沒結婚…爸媽知道了會打死我的…紅雪她非要我辭工回家鄉…致宏他不要我了…嗚嗚…我不是故意的…” “你當然是故意的! 而且是酗謀已久! 排風扇的鏍絲是你弄松的吧? 本來你計划是在上禮拜天, 但那天正好沒供應熱水, 偏偏瑞晏為了偷窺, 沒有去修排風扇. 正好給了你機會. 于是你等到了星期一. 你先跟玉貞說好, 讓她半小時以后來接你的位子, 因為那天洗澡的人很多. 然后你聽到玉貞的叫門, 便假裝紅雪的聲音回答. 那麼嘈雜的環境, 玉貞又先入為主的以為是紅雪, 她當然不會懷疑. 讓她以為那個時候紅雪還活著. 把位子讓給玉貞后, 你溜之大吉. 這樣你就擁有了完美的不在場証明. 我說得對嗎?” “你有証據嗎?” “哼, 証據! 挽起你的袖子就可以了! 紅雪身上的指甲痕是你…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你身上也應該有當時紅雪掙扎時留下的印子!” “我沒有道理殺她啊…她對我那麼好…” “如果她逼你回家向父母坦白呢? 美娟你的父母可不是開明的人…如果她是害死你妹妹的凶手呢?” “你…怎麼知道?” “呵呵! 紅雪的家里條件並不好, 她哪來的錢給你買那麼高級的補藥? 因為她內疚! 你妹妹美慧的死和她有莫大關系! 當初我覺你面熟, 好象在甚麼地方見過, 事實上是你妹妹臨死時, 我恰好在她身邊, 所以印象很深.” “不錯! 美慧她…就是吃了紅雪家賣給公司的魚才死的!” “是你的男朋友致宏不小心說漏了嘴, 你才知道的吧?” “是! 致宏把紅雪介紹給家明, 合作以低價買進, 騙公司的錢. 那次的中毒事件就是因為買了大批紅雪家被農藥污染的河水里的死魚! 他們…都該死! 我恨他們!” 介川那天在廁所里聽到的那個細聲音正是美娟的男朋友致宏!
13 啊, 終于到星期五了. 本來只想了解一下意外情況的介川, 并沒想到居然破了一莊謀殺案. 哎呀,連洗澡也要小心喔! 明天一定要和妻子去寺廟燒香拜佛! 老婆, 我要回家咯!
全文完 2003年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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