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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题: 雪庄亡魂(人气:7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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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雪庄亡魂 04年02月06日21点1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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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造访苏黎世
1
十二月初的阳光,为这一望无边的皑皑白雪缀上一点色彩,透着晶莹剔透的冰雪,闪出星星之光。屋顶用阿尔卑斯山的石片砌成的小木屋、终年不落叶的树木,全变成白色世界之一部分。从飞机的玻璃窗上,我亦看见我的朋友──几天前才刚破了「山杜云里岛」一案的侦探──肯尼斯.欧文。他实在是太累了,打上机起就侧在一旁大睡。说起来,我与他不知不觉已有两年交情。
记得我首次见到他,是在剑桥时一次偶然的机会。记得那时我正在校园一隅的河边写生,抬头但见一名中等身材的学生,正趴在地上,爬起时手里抓着一把泥土,两颗像着了魔的透碧色眼睛,闪烁得很厉害。我被这怪异的神情深深吸引,忙拿起笔作速写。
有条不紊的金发,双眉笔直的,末端稍向下垂,像永远怀有问题般。碧绿的双眼,以较浅的炭笔描绘出来,他的一小半脸沉浸在鼻子的阴影下,仍可见那显得孩子气的红晕,两片薄唇同样埋于鼻子的阴霾里,下巴微兜。好一副给人好印象的长相,我快速的画,慌着那人又趴回地上。怎不知他一动也不动地保持着刚才的样子,手里举着一把泥,只是一双碧绿湖水般的眼睛在流窜着。
我好不容易停笔,不料那人竟朝我走来。
「画好了吗?」他问,然后走到愕然的我身后,看过我的画作后,露出了赞叹的表情。
随后几天,我仍在那里写生,他也继续抓泥。
一天,我终于能与他互相认识。他的名字是肯尼斯.欧文,修读犯罪学的学生,副修音乐。他每天抓泥的动作,原来是为了熟习泥土的特质。
我自我介绍说是美术院的学生,名叫施明.格雷莫纳。
以后几天,我们放学便逛街,他带我到他那座大得可怕的居所。与他同住的只有一个女佣,提及他的家人时,他只轻描淡写的把话题转开,直至现在,对于肯尼斯.欧文的家庭,我感到还是一个谜。
我也带他到家里,认识了家父家母。
每逢周五晚,我们皆出外度周末;每到长假期,我们不会不携手游历各处。我为他与美景作记,他向我和好风光,以铜管箫演奏出一阕阕如诗如画的乐章。
快乐的时光里,我们毕业了。
毕业后,肯尼斯在伦敦开设了侦探社,我继续为我的兴趣到处写生,常在各广场中作地画,偶尔被人赞美,力量也倍添。
上个月,肯尼斯接手了一桩毒辣的谋杀案,要我与他同行,一起前赴希腊的山杜云里岛。我有机会出外画画,当然不会拒绝,而且肯尼斯自愿请客,我更不亦乐乎!以肯尼斯的财政状况,我根本不用担心,事实上,他还深恐我拒绝呢!我想,就只有我这个善解人意的人,才支持得住他那种公子哥儿的脾气吧,他好象没有多少个知心的好友。也好,我实在很想了解他,而跟他在一起,总觉得轻松自在,值得担心的事情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小岛上的谋杀案,是我和他的第一个案子,而我终于知道,肯尼斯.欧文有着惊人的头脑和魄力。
前几天,案子了结,肯尼斯提议到瑞士玩,就这样,我们登上了飞机。
一路上,他皆呼呼大睡至现在。
飞机降落在停机坪,我叫醒他。他揉揉眼睛,双眼又闪出了那独有的绿色光芒。
我与他拿了随身行李走出机舱,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股刺骨的寒风,直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的睡意怕全被赶跑了吧?」我说。
肯尼斯向我微笑。
一名乘客说着「请让开」的字眼,擦过我俩之间,直奔向机场控制塔。
天色灰沉,很难估计时间,我看看表。啊!对了,手表显示的是雅典时间,肯尼斯在希腊时曾提醒过我要注意时差。此刻,他正调校着腕表。我看看控制塔的大钟,双针指着四时三十七分,我用腋下夹着皮包,学肯尼斯那样调起表来。
「衣服可以乱,但时间却丝毫不能乱呀。」肯尼斯笑说。
我笑着表示赞同。
拿回行李,办妥手续,我们走到机场第二层的计程车站。钻进车厢,只听肯尼斯用德语说了声:「百乐酒店。」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不消一会,车子减速了,已开始爬行起来。透过车龙,我看见一排排栗色的房屋,每所大约六层高,屋顶呈三角形,方便卸下积雪。地铺多为售卖纪念品,也有不少茶座。
就在这时候,一瓣瓣鹅毛片似的雪花飘降,下雪了。
视野开始模糊,车子纷纷亮灯,还不停地响号。
我们的车子过了桥,到达南岸,不久即停泊于一座外形跟其他房子没有分别的建筑物前。
踏出车外,但见远处旷逸绝伦、一望无尽的阿尔卑斯山脉。我也没心情去欣赏,前方挂着黑底黄字的巨型木招牌──「百乐酒店」,我们拖着疲慵的步伐走进去。看肯尼斯那副模样,简直和在希腊时判若两人。

2
大堂里只有少许来客,大多议论纷纭。
这里的布置充满原野格调,周围皆见一片油油的绿,中央一棵巨型圣诞树,挂满星光熠熠的装饰,预告着普世欢腾的佳节即将来临。
肯尼斯向接待小姐要了两个房间。
忽然,一把粗犷的声音钻进耳朵:「嘿!您不是报上那位风头人物,勇破小岛奇案的肯尼斯.欧文先生吗?」
「我可不想成为这号『人物』的啦!」肯尼斯故意夸张其词地说:「那些行动快得要命的记者们,却在我解开谜底后,立刻就冲了进来。」
那人哈哈大笑:「不管怎说,你是英雄了,可不是吗?」
「不,英雄是那些善于小题大做的记者们,以及我这位适合当经理人的画家好友。」肯尼斯回头瞟了我一眼。
我虽然有点不以为意,还是垂下了头,擅自知会记者的那件事,也许真是我不对,可是,我也只是出于一番好意嘛!想肯尼斯就此功成名就。
搭讪那人走过来,他比我和肯尼斯还要高,雄风凛凛踏着结实的步伐走过来,来到我们跟前,他伸出巨型的手,握手的一刻,那种粗糙而温暖的感觉,仿佛在告诉我,他是一位典型的硬汉。
他自我介绍:「我是苏格兰场(伦敦警察厅)的巡官,赫尔。」
赫尔的手闪电般插进大衣,一张直挺光鲜的过胶警员证瞬间展现在我们眼前。
「苏格兰警场高级巡官:彼得.赫尔」
赫尔亮出证件给我们看,然后又迅速地收回,拉拉衣角,拨拨衫袖。
身旁的肯尼斯一脸兴趣盎然的样子。
「赫尔巡官,您可不要告诉我,您正在追捕在逃疑犯啊!」
「咦?为什么这样说?」
「跟我们打照面前,您好像一直在找寻某人嘛。」
「哦?原来我也给您留意到了么?」
「像您这般特别的人,任谁也看见了……对吧?」
「是呀。」口是这么说,可是之前我从来就没注意到赫尔。
「找人吗?赫尔巡官。」
「不是……嗯,失陪了。」巡官说罢便离开了,剩下我和肯尼斯在背后露出了疑惑之色。

「你成名人了!连苏格兰场的警官都认识你。」
然而我的朋友只皱着眉,双眼仍离不开巡官的背影,我的说话仿佛飘散了的空气。
「喂!」我恼了:「我说!你听到还没听到?那人有什么好看的?」
「嗄?」
「那巡官的背脊有啥好看?」
「才不是!你看大门口。」
我听他的,望向前方不远处的正门入口,但见一行五人朝我们走过来。
我们退到流水鱼池旁,坐到沙发上。旁边坐了个戴熊猫眼镜的胖子,跷起的双腿不停抖动。
没想到胖子问我道:「你们是游客?」
我随便应了一声。
「要上雪山吗?」
「还不知道。」
「那就上去吧!现在十二月天,冰天雪地,很有气势的啊!而且,上山的旅费会有折扣,看,他们有的也是为了上雪山才来这儿。」那人指指眼前的宾客:「你也和你的朋友到那玩一趟好了!我们有这类服务。」
我真的没留心那人原来携着一个手提箱,他打开来,大堆的旅游指南、滑雪工具图片、地图、指南针、药物、刀等等,一股脑儿向我硬销过来……我遭受他一连串无休止的口沫攻击,差点没倒下!
我左推推右搪搪,摇头摆脑直耍手,终于,那人的喋喋不休停下来了。
见说服不了我解囊,他没趣地自动消失去,不过临走前,还是硬塞给我一张名片。
松一口气的我深呼吸一下,舒畅之余,随即瞥瞥身旁的肯尼斯。他只管盯着刚才那五人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禁也顺势望了过去。一位衣着贵气的妇人,松开了细长苍白的纤手,十指闪耀红红甲光。她刚执笔登记完。
不难想象,她的脸容当年曾迷倒一众男士,但现在,岁月催人,她的脸上只留下了浓揩厚抹的脂粉,惨白的好比蜡人像。她一双深黑色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光采。从衣着打扮,不难想象她是要保留已随年华而逝的个人魅力,此刻,她正以傲人的态势,扫视着大堂内每一个人的脸。
我故作姿态地向肯尼斯道:「她还不错,不是吗?」
肯尼斯眨了眨眼:「是吗?」
「至少,她还有一双吸引人的眼睛,睫毛长长的。」
「那眼睫毛太不像真的了,怕是假的吧。」
「嗯……有可能喔。」
肯尼斯那双像碧绿湖水般的眼睛隐隐闪动着。
「你在看哪一个?」我问道。
「每个。」
「那位年轻的小姐怎样?」
「她吗?正在觅视四周。看她那深黑的大眼睛,和那自恃的态度,和她的母亲真是如出一辙。我说,她要比母亲年轻时漂亮。」
「你也不是只看着她不放哇?」
「不,是你要我看她的。」
「噢!这……那好,你觉得其他人如何?」
「不要老问我这人如何,那人怎样的。你不是画家吗?就用你自己的艺术眼光为他们在脑中做做素描吧!」
我没理由给肯尼斯看扁,不问他了。
一行五人,走在前面的两个男人,年纪较长的一人,方方的脸,长长的眼尾常皱起深邃的鱼尾纹,唇上蓄胡子,发鬓花白,在柜台前面踱来踱去的,眉心常紧锁;较年轻的那人大约三十来岁,身形相貌与年老的那位相仿,但没那种稳重。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佣人模样的年轻女人。
登记完后,他们被引领着走向通道,转弯拐往另一面,刚从我眼前消失,讵料突然传来尖叫声。
我跟着肯尼斯跑了过去,只见两个真人大小的铁甲人像站在一边,刚才的贵妇抱头颤抖着,其他人安抚着她,恐怕贵妇是给两个人像吓到了。
待他们走远,肯尼斯对我说:「快!到接待处去。唔……就跟他们说,要换个房间,记住,一定要尽量拖延时间,我打你才好停,明白了吗?」
他不顾我张大了嘴巴,便挟持一般夹住我的手臂,硬走向接待处的柜台。我只好硬着头皮,跟那位接待小姐互送着笑脸,心里却一直在暗骂肯尼斯多事,他不知在柜台上弄着什么。
「啊!」我感到背上一阵酸痛,不由得叫喊出声。接待小姐仍微笑着问我有什么不妥,笑得这般不合时和不合理!我说没事,便斩钉截铁向她要了个房间。
结果是坐在上厕所最方便的低等客房内,房间旁边就是众人的公厕,这房间算是最便宜的那种。肯尼斯在我的床上抱着肚子,笑得翻云覆雨,他打从一进来就笑到现在,真是过分!
「好样的,以后上厕所可真方便了。」说完又再蜷伏在床上。
「有什么好笑的?都怪你!」
肯尼斯擦着泪水说:「幸好隔壁有人住,否则我那面对河畔的高级套房,也给你换了啦。」
「我要和你换房!你要负责。」
「今晚来和我同房好了,我那儿有两张床。──你就别恼了嘛!来,说点有趣的东西给你听。」
「哼!……什么呀?」
「罗伯特.拉维尔、拉维尔夫人、露茜.拉维尔、盖利.拉维尔、多琳.柏。」
「这是……那家人的名字?」
「就是。」
「你查他们的名字干嘛?」
「纯粹出于好奇,有没有用还不知道。」
与其说肯尼斯要知道「他们」的名字,倒不如说他想知道「她」的芳名,这家伙准是看上露茜.拉维尔了,说什么觅视四周,比她妈年轻时还漂亮!
这时候,肯尼斯说:「好了,现在差不多六点,我的肚子猛打鼓,去吃饭吧。」
我真不甘心老让他摆布,一口拒绝了。
「我不可以总给你拿主意,这次该轮到我了!」
他的嘴角漾起笑意:「那你有何提议?」
我随口说:「逛街去。」
然后发觉到,这是个多么荒谬的主意,都累成这个样子,还逛什么街的。这时候,我反而巴望他不要答应。却没想到,肯尼斯拨一下头发,一口答允了。
我们乘升降机到大堂,出了门来到街上,肯尼斯跟着我走。或许有生以来,我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意气风发,那种满足感实在难以形容!
苏黎世的房屋很有规划,我们到处走也不怕迷路。行行重行行,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双腿快支持不住了,肯尼斯还惨,在落后我十多米的一棵雪树下依偎着喘气。我蹒跚地走到他跟前,扶他到不远处的露天茶座,以喝下午茶为名,实质是要歇息歇息。
「我说你呀,这副德性,也不知希腊时怎么搞的,你的劲儿都去哪了?」
「你知道的呀!」
「不会又是,对没兴趣的东西,就提不起劲那一套吧?」
「正是。」
我吹了声口哨。
「知道吗?办起案来,我能一个月以内不眠不休。」
「那你准是吃药了。」
「我可不会用这种途径。」
然后,我们闭了嘴,静静欣赏黄昏里白茫茫的街景,口里啜饮着香浓的咖啡。
我心血来潮起来:「不如我们到雪山上走一趟?」
「你没问题吧?现在什么天气?不怕遇到暴风雪?就算不让冰雪压死,在冰山上被困十天八天,受得了吗?」
「如果被困在山上,不是有免费酒店可住吗?」
「酒店可以住,但费用还是要算,说不定还会坐地起价呢!」
我没有坚持下去,话题一转:「那么,去游游罗春湖吧。」
「早结冰了,溜冰还差不多。」
「那你打算到哪里去?」
「到处去。」
我实在非常讨厌他的废话!
然后,我们又再沉寂起来,渐渐地,思想又和眼前的景致融合起来。
肯尼斯呼唤侍应。
「回去了吗?」我问。
「嗯。记得我们那位朋友吗?」
「朋友?你是指赫尔巡官?」
「除了他还有谁?我想会会他。」
走进酒店的大门,忽而看到一名英俊的年轻小伙子。他一头棕色的长发,散乱中显现凌乱美,眼睛很蓝,像天空一样蔚蓝,给人悠然神往的感觉。一身纯白直挺的西装,胸前小口袋挂上红色袋巾,看上去像一位年轻绅士。刚才那位接待小姐似乎对他特别殷勤,我觉得,肯尼斯这回遇对手了。
年轻绅士的行理搁置在一旁,上面盖着外套,登记完后,他四下搜视起来。
「他好象在找人。」
「今天可真多找人的人。」说罢,肯尼斯右手拨拨金发,头一甩向着不远处的升降机踱去。

3
展现一双修长美腿的侍应小姐挺着胸走过来,我们点餐。肯尼斯要了一客牛排,我点了意大利粉,侍应小姐又一扭一扭的走开了,金黄色的高跟凉鞋在深红色地毯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小鞋跟印。这儿除了有性感的侍女,也坐了不少打扮时髦的客人。近窗处一位军人模样的小胡子,正拿着从瓶子里取出的玫瑰,献给穿著露背装的少女,呶呶不止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看样子也许正在表白爱意。另一边厢,两对男女穿成前赴盛宴般的隆重。最使我感兴趣的,是刚才在门口碰到的那位俊男,此刻正坐在露茜.拉维尔对面,两人互抚着手背喁喁细语。嗯,俊男配美女,不错不错,没有肯尼斯的份儿了。但肯尼斯好象一点不以为意,双眼只管盯着另一套桌椅,我也望向那儿。
只见一名独坐的男人不耐烦地看着门口,此时一只手从后面伸来,在他的饮料掺上胡椒粉,接着收了回去。男人不经意举杯就饮,「哗啦」的一声踉跄,他呛得连眼泪也滚了出来,痛骂一声后忿忿而去。恶作剧的男子拍着台哈哈大笑,他女友似乎看出了真相,像对小孩子一样,在一旁不停的劝他、哄他。
「嘘,赫尔。」
我回头,但见赫尔巡官笑容可掬地露面。
「幸会!大侦探。幸会!大经理人。」
「幸会,赫尔巡官。」
「您好,可我不是经理人,我是个画画的。」
「啊!是我记错了嘛!那就幸会了,我的大画家!」
赫尔一轮恭维后,就在我们身旁坐下。
「一个人吗,赫尔巡官?」肯尼斯问。
「噢!是的,本来是,现在认识您们了嘛!」赫尔红光满面。
「打算怎样安排行程?」肯尼斯又问。
「噢!这可未定,您们有什么好提议的?」赫尔说着笑了笑。
侍女走过来了,端来我和肯尼斯的餐。赫尔点了个五成熟的牛排,要了一支红酒。
饭至半酣,拉维尔夫人来了,她换上一件低胸的绚烂火红晚装,裙尾散开来,柔和的灯光下闪烁出奇异星光,她的脸仍然是那么的白。
这位火红的夫人以一双大眼睛傲视人群,引来一众好奇的目光。女仆侍候下,她坐进靠窗的位子上去。
一行人安坐下来,女仆恭候在拉维尔夫人身后。
「快点菜吧!」拉维尔夫人道。
「母亲,您不是被他们这样看就已经很足够了吗?」儿子盖利.拉维尔恭维道。
「这可不用说!我每到一个地方,都招来羡慕和妒忌的目光,真快烦死了,我的容颜永远不能使他们抗拒。唉!又多一个了。」
拉维尔夫人似乎并不是保守的人。
「露茜跑哪去了。」罗伯特皱眉道。
「看!小姐来了。」
露茜朝他们走来,陪伴着她的,是那位蓝眼睛的年轻绅士。
「你都上哪儿去了?」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爸爸!我想,您应该认识这位比尔.贝恩先生吧?」
身旁的男士微微欠身:「幸会!尊敬的拉维尔先生。」
罗伯特的脸色很难看,目光对准露茜猛刺过去:「真不象话!自己到处跑,快给我坐下!」
「不行,爸爸。我答应了比尔,我们要去跳舞。」
「我不准妳去!快坐下!……」
女儿还未等他说完,就挽着比尔的手走向大门,忽而却步下来,回头道:「爸爸,我相信我的决定是对的!」
露茜瞬间回过头去,乌黑的长发带着几分自恃飘进空中。
老爷的手颤抖得很厉害,身体不受控勉力站起来,撑着岌岌可危的步履离去,女佣和夫人搀扶着他一同走出门口。却剩下盖利.拉维尔,十数分钟后,他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鲜嫩的蜗牛。
赫尔忽然道:「那夫人佩戴的首饰,全是价值连城的啊!」
「哦?」
「他丈夫就是爱尔兰的名珠宝商,罗伯特.拉维尔先生。」
「噢!」
「罗伯特先生最近用一千万镑购得一颗稀世钻石,据说到目前为止,仍未有人一睹其庐山真面目。」
餐后,赫尔便和我们分手了,他表示很高兴认识我们。
「这家伙很会说话。」我在他后面说。
肯尼斯没有回话,他只眼望门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迷惘的眼神也许是他的另一标记,久不久就会让人看见。
他忽然说:「去跳舞吧!」
我们约好在他门口见,我便回房更衣。
肯尼斯穿上一袭纯黑的晚礼服,配上净白的领带和袋巾,一头金发喷上定形沫,起伏的波纹分明有致,样子是挺潇洒,可惜,却不怎适合时下的跳舞场合。我换了一件宽身的夏威夷恤,穿一条很舒服的褐色长裤,踏着一双高统篮球鞋,自命焕散着青春的气息,这才像年轻人嘛!
我们乘升降机上舞厅,甫踏出即听到强劲的节奏。走进去,一阵阵口哨声、掌声、叫嚣声,伴随着高亢的旋律不断袭来。
漆黑中,天旋地转的射灯一眨一眨地放射出妖艳的厉光,撇过舞池的每一角。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向侍应要了两杯咖啡,喝不到两口,便忍不住走出舞池加入兴奋热情的行列。
男男女女扭腰蠕动,前面来了对十分亢奋的情侣,他们是露茜和比尔。露茜换上了一束轻飘飘的裙子,比尔仍穿著那套白西装。他对露茜大声地说:「喂!妳真的要和家人一起去山上度假?」
「是呀!」露茜也很大声地回答。
「哪个山头?」
「瑞吉峰!」
「噢!那是个好地方,我可以与你作伴吗?」
「随你的便!我可管不着!」
说完,他们又再投入兴奋的扭腰舞步之中。
音乐仍是那般强劲,人们依然兴高采烈。身后来了个穿Bra-top的女孩,我跟她互瞧一眼咧嘴一笑,便很开心地疯狂互碰着臀部。
扭呀扭,我的腰开始发酸,等音乐停下来,我退回位子上休息一下,实行修身再战!
所有灯忽然全亮着,照出了奇装异服的少男少女,他们站在舞池中央,等候另一首音乐响起。
徐徐而来的,是优美的《花之华尔滋》圆舞曲,众人嘘声四起,纷纷退回到座位上。人潮散去,露茜开始觅视四周,回头看到了双眼闪动的肯尼斯。肯尼斯深深一鞠躬,轻轻伸出右手,露茜修长的颈项微伸,深黑的眼眸凝视眼前人,良久,嫣红的双唇咧出一条皓白的新月曲线,眼波浅现,纤巧的指轻置于肯尼斯的手心上,伴着音乐翩翩起舞。她与他轻盈地踏步,他进她退,他退她进,一进一退,爽朗明快,一泻千里;他微挺腰杆抬手,她贴着他的手,作出豪情奔放的旋转;长裙翩然飘起,飘离了一双柔美的洁白长腿,飘出了烂漫的霞彩;他单膝着地,举上右手,她玉手轻碰,萦绕他身旁徘旋,接着,他站起来,二人伴着一抑一扬的舞曲舞动。渐渐的,露茜轻飘进肯尼斯的怀里了,看肯尼斯拥着露茜,嘴角泛起了独特的迷人笑意。
随后,又有几双夫妇加入。
随着音乐缓缓停下来,四周响起一片掌声、喝采声和口哨声。然后,露茜.拉维尔回到了比尔身边。
肯尼斯走回来。
「走吧。」他喝了一口咖啡说。
「好开心啦?」
「少许。」
一路上,我回味着刚才看到那一幕,若果,俊男配美女这话不假,那么,露茜应该配比尔呢?还是肯尼斯?
回到肯尼斯的房间,他躺上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大概是重温着刚才的精彩感受吧?我为了避免打扰他,悄悄走到窗前静观街景。
柔柔河畔,人烟寥寥,淡黄的街灯点亮夜蓝的雪。

4
今天也够累的了,搭飞机其实绝不好受,座椅软绵绵的,待久了就摆脱不了一身的腰酸背痛,又无所事事。我趁那些无聊时候,看微型电视重温了一遍《铁达尼号》。
犹记得那动人的画面,女主角展开双臂,船头上仿佛自由翱翔,男主角陪伴在她身旁,悠扬悦耳的主题曲徐徐响起。Jack和Rose历尽沧桑,然而,一刻的油然无悔就是永恒。好一段浪漫凄美的爱情故事,实在很美,美得让人无法忘却。我幻想,也许有这么一天,我化身成为男主角,亲身经历我自己的绚丽爱情故事?
此际,耳际隐隐响起那首动听的主题曲。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

Far across the distance
And spaces between us
You have come to show……」

「砰!」的一声巨响,砸烂我的思绪,眼前一切美轮美奂的画面,倏忽间消失殆尽!
重回现实之中,我马上意识到,那,是一响枪声!
我们毫不犹疑地冲了出去,第一个碰见的人,竟然是赫尔巡官。
「你也听到了吧,巡官先生?」
「对!」他只这么一个字,便引领着奔向枪声来源。
这时候,走道两旁的房门一一打开,拉维尔一家差不多全出现在房门口,还有比尔.贝恩,唯一见不到的,却是拉维尔家的女主人。
房门皆是一色的枣红,围绕在眼前的,尽是一扇扇敞开的木门。有的客人站到走廊上,一窥究竟的模样;有的呆在门口;有的开一小撮门缝,引颈出来张望。
其中一扇木门,除了门上的房号,它跟其他的门毫无分别,然而,它却是如此地引人注目,门禁森严的背后,究竟埋藏着何等的恐怖、血腥!
为何,就只有这扇门,只一动不动紧紧地关闭着?是里面的人还没闻声而来?我想,所有人的看法都和我一样,枪声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伊利亚!」
回头一看,原来是罗伯特.拉维尔。
他冲上前去,不断尝试着扭动门把,可是怎也扭不动。
「老爷,出什么事了?夫人她……」
「妳跑哪去了?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夫人!」
「夫人说,她的『van de Sura』护肤膏用完了,吩咐我去买。」
「什么?都十二点多了!」
女佣多琳垂下头去。
「让开!」赫尔巡官一声令下,门前的两人见状,立刻向两边分开,他们后退了整整三步之多。
赫尔一腿踹开门,眼前出现的一幅光景,着实让人无法理解!
拉维尔夫人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身体不住地打颤,她显然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残留着硝烟的德林格小手枪,落在她身旁三呎以外。
她面对的方向,我顺着向那边望过去。眼前竖立着一个比正常人高的衣橱,一丝丝银闪闪的光芒,从名贵的衣物套裙间暴露出来,十分诡异。
若果,有人匿藏在那儿,此刻一定倒地不支。
肯尼斯走到衣柜前,拨开衣服,却见一尊铁甲人像,完完整整地展露在我们面前,胸前一处地方穿了个洞孔,它很明显是中枪了!
[此贴被武士文心于2014-4-15 23:14:2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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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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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 雪庄亡魂--第二章 04年02月06日21点19分


第二章 雪山上的来客
1
我完全不明白,到底肯尼斯为什么一定要非上雪山不可!

还记得在苏黎世的时候,我就曾经提议过上雪山游玩一趟,那时候他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了我。实在难以想象,今天一大早,他就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施明!施明!快起床吧。」
「嗯嗯……什么?」
「我们上雪山去吧。」
「咦,雪、雪山?你不是说过不去的吗?」
「我改变主意了。」

就这样,他一句「改变主意」,我又得听他的了。

不过,这样也无妨,因为回想起来,这个可是我最初的主张,现在绕了个大圈子,他还不是照着我的主意去做么?这回算是扯平了。

如果肯尼斯可以改改他那公子哥儿的脾气,就会是个非常好的伙伴来的。

我们坐在候车室的板凳上,这儿位处「Arth-Goldau」,面对着瑞士名湖「琉森湖」,随着四季的更替,眼见之处会粉饰上不同的画面,眼前是一幅雪国的娇美湖景。

我趁登山火车还没到来前,草草地画了一张素描。

蓝色的登山列车开进来,月台上只有七八名候车的乘客。我们登上列车,在近车头处找来两个座位,不久,火车缓缓启行。

窗外的树木,盛着一片片的雪块,山石也一样被冰雪沾满。随着景物向后倒退,代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白色。渐渐地,黑色只有那么一点点,石头也只有凸出的部份仍崭露出来。

遮挡着视野的悬崖终于落在后面,眼前但见一起一伏的山峰沉浸在磅礡的岚影里。透过断崖可见山下小镇琉森那一片茫茫若隐若现的景象。

列车行驶于悬崖峭壁之间,忽而一阵雄浑的吹管声,教人直觉眼前一切变成虚无缥缈的意境。我想起了很长很长的牛角状乐器,它的名字……对了,「阿尔卑斯号角」。又传来了那种声音,这回更见雄亮,还扣动着我的心弦。苍茫雪影,萧萧号角鸣,眼前所见尽是如此萧瑟景象。

雪越积越厚,雾亦越聚越浓。列车在中途意外地停了下来,乘客们不由得议论纷纷起来。人们的谈话声渐变得迷糊一片,我只管望着眼前卸下了一块积雪的山崖。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列车再度起行,我感受到脚底下的车轮开始震动,频率慢慢地加快,车子正加速前行。迎面来了一卡落山的列车,经过面前的时候,透过蒙眬的玻璃窗,我看见那空无一人的车厢内笼。

我们继续行驶上山,不久,海拔二千多咪的山顶终于收进眼底。

登山列车泊站,我揉了揉眼睛,提起行李步出车厢,在月台上做了数下深呼吸。车窗出奇地光亮,映照出行走中旅客们的侧脸,我的朋友此时此刻正在用手理弄着一头金发。

车站的墙壁,掩饰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车站的尽头,银白的光华投撒进来。站台以外,但见连绵的山峦罩上无垠的白雪,浑然一体,形成天然的帐幕,天边一抹金黄替这纯然雪幕粉上温暖的颜色。雪山上看到的落日景致,原来是如此的美,如此动人。

我们站在瑞吉峰的山头上,这里是一片辽阔的平原,足下一层薄雪,看不见步道。然而一行行足印宛若步道的指针,隐约引领着当前的路向。就在那不远处山野的尽头,一所红檐白壁的尖顶大屋,仿似傲立群巅之间,它的背景处,就是那一望无尽绵延不绝,飘浮于烟雾迷蒙中的阿尔卑斯山脊。

实在是一幅很美的图画,我禁不住画兴焕发,抽出素描簿匆匆速写起来。

「嗨!你又来了。」
「很快就好。」
「这雪山酒店不错吧?」
「是啊!不错,很美。」
「知道吗?它已矗立在那儿二百年了。」
「嗯,真的吗?这旅店原来有二百年的历史,然而看上去,簇新的好象是刚落成不久嘛。」
「屹立在风雪中这二百年里,它翻修过很多遍了,也易手了好几趟。现在它的主人是普士达家族,他们可是奥地利的名门望族,目前在欧洲各处拥有不少物业,这雪山酒店算是他们众多产业的其中一项引以为傲的重要投资。」
「听起来还真有点来头喔。对了,它叫什么来着?」
「雪庄 Snow Manor。这名字是兴建之初,创办人陆军中将斯科沙公爵为它命名的,意思是雪山上的庄园,庄主斯科沙公爵也许很想在雪山上享受庄园里一样的闲情逸致,所以为它起了这样的名字。这筑在山野边缘的庄园,也的确够闲适怡然、与世无争,对吧?」
「的确,说起来,你还调查得蛮仔细嘛。好,现在让我静一下,很快就好。」

对于我朋友这样的一番夸奖,我开始好奇起来。还记得不久以前,他一点没兴趣攀登这漫天风雪的山头野岭,可是现在,他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居然把这里的事弄得如斯清楚,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对没兴趣的事情,他一点提不起劲。为何他忽然间对雪山充满着希冀呢?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隐约记得拉维尔家的次女说,她们会上这儿来渡假,肯尼斯是为了追求她,才专诚冒着风雪前来的吗?这绝对有可能!

然而百乐酒店发生的那桩奇特事件,又似乎造成了另一道疑云,拉维尔太太的闺房为何会出现那么一个凶神恶煞的骑士人像,究竟谁人把它搬进衣柜去?目的为何?又或许,这只是单纯的恶作剧所为?

以上一连串目前无法解释的疑问,我完全掌握不到个中的真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切正牵引着我的朋友那比起任何人都来得强烈的好奇心,以及像猎犬似的敏锐嗅觉。

门前的瑞士国旗迎风飘扬,踏进「雪庄」的大堂,浓郁的古典欧陆风味洋洋洒洒,明亮的粉黄色墙壁挂上难于枚举的古老油画,阁楼的拱门回廊上,宾客半倚雕饰扶栏谈笑风生,天花板的大吊灯嵌着无数仿如宝石般闪烁奇幻光彩的玲珑水晶,金碧辉煌照亮那价值连城的西伯利亚纯毛白地毡。

堂皇华丽的酒店大堂里,来访的客人不如想象中的多,也许因为时值冬季里最严寒的日子。初冬时份来滑雪的旅客之众,当时可能令酒店的房间全爆满吧。在严冬里登上雪山的顶峰,可能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雪山上乍变无恒的气候加上风雪蔽日,会令人串步难移,除了整天呆在酒店里,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活动可做。滑雪的话是可以,但若果外面风雪太大,就不可能成行的了。

我想,还是留下来好好欣赏那风雪中的美景来得写意一点。或者,这回有机会为这瑞士的驰名于世的雪景,用我这双手和我的画笔,绘上一幅幅美丽的图画。我也要为这辑风景写生取个好听的名字,目前虽未获灵感,待完成后一定要好好地想想。

2
夜幕渐渐降临,入夜后的雪庄,四下一片淡蓝的夜雪,天空下着小雪,视野间缓缓模糊移动,飘落在旷野上。地面覆盖着一层积雪,不清楚它有多厚,但总比我们到步的时候积厚了一点。

宽旷的山野上空无一人,举目眺望,四面八方隐约一丝丝的光亮,山下的琉森小镇隐没在那浓得化不开的烟霞里,琉森湖灯影幢幢的夜色美景,此刻是欣赏不到了。

我把望远镜递回给肯尼斯,他接过后把它搁在一旁。

「什么也看不见嘛。」
「什么也看不见,也可以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你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眼睛看不见,可以用想象的。」
「可能吧。」

我再抬头看了看窗外,然而那里仍然一片了无边际的漆黑。

一会儿,侍者端来了我们的晚餐,肯尼斯和我便开始咀嚼起来。

我们位处二楼的餐厅,透过玻璃幕墙,白天可以远眺群峰,也能俯瞰山下的湖景。然而入夜以后,我们却少了这份眼福。

一排排的长桌宾客疏落,概括只有二十来人。我搜视了一下,访客中并不见认识的人。

「咦,奇怪,为什么看不见拉维尔那一家人?」
「怕还没来吧。」
「你是不是肯定他们一定会来?」
「我的直觉说,肯定。」
「你一直吊着他们的尾巴,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露茜‧拉维尔哪!」
「啊啊!你终于肯承认了,我早知道的!」
「是吗?你早就知道了吗?」
「对!」
「那就好。」

过了一会,我又问他。
「肯尼斯,说真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来这儿?」
「还记得在苏黎世发生的那件事情吧?」
「你是说,百乐酒店里头,那位拉维尔夫人受惊的那回事?」
「嗯。」
「你认为,这事情不简单对不?」
「当然了!那么一尊吓坏人的武士人偶无缘无故出现在衣柜里,岂不匪夷所思?」
「我认为,一定是有人恶作剧。」
「谁?谁会这么无聊?」
「我想起了两个人。」
「你要说,那太太的仆人,以及餐厅碰见的那在别人咖啡里加胡椒的男子,对吧?」

虽然有点儿惊惑,我还是点头。他的心思一向比我来得缜密,这我是知道的。

「那位年轻的女仆说过,太太要她到大街上买护肤品,那时候可是超过了十二点钟,商店都关门了,上哪去买?」我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来。
「我想,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女佣撒谎,另外就是,可能夫人有非得她离开不可的理由,所以随便地编了一个借口要她出去一会。」
「啊?这件事原来已给你想得如此透彻啦?」
「所以我觉得,这事情不单纯。」
「嗯,拉维尔夫人为什么要调走女佣人呢?」
「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我可不知道,也倒很想知道。」

我受到他的感染,不觉动起脑筋思索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拉维尔夫人去到哪儿,女仆皆侍候左右。假如,夫人要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女仆反而会变得碍手碍脚,所以她一定非要女仆离去不可。

拉维尔夫人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她丈夫 -- 那位时常显得心事重重的富商罗伯特先生,他知道吗?

我想,他应该不知道,那时候听见女佣的话,他不也给吓了一跳么?

如果说发生在拉维尔夫人身上那事情教人摸不着边际,那么,拉维尔太太她本身,就是一位教人无法了解的稀奇女性。

饭后,肯尼斯和我踱到餐厅附近的桌球室。我观察了一下,这儿摆放着一张英式的大桌球台,两张美式小桌球台。

肯尼斯把计分表的指针拨至零度,随即从墙壁的架子上挑来球棍,在棍头上擦了几下粉沬。他曲腰伏下,左手手指成枕子垫起球棍,右手弯起成九十度紧握棍子末端,猎鹰般的眼神瞄准着白球,「啪」的一下清脆无比的撞击,绿毯桌子上的红色球被打得向四面八方散走开来。

「力度过猛一点了吧。」我对桌球可也略知一二。
「看你的。」
「那好,就让你见识一下我这当画家的眼力。」

就这样,我们玩着英式桌球,一直玩玩了很久。

差不多十一点钟的时候,拉门声忽然响起,桌球室的门打了开来。

桌球台上吊灯的光照不见进来的人,只隐约察觉门边的两个人影,乍看上去似乎是一男一女的客人。

待他们走近,接近来到我和肯尼斯面前,吊灯的强光下,清晰可见他们的那两张脸。

男的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头上盖一顶渔夫帽子,帽檐下一双蓝眼睛很灵光,他的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

年轻女子蓄一头红鬈发,眼瞳是深灰色的,毛皮外衣下穿一件橘金的吊带裙,颇具姿色。

看见他们的脸孔,我总感到似曾相识,也不知他们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那男的一把抓起桌上那颗唯一的黑色球说:「我们不如来较量较量,如何?愿不愿意?」

肯尼斯一双「碧绿湖水」流窜了一下,他打量着跟前这位不速之客,良久,手一伸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我坐回墙边的椅子上,那人的女伴也靠近我坐了下来。

「你好,我的名字叫戴丽达。」然后她指指伏在桌上的男人道:「他是我的男友赖伊。」
「好高兴认识妳们,我的名字是施明,他是我的同伴肯尼斯。」
「幸会。」戴丽达报以我明媚的目光,然后回望桌球台上的赖伊。

我们看着他们轮流击球,相对肯尼斯来说,赖伊的技术可能更胜一筹,看他那毫不犹疑的出手,准绳的入洞,实在是自信满满得很,而他脸上常挂着的轻松笑容,更让他看上去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半晌,我与身旁的戴丽达搭讪起来。
「听妳的口音,好象是北欧人,对不?」
「我是挪威人。你呢?你是英国人对吧?你的英语说得很标准。」
「谢谢妳,我的确是来自英国,家住伦敦。」
「我以前去过那里,是去看足球比赛。」
「咦,原来妳也喜欢足球吗?」
「对呀,很喜欢。我和他」 -- 戴丽达又指了指她男友 -- 「就是在球场上认识的。我和他也去过曼切斯特,他最喜欢曼联了。」
「哈!原来你们是曼联的拥趸,我可是最捧车路士的场,我是他们的最忠实支持者。」

看着面前的年轻女郎,我那种似曾会面的感觉来得更形强烈,过一会终也想起来了。在苏黎世的百乐酒店里第一次见到她,而她的男朋友赖伊,我看着他把胡椒粉加进别人的咖啡里!

时间快十二点了,肯尼斯跟赖伊的切磋有了结果。

回房途中,我同伴那忿忿不平的咒骂声把我给淹没了!

雪庄是一幢四层的旅馆,我和肯尼斯的房间都在四楼,三楼和四楼都是客房,二楼是宴会厅、餐厅及各游乐室,一楼是大堂及接待处,酒吧设在地窖,那里还有储物室、员工宿舍等房间。

我跟肯尼斯在房门口道晚安,然后便返回房子里。

粉黄的四壁,淡红的地毯,铺上红花床布的弹簧床,房中央两张沙发伴着茶几,窗户拉上了深红的绒布帘。我把两扇窗帘拉开,皎洁的月色映出远方黑黝黝的山影。

我关掉天花板的日光灯,亮着柔和的壁灯,微黄的点亮四周,是一种舒服的颜色。

3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梳洗完毕剃了胡须,没多磨蹭随即穿上羽绒大衣走下楼梯。

餐厅里的客人着实不多,我很快便看到了肯尼斯,令我颇感意外的是,他对面坐着一位身材健硕的男士,这背影有点面善,好象在哪儿见过……

肯尼斯看见我,欣然向我招手,那位男士也回过头来,他原来就是彼得‧赫尔,那位在苏黎世认识的苏格兰场高级巡官。

他客气地向我问好一番,我遂在他们身旁坐下来。

三文治配鲜牛奶,早餐最佳的配搭,我吃得津津有味。

「赫尔巡官这样的忙人也有心情上雪山来渡假,我实在有点儿出奇。」肯尼斯道。
「偶然到外面来歇息歇息,疲累的身体才得以复元,你说是不?」
「也许。这回是专程前来的吧?」
「也不是,我到伯恩去出差,办完事后便顺道去了苏黎世一趟,在那儿幸会你们两位。我看时间还算得上充裕,所以决定来这儿走一遭。说来,你们也是刚办完事顺便过来的,可不是吗?」
「也可以这么说。对了,赫尔巡官,如果许可的话,我倒很想向你在伯恩的经历洗耳恭听一番。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份?」
「哦,那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一件平常得不值一提的案子,我到那里去找一个证人,哪及得上你们的希腊之行立下了那么的一道丰功伟业呢!呵呵!」
「赫尔巡官太客气了,也太夸奖了。那时候我只不过是因为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才可以破获那宗谋杀案。说实在的,那也真的错综复杂……」

两人的说话声听在耳里渐变模糊一片,此际我的眼光正不其然被那娇媚的山间湖景深深吸引着。

雪也停了,薄雾消散,雪白群山荡漾着磅礡的气势,由近而远伸展至视野的尽处,茫茫雪山下琉森湖的一片墨绿湖水终可收进眼底。

我和肯尼斯乘红色的齿轮火车前往滑雪场,经过十五分钟车程,足下出现了三五成群的滑雪者,遥远细小如蚂蚁,皑皑雪地上却清晰可见一双双细长的蜿蜒曲线。

幢幢尖顶的木屋座落在山谷里,小孩们坐着自制的雪车,在房屋之间的雪道上溜来滑去。

我们来到 Kaltbad 的滑雪胜地,臃肿的我手上抓一把雪碎,运劲挥臂投掷出去,接而向着群山高呼一声。
「YO HO~~~」

租来滑雪工具,我脚上套雪橇,手握雪杖。

以前我有滑过几次雪,现在有一段空白期之下难免变生疏了。所以,起初我也只能在雪地上缓缓步行,接着在小坡上慢慢向下滑行一小段,渐渐地,却也开始掌握到平衡的方法。我尝试加快速度,虽说已步步为营,可是仍停不了的滚地葫芦。

肯尼斯似乎还蛮有一手的,看他从斜坡上轻盈滑下,然后俐落的急停,铲起雪花四散,好不潇洒。

我逐渐重新体会滑行的要领,身体自动地适应着,当获取了节奏,动作也变得自然,手杖配合双腿的动作,腰干亦不再僵硬,一轮操练热身后,我寻回了滑雪的乐趣。

滑雪最开心莫过于享受那份无可比拟的速度感,无拘无束彷佛自由滑翔,在银白雪地上畅快地擦下足印。

好胜的肯尼斯有见我的技术变得成熟,又来下挑战书了。

冒着寒风傲立于山岗上,我们以山下一千多咪位于 Weggis 的吊车站为终点,眼看着滑雪者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滑下去,我们一起数了三声,雪杖一蹬身体也随之活动起来。

我都还未到专业级的水准,没能够做出滑雪选手般的跳跃腾空动作,只要小心翼翼的不犯错不跌倒,平安无恙地滑到山下的 Weggis 去已很不错。

向下滑的时候我一直被肯尼斯领先,不消一会,他已消失在我视线所能触及的范围以外。然而我仍然保持一贯不缓不急的速度在滑着,也就不论胜负,实行以完成比赛为最终目标。

但我仍旧摆脱不了摔倒的命运,接连跌了好几跤,撞痛了擦痛了,幸好并未扭到,于是搓了搓痛处,拍拍身上的雪块,又继续滑溜起来,只顾向着山下 Weggis 的吊车站前进。

大抵十数分钟的路程,在我来说却有如十数小时之久,好不容易喘着气来到山下,我的腰子、双腿、手以至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酸溜溜的快抬不起来走路,一身厚重的衣履此刻着实妨害着差不多冒烟的身躯。尖顶的缆车站一带旅客稀少,然而我总找不着肯尼斯那张叫人妒忌的俊脸。

「那小子竟敢撇下我不管?真过份!」我不由得抗议着。

没法子,我也只好乘上纯白色的空中缆车,手抱雪橇雪杖,孤伶伶的坐进车厢里,徐徐往上攀升,宁静的看着琉森湖,近观下,那湖水原来是深湛的蓝色。

回到雪庄,我到处也找不着我的同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只好返回房中拿起画笔和素描簿,往二楼的露天茶座去。

外面没有下雪,我随便挑了一张桌子坐下来,举目远眺苍茫的峰峦,便开始为这无垠的群山幽谷作记。

我勾出了山峰的轮廓,扫上背光的阴影,画下山间的深谷,绘出天边的云霞,近景处描上栏栅旁的观光客。描着描着,忽然一抹难以形容的黯然神绪向我招徕,眼前但见一框孤单的身影,独自站在栏杆前面,却朝着美景相反的方向而立,我正正看见了她的脸。

「好奇怪……她不是在看风景,站在那儿干什么呢?嗯,看她的打扮,来这儿的人很少穿得像她那样朴素的吧。」

画中,我不其然加上了几笔,描下她的形影。

我与她相距颇远,然而她那白皙标致的脸庞轮廓,一头随风飘逸的散乱黑发,却已深深吸引了我。

我合上素描册,炭笔收进口袋,推开椅子离开了阳台。

我踏着急速的步伐穿越长廊走下楼梯,从接待大堂走出大门口,来到外面的空旷平原。

栏杆旁仍依偎着三三两两的观景者,然而,那女子业已消失不见。

我在山头上四下寻找了好一会,可是却怎也找不着她的芳踪。

实在是谜一般的女子,来匆匆去也匆匆的。

时间已接近黄昏,我回到酒店内。从升降机踱出来,路过肯尼斯的门前,我试着敲了几下,但没人应门。

回到房里,我打开素描簿看,稍稍修饰了一下。

然而过不了多久,小茶几上的电话响起,打来的人原来正是我的同伴。

「嗨!你上哪儿去了?我打了很多趟也找不着你喔。」
「什么?你还敢说这样的话?不是说好了缆车站见的么?我到那儿之后怎也找你不着!」
「哦……这,当然是有原因嘛……」
「啥原因?这么重要的居然甩下我置之不顾?」
「好了好了,我说,你可别气了嘛。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别婆婆妈妈的,什么事快说!」
「这里的日落可是美不胜收呀!我要到观景台去看,你来不来?」
「嗯,好的,你等我一下,我这就来。」

挂掉后,我操起大衣便走出房门,边走边穿上。

我没耐性等升降机,干脆跑楼梯往下走,一口气的跑下了十多级。

突如其来的撞击把我给怔住了,面前的女孩给我碰个满怀正着,难以把持地向后倾倒,快摔下去的一刻,我及时伸出援手一把搂住她的腰肢。虽然穿著丰厚的外衣,我仍感觉到她那一条窈窕的纤腰。

啊!她,不就是刚才看到的女子吗?真意想不到……

我跟她不觉已四目交投,是如此地接近,已没距离,她的呼吸急速而温暖,一股暖流植入我体内,发暖发热。

「唉!」她忽而轻呼一声。
「怎么了?」
「我的脚。」

我扶她坐在楼梯边,然后轻轻扭动一下她的脚踝,她又痛苦的呻吟了一下。

「可能扭到了脚腕。真的非常对不起!」我连忙道歉着。
「也没什么……没什么,我想我没事的,我没事的。」说着,她便站了起来,然而,足部仍摆脱不了扭伤的痛楚。
「妳先坐下,我去找医生来。」
「呀!不用了,不麻烦你。」
「这都是我的错。总之,妳先坐好,等我去找医生。」
「不!真的不用了,我没事,过一下就会好。不过,夫人的外套我得赶快送过去。」
「哦?妳家的夫人要妳去拿外套吗?」
「对,如果迟了去,又要给她骂了。」
「妳家夫人是不是拉维尔夫人?」
「对啦!你怎么知道?」
「我们见过了,在百乐酒店的时候。」
「咦?有吗?」
「是呀,妳可能对我印象不深,我可认得妳。」
「谢谢你!」
「咦?为什么要谢?」
「我们这样的下人也给你记住了,我好开心!」
「哈!这不用谢嘛……」

我不好意思了好一会。

「哎呀!差点忘了,太太的外套要尽快送去。」
「我可以帮妳忙吗?」
「你可真好人!这样吧,你扶我到太太的房子去就行。」
「好。」

就这样,我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从楼梯走回上面。

但,走不到两三级,她的脚痛又发作起来。

实在没办法,她也只好让我抱着上去,双手绕着我的颈项。

我实在不想作多余的思考,然而我真阻止不了抱着她的那种美妙感觉。她的身体好轻,长裙里的双腿好温暖,她的脸蛋圆润,下巴尖尖,白皙如雪,却泛着微润的光泽,她的手柔软若绵。

***

来到二楼的阳台边,我放开了她的手。

「这样就好。」
「妳真的没事吗?」
「没什么,我的脚不痛了,真的很谢谢你。」

说着,她一拐一拐的走进玻璃门去,我忙推着门。

「对,差点忘了,请问,你的名字是?」
「施明,施明‧格雷莫纳,妳呢?」
「我叫多琳,很高兴认识你。」

多琳提着主人的皮草大衣步履蹒跚地踱到外面的阳台去,虽然口里说不痛,但我知道她的脚一定还在痛,只是不想麻烦我,实在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孩。

我目送她的纤纤背影,待她消失不见便回头走向螺旋形的楼梯。

来到外面的旷野上,寒风凛冽依旧,我抬头仰望二楼的大阳台试着找寻多琳的影踪。

然而我看到的,颓然是拉维尔夫人向多琳那惨白如纸的脸上狠狠掌下的一记耳光。

4
刀叉反映着烛灯的柔荏光辉,悬吊在天花板的烛台,一支支橘黄光的烛灯,墙壁上、长桌上,烛灯的柔光把镀金的餐具器皿照得浮华璀璨。庞型的花绒布窗帘向两边敞开,落地大玻璃窗倒映着排列整齐的餐桌,当中一张长桌的两旁,应邀赴会的宾客气氛热烈地攀谈着。宴会厅里浮现一片无瑕的金光,墙壁挂上仿造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一切装饰布置无怪它成为气氛隆重的盛宴场合。拱形镜子下,琴师弹奏起钢琴诗人萧邦的阙阙动人组曲。

赴宴的客人并不多,刚好坐满一张长桌,只除了一个位子仍留空着。

听傍晚的天气报告说,这里附近入夜后可能会下大雪,不少客人就趁天黑以前乘火车下了山。

我左面坐着我的朋友,他跟另一旁的赫尔巡官搭讪,谈起来还算投契。我的右边坐着一对中年夫妇,虽然他们裹住厚厚的外衣,但仍掩不住那健硕的身体与油红的脸颊。

「幸会。」身旁的那个女的向我搭讪,她的嗓子嘶哑粗犷。
「您好。」我回道。
「我是阿克斯太太,他是我的丈夫。」说着她瞧瞧一旁的丈夫。
「幸会!」阿克斯先生的手从太太椅背后伸过来。
「幸会幸会!」我也伸出手迎向他。
「噢!不好意思,我的手可能太粗了一点,哈哈!」
「不!不!」
「我是干牧场的,在澳大利亚西岸的柏斯。」
「那是个好地方,有机会我一定到那儿拜访拜访。我名字叫施明,来自英格兰,家住伦敦。」我微笑着回道,然后瞥了瞥另一边的肯尼斯,向他们介绍说:「他是我的朋友肯尼斯,我们都住伦敦。」
「噢!太好了,遇上你们实在是太好了。」
「我也是。」
「你们来这儿渡假对吧?」
「嗯,是可以这么说,你们呢?」
这时换了阿克斯太太说话:「我们来过一个下雪的冬假,在这漫天风雪的欧洲山区里。我们可是计划很久了,到了现在才能成行,迟些时候我们又要为收割的事情忙不过来。」
「这么说,你们专程来这儿,就是为了看雪?」
「也可以这么说,我们会待在这里一个月,看够了才走。」
「那么,明天我们一块去滑雪,怎么样?」
「那好!我们这就说定啰!」
「是!」

然后,这双来自远方南半球的夫妇再度投入他们的话题里。

重返寂寞之中,说话声幻象一般变得迷糊,轻飘进耳朵的却是萧邦的「离别之曲」,一首牵动着愁绪的钢琴名曲。

我的目光不其然落在她身上,而她却总是弯腰站在女主人后面,脸从不曾抬起过。

回想起下午的事,我依然感到很不安。她的女主人到底怎样对她,我实在很想知道。她所以会挨打,完全就是我的过错!

我也从肯尼斯口中得知一些事情。当时我和他比赛,当滑到缆车站的时候,他刚巧碰见比尔‧贝恩和露茜‧拉维尔这双恋人,他吊着他们的尾巴乘上缆车,难怪我抵达的时候找不到他,他跟踪两人一直跟到回来雪庄。

但当我问他有什么发现没有,他却只三缄其口。

拉维尔一家人安坐在我的对面,两位男主人很少说话,夫人却仍然是那么的喋喋不休,她的女儿却选了个与家人们相隔颇远的位置坐着,而陪伴在她身旁的正是比尔‧贝恩,那位英俊的年轻绅士。

过不多久,雪庄的主人家出现了,她是一位朴实随和、笑容满面的中年妇人。

她自我介绍道:「各位来宾,您们好!请让我自我介绍,我是戈巴太太,这酒店的管理人。有幸能得到您们的赏光,我实在很高兴!也希望我们的服务可以让各位渡过一个难忘的假期,客人们的快乐,就等于我们的快乐……」一片热烈的掌声响应下,戈巴太太道:「接下来的时间,请各位尽情地享受自己吧!」

侍者们端来了宴会的盛餐,一盘盘珍收百味、佳肴美点,可以说应有尽有。

客人面前全放上餐前红酒,而唯一依旧留空着没人来的位置,我瞥了瞥那名牌,上面的客人名字为「罗道夫‧格尔丁先生」。

我品尝着山区出产的鲜嫩牛排、甜美的乳酪、以及从山下的琉森湖钓来的鲤鱼,还有火鸡、德国香肠、法式面包等,我点了一支威士忌跟我的朋友一同享用,而赫尔巡官正大口大口地喝着杯子里的浓烈伏特加。

这时候,一名侍者推门进来,跟主人家戈巴太太耳语着,然后戈巴太太请客人们稍为停顿下来听她说出了一段讯息。侍者带来了一个令人十分不悦的消息:今个晚上这瑞吉峰的山头及附近一带的阿尔卑斯山区,即将刮起暴风雪。







武士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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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武士文心武士文心
3 楼: 雪庄亡魂--第三章 04年02月06日21点22分


第三章 两位失踪客
1
窗外的雪块移动得飞快,寒风在啸,吹起飞雪斜着撇向一边地下,不停下不停下。

我拉起了窗帘,心里嘀咕着今个晚上该如何度过才好。

第二天的黎明,看上去就像昨晚的黑夜,看不见太阳,放眼望去只可见那满天纷飞的白雪。

「我觉得,我们实在不该到山上来。」
「哦?」
「你看,这雪也不知一直下到什么时候。」

看着外面的风雪,我的同伴也为着我的说话而怅惘起来。虽然暴风雪在雪山上是家常便饭,给遇上了还是会叫人费神得很。走不出酒店,我们还有什么事好做呢?我想,原本想来观雪的人 -- 像阿克斯夫妇那样,也不希望看见肆虐的暴风雪。

飘雪被飓风牵起,形成一道道如龙卷的风雪带。太阳完全隐没在漫天风雪之后,但见一片白蒙蒙模糊的景象,外面的视野大抵只有二十呎范围,可见的就只剩下那支下了旗的铁旗杆。

餐厅里现在只有我和肯尼斯两人,宽敞的空间却使我更感觉到一种无型的空洞。四下无人,寂静之中只听见器皿在碰撞。一张张白布桌子排列得异常地整齐,白瓷花瓶里的红玫瑰显现着一种千篇一律殊不自然的盛放媚态。

「昨晚上睡得好不好?」我边吃边问。
「老实说,睡得不那么好。我作了一个很可怕的恶梦!」
「哦?梦?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比尔跟露茜的婚礼!」
「哈!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喜欢人家的,就快去采取追求攻势吧!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
「嗯……我正用着我最精密的逻辑思维,设计一个从那比尔手上抢走露茜的最巧妙方法!」
「那,你想出来了没有?」
「想到了。」
「是吗?什么样的方法?说给我听听。」
「这可要你帮忙。」
「唉?要我帮忙?帮什么忙?」
「你扮演受到比尔.贝恩的侵犯,听着,是性-侵-犯-!」肯尼斯不顾我的脸色发紫,继续说:「露茜知道那家伙原来是这种变态货色,一定受不了他。她一定马上跟他一刀两段划清界线,而我就在她这最伤心寂寞的时候,扮演护花使者一角与她开展一段崭新的人生!」
「为什么会是一段崭新的人生?」
「因为,我将是她生命里一直等待着,最重要,会改变她一生的人!」
「我说,你不会看戏看太多了吧!这好象是『时光倒流七十年』里头的台词,还有,我才不会帮你!」

肯尼斯也实在太胡闹了!我没工夫再理会他。

但事后回想起来,他的这番话其实并没恶意,不仅不会让人感到难堪,反而会是在困惑的逆境下,给别人带来的一道最有效舒缓剂。

吃过早餐后,我们无聊地踱下楼梯,来到大堂附近。然而,这里却发生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

只见管理人戈巴太太的神色异常凝重,三名穿著整齐白制服、头戴无边帽子的酒店员工排成「一」字立正,戈巴太太正在向他们训示着些什么。

「知道了没有?」听她问道。
「知道!」三人同时回答。

「戈巴太太,怎么了?」
「啊!是你们两位。」
「您好。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们的一位客人不知上哪儿去了!」
「咦?」
「昨天晚上就一直看不到他,到今早我们的员工叩他门也没人应,打电话到他的房间,也得不到回答。我想,这样的天气里,那位客人可以去哪?于是,我用大堂的备用匙打开了门,可是,房子里就是找不着他!所以,刚才我叮嘱员工们快去找他,定要搜遍雪庄的每个角落上下。」
「那位客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他嘛,名字是罗道夫.格尔丁,三天前的早上来到这里。我只可以说,他非常的古怪,戴鸭舌帽的人,披一身棕色大衣,戴白手套,衣领高企,绷带缠面!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很诡异,声调没有甚么起伏,就好象……对了,好象经过特别处理的那样。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解释说,他以前遭遇到火灾,脸部给烧伤,声带也破了,所以才会装扮成这副模样免得吓着其它人……」

三天前,不就是我们来到的那天?而我们抵达的时间则在傍晚时份。

2
迷糊的霜雪隆隆降下,丝毫没有退减的痕迹。

外面四野无人的平原上,降雪积压得越来越深,在不知不觉间已慢慢地攀高,笼罩着雪庄的周围,此时此刻,雪庄这「雪之庄园」的雅号似乎再贴切不过了。

既然来了,我们就该好好地欣赏一下雪景,没什么可以比它来得更悠闲写意的了。我静观着朦胧的轮廓,外面的白色世界与大堂里的金碧辉煌,恰成强烈的对比。我坐在阁楼的一张狐皮沙发上,头上的天花绘着色彩斑斓的希腊神话壁画,我背靠雕塑柱子的扶栏,跟前数尊希腊众神传说的石膏像有点儿像盯着我在看。

眼前的工艺品虽非出自名家之手,然而精细的造功、典雅的型态,已为这旅馆的小小阁楼添上一份不可多得的艺术格调。

这时候,我的同伴拍拍我的肩膀,他指向俯视下的大堂,我依着他的指示回头望过去。

匆促地走出升降机门的,是拉维尔家的女主人、长子、次女及女佣,其中唯一缺少了这一家的男主人,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比尔.贝恩。肯尼斯站起来,靠向栏栅柱子,绿色的眼瞳凝聚出一团晶莹的亮光,自苏黎世出发以来,我还是头一遭看见他这么认真的眼神,我也不由得站了起来。

接待处柜台的秘书小姐拨了一通电话,过不多久,旅馆负责人戈巴太太来到大堂上。她神色慌张地跟拉维尔家的人比手划脚地在不知说着什么,然而他们的神情看上去让人不禁联想到,可能又出现了不寻常的状况!

我和肯尼斯沿着木楼梯走下阁楼来到他们的跟前。

「戈巴太太,出什么事了?」肯尼斯问道。
「又……又有人失踪了!」她口吃地说。
「什么?」
这时换露茜.拉维尔道:「我父亲不见了!」
「他也失踪……说起来,今天不就两位客人连续的失踪了吗?戈巴太太?」
「对!我也实在搞不明白!该不会是发生了绑架吧……我们这里的保安可一向没问题的!」
「两位客人差不多同时间不知去向……」
「除了我父亲,还有其它人不见了吗?」
「是啊!」
「他是谁?」
「一位名叫罗道夫.格尔丁的客人。」
「罗……罗道夫.格尔丁吗?」
「是。妳认识他?」
「可能吧。」
「哦?可能?什么意思?」
「他约定了我父亲,他们要进行一次钻石的买卖,就在这幢旅馆里。」
「你爸爸来雪庄,就是为了要跟罗道夫.格尔丁这号人物做交易?」
「是!我们陪着他来,也顺道来渡个假散散心。」
「妳们有没有见过这位罗道夫.格尔丁先生?」
「我没有,以前没见过,来这儿以后也没碰见过他。我实在不清楚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时候长子盖利.拉维尔开腔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很重的鼻音,问道:「我也没见过。我是盖利.拉维尔,请容许我请教一下,这位是?」
「我的名字是欧文,肯尼斯.欧文。我在伦敦开了一家很小很小的侦探社。」
「啊!原来阁下就是那位在希腊的山杜云里岛侦破连续谋杀案,大名如雷贯耳的大侦探肯尼斯.欧文吗?」
「不不!我只不过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私家侦探而已。」
「噢!原来真的是阁下。太好了!那么,就请阁下运用您的聪明才智,帮忙找寻我们失踪父亲的下落吧!」
「这个嘛,首先一定要肯定,拉维尔先生的父亲是不是真的失踪了。」
「您们几位请跟我到会议室,我们在那里慢慢谈。这件事可真是非同小可,我们必须把它彻底弄个明白!」

「多琳,没妳的事了,妳回房去吧。」
「是,知道了。」

多琳回头走向升降机,她的脚已没大碍,走起路来没有异样。我目送她登上升降机,关门前的一刻,我跟她的眼光不其然碰了一下,她那时候的一个莞尔笑容,我到现在还记得。

3
鸟瞰下雪庄是一幢长方型平面的建筑物,四只角落里头设置螺旋型楼梯贯通各层。戈巴太太引领我们沿螺旋梯走下地窖,这里是酒吧的所在地,黑得发亮的石墙上嵌满黄色的电灯泡,照亮着地牢酒吧的每一角。中间一张圆形的大环桌,当中一位酒保揩抹着杯子,四围的高脚圆凳子上,此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们被引领进位于一旁的一道木门,戈巴太太打开电灯,室内立时灯火通明。褐色木长桌的四面排列着红布拉椅,深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白银幕,跟前放上一台幻灯投映机,旁边还有一台个人计算机。这里像极一间公司的会议室,员工们开会的时候想必就是上这儿来的。

门关上后,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这间房的隔音设备效果不错,我们各就各位,戈巴太太坐到正中央的位置上。

最先说话的人是我的同伴:「戈巴太太,我想,有必要多找一个人来讨论这事。此人是英国伦敦苏格兰警场的资深刑警,他刚巧到这里来过一个冬假,如果可以的话,也许我们需要请求他的协助。他丰富的办案经验和专业知识,绝对是我们极需要的。」
「他是谁?你知道,我认识来这里的每一位客人。」戈巴太太道。
「他就是彼得.赫尔先生。」
「噢!原来那位魁梧的赫尔先生是一位刑警?真是失敬了!」
「可以吗?戈巴太太?」
「啊!当然当然。就让我拨电话请他走一趟。」说罢,她便起来走向角落里的电话。

***

拉维尔一家、彼得.赫尔巡官、旅馆主人戈巴太太、肯尼斯和我,正襟危坐在长桌的两旁,女士们的嘴脸绷得紧紧的,男士们看上去则仍能保持泰然自若的样子。

赫尔巡官:「戈巴太太,请妳先说出发现罗道夫.格尔丁先生失踪的经过来听。」
「昨天晚上,各位参加了我们举行的宴会,当时我们的员工已经去了他的房间找他。他住在四楼,侍应敲他的门,但没响应。后来我也打了一通电话去他房中,可是仍旧找不着他。而今天早上十点钟……大概十点多吧,因为昨天晚上没见到他来参加宴会,所以我有点担心,于是派人去看看他。可是员工敲他门的时候没人应,于是我又打电话过去,也没有得到响应。我想,这么大风大雪的天气,客人会走到哪里去呢?我当时就非常的好奇,也有点担心,实在没办法,我只好用大堂的后备钥匙打开他的门。房间里却空空如也,行李则原封不动,客人不知上哪儿去了!我很快便派了三名员工去找他,他们找遍了酒店所有地方,可就是见不到他!说起来,那位罗道夫.格尔丁先生的打扮很奇怪,他的脸被厚厚的绷带裹着,完全看不到他的长相,声音也怪怪的,他自己说遭受火灾烧伤,脸孔留下严重的创疤,非常难看,声带在火场里喊破了,颈喉控制发声的肌肉亦烧得焦烂,连说话的声纹也弄砸了。」
「这么说,从来就没有人见过这位罗道夫.格尔丁的相貌,对不对?」
「是可以这么说!他的脸总给包封着。但是我也不想见到他的本来面貌!」
「我可能会昏厥过去!」
「到现在为止仍然找不到他,是吗?」
「是,我们已经很努力地在找,可是还是没有发现。他能去哪里呢?该不会昨天晚上已离去了,只留下一房子的行李不成?」
「不会吧……」

4
据露茜.拉维尔小姐的说词,她在早上大约十时半的时候到父亲的房间去,那时她打算去拜个早安。他们一家人住在三楼,当时她敲了几下门,父亲没来应门。她试着开门,木门并未锁上一下子就给打开了,于是,她推门而入,不过,父亲并不在房中,洗手间里也不见他的影踪。父亲也不在其它家人的房子里,这时候,她还未发觉父亲失踪,只想着他可能是去了什么地方。她去过二楼的桥牌室、棋室及图书室、桌球室、健身室、桑拿室,依然找不到父亲。这时候她有点担心起来,于是打电话找来比尔.贝恩,两个人一起找。她们看过阁楼的休息室、酒店大堂,最后走到地窖的酒吧,可是仍未见到罗伯特.拉维尔先生。没办法之下,两人唯有回去知会其它的家庭成员,然后,他们一家人聚集在一起来到大堂,通知这里的接待小姐,一家之主罗伯特.拉维尔不见了。负责人戈巴太太很快又听见另一位客人失踪的消息,之前已有一位客人失去联络,他正是罗道夫.格尔丁。

对于两位正准备进行钻石买卖的商人同时间消失,赫尔和肯尼斯这两位侦探界的人物,很明显拥有一个相同的想法:这绝非出于偶然,两位客人的失踪定必带有某种关连性,至少,他们是彼此认识的。

调查的程序要向更细微的方向发展,但目前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找到两位失踪者。戈巴太太动员全体员工,分发酒店各处遍寻罗伯特.拉维尔与罗道夫.格尔丁这两位客人,员工们手上还持有短距离收发的对讲机。

「走吧!」肯尼斯倏地说道。
「我们也要去找,是不是?」我问道。
「才不是!」
「哦?那我们要去哪里?」
肯尼斯没回我的话,他向不远处的戈巴太太呼唤似地道:「戈巴太太,有消息请马上通知我,我在桌球室。」

二楼的桌球室乌灯黑火,很明显没有人在,我们打开壁灯,暗黄的灯光淡淡地照亮了四边的木墙,反映出一道道修长的光柱。肯尼斯没多说话便挑来球棍,躬身提肘发棍向着绿毯上的白球击去,他的第一击总是毫不畏靡十足的劲度,全力打出清脆的响声。

「你真打算就这样以逸待劳?」我问他。
「当然了,目前来说我们可以做的实在少之又少。」说着,肯尼斯擦了擦棍头:「轮到你了。」
我走到靠在墙上的木架前,随手挑来一支中等长度的白木球棍,然后趴在桌子上,瞄准一个洞缘的红色球挥出一棒。看着它掉进洞里,我问肯尼斯道:「两位珠宝商人无缘无故同时间失踪,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单看外面的天气,他们根本没可能离开酒店半步,而且,他们的行李全好端端的搁在房子里。所以说,他们一定不是独自离开下山去了。罗伯特.拉维尔失踪以前,也没有向家人们留下什么话,他失踪很明显是突发的。到我了吗?」
「对,你的表演时间。说起来,罗道夫.格尔丁这人好象很古怪,不是吗?看他的打扮,很像是特意不给人家看见自己的模样。」我边说边替我计分板上的指针推前一度。
「总之,我们还是要等戈巴太太的消息,两人失踪与否,我们现在还不能肯定。」
「如果找不到呢?那怎么办?」
「如果真的如此,那时候,我就不得不用用我的脑细胞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能做的实在是非常有限。到了用得着我的时候,我定必竭尽所能!」
「这我了解,我想,你早就料到拉维尔家会发生不寻常的事情了,继女主人在苏黎世那件怪事发生后,现在男主人又下落不明,你的直觉还是那么的厉害!这回很可能又Bingo了!」
「不过,我觉得拉维尔那家人今天有点怪,两位女主人给我的感觉跟以前不一样,她们那份高傲的气质好象是不见了……」
「这当然,她们的丈夫和父亲失踪,心情难免受到影响,自然会变得六神无主起来。」
「也许吧……你的时间。」

我们一面在桌球台上消磨时间,一面等待旅馆主人打电话过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然而墙上的电话却毫无动静。

闭上的木门忽然响起轻叩,磨砂玻璃朦胧映出两道人影,有人在敲桌球室的门。

肯尼斯应了声:「进来!」

木门拉向一边,门外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他们的脸我看不清楚。

等他们走进来靠近我和肯尼斯,原来是阿克斯夫妇。好奇怪他们竟然会到桌球室来……

阿克斯伉俪的气息实在不大好,他们本来红润的脸颊此刻看上去完全失去了血色。阿克斯太太的嘴微张,唇却不由自主地发抖。

「阿克斯先生,阿克斯太太,到底怎么了?」我问他们道。
「施明先生,」阿克斯说话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沉重:「我想,我们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对吧?亲爱的。」

阿克斯望着太太,我们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了。

阿克斯太太迟疑了好一会,接着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昨晚,我看见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说着,她又停顿下来,肯尼斯和我狐疑的目光不禁对碰了一下。

阿克斯解释道:「她从昨晚起就心不在焉的,一直在担心着什么似的,我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只一味摇头!亲爱的,你把事情说出来好了,我们都在这里!没什么好怕的!」
「……那我说,我会说的……施明先生,你知道吗?虽然是头一次见面,但我真觉得你这个人不错,很可靠。你是一个好人对吧!今天,我听见两位客人失踪的消息,我想,可能跟昨晚上我看见的事有所关连。听说你的朋友是一位大侦探,所以,我拿来了勇气,要丈夫陪着我来找你们。我听戈巴太太说你们上这儿来了,于是就来找你们了。」阿克斯太太停下来换一口气,往下说道:「这件事,就连我丈夫也还不知道,我不是要刻意隐瞒,而是不敢冒然的说出来,因为,实在是太光怪陆离了!那我现在就说吧。事情是这样的,昨晚上他到酒吧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在房子里头。当时我在灯光下看着一本杂志,是本旅游杂志,介绍瑞士的风景名胜。忽然间,门外传来一下好象是爆炸的闷声,我不清楚那声音代表什么,但给吓一跳就是了。于是,我打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况。门打开来,你猜,当时我看见什么?」
「什么?」我和肯尼斯异口同声地问。
「我……」

然而,阿克斯太太嘶哑的嗓音再没响起过,她整个人垂直跌撞在地板上,我愕然地听着巨大沉厚的一响撞击声,她的躯体已失去灵魂僵直地趴倒在地上,背部近左胸的位置淌出血水!却掩不住一个焦黑的子弹洞!

肯尼斯、阿克斯和我完完全全地楞住了,走廊上此刻传出急速的脚步声,我的同伴立时起了反应,拋下眼前一切拔足就跑,冲出没关上的门追了上去。我却只能慌成一团,呆呆目睹着阿克斯拥着爱妻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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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楼: 雪庄亡魂--第四章 04年02月06日21点26分


第四章 疑云重重
1
我汇合肯尼斯的时候,只见他精干的眼神紧盯着面前的升降机。指示灯闪动了一下,大堂的灯持久亮着好一段时间,升降机刚好停在大堂那一层。肯尼斯二话不说就蹬步狂奔起来,浅灰色的长大衣在风中扬起波浪,不一会已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也紧跟着跑了上去,转一个弯便马上见到螺旋楼梯,我踏着巍巍颤颤的步伐跑下去。走在回旋型的铁梯上,不断快速地旋转令我感到头昏脑胀,走过阁楼抵达大堂上。我没仔细计算走了多少级楼梯,但至少也有四十级,我喘息着踉踉跄跄的跟到肯尼斯身后。

只听他疑惑地问:「刚才真的没人走出过升降机么?」
蓝眼睛金长发的接待小姐皱起了眉头:「没有啊!欧文先生。」
「该死!」
我问道:「怎么了?」
「给凶手逃跑了!」说着,他的双眼倏忽一闪,蹬步跨上升降机门前。

他碰碰轻触式的按钮,升降机门「叮」一声的打开了,我追着他跑了进去。

看着自动门关上,我问他道:「你追赶凶手跑到升降机前,却给他抢先一步乘升降机逃逸,对吧?」
「我不知道!」
「别担心,你看上面的闭路电视,凶手的模样没可能逃过它的追踪,他也没办法离开旅馆半步,所以,他根本不可能逃脱的。」

但我的同伴只保持着缄默的态度,对于我的话似闻非闻。

升降机停在二楼,我们回到不久前停留的位置上,走道上一旁是宴会厅和餐厅,另一旁是桥牌室和图书西洋棋两用室。

雪庄二楼的平面图,走廊围绕在外,中间的长方体分布着餐厅、宴会大厅及其它的游乐室,餐厅的侧门通往露天的大阳台,阳台有直通旅馆外面的平地的石级。另外在二楼走廊角落里的螺旋梯旁还有一道侧门可前往阳台,昨天我就是在那儿附近碰上多琳的。

眼见之处,升降机左面是图书室的门,右面则是桥牌室的门。



透过门边的磨砂玻璃,模糊可见桥牌室内黑墨墨的,灯光不曾点燃,乌黑的没半点动静。静止的状态,冷冷的不见人,又或者,这只不过是伪装的宁静,内里的人此刻正紧握利刃,老鹰一般捕猎着闯入者的气息,然后一把扑出……

从我同伴的眼里,我确实可以感受到这一切,他终于亮出了那支钢蓝色华尔瑟P99自动手枪。走道上的光线淡然,他在枪头套上雷射标定瞄准器与强光手电筒。他命我站到身后,然后抬高枪头,拉下保险键。

肯尼斯倒抽一口冷气,左手猛地拉开门,华尔瑟枪冷峻地撇过阴暗的角落,强厉的白光在黑幕中来回的扫荡,雷射线的红点不断晃射着,倘若目标现形,子弹一定毫不留情地予以击毙。

没一丝动静,肯尼斯倏地跨进室内,以手枪的强光搜索着。

这时我剔下门边的开关钮,灯光照亮整个桥牌室,可见的只有桥牌桌椅,不见人影。

放眼望去这里只有几袭桌椅,桌上整齐的放着整叠的桥牌,桌的四面靠拢着挨背椅子,长沙发倚靠在墙边,还有小茶几上的内线电话,可以见到的只有这些而已。

我的朋友把手枪的瞄准器及电筒等外挂装置卸下摆进大衣的口袋,华尔瑟枪收回胸前的枪套里。

「吁!」肯尼斯深呼了一口气。
「可以告诉我了吗?肯尼斯?」
「什么?」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真的很想知道。」
「给凶手摆了我一道!」
「给凶手……摆了一道?」
「是啊!这狡猾的家伙,枪管上还装了灭声器。刚才他击毙阿克斯太太的时候,枪声也没能听见。」
「肯尼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给弄胡涂了!」
「那该死的凶手耍了个把戏,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当时我追赶着他,到升降机前面的时候就不见他了,刚好升降机往下降,我也直觉的想他应该搭上去了。不过事实上,凶手按下了升降机键,接着躲进这里。这一招声东击西实在是可恶透了!我怎么会上当的呢?真笨!笨死了!」

2
监控室座落在大堂那一层的一只角落里头,戈巴太太亲自带引我们前往那儿。可是,刚来到监控室的门前,门却半开半掩嘎吱嘎吱地晃动着。

里面的电视屏幕骤然砸至稀巴烂,一个个给破坏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全……全没了!」戈巴太太尖呼道。

多台安装于酒店大堂、各处走廊、宴会大厅、特别室、娱乐室及升降机的闭路电视所拍得的录像带,通通不翼而飞!

我们本来要到这里来观看监控器拍到的画像,包括升降机和走廊及桥牌室的,可是现在,狡猾的凶手竟然又再捷足先登!对于我自尊心极强的朋友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肯尼斯到酒吧喝酒去了,我唯有独自返回房间。

关于我同伴的各种行径,与我的比较起来,读者们也许更喜欢知道他的情况吧。他在这案子里,做出的各式各样调查工作,实在是非常吸引人的。他行动时,我通常都会在他左右,他的一举一动,我可以说是看得清清楚楚,而假如,他有独自行动的时候,还是会先知会我一声,让我有个明白。

而事实上他就时常对我说:「施明,你是一个好人,我不想连累了你!你实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我真的好喜欢你。我跟你说,耿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优点,在你身边,什么都可以说,毫不避讳,好舒服!起码,我是这样的认为没错,你真的是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伙伴、最理想的倾诉对象!但是,我也不得不说,这很危险!先别误会!我不是说你这个人危险,也不是说和你在一起会有危险,我要说,你的这种纯朴的个性,可能会为自己制造麻烦。你知道吗?你的脸从来不会撒谎,即使你口在说谎,可是从你的眼神里,我还是看得出来。而现在,你跟前的人是我,是我啊!我是你的朋友,当然就无所谓啦。但是假如,换了是凶手的话……那么,后果绝对不堪设想,你明白吧?要知道,有时候我根本不要骗你,但又不能说出真相给你听,所以,我不想说的时候,还是请你别问了。你晓得,我什么都想让你知道,跟你分享,只要不对你有危险的东西,我都告诉你!」

当时,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而很多时候,他都对我三缄其口,案子的话全不说,我根本不可能明白他到底在干些什么。可是,从他难得一见的诚恳态度、认真话语,我也只好依他的了。

他有时真的叫人无法预料,就像那血案发生后不久,他一声不响的告别了我,只丢下一句叫我别跟来,便踏着昂扬的步伐走了去。

以下这段记叙,并非我本人亲眼所见,我是事后听肯尼斯说给我听的,但作为案子的记述人,我实在觉得有交代给读者们知道的必要,因此,也在这里作一番引述。而在往后,这桩耐人寻味的谋杀案发展下来,还有不少我未曾参与其中的场面,为了让读者详细的了解整宗案子,所以,我也会尽其全貌地把我朋友的各项侦查复述出来。当然,我的朋友也不是老握着放大镜去寻找脚印、烟蒂等痕迹的那种行动型侦探,他探案的方法属于以逸待劳的思考型,喜欢留心小节,把琐屑的事情拼凑起来,然后运用他独到的直觉去判断、衡量,当看到某个重点的时候,他便会发挥出相当强健的逻辑思维,抽丝剥茧发掘出事件的真相。

他很相信现代科技的帮助,除了那把先进的华尔瑟手枪(英国MI5特工的配备),随身携带的还有一部轻巧的多功能电子手帐系统,他所有的案件纪录全收藏进它的内存里,有时候还会进行数据分析,连上电话线又能阅读新闻、收发电子邮件、传真,方便随时联络其它人。他相当依赖这两件装备,中国人那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有较深的理解。

肯尼斯在枪械方面亦很有学问,他懂得判断子弹的型号,从何种枪枝发射出来,也具有检验枪械的专业资格。另外,他也学习拳击和空手道这两项搏击术,至于他的身手如何,我仍未有机会一看,因为平日的他总是较温文的,虽然偶尔会发发少爷脾气,动手脚的话还远早着,我也从没见过他打架的情形。

听他一句「新世纪的侦探,不可能不好好武装自己」,我也终于明白,为了应付每天层出不穷的潜在危机,与罪犯们周旋,我朋友这一身的自我装备实在是极其重要的。

回说那时,肯尼斯昂首阔步地走下螺旋梯,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平常的日子里,他的举手投足一贯刻意保持着小幅度看来满幽雅的味儿,而现在,他放步而行,手摆得高高的,肩膀甩拧着,很明显,他试图寻找一种另类的松弛,而随心肆意的动作便可满足得了他的所需。

他的嘴脸扭成一团,不难看出此刻内心的窘苦、沮丧,刚才给凶手彻头彻尾地戏弄一番,强烈的厌恶感此刻充斥着,他的鼻子也快冒出烟来了!

「Damn it!这该死的凶手,F……混蛋!别给我逮到你……」他暗地里粗言辱骂。

不管地上铺盖着多么厚实的红地毯,他的脚步声仍哒哒作响。

酒吧里的灯光很暗,只有墙上的小灯泡在点着光,肯尼斯一屁股坐到圆凳上,遂向肥胖秃发的酒保要了一杯。

这时候的这里没有多少人,很清静,肯尼斯慵慵懒懒地喝着酒,杯中物的效力果然不浅,满腔烦恼彷佛一下子烟消云散,全拋诸脑后。

「你在这儿干嘛?」

肯尼斯懒洋洋地回头,但见说话的人竟然是拉维尔家的次女,露茜.拉维尔,只见她手上同样拿着酒杯,而且快光了。

「喝酒呀!看不见吗?」
「哈!来!我们干这一杯!」

「呯」二人碰杯。

酒意酣盛,肯尼斯结结巴巴道:「妳……妳来干什么?」
她也醉醺醺的说:「喝酒喔!」
「喝……酒?妳喝的只不过啤酒,这不算酒!」
「哦……来!给我一杯威士忌!」她向酒保唤道。
「看……看妳的样子,来借酒消……消愁?」
「你不是?难道你的样子好得过我吗?」

在酒保眼里,他们两个都是意兴阑珊的烂人。若要数知道最多秘密的人,干酒保的算得上是一种,不过不会多管闲事就是了。

「哈哈!妳从来就是这样子,别装蒜了!臭婊子。」
「狗养的!你才是!」
「我很清楚妳。」
「清楚我?你……你知道我多少?」
「没多……多少。我只知道,妳很不开心。」
「好闷呀!」
「我也……是是。」
「你也是?你什么事不开心?」
「先说……说……说妳的。」
「我……为什么要给你知道?」
「那……让我猜……猜,妳杀……杀了妳父亲。」
「胡说八道!」说着,露茜别过脸去,转身就走。

剎那间,肯尼斯一把拉住她,搂进怀里。

两人的眼睛互瞪着,却感觉不出一丝的敌意。

「告诉我,妳没杀死他!」

露茜双眼呆呆地,总脱离不开他的视线,摇头时双眼也凝住了。

「告诉我好吗?」
「什么?」
「这一切,我不知道。不过,没有人要比妳更清楚,对吧?」
「你……你是谁?要我说什么?你这无赖!快放开我!」

无奈地,肯尼斯也只好放开双手,而另一方面,全因他已得到了一个令他深感满意的答案。当时,露茜重新站起来,悻悻然整理一下衣裙,接而狠狠掌掴肯尼斯一记清脆的耳光,离去时那种酷酷的傲慢,是如此不可亲。我的朋友露出了苦笑。

3
我的朋友瞒着我,独自进行着侦查活动。目前,他集中调查阿克斯太太被谋杀案。犹记得事发当时,阿克斯太太正要向我们吐露一件她认为不寻常的事,话只说到一半,已惨遭凶手射杀身亡!

凶手很明显是要杀人灭口,阿克斯太太作为目击证人目睹凶手不可告人的隐密,他不惜冒着极端的风险在众人面前击毙她,换言之,他一定非杀死她不可!

至此,事件已露出了一点端倪,回溯起阿克斯太太说的话,她因为听见门外如爆炸的响声,所以打开门窥探一番,她那时到底看到了什么?而这一看招致杀身之祸,凶手很可能当时已留意到她的了。

爆炸声代表着什么?枪声?很可能……那时候发生了枪击事件?若真的这样,不就表示早有人被杀?两位行踪尚未明朗的客人 -- 罗伯特.拉维尔和罗道夫.格尔丁,会是受害人吗?

疑团一直缠绕着我的同伴,他认为两人的失踪与阿克斯太太的死,之间必然带着某种关连性。他当时就有这么一个想法:罗道夫.格尔丁可能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某人假扮起罗道夫.格尔丁此号虚构人物来到雪庄,进而进行一项或多项不为人知的秘行,乔装是要掩人耳目,以免暴露真正的身份。

若果,罗道夫.格尔丁就在我们熟悉的人当中,那换句话说,他耍了个一人两角的手法。那人很可能就是杀死阿克斯太太的凶手,而失踪的富商罗伯特.拉维尔先生,也许已然遭遇不测……

肯尼斯向戈巴太太拿得住客的房号,然后画了幅三楼的草图:


从阿克斯夫妇住的房间往外望,可见的只有走道,对面的三个客房分别为露茜.拉维尔、罗伯特.拉维尔及拉维尔夫人这家人的房间。附带一提,所有客房皆是独立的,相互间并没有互通的门。

「爆炸声……」肯尼斯暗自忖度着。

他沿着走道的一端,趴下在地上慢慢地爬行。记得还是念书的时候,他就常在牛津的河边草地像只蜗牛似的爬来爬去,我边画画边看着他那副趣怪的模样,实在很想送他一只蜗居。

办起正经事来,他什么都不会计较的,更不会去理会身上的骯脏。

走廊的一头蜗行到另一头,他十分仔细地搜索着红地毡,结果找不到任何的弹头弹壳,也没有发现弹孔或血迹。而后,他勘察起两边的墙壁,那里也一样,找不出丝毫枪弹的蛛丝马迹和血迹。

走道两旁矗立着几扇木褐色的门,前后同样可见一道道木门。三楼的房间分布在东西两翼,现在入住的客人稀少,东翼的房间全空置着,西翼的八间客房有人住,分别为:
321号房的比尔.贝恩
322号房的露茜.拉维尔
323号房的罗伯特.拉维尔
324号房的伊利亚.拉维尔
326号房的阿克斯夫妇
328号房的多琳.柏
329号房的盖利.拉维尔
330号房的彼得.赫尔

肯尼斯站在走廊的中央,他前方是比尔的房间,左面的住客为露茜、罗伯特和夫人,右面三间客房正中的一间住着阿克斯先生,阿克斯太太的遗体暂时安放在地窖的医疗室里。走廊的另一侧由左至右分布着杂物房、多琳.柏、盖利.拉维尔及彼得.赫尔巡官的住处。

「枪声响起,也许这里的房客都听见了……」肯尼斯思索着。

他刚才有点为难地问了一下阿克斯先生关于昨晚他逗留在酒窖里的时间,虽然处于很混沌的状态,阿克斯仍勉强回答了这个问题。

「大抵十点半到十一点半。」

总结已知的事实,阿克斯太太在昨晚十点半至十一点半这一小时内的某一刻,目击一件枪击案,后惨遭灭口。

肯尼斯轻轻地细察着褐色的木门,他蹑着手脚,尽量避免惊动里面的住客。房门经过他具体而微的检查,遂肯定上面全无弹洞或血迹。阿克斯的房间对面的三个房间,它们的客人是322号房的露茜.拉维尔、323号房的罗伯特.拉维尔、324号房的伊利亚.拉维尔。

枪声可能西翼所有的住客都听得见,然而从当时阿克斯太太站立在门后朝外面窥看的视线角度来看,所见者仅只这三个房间而已。

4
肯尼斯独自暗中调查的时候,我却去了泡妞,回想起来真有点对不起我的同伴!但是,他也不想我参与其中,他只会找一些借口来哄骗我叫我置身事外,这我可领教多了。在希腊小岛上的时候,他嘴边就常挂着「你是老实人」之类的乍听像美丽谎言的说话,实际上老是要把我蒙在鼓里!

于是,我也没兴趣强求他告诉我什么了,我委实没有理会他的必要,他去忙他的,我干我的,总之各不相干就是了。

多琳端坐在椅子上,柔软的双手轻置膝盖,面带微笑静看着窗外的雪景。风雪交加全没半点退减,窗边积聚一重厚雪,向外望只得一片空蒙。

我眼珠子骨碌碌地,手在雪白的画纸上徘徊,交织出一条一条的墨线,炭笔擦出淅淅之音,手指头不停地揉。

「快圣诞了啊!」多琳的声音听在耳里甜滋滋的。
「是啊!又到圣诞了……不知道圣诞老人出发了没有。」我若有所思地回答她。
「施明,你相信圣诞老人吗?相信他存在这世上吗?」
「以前嘛,小孩的时候,我的确相信世界上真有圣诞老人的存在,只因每到圣诞节,他也会送礼物给我,年年如此。一直到我十岁那年,我发现父亲在深夜里把礼物放进我的红袜子里!」
「我就从来没收到过圣诞礼物,我是贫穷小农户的孩子,来自爱尔兰南部的一个小村。我们一家,包括父母、哥哥和姐姐,每天都要下田,总是早出晚归的,每天也很努力地干,很辛苦。可是,收获却很少,大部份都要上贡给地主,只剩下一点点也不够我们糊口。我的生活一直以来都很苦,更别说礼物了。我六岁的时候,父亲把我卖给拉维尔家,我一直侍候拉维尔夫人,到现在已经有十四个年头了。」
「那么算起来,妳现在刚好二十岁,对不对?」
「嗯,可是你知道吗?」
「什么?」
「小姐跟我差不多大,小时候我们一起玩,她人很好。可是,长大了以后,她交到了她自己的朋友,我和她变得越来越疏远了。不过我很开心,她终于长成上流社会的俏丽小姐,一点不像我,每天都只过着些平淡的日子。」
「这,很苦闷是吗?」
「嗯……算不上苦。我都侍候太太,不用干粗活。我负责照顾太太的日常起居生活,递递衣服、化化妆、梳头、穿戴衣饰、买女性用品、出门时跟在她身后……不太辛苦,不过,真的很闷。」
「多琳!」
「是?」
「妳有想过将来吗?」
「将来?你要说……」
「结婚。」
「结婚?我是卖了身给拉维尔家的,所以嘛,也只好一生一世为夫人干活。可能会嫁给家里的男仆,然后夫妇俩继续工作,生下的下一代也一样,世代都得待在拉维尔家里。」
「难道,妳没想过离开那里?妳从没想过要过新的生活吗?」
「没……没有呀!」
「我知道,有人帮妳赎身的话,妳就可以回复自由之躯……不是吗?」
「我的家人没有钱,我都没有其它的亲人,根本不会有人付出一大笔钱帮我赎身。」
「如果说,我呢?」
「……你为什么要帮我赎身?」
「因为,我喜欢妳!」

我也不清楚当下会不会只是一时冲动,我脱口而出的说出了心里话,我的确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她凝视着我,眼眶里的泪闪呀闪,我也停下来了,我俩激动的目光不觉已擦出了火花。

许久,她说话了,声音颤抖着:「我……不要。」
「为、为什么?」
「你别问了。」
「我根本不明白!」
「我才不要离开拉维尔家。你明白了吗?我不要!」
「妳不喜欢我吗?」
「我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你不要想到别处去了!」

我没话说,只有继续默默地完成手上的画,交到她的手上,直到开门出去为止,我再说不出一个字来。然而关门时,眼光流处,我瞥见她眼里载着的一抹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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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 雪庄亡魂--第五章 04年02月06日21点28分


第五章 不在场证明
1
「嗨!你在这里干嘛?」我问道。

我从多琳的房间出来,想不到却碰上了肯尼斯。

「这话应该我问才对,你在里面干嘛?哦!我知道了……嘿嘿!」
「你……你这种奸笑代表啥?」
「用画画来泡妞吗?真了不起啊施明!」他看着我一手的画具,拍拍我的肩膀说。「成功了吗?」
「给拒绝了!」
「唉?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了!我也给她打了一个耳光。」
「她是谁?难道说……露茜.拉维尔?」
「除了她还有谁?你的对象是多琳.柏喔。」
「你怎么知道?」
「我弄了这个。」说着,他让我看那一幅手绘的三楼平面图。「施明,我要你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
「现在,这幢旅馆形同一间大密室,我们全困在这里动弹不得,我们走不出去,警察也走不进来。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只有倚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去把杀人凶手揪出来!」

这里是位于旅馆最下层的小型医疗室,不久前遇刺身亡的阿克斯太太躺在病床上,遗体盖上了一块大白布,医生刚做完尸体检验的工作。

格乐兹医生看上去大约五十来岁,头发稀少,脸上最大的特征是厚大的一双眼窝,唇上蓄着精致的八字胡。格乐兹医生来自法国马赛,来雪山上本想渡一个愉快的冬假,岂料遇上了这宗可怕的杀人案,没法子,他又得干回老本行。

子弹从死者的胸骨找到,金钢子弹的表面罩上一层凝结的鲜血,此刻在灯光下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腥红血光。

我的朋友拿起钳子捡起那颗血弹,圆锥形的弹头与圆筒形的弹壳一体,侧面两条鲜明的来复线深刻可见。他审视了一会,然后重新放好子弹在手术铁盘一旁的边上。

「麦林点三五七。」他淡淡地说。
「欧文,你认为现在该怎么办?」赫尔巡官道。
「我想,暂时不要张扬出去,调查暗中进行,尽量不要惊动其它客人。按照我的理解,阿克斯太太的死,很可能跟两位失踪的客人有关。她昨晚上一定看到了一些不简单的事情,来向我们告密的时候被凶手发现,遭杀人灭口。」
「那么,犯人的杀人动机就是因为给阿克斯太太看见,你是认定他不会继续杀人啰?」
「我也不是这么说。凶手继续行凶与否我当然不知道,不过,我不认为他是那种疯狂杀人的变态杀手。看他一枪就不偏不倚命中死者的胸口,更是从背后开枪的,可见他的枪法相当老练,一矢中的绝非偶然。他开火的时候,我、施明、还有死者的丈夫都在死者身旁,对凶手来说这是个很危险的状况,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他仍瞄准了目标,冷静地扣下扳机。开火的时候声音被湮灭,因枪管的射弹口加装了消声器。这么纯熟干练的手法而且干得干净俐落,不是职业杀手的话绝对做不来!」

我听着他的话,直觉身上的毛孔也倒竖起来,按照当时的情况,如果凶手的子弹偏差那么一点点,现在躺在床上的就不是阿克斯太太而是我!

赫尔:「照你的说法,这凶手也挺厉害的不是吗?要活捉他可不容易。」
「所以,一切要暗地里进行,要不动声息的干,他现在就像瓮中之鳖被窘在这酒店里,他准想象不到这场暴风雪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说得对,他走不出去,风雪一天不停下,他一天也不能离开这里吋步,的确。可是嘛……我们就要和他关在一起了!先不说我和你,其它的客人们一定很不愿意吧。而且,他的下一个目标,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
「纸是包不住火了,其它人不久之后也会知道阿克斯太太的死讯,引来恐慌。看来,我们还是要做一些保安的措施,一方面为了让客人们安下心,另一方面要让凶手不能够轻易的再开杀戒。」
戈巴太太:「可是,这里的保安系统都给凶手破坏了!怎么办?」
肯尼斯:「也许,客人们还是别自己到处跑的好,到房间外面的时候尽量找人陪着。戈巴太太,现在住这里的客人不多是吗?」
「我想想看……三楼的客人有拉维尔一家,还有比尔.贝恩先生、赫尔先生你、阿克斯先生,四楼住着的有欧文先生你、施明先生你、格乐兹医生你、赖伊先生和他的女朋友戴丽达小姐,以及失踪的罗道夫.格尔丁先生,所有的就只有这几位客人了。让我算一下……三楼的住客本来是九个,现在缺了阿克斯太太和罗伯特先生,所以只剩下七个。四楼有六位客人,少了格尔丁先生就是五位了。所以,现在这里一共住着十二位客人。」
这时候我说话了:「肯尼斯。」
「什么事?」
「除了客人以外,这里还有其它人:酒店员工,如帮忙拿行李的接待员、柜台的接待小姐、收拾房间的等等,难道他们就可以排除在外吗?」
这时候戈巴太太露出暧昧的微笑道:「还有,我。你是要说,酒店里的人也有杀人的嫌疑,对不?」
我点了点头。
「这你们可以放心,我这里的人绝对没可能是犯人,因为他们服务了这里很久,以前也没见过这几位客人。我已经跟他们开了个会,请相信我,这里的职工们信得过!」
肯尼斯若有所思道:「我也认为这件事不牵涉酒店的员工们,我一直觉得它围绕着拉维尔那一家人,他们都好奇怪,我就是因为对他们感兴趣,所以才跟着他们来到这儿。」
戈巴太太:「哦?真的吗?欧文先生?」
「是的,来这里以前,我们已经在苏黎世碰过面,那时候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我的朋友把拉维尔夫人枪击衣柜里的铁甲人像那事情说给主人家戈巴太太听。

她脸上现出惶惑的神情。

肯尼斯问道:「戈巴太太,客人房间的钥匙是怎么分配的呢?我知道,一把在客人手上,我手上就有一把。」
戈巴太太回道:「每个房间的钥匙只有两把,其中一把,如你所说交到客人们手上,另外一把放在接待处,要拿的话就要向接待小姐说,到了午夜十二点正放门匙的柜子便会锁上,而钥匙由我保管。」
「这钥匙的管理方法也不错,戈巴太太,请妳提醒客人们回房之后一定要锁上门,那样凶手就不能进去伤害他们了。」
「好的。」
「失去踪迹的两位客人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真是的,今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实在太难过了!」戈巴太太哭丧着脸说。
「接下来,我们要向客人们问问话,那位隐藏在一旁的凶手,当然也在他们之中啰。」肯尼斯说着回望一旁的巡官道:「赫尔巡官,这期间请你留意一下周围的环境,你明白吧?请你当当保安,因为我们这里,只有你这位警察,你带了枪对吧?」
「没有,我没带枪来。」巡官面有难色的说。
「那么,就用我这一把。」肯尼斯掏出华尔瑟手枪交到巡官手上。
「好吧!」赫尔抓紧枪柄道。
「对了,你昨天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期间,以及今天下午二点半,在做着些什么?」
「咦?你不要说,我也要被盘问哇?」
「这是例行的公事,你应该明白吧巡官?」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别恼别恼。昨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嘛……让我想想,那时候,我跟拉维尔家的太太、小姐、还有小姐的男朋友在桥牌室里打桥牌。今天二点半我自己在房里,所以啰,就没有时间证人了。行了吗?我的大侦探?」赫尔调侃道。

2
会议室在地牢的那一层,出色的隔音设备下,关上门后,这里的宁静让人感觉耳鼓嗡嗡作响。可以容纳二十多人的褐色长方型会议桌,发亮的木泽映衬着空洞的四壁,只有我和肯尼斯坐在一旁的红色拉椅上。

一会儿,电话终于响起来了,来电者正是戈巴太太,她告诉我的同伴,待会来临的客人会是拉维尔家的长子,盖利.拉维尔先生。

我将要负起记录对话内容的责任,用肯尼斯那本电子手帐输入文字,这些文字很重要,日后会成为他研究案情的依据。但我相信,与客人们大部分的谈话内容,他定必早已铭记心中了。

盖利.拉维尔年约三十,方方的脸,深深的眼眸,他给人的印象平平,应该说,从他身上找不到多少的特征。

肯尼斯微笑道:「拉维尔先生,您好!」
「欧文先生,幸会。」盖利.拉维尔的嗓子沉厚,说起英语来的鼻音隆隆,道:「我听戈巴太太说了,那位阿克斯太太真可怜,她一定发梦也没想过来这里会遇上这样的不幸,赔上性命实在可惜!」
「你,对此事抱有任何的看法吗?亲爱的拉维尔先生?」
「噢!这当然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杀人案子,没错!是杀人案!」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那,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我可不清楚,我都是听旅馆主人说的。」
「没错!我可以肯定的说,阿克斯太太被人谋杀而死,就在我的面前。而凶手就是这里的某人,很不巧,外面的狂风暴雪,令凶手没法子走出这幢旅馆,我们和其它客人也一样,所有人都和凶手关在一起了。」
「太可怕了!没想到我们要呆在凶手身边,不能离去。那么,快替我们找出凶手来吧!我的大侦探先生。」
「不敢当!我定当尽力而为。」
「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拉维尔先生的父亲好象也失踪了,对吧?」
「是……是的。露茜今天早上去他的房间,可是他不见了。详细的情况,我想你问她会更清楚。」
「关于这件事,我待会儿会请教令妹,但目前来说,我更想知道阁下的想法。你知道,正要跟令尊进行买卖的那位格尔丁先生,他也消失了踪影,你觉得,他们两人同时间失踪,意味着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格尔丁先生,来这里之前,我只知道家父要和某人进行买卖。」
「你陪同令尊来作买卖,对吧?」
「父亲要我们陪他来的,那时候他说,这次的交易绝不能小觑,是一宗大买卖,对象是一颗二百万镑的名贵钻石,而对方提出一个非常可观的价钱来收购这颗钻宝。父亲说,买主也邀请作为家人的我们同行,对方负担我们所有的旅费作为见面礼。对方如此盛意拳拳下,家父也只好应承下来。他像喝令似地一定要所有人陪同他并肩而行,就当一家人来雪山渡假。我帮父亲打理生意,他的话我当然不可不从,说实在的其实我并不很想来的……露茜当初就非常非常的不满,一向反叛的她最不肯听老父的话了,她的反对声最吵。后来她所以会顺从父亲,好象是因为听了男友的话,才改变主意的,而后来不知怎的,她男友也跟来了。」
「他是比尔.贝恩先生对吧?」
「对,你也知道了。有一样东西你不可能知道的,那位比尔先生,是个跟我们家族为敌的人。」
「怎么说?」
「我们家在爱尔兰的上流社会很有地位,我们拉维尔家族倚靠珠宝生意崛起,且一直在珠宝界维持着领导者的位置。比尔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珠宝商人,他的父亲也是珠宝商,近年来,比尔协助他父亲做成了几桩成功的大买卖,闯出了名堂。最近很多次的拍卖会上,家父遇上了比尔这个可以说是胆识魄力兼备的年轻对手,叫暗价的时候,常因价钱不递而落空。所以,家父对他的印象很不好。」
「嗯……原来如此。」

他俩说着的时候,我握着输入笔的右手在电子手帐的液晶体屏幕上不住地点,点上字母,行行的文字如流列出。

这时候,肯尼斯问道:「拉维尔先生,请问昨天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的期间,你在哪儿?」
拉维尔家的长子想了想,道:「那时候我应该在图书馆里下棋,晚上九点半到十二点……大概那段时间吧,我都在图书馆里下西洋棋。」
「你的对手是?」
「我家的女佣人。可是,我从来就没当她下人看,你知道,她实在是美人的胚子,只作个下人真的太亏待她了……」

我不禁停下了笔杆,开始打量着他,然而他嘴角上的微笑看上去是如此的暧昧。

「拉维尔先生,今天下午两点半的时候,你又在做些什么呢?」肯尼斯续问道。
「让我想想……我在餐厅里,应该给侍者们看见了。」
只听肯尼斯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猜度着什么,而后,他又问道:「拉维尔先生,请务必告诉我,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没有,我是没有啦,不如你问问其它人吧。」盖利.拉维尔回道。
「那,先谢谢你,拉维尔先生,你的话实在很重要,你要明白,我们正要向所有的客人问话,确认客人们的不在场证明,有嫌疑与否,就要看他们是否拥有时间证人了。」
「我明白的,也乐意提供情报。祝你们调查顺利,并祝早日找出凶手!」

3
拉维尔家的次女露茜.拉维尔神情肃穆地坐在我跟前,看上去她相当的怏然不悦,对于要接受问话似乎很不满意。她的视线不曾放在我和肯尼斯的身上。

「拉维尔小姐,先向妳道个歉!」肯尼斯说着颔一下首,续道:「今天的事,是我不对!喝多了干下非常不敬的事情,请妳原谅我!」
露茜转过来看着肯尼斯好一会,说话的时候态度好象轻松下来了:「算了,那也不算什么,你别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就是了。你找我来是要问话对吧?」
「是的,拉维尔小姐。」

说实在的,当时我完全不明白他俩说的是什么,更不明白为何肯尼斯在她面前会变得如此被动。

「昨天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请问妳在做着些什么呢?」
「嗯……那时候,我应该在桥牌室,我和家母,还有比尔及赫尔先生在一起打桥牌。」
「请问,记不记得正确的时间呢?」
「接近十点半到快十二点钟吧,大概在这一段时间里。怎么了?问来干嘛?」
「不关……」看着她的傲慢态度,我的朋友好象要发火了,但又无奈的压抑了下去,最后和颜悦色地说:「因为,当时很可能发生了枪击案,而不知所踪的罗伯特.拉维尔先生,也许已经被害了。」
「我明白了,你怀疑是我干的,不是吗?你在怀疑我杀死了父亲,下午的时候你就这样说!」

我不禁迷惑的打量着他们。

「不是跟妳说了嘛!那时候我喝醉了。」
「我跟你说,我没杀死我父亲!」
「哦?那么?妳知道是谁吗?」
「我哪可能知道!」

***

「拉维尔夫人,请您告诉我好吗?昨晚上您是和令嫒、贝恩先生和赫尔先生在一起玩桥牌,对吧?」

面前穿著贵气的夫人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双眼眨了几下,长长的假睫毛上下晃动得很厉害。他的脸白蒙蒙的,嘴唇脸颊涂上不一样的艳红,却总看不见脸上肌肤的本来面貌,然而从那闪现赤红甲光、苍白的皱皱的双手,则犹可想象得出来。

露茜.拉维尔在外面的酒吧等候母亲,说真的她两母女还真的长得很像,眼前的夫人就等于女儿的年老版,换句话说,她年轻的时候定是位万人迷恋的美少女。

「听令郎盖利.拉维尔先生说,你们一家人受邀于失踪的罗道夫.格尔丁先生到这里来,尊夫罗伯特.拉维尔先生正要和他进行钻石的交易,对吧?可是,连拉维尔先生也无故地失去踪影,这实在……」
「我老实告诉你欧文先生,盖利不是我的亲儿子,他是罗伯特跟前妻生的,我从来就不相信他的话,你也别听他的。」
「盖利先生并非夫人的亲生子?」
「对,他的母亲莎朗病死,我才下嫁到拉维尔家续弦,不久以后露茜也出世了。露茜小时候就老被盖利欺负,他一定遗传了母亲的残酷个性,自小便懂得排除异己。我听说,他母亲嫉妒心很重,为了得到罗伯特,她诬陷情敌,罗伯特的父母老糊涂受了她蒙蔽,迫令他们结婚的。」
「原来盖利先生并非夫人的亲生子……那么,关于尊夫的失踪,您有什么看法呢?」
「这我怎么可能说得上来?总之,请阁下好好的查一查,帮我和露茜找他回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俩也活不成了!」说着,拉维尔夫人的泪水已濡湿了假眼睫毛,一小半粉脸给溶化了。

4
比尔.贝恩那一头凌乱的长发闪着光,蔚蓝的眼瞳散出诱人的魅力,晶莹剔透不见底。

他背靠椅背坐着,姿态显现出一派自信的帅气,右手摆在桌上,五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好一副等待的神态,看上去彷佛在敦促着肯尼斯快一点开口说话。

肯尼斯打量着他,良久问道:「贝恩先生,听说你是失踪的罗伯特.拉维尔先生的竞争者,对吧?对于他的失踪,你抱着怎么个看法?请你告诉我好吗?」
「罗伯特先生的失踪,我个人来说当然感到十分难过。虽然说,我和他是生意上的对手,但我还是非常尊重他的。他是我的前辈,而同时,又是我女朋友的父亲,我一向尊敬他就像尊敬我的父亲一样。」
「听盖利.拉维尔先生说,罗伯特先生不喜欢你,是吗?」
「这,我想是吧。罗伯特先生可能对我有点误会,他认为我在钻石拍卖会里中标是靠着旁门左道的手段,收买了拍卖官才能以稍高于他的价钱成功收购。可是,我真的没有这么做过。」
「你自命很有眼光,对吧?」
「实在是不敢当,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你晓得,干珠宝这一行,眼光是最重要的。」
「你的眼光真不错嘛!起码,你赢得美人归,而美人更是对手的千金,她可是你的最重要本钱……对吧?贝恩先生?」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亲爱的贝恩先生。」
「胡说八道的家伙!我和露茜可是真心相爱的!」
「哦?」
「那是在一次宴会上,我们一见钟情!」
「真的吗?太精彩了!贝恩先生请不要介意,我只是随便的说说而已,可别生气,我对有怀疑的事情向来都会尽量提出来,绝对没有揶揄阁下的意思。」
「That's OK!我不介意。」
「听说今天早上,你跟拉维尔小姐一起去找过拉维尔先生,对吧?如果许可,也请说说那时候的经过,可以吗?」
「当时嘛……我在房间里,露茜打电话过来,说父亲不见了,于是我便到二楼去会她。接着我和她走下阁楼的休息室,看了一遍,可是没看到拉维尔先生,于是,我们往下走。酒店大堂里也不见他的踪影,我们俩最后去酒吧看,还是找不着拉维尔先生。那时候我提议要让其它人知道这件事,请旅馆的人帮忙找会有用得多。过程就这样,然后我和拉维尔家的人一起去到旅馆的大堂。」
「嗯,相当清楚啦,谢谢你贝恩先生。」
「不谢。」
「你知道吗?除了罗伯特.拉维尔先生,这里的另外一位客人,名字叫罗道夫.格尔丁,他也失踪了。」
「我听露茜说了,他是来这里跟拉维尔先生进行交易的买主。」
「你认识这位格尔丁先生吗?」
「我不认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名字。」
「你对这位客人会有个看法吗?」
「听说他蒙着脸,好怪里怪气的家伙,上这里来买钻石?好奇怪!」
「嗯,贝恩先生,请问你昨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在干些什么?」
「……那时候,我应该在桥牌室,和露茜、她妈妈拉维尔夫人、还有赫尔先生在耍桥牌消磨时间,一直到了快十二点钟才结束的。」
「那么,今天下午两点半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下午我差不多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离开过。」
「有人在一起吗?」
「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遇到可疑的人,或者事情。比方说,听见枪声之类的。」
「……这可没有,我没发现过值得怀疑的东西。怎么了?欧文先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听说吗?一位客人被杀死了!」
「噢!这我可不知道!真的!」
「你也不用太过惊慌……无论如何,先谢谢你贝恩先生,对于我们来说你的话实在是非常重要,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

5
比尔.贝恩离去后,我问肯尼斯道:「刚才,你好象只对男士们问下午二点半时的行踪,拉维尔夫人和她的女儿,都没问到,不是吗?」
我的朋友托着腮,若有所思道:「那是因为,我肯定杀死阿克斯太太的,是个男的。从他的脚步响我就可以分辨得到,他那股脚劲沉厚结实,很有力量,凶手是个体格强壮的男性。」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响起了轻叩,我的朋友站起来,走到门边,推下了门把。

「请进来吧。」

没想到来者正是拉维尔家的女佣人,多琳.柏。

她看见我,缓缓点了点头,我尴尬的笑了一下,未敢正视她。

肯尼斯有点像调侃地说:「你们俩早就认识吧?那说起话来可方便多了。小姐,请坐!」
她慌忙道:「请别这样叫我,我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不必拘谨啦,请坐下来吧,妳的名字好象是多琳,对吧?」
「是、是的。」
「妳主人告诉妳了吗?关于这旅馆里所发生的事情。」
「没有,我只知道老爷今天早上不见了,就这些。」
「妳在拉维尔家多少年了?」
「有十四年了。」
「那么说,妳很小就到他们家了,对吧?」
「对呀,我六岁的时候。」
「妳家主人对妳好吗?」
「好。」
「妳喜欢妳家太太吗?」
「喜欢,她待我很好。」
「听她自己说,她很不喜欢盖利先生,这事妳知道吧?」
「嗯……盖利少爷是老爷和过世的莎朗太太生下的孩子。」
「拉维尔夫人跟盖利先生常常争吵对吧?」
「的确有这样的事情,他们有时候真的吵架吵得很厉害!」
「为什么而吵?」
「继承权的事。」
「那么,老爷写下来的遗嘱,家产的承继人是谁?妳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真的。」
「妳觉得呢?妳自己有什么看法没有?我是说,妳认为他俩之中谁拿到继承权了?」
「我……我实在不知道呀……」
「OK,那么,说说妳昨晚上的行踪好了。昨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期间,妳干什么来着?」
「我想想看……」浓浓的睫毛抖动着,然后她回道:「那时我在图书馆里,和盖利少爷在一起下棋。」
「最后的一个问题,多琳,妳有没有留心过可疑的人物,或者是可疑的事情?妳一定要告诉我这个!好吗?」
她双眼又再眨动起来,半晌回肯尼斯道:「没有呀。」
「好!现在我要说出一件事情让妳知道,妳定要保持镇定!怎么样?」看着多琳点了点头,他继续往下说:「今天下午,一位叫阿克斯太太的客人,在二楼的桌球室里被人杀死,是枪杀!」
「噢!我的主!」她匆促地祈祷起来,手划十字架膜拜着,虔诚的她念念为亡者祷告,没有惧怕,慈信的脸容如飘雪般的洁净、流水般的清澈。

6
「肯尼斯,我出去一会,很快便回来的。」
「喂!你上哪儿去?我们还要录口供的!」

我没等他多说,便径自走出了会议室。

她的背影就在不远处,我轻唤了一声:「多琳!」

她慢慢地回过头来,眼带迷惑凝望着我。

「下午的事,很对不起!」
「唔唔。」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便转身踏上楼梯,看着她的纤纤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一股暖意不禁从我的内心冉冉升起。

***

「什么?他为什么不来?」回到会议室里,只听我的朋友向电话筒那边喊叫道:「那家伙好嚣张嘛!」

他挂掉电话,很不悦地交抱双臂。

「肯尼斯,什么事?」我问他道。
「那叫赖伊的不肯来接受问话,简直可恶!」
「他有什么理由吗?」
「哪会有理由!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内!」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肯尼斯?」
「我这就去会他!这厮!戈巴太太说他在桌球室里打球!」

赖伊仍盖着那顶渔夫帽子,还有他的女友戴丽达陪伴着他。

「赖伊先生,请问昨夜十点半到十一点半期间,你在哪里?做些什么?」肯尼斯开门见山问他。
「肯尼斯先生,别这样焦急嘛!来,我们较量一下再说。」他脸上泛起一贯的轻松微笑,但在此时此刻,却教人有一种轻蔑之感。
「赖伊先生,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哦?你是怕了我吗?肯尼斯先生?上回你可是败在我手上啰!」
「你到底答我,还是不答?」
「你是侦探吗?亲爱的肯尼斯?」
「当然!那你又是什么职业?看你一身的游手好闲,想必是无业游民对吧?」
这时候赖伊的女友说话了:「你可别小看他,以貌取人会很吃亏的。不要看他现在这副散漫的样子,干起事情来,他可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的职业是计算机程序设计师,在瑞典的跨国企业『NAKIO』流动电话当主程序员,年薪过百万美元。他所以会在这里,纯粹是为了渡个假轻松一下。」
赖伊放下了球棒,看着我手上的电子手帐道:「你们还用这种老旧的东西吗?」
我愕然了。
「看我这个。」说着,他从大衣里拔出一只手掌心大的流线型纯黑手机。

那只「NAKIO」手机上没有数字按钮,全彩的液晶体屏幕上,显示着数字的键钮。

「请看我们公司这部最新款式的流动电话,它内藏的操作系统程序在下亦有份参与设计。」
「它有何特别?」我不禁问道。
「它绝非一般的无线电话。」他开始用纤细的触碰笔点击着屏幕上的按钮操作起来,一边说道:「你看,它可是一副完整的微型计算机,多种功能兼备,能够储存资料、拍照,当然也能上网,而且是宽频的传输速度,当然要比你们那种采用窄频的快很多。和对方的手机配合,还能进行视像会议,多人一起实时交谈,这就是视像电话的功能。它还拥有专属的电视频道,可以用来当电视看。但当然了,它的基本功能还是一部流动电话,你也可以只当它一只普通的手机来看,不过嘛,那太浪费了一点就是了。」
赖伊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又说:「可惜在雪山上,接收不到。」
「那不是得物无所用吗?」我的朋友露出了得意洋洋的微笑:「赖伊先生,我的电子手帐功能虽然有所不及,然而,只要连上电话线,在雪山上也可照样发挥出功效,总比你的功能齐备却用不到的微型计算机好。」
赖伊的表情并未有多少的改变,仍然保持着神色自若,看上去似乎真的一派大将风范。良久,他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侦探先生,让我考验你一下好吗?」
肯尼斯道:「什么样的考验?」
「阁下既然是侦探,那我就出一道侦探考题,看看阁下是不是可以答得上来,如何?」

肯尼斯摊了一下右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赖伊拿来了两根桌球棒,成锐角摆放在绿毯子桌球台上。他要我们站到下方去,这两支球棍摆成的型态,看上去就像一个倒装的【V】字,然而,右边的那一根球棍,很明显较左边的一根为短。

「死者的留言。」赖伊缓缓道:「就像你们看到的,面朝向下伏着的死者跟前的地面上,留下一个用鲜血写成的倒【V】字,它右边的一笔较左边的一笔为短。经过调查后证明死者是惯用右手的人,地上的血字亦证实为他断气前亲手所写。疑犯为以下三人:Veronica,Vivian,Wendy 从这三个名字当中就可以判断出死者生前要指出的凶手是谁,怎么样,侦探先生?」
肯尼斯道:「这不是一个V字,用误导的对我来说毫无作用。之所以左长右短,是因为右手为惯用手的死者要写下一个字,但未完成已死去。这型状看上去形状符合的只有三个字母,而且都是大写的:A,M,N 死者要指证的凶手,就是Vivian。三个名字之中,只有这个是男人名,所以死者生前要写的不是凶手的名字,而是他的性别【MAN】或【MALE】,那是个未写完的【M】字。」
「啪啪啪~」赖伊鼓掌。
「不会就是这种简单得可以的题目吧?程序员先生?」
「看来阁下是合格了,在一个普通人来说。那我们可以进入第二阶段了。题目同上,只是这回,血字是断断续续的。疑犯为:Amy,Ann,Nancy。」
肯尼斯想了一下,回答了赖伊的问题:「断续的血字表示死者手在颤抖,反映他当时已处于奄奄一息的濒死状况,也间接说出他要以最精略的方法留下凶手名字的心情。他只写下代表凶手名字的一个字母,但还没写完已死。答案是N,也就是说,凶手是发音相同的Ann。」
「别得意的太早,这里还有第三题。题目如上,血字也是断续的,这次换成小写【r】疑犯则仍然是 Amy,Ann,Nancy 这三人。如何,阁下答得上来吗?」
「这也不难。死者要写下代表凶手名字的一个字母,而a,n,y这三个字母都重复了,所以他不会用,剩下的m,c两个字母,【r】就是未完成的小m,所以,凶手是Amy。」肯尼斯冷冷地说:「那么,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高薪的程序员先生?」
「嗯,除了我上司,我很少回答别人问题的,通常都是我在发问。你要问什么?」
「昨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这一小时期间,你在哪儿?」
「昨天九点多到差不多十一点,那时候我和她在我房子里。」
「对吗?戴丽达小姐?」
「是。」
「那么,十一点以后呢?」
「她回自己的房子去了。」
「那么,十一点后你们俩都没有时间证人了。」
「也可以这么说,你问来干嘛?有没有证人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段时间里,可能发生了杀人案子。」
「唉?」
「是的。所以,请两位以后多加小心,还没离开这里以前,我们都得跟凶手呆在一块。」肯尼斯打量着他说:「下午两点半,你在哪里?」
「我那时候也和戴丽达在一起,那时又怎么了?」
「一位叫阿克斯太太的访客,在我和我的朋友面前,遭人从背后枪杀。」
「Oh my g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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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 雪庄亡魂--第六章 04年02月06日21点30分


第六章 伏击
1
「欧文,也太可怕了,那妇人被枪杀的事。」
「所以我们要赶快找出幕后的凶手。」
「是。」
「我已着手调查这件事,刚掌握到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
「说实在的,我也需要巡官你帮忙。先说说今天下午的枪杀案吧,下午两点半的时候,我跟施明在桌球室里,阿克斯太太由丈夫陪同来找我们。她当时很犹豫,终于她说,昨晚上看见了非常奇怪的事情,当她进入正题的时候,躲在门外的凶手就向她的心脏开上一枪,她当场毙命。」
「虽然我也见过不少死者,可是没见过当场被杀。这么冷静大胆的杀人犯,还是头一次遇上。」
「阿克斯太太临死前,曾经说出一小段,昨天晚上她听见房外面一声像是爆炸的响声。」
「爆炸?不会是枪声吧?」
「说的是。」
「如果那时候有人开枪,那又是怎么回事?」
「假设,当时发生了枪击杀人案,凶手杀死阿克斯太太这位目击者,就是事后杀人灭口。」
「有可能。原来,你问我下午两点半的行踪,就是为了这个。那么,你问我昨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的行踪,那就是妇人目睹枪击案的时间啰?」
「对,她丈夫那时候到酒吧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呆在房里。」
「欧文,失踪的两位客人还没有下落,你怎么想?他们其中的一人,会不会就是凶手。可能他一直暗藏在旅馆的某只角落里苦等机会。」
「我是这么想的,那蒙脸的罗道夫.格尔丁,根本就是一个假装者,来旅馆的人当中,某人乔装成另外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干下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昨天晚上阿克斯太太听见的那一下枪声,也许正代表着罗伯特先生的死讯……」
「你是说,凶手就是失踪的罗道夫,而他杀死了罗伯特.拉维尔,更因为给阿克斯太太看见,所以,枪杀她灭口?」
「对,他给阿克斯太太看到他杀人的时候,没立刻杀死她,是因为时间配合不上,也可能是阿克斯太太很快的关上了门,他没机会下手。不过,他还是非常留心她的一举一动。」
「假如一如你所说,那么,犯人就是假装的罗道夫.格尔丁,他杀死罗伯特.拉维尔的时候,被阿克斯太太认出了他的真正身份。」
「他邀请拉维尔一家到这里来,目的就是要杀死一家之主罗伯特.拉维尔。」
「这凶手是处心积虑的!」
「没错!不过嘛……我现在倒碰上一个很大的难题。」
「什么?」
「所有相关的客人,都握有不在场证明。昨天晚上从十点半直至十一点半,今天下午两点半,这两段时间里都没有时间证人的客人,一个也没有。他们不是昨晚上那段时间里和别人在一起,就是今天下午那段时间里有人证明不在案发现场,根本没有两段时间里也是独自一人的客人。」
「会不会是其它的人干?」
「这不大可能……」

肯尼斯、赫尔巡官和我正在餐厅里吃晚饭,我面对着餐厅那块宽广的大玻璃幕墙在咀嚼着,外面的雪仍然下得很猛,天上骤降,被飓风刮起,卷成漩涡,遮天盖地,烟雾溟蒙。

肯尼斯继续和巡官在商讨着案情,他们谈得比手划脚的,却剩下我静坐于一旁,实在寂寞得可以。

我不禁望向她那儿,拉维尔一家正在吃饭,此时她端候在夫人的身后。

终于,她瞥向这儿来了,望见我了。我向她使了个眼色,只见她一脸的迷惘,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以很夸张的口形说着默语,她瞪大了眼睛,半晌,终于明白过来。
「妳好吗?」

她也张大了嘴巴说着(当然是英语)。
「我很好!」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饭后,我告辞肯尼斯他们,犹自走到旅馆大堂。

「小姐,请问,这儿哪里有冰块?」我问接待小姐道。
「施明先生,你要冰块吗?地窖那儿有,在藏酒室那里。」
「好的,谢谢妳。」

我来到酒吧,酒保见到我,便向我打招呼。

「嗨!施明先生,要喝哪个?」
「不是啦,我想要一块冰,一大块的冰柱子。」
「你要冰块吗?贮酒室有。」他指向一扇木门:「你要来干嘛?」

我没回答他,谢了一声便走向那儿,推门进去。

昏黄的灯光,一列列红酒、香槟等佳酿从倚墙的酒架上展伸出修长的瓶颈,四周遍溢一股浓郁酒气令人醉意熏心,光滑的地板上矗立着几个巨大的宽肚子木啤酒筒,一旁还有一个非常巨大的雪柜。

从雪柜里抬出了一块冰砖,我拿来冰凿,开始一刀一刀的雕琢起来。

吁,终于完成了,我擦拭着额上的汗滴。

「多琳,妳来酒吧一下。」我向着电话筒说。
「什么?」电话那头的她尖声问道,似乎感到很奇怪。
「妳来了便知道。」
「……好……好的。」

***

「我送妳的第一份圣诞礼物,喜欢不喜欢?」我一面掀开白布一面说道。

我穷毕生造诣,倾心雕刻而出的冰像,正是多琳的半身像。盈乱的头发,圆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还有那像初生婴孩般圆润的脸颊,透澈的澄明,无瑕的纯洁,宛若浮云,俨如流水,彷佛半空飘雪,未受尘埃,没有沾污点滴,她,正是站立于跟前的女孩。

她的眼里淌出了泪,明亮的眼眸般若女神,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曙光,春天里的朝气,万物逢生的机遇,实在是太美了!

我慢慢地靠向她,贴近脸庞,就这样,吻下她湿润的朱唇。

我拥吻着她,热情在放纵,不受控,双手开始在她身上肆意上下。我把她推倒在酒筒后,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欲念。

然而,她只一动不动,紧合的双眼洴出了泪花,她的身体在颤抖。

「主教导我们,只有,只有和喜欢的人干。」她的声音微小。
「妳,不喜欢我吗?」
「我、我不清楚,我还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她回去了,剩下我坐在酒筒后面,抱头的两只手不停地乱抓。

2
肯尼斯就坐在大环桌前的高脚圆凳上,慢慢啜饮着杯中物,我坐进他身旁的另一张凳子上。

「怎么了?」他问道。
「没什么。」我道。
「别自己到处乱跑,现在可是非常时期。」
「嗯。」

我也向酒保要了一杯,慢慢地咬着杯边。

「我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我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他回道。
「我现在,实在好想离开。」

我们沿着螺旋梯往上走,一步接一步走得很慢,空洞的脚步声回荡着缓慢的节奏。

这一种机械式的拍子,最容易使人的意智松懈下来,意识也开始胡乱地发放,思绪只一片混沌。

「当啷」的一声铿锵,我们不禁停下脚步。

一两秒之间,我的朋友大喊:「快跑!」

我们像一支箭一样跑下去,走在大堂上,肯尼斯气喘呼呼。

「干……干嘛啊?」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有人要杀我们!」

听着他的话,我脸色也变了。

「刚才,是一颗子弹!」肯尼斯说:「不行,我的枪不在。快!我们快去找赫尔巡官,我想,我比他更需要这把枪!」

***

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我简直疲累得不能自已。

又过了一天,大雪仍毫不退减,没有人可以预测得到,它何时才会停下来。

肯尼斯独自在餐厅里吃早餐,今个早上我没有陪他,用起餐来他也感到毫无味道。他边吃边看着外面的风雪发愁,面对现在的沉闷局面,他也罕有地露出了怅惑的神情。雪不停地下,重重封闭着旅馆,与外界隔绝,孤立无援,困窘的打击着人的意志,越往下发展,人便越变得消沉,长此下去,后果堪虞。

我的朋友本来就是一个活泼跳脱的年轻人,现在的环境他也不得不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今后的对策,该如何对付那狡诈的凶手。

平静的表面隐藏着严峻的气氛,他无时无刻不尽量提升自己的警惕性,因为犯人最要对付的,就是身为侦探的他,他正是犯人极端讨厌的眼中钉,恨不得马上置他于死地。那个凶手绝不是泛泛之辈,阿克斯太太被杀,肯尼斯领教过他的厉害,若稍有松懈,他便很可能成为凶手的下一个枪下亡魂。肯尼斯进食的时候,也找个面向大门的位置坐着,还不忘四处张望。他的华尔瑟枪搁于胸前蓄势待发。

他看见了一个身影,慢慢地走近,来到跟前。

「我可以坐下来吗?」
「请随便。」

来者正是拉维尔家的长子盖利.拉维尔,他礼貌性地征求肯尼斯的同意,然后在他的对面安然坐下。

侍者过来招呼他,他点了一客煎蛋卷。

「欧文先生,你也挺悠闲的嘛。」
「是吗?」
「看来阁下是胸有成竹啰?」
「你找我什么事?」
「呀,也没啥特别,只不过来吃早餐,碰巧遇上了,所以来打个招呼。」
「那么,请便吧。」
半晌,盖利.拉维尔又说:「怎么样?案子进展如何?」
「暂时保密。」肯尼斯不假思索回他道。
「嗯……我时常怀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在谋杀案里,或者说侦探小说里吧,可能我看侦探小说看太多了,所以也分不清楚……总之,我好奇怪,为什么凶手不先干掉那位侦探呢?既然他可以杀死那么多人,为何就偏偏放过他眼前最大的敌人,那位妨害着他的侦探呢?」
「因为,侦探是故事的发言人,他死了,还有谁去查案子?」
「啊!原来这样。那么,现实中,侦探是常常身陷危机的吗?就像阁下那样。」
「也许。侦探也是人,不是神,他也会死,就像警察一样,不同的地方只不过一个是调查者,一个是调查和执法者,私家侦探可能处于比警探更危险的境地,因为,他没有枪。」
「那么,阁下也只是赤手空拳跟凶手比拼的吗?」
「赤手空拳哪能跟凶手较量?我有枪牌,手枪随身带,所以,我也可以说是一个职业杀手。」
「噢!怪可怕的!」
「不过,我唯一要杀死的,就是握着手枪的凶手!」

3
「已经是第三天了,雪还是下的这么大,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里?」多琳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看着她说。
「老爷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太太担心得要死啦!」
「你家太太怎么样了?」
「她很担心,一直吃不安睡不着的,好可怜呀!」
「妳照顾她一定也很累了。」
「不,我不累,你呢?累吗?」
「不累,我什么也没干,这几天,我都只是看着我的朋友在调查。」
「你的朋友是不是很厉害的?」
「他吗?的确挺厉害的。我和他在希腊的时候,就看着他干干脆脆的侦破了一桩很悬的案子。」
「那么,他一定可以帮忙找到老爷了。你知道,老爷不在,太太可惨了!」
「为什么?」
「最近,太太常常心神恍惚,来这里以前,她已经是这样子,这几天,我觉得她变得越来越迷糊了。」
「是吗?」
「唉,她整天自言自语不知说什么,好含糊的话,完全听不清楚。我想她真的很担心老爷呢!」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听肯尼斯说,她很奇怪。在苏黎世的百乐酒店里,她的衣柜里放了一个铁甲人像,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知道呀。当时,她吩咐我去买护肤膏,我当时就为难地说,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可能找不到,可是她硬要我去,所以我也只好听她的去找,不过到最后还是找不到。」
「妳们刚来旅馆的时候,我看见妳一个人站在山头上,妳那时候在那里干嘛?」
「那也是夫人的叮嘱,她叫我出去一会,我实在不知该上哪儿,于是站到那里去了。」
「妳太太真的好奇怪喔!」
「还有啦,本来我和她同房,后来,她帮我开了个房间,后来那房间又跟盖利少爷的房间交换了,她要我住在她附近,方便听候她的使唤。」
「就是这一间?」
「对。」
「隔壁可是杂物房喔。」
「无所谓啦。」
「是吗?」
「唉。」

我们沉默起来,这些时候,我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闷局。

终于,我想到话题了,不过还是离不开她们家,我说:「多琳,妳家的少爷跟太太,好象合不来,是吗?」
「大概是吧,还不是为了家产的继承权?」
「老爷的家产会留给谁?应该说,大部分的会留给谁?」
「我想是夫人吧……」
「那么,如果说,老爷去世,最大的得益者,就是拉维尔夫人啰?」
「也许,但她真的很担心老爷,她这几天都快垮下去了。来这里以前,她的身体已经不好,精神很差。她夜里睡得很不安稳,常常作恶梦。有一个晚上,我从外面听见她惨叫,说什么『别过来,饶了我吧』,叫得好凄厉!我到房间里看她,她坐在床上说着『有人要杀我』。」
「真的有人要杀她吗?」
「不会嘛!全是她的梦话而已。」
「妳家夫人一定很喜欢妳了,妳这么细心的照顾着她。」
「可能吧……不过,我还是常常挨骂,有时候挨打。」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初到雪庄的时候,阳台上拉维尔夫人掴打她那一幕光景,想着想着,内心禁不住隐隐作痛起来。

「妳一定受了很多苦!」
「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别这样嘛!其实,我家太太还是蛮喜欢我的,你不相信?」
「不,不,我信我信。」
「那好,看。」

说着,她让我看她那双白皙柔软的手。

「夫人她最喜欢它们了,帮她做面部护理,化妆,她说好舒服,最喜欢我的就是两只手。」说着,她俏皮的看着我:「要不要试试看?」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面霜,搓了两下,轻轻的揩在我的脸上,然后,一双手慢慢的打起圈来。

温暖的感觉,一丝丝的触感,一抹抹的温柔,像清凉的小溪潺湲流过脸颊。

我爱她,我真心真意的爱她!

然而,我不可焦急,我要尊重她的信仰,耐心地等待,终有一天,她会喜欢上我的!

我甚至于想到离开这里以后,怎么样才能够接近她、追求她。

4
我的朋友握着笔的右手不停地在电子手帐的黑白液晶屏幕上点,终于,他写好了一封电邮信件,点上发信的键,电邮就这样发送出去,通过电话线传送到远方收信人的计算机上。虽然身处被风雪困阻的地方,但只要有一条电话线,他仍然可以跟外面的人联络互通消息。

肯尼斯独自在会议室里,利用这里的电话线连上手帐,发出消息,他等待着对方给他的回音。这是一封他非常期待的信件,它的内容很关键,在肯尼斯来说就如一把开启谜链的钥匙。信件的收信人,是苏格兰场的某位警官,肯尼斯一个半生不熟的朋友。

肯尼斯随身带备手枪,自从伏击事件发生后,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恐防再度给凶手偷袭。内线电话的铃声虽然再普通不过,但此时此刻,却叫肯尼斯全身的汗毛骤然直竖而起!

「是,哪位?」肯尼斯向着话筒说。
「欧文先生吗?我是戈巴太太。」
「原来是戈巴太太,请问有何贵干?」
「有人想见你,是贝恩先生。」
「贝恩先生?他要见我?」
「是,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见你一下。」
「那么,请他来这里吧,麻烦妳了,戈巴太太。」
「好的,我现在就请他来你那边,你等一下。」
「OK。」

不一会,响起了敲门声,肯尼斯迎接比尔.贝恩进来,二人稍稍寒暄,进而坐下。

「贝恩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今早我在房子的地毯上,拾到了这个。」他拿出一张皱折的纸条:「有人把它从门缝塞进来。」

我的朋友接过那张纸,静静地看着。那是一张很普通的旅馆里放在电话旁供客人笔录摘要的白纸,它上面以铅笔画着一些图案。这张纸显然非完整,大小只及原来纸张的四份一,边缘呈现撕成的犬齿状,图案的线条在纸的尽头处消失,它看上去像一幅草图之部份,画着几棵树木,一只角落里有几条莫名其妙的黑线,往下的已没有了。

「贝恩先生,这是什么时候的?」肯尼斯扬了一下那张纸道。
「今天早上,大概十点来钟吧,我正要出去,却在门下发现了它。」
「知道是什么人塞进去的吗?」
「我不知道。」

又过了一天,这天多琳来找我,她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好象是画着一些图案,还有一些记号,然而图画并不完整。

「我在夫人的房子里找到的,感到有些奇怪,所以,拿来给你看。」
「嗯,这会是什么呢?」我边看边思索着,然后回望身旁的多琳,道:「我想,还是把它拿给肯尼斯看。」

肯尼斯拿着我给他的纸条,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张,他把两张纸并合起来,豁然出现了半张小地图。那是半间小屋子,屋子的一旁还有几个好象是脚印的东西,但看不出那代表什么,因为地图另外的一半不见了。

「这是啥?」我禁不住好奇地问。
「好象是一张地图。」多琳道。
「这些脚印,我不明白代表什么。」我直接地提出想法。
「看不清楚,只有一半嘛……」
「会不会是一张藏宝图呢?」
这时候,肯尼斯说话了,声音非常沉着:「不,这不是藏宝图。」
「你已经知道了吗?肯尼斯?那么,它到底是什么?」
「藏尸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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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 雪庄亡魂--第七章 04年02月06日21点32分

第七章 第二名死者
1
无边际的灰幕,无穷尽的白色斑点盘桓纷飞,晦暗的天空飘着雪,密密麻麻交错而出的一张膜片,叫视线含糊,数咪外的已全然看不清楚。烟雾弥漫,置身其中凄迷的失却方向,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前路。

雪点落在我的肩上,弹跳一下,散成雪粉,眼眉上、眼睫上结了一重冰霜,呼出的暖气瞬间变成烟雾,钻进鼻子去的,却是直窜心腑的寒流。地上压着厚重的降雪,一隆一洼,脚踩上去足陷半尺深。

单看天色,根本分不清楚现在是早上或是夜晚,北风萧萧。我和肯尼斯手上握住强力的手灯,探索着雪影中的路,我的肩上还扛着一把铁锹。

已经是我们上山的第七天了,风雪在今个早晨稍有退减,我的朋友便开始行动起来。他把那半幅地图递给戈巴太太看,于是知道离开雪庄不很远,有一间应急的小屋,贮存着干粮、食水、棉被、毛衣、医药品、电筒、暖炉等,还备有燃料和信号灯,当登山者或滑雪者遇上危难时,如雪崩或迷了路,这小屋便是他们的避难场所。

方才我们走螺旋梯下来,然后从后门走出来,雪庄的后门就在螺旋梯的最下端,开在大堂后面,平常门总是从里面栓上的。后门面向一个高耸的斜坡,大雪积覆,常有泻雪现象。小径修筑在陡坡的一旁,狭隘的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掉下雪坡去,我和肯尼斯走过那里的时候,都是挨着旅馆的墙壁慢慢地前行,一踩一抽的提着脚步,步步维艰的攀涉过去。

小径拐一个弯来到坡地的下方,我试着回头看,然而雪庄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只见雪粉由高坡倾灌而下,波涛汹涌、气势澎湃,激起雪浪,飞溅上数咪高的半空,而后冉冉而降,化为飘烟,重新与风雪混和一体。

蹊径蜿蜒的向下伸展着,我们蹑足雪上慢慢地移步,依仗手灯射出的光线搜索着前方的去路,微微倾斜的往下方走,一步一步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体力的消耗更是不在话下。两旁只可见皑皑的雪,我们仿如堕进一个唯是冰雪的世界,时间就像没有了指针,在掩映的飘雪间荏苒,失却意义,我们独在寻找着那全然未知的山间小屋。

山径两旁的崖壁峭峻,潜伏着随时雪崩的危机。说起雪崩,上山的两条铁路都为雪崩所阻,好几段攀附在悬崖间的轨道,给巨量的泻雪掩埋,不能通车,清理需时,大抵我们还要在雪山上多呆一个礼拜。

不过,一想到可以跟多琳在一起久一点,我也就没什么话要说的啦。

前面的路打了个叉,左右的两条岔径,风里一根摇摇摆摆快塌下去的木牌,肯尼斯拭去上面的雪,它标示着两条岔路的目的地,左边的路通往滑雪者的小屋,右边的路去露天登山火车博物馆。

我们沿着左方的路继续往前走,渐渐的,雪帐中出现一株株漆黑的松柏,锐顶针叶,如一栋栋风雪中屹立不摇的宝塔,沙沙叶声与飕飕风声和鸣,紧紧密密地排列着矗成一幅庞然巨大的树壁,呼啸的北风也被缓和了下来。我们依着松树边走,只见缓缓飘忽的雪点中,眼前的几棵雪柏疏散而矮,明显地跟周围高俊的苍松不一样。雪柏树荫下,木造的林间小屋带来一丝丝的温暖。

打开嘎啦的木门,积雪从门的上方簌簌落下,甫一进去,我们差不多用滚的摊伏在地上,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2
手灯打映下,小木屋只有弹丸之地,唯独可见一个大玻璃柜,以及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子。我放下了手灯和铁锹,肯尼斯找了好一会,从玻璃柜子里取来火柴和燃料,点亮木桌上的煤油灯。松木搭建成的小屋,一拱一拱的木壁反映着摇曳的蜡黄光,乍明乍暗地,我们的影子打在墙上晃晃忽忽,一扬一扬的像煞幽灵。

天气酷寒,大抵只有摄氏零下二十来度。我从柜子里拿来火炉,放上木炭,点燃火光,熊熊的照暖了这片小空间。我们脱下披着雪水的羽绒大衣,扬了几下便双手张起在炉火边烘焙起来。

肯尼斯就这样把大衣铺放在火炉旁,然后拿出那半截地图,摊开在松木桌子上,以手灯的光线探究着。我走到他的身旁,看着他以手指比照着距离,然而碍于地图并不完整,他量度了一下还是放下来了。

「什么来的?」我指着那几个像是脚印的符号问道。
「一定是藏尸地点的标距,以脚印的步数做记录,脚印的尽处便是尸体掩埋所在。」
「可是现在,我们也只有这半张地图呢……」
「脚印在小屋门前往下一点就没有了。」
「可不是嘛。」
「没办法,也只好硬来了,等一会我们就到那里去看看,沿着地图上的脚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挖,总会挖到的。」
「这……也不知要花上多少时间,用上多少的力气了……」
「没办法,如今这是唯一的出路。」
「也只有这么办了,我相信你肯尼斯。」
「嗯。」
「对了,有一个问题,我真的好想问你。」
「你问吧。」
「你一看见它,就认定它是埋藏尸体的地图,为什么呢?」
「直觉。」他话语间流露出迷惘的眼神,心神又在不着边际地悠然神往起来。在旅馆里,他一直防范着凶手,常处于紧张的状态,此刻站在外面的世界,暂时摆脱掉烦恼的纠缠,他看上去轻松了不少,随之而来抒发出他的个性。这个时候的他才能算是真正的他,冷静机智,碧绿湖水似的双眼仍是那么的明厉,湖面平静如镜然而深不见底,大概只有和最信任的人在一起,他才自然而然地表现出真我的个性来。

我没有追问下去,因为,我相信他的智能。

「直觉吗?肯尼斯你的直觉感应一向厉害,好象啥事也逃不过你的眼睛。」
「这东西每个人都有,你也有。」
「我吗?我想不可能吧……」
「你还是老实得可爱呀施明。你有的,从你的画里,我就看得出来,你的是艺术家的直觉,你的是一种艺术的眼光。」
「别跟我开玩笑了。」
「才不是,你也明白艺术是骗不了人的嘛,它,可以冲破任何阻隔直接进入到欣赏者的内心去,触动着人的感觉。身为画家的你,感情丰富不用说,感觉也特别的敏锐。你说,我是在说笑吗?」
「你别来了,我不一样嘛,你看你,好象可以未卜先知,连未发生的事都可以感应得到。」
「我的只不过对离奇事件特别敏感。你有的,只是还没发挥出来而已,也许,到了紧张关头,它就发挥出来了,像生死一瞬间……又或,你会对某一样东西,或者某一个人,感应力特别的强,比方说心爱的人,你跟她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和肯尼斯坐在炉火旁边,开始侃侃谈论着直觉和感应的问题,谈着谈着,已忘却了外面飒飒的寒风,忘却我们还处身于血腥的杀人案子里。

3
小木屋的木门刚打开一小撮缝,外面的寒气已扑面地侵袭过来,一轮的烘焙取暖后,现在一下子适应不了霎时而至的严寒,我噤若寒蝉地直打哆嗦。

肯尼斯束紧了衣领,扛起铁铲,手握射灯,迈步踏向风雪之中。

地图上的脚印,由小屋门前往前走三步,折向左方,然后一直向前走,走到地图的尽头。然而那是张不完整的地图,所以寻找起目标来,真的如大海捞针般渺茫。

来到地图上脚印的尽头,肯尼斯一把让铁锹插进雪堆。

「施明,我们就从这里挖起。」
「你拿主意吧。」
「那好,我先来,你帮我照着。」

我接过他手上的射灯,提着两盏灯打向铁锹下的雪地上,顿成银白光环,黝黑的雪影中投射出两道圆锥形的光柱。

肯尼斯开始铲起地上的覆雪,一铲下去盛起雪碎成尖堆,泼向一旁,一下接着一下,一铲一铲地掘下去,很是吃力。

「吁,好辛苦!」肯尼斯喘着气像吞云吐雾似地说道,他本来就是个公子哥儿,哪干得惯这一种粗活?

「我说肯尼斯,还是让我来吧。」
「你来你来!这还不是一样吗?这可不是办法,累死了也找不到!」
「那如何是好?」

肯尼斯纳闷了好一会,然后……

「有了!」他突然的说。「我们用火烧……对!就这么办!」

我们从小屋里找来柴刀,从柏树上砍下了很多很多树枝当作木柴,收拾好后纷纷铺盖在雪地上,在小屋前面排列成直线,伸展到将至树丛之处。肯尼斯抬出一铁筒的煤油,泼洒在柴枝上,然后点一把火。星火燎原,烧的煌煌烈烈,炊烟四起,焦味熏鼻,雪点降下未半已溶成雪雨滴落在炽盛的火堆上。

这一带松柏巍峨,成防风林掩蔽着滑雪者的小木屋以及它面前的一大片白色原野,怒吼的北风,狂飙的飞雪,来到这里也蓦地变得收敛。

我和肯尼斯两人,静观着火光熊熊,然后升华的火焰由盛而衰,黯淡下来,徐徐熄灭,缕缕轻烟袅袅而升,雪花又再飘飘然降落在那一片雪地上。

烟火散去,灰烬残留,但我们已无心欣赏,只顾趋前勘验「火烧雪」的结果。眼见之处,坑深及胫,半月型的凹凸不平,长约十咪,宽约一咪,一个长长的雪坑就这样的烧出来了。

肯尼斯手执射灯打向坑穴,慢慢地踱步,我也凑了上去。

差不多到达雪坑的尽头,一小处拱起来,肯尼斯捡起铁锹,小心翼翼地刮去那层薄积雪,遂见泥土堆成小丘。

肯尼斯的表情骤然肃穆起来,他举起铲子,一把一把掘起泥土,它们看上去很松散,一锹进去便舀起不少,压在上面的泥土只越来越少,逐渐地散去……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只人手!

「看!」我看着那只手叫喊出声。

肯尼斯拨走泥巴,终于出现了,那是一具硬绷绷的死尸!

我把手灯的光对准它直射过去,头戴鸭舌帽,身上披着褐色大衣,戴白手套,绷带缠满一脸。

「他是失踪的罗道夫.格尔丁!」我不由得叫道。

肯尼斯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拿下尸体头上的帽子,然后,从顶部慢慢地解开它面上从头顶至颈蒂包裹着的白布带。

犹记得这叫罗道夫.格尔丁的人,脸孔给烧得溶溶烂烂,五官扭曲变型,像极「歌声魅影」里毁容的怪人,现在这一具腐尸,可能足有十倍的难看!我实在看不下去,别过脸去。

「施明,你看。」
「我不看!」
「不是!他根本不是什么罗道夫。」
「……你没骗我吧?那么他是谁?」
「一个你我也认识的人。」

好奇心驱使下,我忍不住回过头看。

「啊!」我惊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虽然面容已一片死白,可是我仍认得这一张脸:国字口面、深长的鱼尾纹、一大把胡子、花白鬓。眼前的,正是另一个失踪的客人 -- 罗伯特.拉维尔的尸首……

4
这里是雪庄的地窖,小小的医疗室里却躺了两具遗体,一具是阿克斯太太,另一具则是不久前发现的罗伯特.拉维尔。

回想方才,我和肯尼斯轮流背着罗伯特的尸体从小木屋回来,那一段路真的是漫漫长路,雪上跋涉煞是辛苦,感觉到背上的死尸,一路上我吐了好几次!

来自法国的格乐兹医生是位外科的权威,年轻时在警察局呆了好几年,在那儿充当验尸官。

格乐兹医生帮忙验尸的工作,我和肯尼斯在外面等待着。

「我真的不明白!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道。

肯尼斯眉心紧锁,我能察觉得到,他也正为着面前的一大堆谜团而窘恼。事实上,所有的一切已超出了他的掌握,最大的难题莫过于罗伯特、罗道夫这二人的身份之谜。发现的尸首,无疑是罗伯特.拉维尔,而他的衣着打扮又是另一个身份 -- 罗道夫.格尔丁,他脸上包扎着绷带,这绝非一般人会去做的,另外,一项确切的证据,尸体高企的大衣领口上,内侧别着一枚小巧的变声器。在尸体的大衣口袋里同时找到一只火柴盒大的微型照相机。

罗伯特.拉维尔 = 罗道夫.格尔丁?

如果这就是事实,那么谁要来跟他们做交易?他是罗道夫,而罗道夫要向罗伯特买钻石?他伪装作另一身份,上雪山来向自己买钻石?实在是太混了!

「我说,这罗伯特准是精神分裂的病患……他一时是罗伯特,一时又妄想自己是另外一个人,最后,竟是自己跟自己打起交道。」我看了看肯尼斯,又说:「他很可能是间歇性的精神分裂,平常他是一个没有异样的正常人 -- 罗伯特.拉维尔,当病发之时,他就变了另一个人,担当起罗道夫.格尔丁的身份,性格完全分裂!」
肯尼斯淡淡然说:「正确一点来说,这叫人格分裂。」
「哦?不都是一样吗?」
「精神分裂是一个人脱离现实,幻听,妄想,行为混乱脱序。人格分裂是一种转化症,病人可能同时拥有两个以上的性格、身份和行为模式。前者很常见,后者非常的罕见。」
「那么,罗伯特就是人格分裂啰?」
「……分裂出两种人格两个身份,自己约会另外一个自己,同时出现在雪庄……」
「那……他怎么会死?」
「也许是……自杀。」
「不可想象……」
「人格分裂的症候病入膏肓,精神扭曲得没出路,找不到转弯的余地,完全坍方,自我毁灭……」
「这……就是真相,对吗?」

肯尼斯沉默下来,余下来的时间,我们只缄默地守候着。

医疗室在旅馆的最下层,从酒吧伸延出一条窄长的巷子,两旁都是员工们的房间,巷子的最前端较靠近酒吧的便是医疗室。这只是个小病用的急诊室,医疗用品不多,幸好格乐兹医生随身携带了手术刀,否则也不知用何工具来剖开尸体才好。说也奇怪,当外科医生的很喜欢带着手术刀到处跑,我也亲眼见过某位医师以手术刀来吃牛排的情形,看了就想吐!

我们守在医疗室外默默无言地等,然而肯尼斯仍停不了的东张西望,他还是怵惕提防着凶手。

终于,医生有点儿憔悴地走出来,我俩站起来靠向他的身边。

「医生,怎么样?」肯尼斯问道。
「拉维尔先生的尸体被冰雪覆盖,所以腐坏速度变慢,就像在冰库里的肉。」 -- 说真的,我并不欣赏医生打的比方 -- 「尸体被冰住了,保存得很好。」
「医生,那么你可以推测出来,他何时被杀的吗?」
「按照尸体的存好度看,他应该死了六天,不会更早也不会更晚。」
「有没有更准确的时间?」
「尸体胃里残留着未消化的食物,消化的程度不到两小时。」
「……五天以前的早上,他女儿发现他失踪,然后一直就找不到他,也没有人再见过他。那天早上,他的女儿在十点半去他房子里,那时候他应当还没吃过早餐,因为没人送过早餐去,而餐厅里也没有人见过他。这样就表示,他在前一天晚上吃完晚饭,不久就被杀死。六天以前的晚上,那时候旅馆主人戈巴太太为我们设了一席欢迎宴,当时罗伯特.拉维尔还在……对吧施明?」
「没错。」然后我补充道:「客人中唯一缺了罗道夫.格尔丁。」
「是,说的是。这样就可以肯定了!罗伯特.拉维尔,是在六天前的晚上,餐宴后两小时之内被杀的。宴会从晚上七点到九点整完毕,他铁定是在九点到十一点间被杀的!医生,凶器是什么?」
「枪杀。说也奇怪,」医生说道:「他体内找到两块子弹,但并非在同一时间打进去的。」
「什么样的不同时间,我不明白,当然是一先一后……」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一颗子弹是要命的,另一颗子弹是在他死后,过一段时间才射进去的,所以,身上的伤口有所不同,肌肉的反应和出血现象也有某程度上的分别,两颗子弹是在相距大约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分别射进死者体内,一颗中心脏,也就是致命的一枪,循环系统失灵脑部缺氧而死;另外的一枪,是后来才打进去的,击中腹部,不能实时杀死人,不过当时罗伯特已经死亡。」

肯尼斯低头沉思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扬起头向医生道:「医生,让我看看子弹。」

走进医疗室,肯尼斯用钳子捡起其中一颗子弹,抬得高高的在端详,然后放下,又箝起另外的一颗。

两颗子弹乍看起来一式一样,它们比一般的子弹小。

半晌,肯尼斯念念有词:「点二二口径德林格袖珍左轮。」

德林格手枪吗?我想起来了,于是靠向我的同伴道:「这把枪,我知道是谁……」
「我也知道。」

[此贴被武士文心于2014-4-15 23:17:1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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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 雪庄亡魂--第八章 04年02月06日21点37分


第八章 遗产之争
1
「嘀嗒嘀嗒……」我们走过螺旋梯的时候,空气之中回荡着的就只有这种单调得可怕的声音,脚步声仿如丧曲的拍子,不断重复又重复地,好象要为死去的人,谱上最后的一段丧曲。然而,两具横祸当头的异乡亡魂,可曾听得见哀乐的调子?他们还不是目瞪口呆地被子弹射破心脏,魂魄飞到九霄云外,死的时候一个字也没留下,应该说,根本就没有机会留下。

阿克斯先生的牧场,忽然间女主人消失了,像孩子失去了母亲一样。孩子是那些牛羊们,再得不到女主人的悉心照料。阿克斯更痛失长年陪伴左右的老伴。

相对于阿克斯太太的死,拉维尔家的男主人,罗伯特‧拉维尔的死讯,造成的影响应有十倍之巨。他在珠宝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的惨死定必惹来一场风风雨雨,而钜额的遗产留落下来,继承人到底谁属?但无论由其发妻伊利亚‧拉维尔,或是长子盖利‧拉维尔两人之中的谁来承继也好,他(她)总逃不掉受人非议的命运,一定会有人指,他(她)就是杀死老拉维尔的凶手,只为了谋夺可观的家产。拉维尔家的财产,保守估计在数亿镑,肯尼斯用电子邮件联络其它人所作出的调查,已很确切地掌握到这一点。

比较起阿克斯太太的被杀,拉维尔的横死也是复杂很多,阿克斯太太的死,明显是凶手为杀人灭口而动的杀机,而拉维尔究竟是基于怎样的动机被杀,要查出真相,非得靠我的朋友发挥出他的看家本领不可。

肯尼斯‧欧文先生自愿免费地为拉维尔一家调查这起事件,说起来,理由还真不少,有些更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当然了,肯尼斯本身并不缺钱用,做私家侦探也纯粹是他个人的喜好而已,不是作开饭的。正义感肯尼斯有的是,但却只局限于胜券在握的地方,事实上,有时他真的是过于自信,以为自己一定会打胜仗,比如阿克斯太太被射杀之后,他胸有成竹地以为定必抓到凶手,可是就是给凶手下了一着声东击西的棋子。要翻看录像的时候,又给抢先一步,结果连番失利下来,他几乎想放弃,什么也不管,凶案不理了,甚至连躲在身旁危险异常的凶手也撇下,独个儿便出去酗酒……

其实,肯尼斯肯帮拉维尔家,暗地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他似乎对露茜‧拉维尔颇具好感。那次在百乐酒店里他们翩跹起舞,还真擦出了一点火花,肯尼斯对她一见钟情不用说,而拉维尔小姐好象也动了芳心。肯尼斯为着抱得美人归,可能会不惜一切!他一定会倾尽全力地扯比尔‧贝恩的后腿,现在我甚至于担心,肯尼斯会不会硬把那比尔说成是凶手……

「少爷侦探」这绰号,也许最适合肯尼斯了!

但,姑勿论肯尼斯‧欧文有千种私人理由去插手这一宗连续谋杀案,有一点是肯定的,办起事情来,他都专心一致,要认真的时间,他都非常认真地去干,从不欺场。

摆在我们眼前的,正是某人蓄意杀死罗伯特‧拉维尔,死者身上找不到手枪,所以,一定是他杀的行为,另外,他被藏尸在距离旅馆一哩多外的应急小屋附近,第一凶案现场在什么地方,仍有待查明。

2
会议室里,我们请来了拉维尔一家人,包括拉维尔夫人、长子盖利‧拉维尔和次女露茜‧拉维尔。三位拉维尔家的成员,表情严肃地端坐在长桌的一旁,夫人和女儿并排坐在稍后的位置,长子盖利则坐得较接近我和肯尼斯。肯尼斯坐在长桌最里边的正中位置,我坐在他的一旁,跟前放上他的电子手帐作笔录。

盖利‧拉维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征,肯尼斯曾经告诉过我,他这种人,是最适合当特务的。

夫人看上去很憔悴,今天的化妆可是清减了不少,听说当戈巴太太通知她丈夫死讯的时候,她差点就昏倒。记得多琳说,夫人这几天为着老爷的事忧心忡忡,快支持不住了,现在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她还可以撑下去吗?我真的很担心。

面对家庭如此巨变,拉维尔家的反叛女儿似乎也学乖了,静静陪伴着母亲,傲慢的态度收敛下来,深黑的大眼睛透着温驯的光,缓和的像微风中的花朵,轻妙的仍流着浅浅的眼波,如初升的太阳,光华内蕴;如夜空的月亮,明媚含蓄。这时候的她是那种说不出的美,任哪个男孩看见都会被深深吸引住。

也难怪肯尼斯会对她如此动心了,而现在肯尼斯正在正经八百地叉着腮。他很用心地留意着他们三人的表情,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展话题,用什么方法诱导他们去说真话不说假话,这也实在不容易,里边可有很多的学问在。

「拉维尔夫人,拉维尔先生,拉维尔小姐,」终于,肯尼斯要开始了:「请容我向您们致上最深切的哀悼!夫人,尊夫的死,我实在感到非常难过!」

夫人的脸上扭曲着表情,眼睫毛上下抖动得很利害,连忙掏出手帕半掩着脸擦眼睛,女儿体贴地轻拍着她的肩膊安慰着她。

「欧文先生,」露茜.拉维尔开口了:「请改天再说好吗?家母现在实在是不行呀!」

肯尼斯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应允下来。

「那么,让拉维尔夫人休息一下,拉维尔小姐,妳陪她回去吧,然后请回到这里来,我还想跟妳和妳哥谈。」

三十分钟后……

「拉维尔小姐,不,露茜……我可以这样称呼妳吗?」
「嗯,可以的。」
「关于妳父亲的死,别太难过。」

露茜无精打采地点下头。

「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没有?」肯尼斯问她道。
「有,请你别再管这件事。」

肯尼斯罕有地显露出疑惑之色。

「妹妹,妳在说啥呀?欧文先生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侦探,他愿意帮忙调查父亲的死,实在是求之不得嘛!」盖利.拉维尔插嘴道。
「闭上你的嘴好吗?『哥哥』。」这字她说得好晦气。
「妹妹,别这样!虽然我们是同父异母,可是我始终是妳哥呀!」
「是吗?妳有当过我妹吗?你这混蛋,从小就欺负我,在你眼里,我和我妈一直都是你的敌人,你想做拉维尔家的继承人想到发疯啦!」
「嗨!你不要在外人面前这样说我,我从来就是拉维尔家的合法继承人,用得着欺负妳们?开玩笑!」
「你是一条狗!」

我也不明白,为何在肯尼斯面前,露茜的粗话总可以说个不停,毫不保留自己。在我眼里,她现在甚至是因为有肯尼斯在旁,才能理直气壮的想说就说,也可能不知不觉间便希望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家庭,自己的遭遇,自己的不幸。

「妹妹,这样说妳哥不觉得惭愧吗?我要是狗,妳就是一条母狗。」盖利现出邪笑。
「给我杀死他!」露茜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肯尼斯匆匆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轻按着她的肩膀道:「冷静一下吧!露茜。」

露茜转身投向他,一脸拥向他的胸怀,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嚎啕大哭起来。

3
「为什么露茜不要你管?」我问肯尼斯道。

我坐在肯尼斯的房间里,面对着窗前的雪景与他并排而坐,而此刻的他眼睛定位在窗口以外的不知何处。

对于我的问题,肯尼斯没马上答上来,他缄默良久,呷一口冒烟的咖啡,才淡静地说道:「可能,她要保护某人。」
「什么?她,要保护谁?」
「她母亲。」
「不会吧?」
「那四份一张地图,和那两颗子弹,你还记得吧?」

我不禁思索起来,那天多琳从夫人房子里找到一张纸,后来发现竟是地图之一部分,而那是一幅尸体埋葬地点的位置图,这么说,拉维尔夫人无可避免地,牵扯上杀人的嫌疑。另外,在罗伯特.拉维尔的尸体内,取出两记从德林格小手枪发射的子弹,拉维尔夫人身边就有一把小德林格,在苏黎世的百乐酒店,我们曾亲眼目睹过她以它射杀衣柜里的铁甲人像。

我思考了好一会,道:「肯尼斯,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当然会继续追查下去,要知道,如果不找出真相,真正的凶手就没有可能找得出来!」
「你认为,拉维尔夫人会是这次的凶手吗?」
「说实在的,确实很可能,不过,阿克斯太太一定不是她杀的。」
「有两个凶手,不是有这可能性吗?」
「嗯……某人作帮凶,替她杀人灭口……」
「……我想……那人一定就是比尔.贝恩,他受露茜的唆使,杀死阿克斯太太。」

肯尼斯再度沉默起来,说到露茜,他的态度便变得肃然。

肯尼斯:「也许,是比尔自愿逞威的。可是,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我们妄下断言也是毫无意义的!」

他翻查着电子手帐的资料,然后说:「罗伯特.拉维尔是在六天前的晚上,宴会后两小时之内被杀,即是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而阿克斯太太听见枪声的时间,是在十点半到十一点半。如此,罗伯特.拉维尔被枪杀的时间,便定位在这两段时间的交汇点……是在十点半到十一点这半小时间。」
「这半小时以内,谁没有不在场证明,谁就是凶手,对吗?」
「很不巧,所有人都有。拉维尔夫人、露茜、比尔和赫尔巡官,正在桥牌室打桥牌,多琳和盖利在图书室里下西洋棋,而赖伊跟他女友在一起,彼此也有了不在场证明。」

一天后(已是我们上雪山的第八天)……

多琳告诉我,昨天晚上,小姐和少爷吵得很厉害,小姐当然地站在母亲的一方跟少爷对立。

「小姐不停骂少爷,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不过,少爷他好象若无其事,说着什么『家产本来就属于我』之类的,夫人只在一旁不停哭着,虽然平常很爱说话,但其实她是个很脆弱的人呢!」
「听说,妳们拉维尔家的产值有几亿英镑。」
「有这么多吗?这个我可不清楚,你比我更清楚啦。」
「是肯尼斯查到的。」
「他好利害呀!这时候也能查到这么多东西。」
「他是挺行的。说回妳们家的事吧,我记得妳以前说过,继承家产的人是夫人,对吧?」
「这是家里一直流传着的消息,我是道听途说来的,老爷过身后,夫人便拥有大部份拉维尔家的财产,少爷和小姐只可分到小部份,他俩那份差不多。」
「是什么人传出这样的消息?妳记得吗?」
「是家里的管家,他在老爷立遗嘱的时候,是两位见证人的其中一位,这就是他所以知道的原因。」
「这么说,老爷死去,最大的得益者莫过于夫人了?」
「施明,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嗄?」
「知道老爷的死,最伤心的人,就是夫人她,别说些不尊重她的话了,好吗?」

然后,我们沉默下来好久好久……

我慢慢说道:「看妳家少爷的态度,好象他才是遗产的唯一合法继承者。说实在的,妳觉得他怎么样,妳喜欢他吗?」
多琳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去,呆怔怔地摇头,道:「家里的人,都不喜欢他。」

4
罗伯特.拉维尔的房间从他失踪以来,便一直锁上,两条钥匙都放在大堂柜台那里的钥匙柜里。戈巴太太陪同我们,用钥匙打开死者的房间,这房间跟其它的房间没有多少分别,陈设也是一式一样的。中央偏一点两张布沙发伴着小小的茶几,角落里头放上几盆常绿的盆栽,花红布单人床靠近墙边,窗户的一旁是梳妆台及镜子,窗户的帘子此刻拉上了,看不见外面的景物。还好这里有中央的暖气空调,现在反而有点闷热,我们忙把身上的外套脱下,然后架好在一旁的挂衣柱子上。

弹簧床旁边摆放着一个大衣橱,打开门,几件大衣挂在里面,一个个的抽屉,肯尼斯拉出来不停翻弄,本来折叠整齐的衣服,给他弄得乱七八糟。

比正常人高的衣橱里,肯尼斯很快把所有的东西都找翻了,然而根本找不到什么价值连城的钻石,也没发现交易用的文件,罗伯特遗留下来的东西,没一点显示出他要买卖钻石的迹象。

「罗伯特果然是人格分裂吗?他本来就没打算拿钻石来卖。」我道。
「人格分裂,病发的时候,会切切实实地变成另外一个人,行为贯彻。他要作买卖,理应带来了要买卖的东西才对。」
「但现在不是什么也找不到吗?」
「说不定被人偷走了。」
「哦?」
「又或者,他来这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钻石。」
「不为了钻石?那他上这冰天雪地的山头干嘛?」
「说不定,整件事都是罗伯特.拉维尔捏造出来的,有人要买他手上的钻石,要他的家人同行,可能是中国人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意不在钻石,而在于陪他来的家庭成员……」
「什么?」
「目前来说这全是我的臆测而已,还未有一个具体的想法,不过概念倒是成型了。」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把声音。

「嘿!你们在这里干嘛?」说话的人正是叫赖伊的男子,还有他女友陪伴在左右,他总在不适当的时机出现,十分讨人厌!

「我们在查案呀赖伊先生。」肯尼斯回他道。
「哦?你们是在查案吗?那你们有没有搜查令?想必没有哇?」
「我们得到旅馆主人和死者家人的同意。」肯尼斯说罢瞥瞥戈巴太太,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为你效劳的吗?侦探先生?」
「不用了,你最能帮忙的地方,就是乖乖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程序员先生。」

赖伊离去后,肯尼斯喃喃地说道:「生平最怕就是他这种人了,年纪和思想都长大了,心智却整天像个小孩一样,一点不懂得尊重别人和顾虑别人的感受,这样的大小孩着实讨厌!」

翻查过罗伯特的行李后,我们依样画葫芦翻查罗道夫的行李,可惜也没有什么发现,钻石不在行李里面。

这晚上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深怕一觉醒来,眼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夜之间凶手把旅馆所有的人都通通杀光……

暖气调控下的房间一点儿不冷,但眼看着窗外的雪,隆寒的感觉打从心底涌至,教人直打哆嗦。我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今个夜里,我会如此地心绪不宁。

一直睡不着觉,我在床上不停地打滚,然后索性拋开了枕头坐直了身子,两只手抱着头不住的胡思乱想。

我从行李里拿来那本自到希腊以来,一直伴随在身边的素描画册。

翻开一幅幅的黑白素描,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再次历历在目,第一页那幅,描绘着的是船头上的肯尼斯.欧文,那时候正是他和我乘客船前往希腊的山杜云里岛。岛上发生了连续谋杀案,而有关详细的情形,我会在以后的日子为大家补上。

来瑞士以后,我画了几张不错的画,首先是飞机上沉睡的肯尼斯,他侧面的轮廓的确有够帅的,不知不觉便画下来了,也许这就是肯尼斯以前说过的艺术家的触觉,总钟情于美的东西,但话说在前面,我的性取向绝对是向着异性的……

肯尼斯和露茜跳舞的那一幕,深深印在脑海,某个晚上,我把美丽的记忆投画上画纸上。这一帧,正是肯尼斯挺腰抬手一派绅士风范,露茜轻盈旋步长裙飘逸的一幕,我想,自那时候起,露茜已对肯尼斯芳心暗许了。

然后的一幅画的是火车站旁的琉森湖,再来的一幅是初上雪山,黄昏夕阳下雪庄的外貌。

自命案发生以来,画画的心情已变得荡然无存,画册最后的一幅,描画上阿尔卑斯山的雪白景象,群山成幕,背向着烟雾迷漫气势磅礡的环峰,妙龄少女俨然成为画的主角。那时候多琳伫立在寒风里,发鬓飘乱,看在眼里,勾起我一股怜惜的爱意。她的楚楚动人,触碰着我的心弦,她那未有修饰、毫无造作的纯朴气质,正是我最喜欢的。也许,正是所谓异性身上散发出的费洛蒙,不明原因,没有理由,喜欢就是喜欢。

看着画中的她,我感到血在涌,窗外没有了寒风,只有一股无垠的暖烘烘,不断地扩散、膨胀,暖流遍及雪山的每个角落。雪不再下,太阳从雾霭中露出了脸孔,渐渐放送出明艳的光彩,由淡红而赤红,由微暖而热烫,由温馨而炽烈,彷佛谕示着恋爱的过程,由初恋至热恋,一双恋人澎湃地沐浴爱河。

突然,热流汹涌,全聚在一起顿成激荡的气流令人血脉濆张,哽塞在咽喉处,不上不下。我喘不过气来,血栓塞进脑袋,头昏脑胀地,我只浑沌一片,蓦地昏厥在床上。

迷糊间的光芒是如此地闪,划过苍凉的夜空,不断闪烁,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可见的唯独是被螺旋飞舞的火焰缠绕着的一团烨光。

它开走了,如黑夜中的火龙,缓缓地游走,摇曳着长长的尾巴,跃动灼热的火舌,慢慢移动,暖流也渐渐地倾向前方,离我远去,我变得很冷,孤寂的冷空气四面八方的压向我,连手脚也冻僵了。我实在忍受不住,双腿不其然动了起来,忙跟着那颗温暖的火球,因为怕极让孤傲阴冷的黑夜占据了我,宁可跟着这团不明所以但却暖意洋溢的火焰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走至黑夜的尽头,火球忽然像受着什么外来压力似的,逐渐地变小,不住的萎缩,光芒亦黯淡下来,越来越微小,终也被黑夜吞噬下去,叫我再度感觉到周围的阴冷,我的身体颤抖不已。我冻醒了,这儿太冷了,我的意志完全地苏醒过来,刚才,恐怕只是一场黄粱梦吧……

我着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方才看过那一张素描,便开始心神恍惚,整个人迷迷惘惘的,好象受到什么力量吸引着,又像梦游般,总之,我不明不白间,已然来到某客房的门前。这道门就跟其它的门一样,是这幢旅馆里其中的一间客房 -- 再普通不过的房间。那时候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站在那里,后来,我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一切,也许正是肯尼斯曾经提起,超自然的感应,一种潜在的念力,被某种力量激发出来,这引发我感应力的,正是我心爱的人。

长廊一片冷冷清清,房里赫然传来恐怖的撞击响声,接而,激烈的呻吟撕破黑漆静幕,砸烂我的思绪,我只知道,有谁为着生命正竭力地挣扎着!

我推下门把,可是门是锁着的打不开。犹记得那天晚上,赫尔巡官一腿踹开门的情形,我也二话不说,依样画葫芦用力一踢,虽然木门仍毫发未伤地紧紧关闭着,我只不顾一切地,豁出全身的力气,撞向那扇该死的木门,不断地撞,只因那股不祥的预感令我这个不很强壮的人也倾尽全力。

深锁的木门终抵不住我强昂的意志,我战胜了。最教我不寒而栗的是,昏黄灯光打映下,眼前直攀横梁的一根粗糙绳索,紧紧地缠绕住多琳的脖子。她双手牢牢地抓着绳子的前端,双腿疯狂地蹬,但半空中根本找不到着力点,她的身体抽搐着,生命随时要舍她而去!

「多琳!」我嘶叫一声,倏然扑倒在她的长裙下,搂住了她的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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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楼: 雪庄亡魂--第九章 04年02月06日21点40分


第九章 密室之谜
1
「告诉我,为什么要自杀?」我问她道。

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昨晚上多琳在格乐兹医生的房子里熬了一整夜,医生很小心照顾着她,我在旁边一直守候着她。

她躺在床上,脸色很差。

「妳说呀!干嘛要自杀?」

多琳抬头凝望着我,只摇了一下头,眼眶里充满泪水。

「可是,肯尼斯告诉我,妳上吊的房间,是间完全的密室,门给我撞破以前都是锁上了的,窗户关死了,门的两把钥匙也在妳口袋里找到。除了妳根本就没有其它人!」我有点光火地说着。
「我……」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为啥?到底为啥?」
「我……我……」
「多琳!妳知道吗?我爱妳呀!妳要是不在,我要有多伤心?妳知道吗?」
「我……我也……」她嗫嚅着,道:「……我没有。」
我又焦急地说:「难不成……有人逼迫妳?」
她忸怩着,欲言又止,却始终挤不出一个字来。
「妳是要担心死我吗?说呀!」
「不!不是……」她含着泪说:「别问了好不好?」
「不!我要问!为啥?我要知道!到底为啥?」

多琳软弱的手一把推开我,冲到门外去。

我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角落里,只动不了的呆坐着,我很明白,我实在是一个没勇气的人……

发现多琳的房间,是三楼的305号房,那是一个丢空了的房间没人住。回想起当时发现她上吊的情景,我到现在还怕!

305号房位于三楼的东翼,像之前介绍过的一样,三四楼全是客房,分东西两翼。三楼东翼的客房都是空房子,钥匙全挂在大堂的柜台里,由接待小姐负责保管。305号的门匙何时不见了,肯尼斯问接待员小姐的时候,她也答不上来,可能是在开小差的时候,被人偷走的。305的两柄钥匙,都在多琳穿的围裙前面的大口袋里找到。

她为什么跑到305号房去?在那里面上吊自杀?真是她自杀?还是凶手吊起她以后,从密室遁出去了?从我听到碰撞的声音,还有挣扎的声音,到撞开房门,时间不到一分钟,门锁上了,窗户从里面关上,凶手可以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从反锁的密室逃到外面去吗?还是,他就这样的凭空消失掉?不可能哇……

回想那时候的光景,我抱紧了多琳的一双腿,当时她已失去了知觉。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抓住摔在一旁的木梯,这把木梯想必就是她上吊时踩在脚底下的垫脚。我把它重新扶好,高度却刚好可以让多琳坐到上边去。于是,我让她坐着,软瘫瘫的随时会掉下去,那时候只有套在脖子上的粗绳子稳住了她的身体。

我解下她颈上的绳圈,抱着她去找格乐兹医生,都没人来帮忙,三楼的东翼一个人也没有,那时候那里是旅馆里僻静的死角,除了我,根本没有人听见房里的声音。我把她从房子里救出来,也全没人知晓。

我救了多琳的命,确实只在机缘巧合下,并没有其它的原因,唯一能解释的,这是我的感应,也可以说,不可解释,难于想象……总之,我可以像个凯旋的将军一样说:「我救了我的爱人!」

2
肯尼斯.欧文独个儿在305号房逗留,他所以会在这个陌生的空房子里徘徊,没有其它原因,只因为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件悬案。多琳颈上勒着绳索,悬吊在半空中,脚底下横躺着一把一咪多高的木造梯子,这情况一眼看上去,无疑是她在这空房子里自寻短见。

305号房只是间一般的客房,所有的布置跟其它房间一样,有单人床、衣橱、梳妆台、镜子、小茶几和沙发椅,洗手间就在另一旁,推门进去就是,房子与房子之间并没有相互接通的门。

肯尼斯开始勘察现场的状况,房间接近正中央的位置,木梯子仍矗立在那里,它的上面,绳圈横附在天花板上的电灯间的横铁上,垂下距地面约两咪多。天花板距离地板足有三咪,雪庄是间旧式的旅馆,楼底较高。

深红的地毡上,木梯脚下的旁边,四个深烙的凹印明晰地显现出来,肯尼斯做着招牌式的卧倒动作,细察那几个凹下去的痕迹。四四方方陷下地毡去的四只烙印拖着尾巴,尾巴的尖端向着窗户,但并不是直直的向着窗户,而是斜撇向一边的,而且长度也各有不同。靠近窗户的两只印记,尾巴比另外两只靠近大门的短一点点,而彼此的长度亦有很细微的差别。

肯尼斯爬起来,把梯子对应着四个凹痕的位置放上去,梯脚子刚好重叠上四只凹印,此时,两面的梯级一面向窗,一面向门。

「这房子真冷!」肯尼斯打从走进这房子,便一直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这里的温度好象不太够,寒冷的空气不知从哪儿溜进来了。

这时候,他感到寒流在脖子上打滚,抬头一看,发现玻璃窗上竟然开了一个通风口。

「这通风口怎么打开了……」他暗忖道。

旅馆以前翻修了好几遍,不久以前加上了中央的空调设备,落地大玻璃窗上留下的小气窗没能马上拆掉,所有房间都是密封的,小小的气窗也都从里面给扣上。它实在很小,别说小孩,连小狗也钻不过去。

然而肯尼斯在它的边上,发现重要的线索,窗缘积雪上可见四根细细的痕迹横辗过,两条较粗,两条较细,两条像麻绳般粗,另外两条像是钓鱼线般幼细。

肯尼斯站上木梯的梯级上,评估着高度。

「多琳大概一咪六多一点,踩在木梯子上,要碰上天花板了……」

他攀下来坐到沙发上继续思索了好一会,然后,他捡出一根小小的牙签,在指尖上捻动着。

「干嘛这东西掉进她的口袋?跟两把钥匙在一起……」

他搓弄着那根小牙签,忽然,他站了起来,踱着步子至落地窗前,一把拉开两扇闭上的窗帘。

看着一大块雪从斜坡上滑下去,他若有所思地说:「果然这样子……」

3
「戈巴太太,妳看这把木梯子,它是从哪来的?」肯尼斯问刚刚来到305号房间的戈巴太太道。
「……肯尼斯,它是杂物房里的东西。好奇怪哟……干嘛会跑到这里来了?我真的不晓得……」
「戈巴太太,那么说,它本来是放在西翼的那间小杂物房里的东西,而无缘无故来到了这里……同意吗?」
「就是这样子……还有,杂物房里有三四个旧的旅行袋,也不知上哪儿去了。杂物房都没锁上。」
「嗯……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人把梯子搬到这儿来吧?怕是多琳吧?」
「不……她,是被人弄昏后吊起来的。一定错不了!」
「唉?肯尼斯……」
「只是,这一回他没能得逞!」
「噢!我的天!你是说凶手?这凶手到底想怎么样?旅馆恐怕以后也没人来了!真是……」

过一会儿,肯尼斯道:「我担心着钥匙的事情,戈巴太太,像妳从前描述过的那样,两把钥匙,一把交给客人,另一把挂在接待处的柜子,由接待员保管,每晚的十二点整妳就会把柜子给锁上,锁柜子的钥匙妳带在身边。是不是这样?」
「你说的没错,这钥匙的保管方法已经沿用好多年了,我成为雪庄的管理人以前就是这样子。」
「我认为,这方法不妥当。」
「怎么说?」
「旅馆的接待小姐只有一位,如果她有时候开溜一会,比方说上洗手间,那时候柜子里的钥匙就可以随便的让人带走,可不是吗?」
「肯尼斯,听我说,在旺季里我们这里的接待小姐是两位,在淡季里头,为着节省成本,所以接待小姐只请一位,不过请放心,蒙黛儿小姐很信得过,你不用怀疑她了……而你说的,因为嘛,从没出过错,我也实在没在这方面想得太多。如果说,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更安全的保管柜子里的钥匙,请尽管提出。」
「……那样吧戈巴太太,这里现在也没多少客人,对不起我没说风凉话的意思……不过,既然客人不多,何不把钥匙柜锁住,客人们携着唯一的那把钥匙就行了。」
「这也好,今晚上十二点钟我就把柜子锁好,平常第二天六点钟重新打开的,明天我就不这么做了。这么一来,除了房间里的人以外,就没有其它人可以拿得到他们的门匙。我先通知客人,今晚上钥匙柜会上锁,直到他们离开旅馆为止,都没有备份的钥匙。这行吗?」
「还有,戈巴太太,为了保险起见,妳锁上柜子以前,请打内线电话到客人的房间去,确定他们手上握着自己的门匙,然后检查另外的那柄钥匙在不在柜子里,所有的钥匙都确认过了以后,妳就可以把柜子门锁上了。」
「好,肯尼斯,就这么办!」

4
「这是真的吗?肯尼斯!」我惊愕道。
「听我说,多琳是给人害的,不是自杀。」肯尼斯肯定地回答我。
「谁?到底是谁?」
「不瞒你说,其实,我心理已有一个想法。」
「肯尼斯?你要说,你已经找到凶手了?」
「嗯,大概吧。」
「快告诉我!这该死的凶手究竟是哪一个?」
「天晚了,你快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你不说我宰了你!」
「施明……明天吧,明天早上,所有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你知道吗?你是一个老实人,如果让你知道了,明天我办起事情来,会很不方便的……」
「你不该又要说,我的脸会穿帮?」
「知道就好,我可不要凶手从你的脸色上看到痕迹,叫我的一番苦心全泡汤!」
「那么肯尼斯,求求你,让我知道那么一点点好吗?」
「这……这个嘛……那好,我帮你开开窍,不过啦,还是要你自己去慢慢想,怎么样?」
「说,说呀!」
「嗯……那么,我们来总结一下,到目前为止发生过哪些事情。我要开始啦……首先,我们抵达的第二天早上,两位客人不知所踪,一位是罗伯特.拉维尔,另一位是署名罗道夫.格尔丁的古怪客人,罗道夫是一个被绷带包着脸孔、戴手套,穿得不露一丝皮肤像尊木乃伊一样的家伙,而他的声音当时听起来很奇怪,后来证明那是声音变换器搞的鬼。这一身装扮别说他是谁了,是男是女也分不清楚。两名客人失踪的同一天下午,另一名女客人阿克斯太太,在你和我面前遭人从背后枪杀,当时她要向我们透露一件诡谲的事情,没说完就被杀了。而根据阿克斯太太不完整的说话,我们可以大胆假设,她前一天晚上目击到一件枪击案。她房子对面的三个房间,分别为露茜.拉维尔、罗伯特.拉维尔及拉维尔夫人的房间,枪击案一定是在这三个房间其中的一间里发生,你认为,是哪一间呢?」
「……我说不上来……」
「好好的想想吧,也许用猜的就好。」
「硬要我猜……该不会是罗伯特.拉维尔的房间吧?这是因为,事后他的尸体在旷野里给我们发现,那么照理说,第一凶案现场,就在他的房间里。」
「你是这样猜吗?嗯,挺不错的想法,可是我不给你答案。」
「行了行了!我说肯尼斯,你真的已经有答案?我真的怀疑,要知道,你还没检查过那三个房间,怎么知道哪一间是凶案的第一现场?」
「我的脑袋告诉我,这脑袋。」说着他指一指自己的后脑勺。
「很好肯尼斯,你是不会说给我听啦!那继续你的诠释吧。」
「那好。到目前为止,被害人有两个,一个是阿克斯太太,另一个是假装成罗道夫.格尔丁的罗伯特.拉维尔,他的死因和阿克斯太太一样,心脏被子弹射穿。罗伯特.拉维尔为何假扮另一个身份混进旅馆呢?基于什么样的理由?而他死的时候穿著罗道夫.格尔丁的衣服,原因何在?杀死他的人究竟是谁?而动机又是啥?再来,你的女朋友,拉维尔家的女仆人多琳.柏,昨晚深夜里被吊在305号房,当时那房子是一个门窗紧闭的密室,这情况代表着多琳是上吊自杀,因为既然房里没有其它人,那么只有她自杀才解释得通。当然了,这案子也是凶手搞的鬼,他布置好房里的机关再出去,至于密室的构成手法,你自己动动脑筋就好。」

说真的,我实在是非常讨厌他解释案子的方法,全说一半,剩下一半总要人猜!

「谁要杀多琳?为了什么?」他抚着下巴说。
「照你说的,多琳岂不是很危险?凶手不会放过她的!」
「你说的很可能。不过,还是听我把话给说完……」
「我的天!」我打断了肯尼斯,径自走到房外去,我要找多琳,因为她现在的处境实在非常危险!

时间已经不早了,快十一点钟,今天白白过了一天,我跟她吵了一顿,她跑回自己的房子去了。都没看见肯尼斯进行调查,我和他探讨完案情,只觉得多琳现在身处险境,于是决定去她的房间找她。

外面的雪点缓缓飘下,我和她的命运就像白雪一样,随着寒风四散、飘泊,也不知最后会到哪里去,降落在什么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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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 雪庄亡魂--第十章 04年02月06日21点43分


第十章 雪上狂奔

螺旋梯上响着「咚咚」的脚步声,我每踏出一步,越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讨厌。其实我可以乘升降机的,但是走楼梯总快一点,所以还是有点习惯性地从这条楼梯往下走。

从初到雪庄以来,我也不知走过它们多少遍了。我住在四楼东翼的404号房间,窗户向着旅馆后面,向外看灯光很暗。靠近我的房间有两道楼梯,而我总喜欢绕过长廊,走另外一条位置在旅馆正前方的楼梯,因为那里的照明好一点,旋转梯窗户打进来的灯光也亮一点。

我从肯尼斯的房间走出来,他住在我隔壁的403号房。穿越有些暗淡的走廊,我踏上那常走的梯级。我的步伐是如此的不稳,我的腿积压着那么一股不自然的蛮劲,一颗心是难以形喻的不安。我实在不明白,这十多级阶梯,为啥这么的难走!短短的时间里,我跑下去的时候,差不多要摔倒好几次。我的脚步怎么这么的不安稳?我的心情为何会如此忐忑不安?

来到三楼,我绕越那昏暗不明的长廊,不远处的305号房间,勾起了我可怕的记忆,那不祥的房间就躲在后边的角落里,我实在不要再去看它,匆匆忙忙就走向接通东西两翼的狭长走道。狭窄的信道里,前面的路似乎引向黑暗之夜,可见的只有暗黄的墙壁,而另一面,不正是另外那不祥的房间吗?阿克斯太太在那里目睹某人被杀,而她没多久就死在凶徒的枪口下!

越过连廊的时候,两侧的窗户隐隐现出雪花,盘桓空中一明一暗,冉冉下堕。

一个人来到这发生过好几次杀人案、流了好几趟血的地方,我实在很害怕!困在身边的全是出了问题的房间,里边有的死了人,有的被人作为杀人的屠场,有的埋藏着不可告人的谜,而更恐怖的,其中一个房子里,坐着握着手枪的杀人犯!

正是这个原因,我更要保护我的多琳!我颠簸着身体来到多琳的房间,门上挂着「328」的房牌。

我试着敲门,但没人应门,然后又叩了两下,一会儿,多琳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是谁?」
「多琳,是我!」

沉默地过了好一会,多琳没吭声,她怕是还在生我的气吧。想起来,真是我不对,我也太急躁了,完全没考虑过她的感受,还用说话来伤害她,我真是个混蛋!

「多琳,对不起!今天早上,我的话实在太过份了……」
「……」
「是我不对,我完全没想过妳的感受,妳怪我是应该的!」

站在那儿好几分钟,我还是听不见她的声音。

我又说:「对不起呀多琳!」
「这么晚了,你还来找我?」
「多琳,听我说,现在妳很危险,凶手不会放过妳,妳让我进来好吗?」

僵硬的气氛又再来到了我俩身边,这绝不是温柔的恬静,而是一种不安的静止。她只一再地缄默着,静静站在门后面,我全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施明,谢谢你关心!」
「多……多琳?」
「你、你还是走吧……」
「……多琳?真的吗?妳不要我陪着妳吗?」
「施明……你,是一个好人,很好的好人!」
「别说些不明白的话啦,快让我进来吧!」
「不过,你的这份心意,我接受不了。」
「唉?妳说啥呀?」
「施明,你回去吧,我……不值得你这样关心。」
「多琳?」我别扭了好一会,不晓得她说什么,实在没法子,我总不能强来,于是也只好打起退堂鼓。我说:「那么,妳好好照顾自己,记住哟!我走啦……」

站在那儿好一会,她仍一丝不响,我无奈的转身离去,仍旧走楼梯回去。

回到我的房间,我掏出那把钥匙,钻进钥匙孔去,右手拧一下再用左手握着锁孔上方的长铁门柄向下压,然后收回钥匙推门进去。

房里的东西看上去实在很讨厌,太讨厌了!我看它们已看了一个多星期,也实在不耐烦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去。我越来越讨厌这里,讨厌这张床,讨厌这橘黄的灯光,讨厌眼前的落地大窗,讨厌窗外的雪景,讨厌这旅馆,讨厌身边的一切,而更讨厌的,是我一颗心全给她,她却一点感动都没有,难道我真的那么没魅力吗?还是,我要向肯尼斯多多学习?学习该如何讨好女孩子……这方面来说肯尼斯不可否认是挺行的,也许,我得向他好好的请教请教。

「多琳,干嘛妳总拒绝我!」我碎碎细语地说。

事实上,我有好几次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还是别想那么多,洗澡去!

拧开水龙头,烫烫的水洒上我的脸。我闭着眼睛,不知怎的,眼里却总浮现着她那雪白的脸庞、双手,像雪女。

传说雪女是来自魔界的妖精,老施展冰魔法,小口一吹吐出狂风暴雪,把人给冰封着。而我的心此刻也给冰住了,身上的热远不及内心的冷,很冷、很冷!

「算了吧……」

正当我穿回衣服,准备走出浴室的时候,外面的大门好象响起了轻叩声。

「这么晚了,肯尼斯还来找我干嘛?」我嘀嘀咕咕的推门出去,来到大门前,我拉开房门。
「多琳?」
「施、施明……」
「妳……妳怎么来了?」

她垂头了。

我让她进来,然后关上门,坐到沙发上。

「多琳?妳找我,有事吗?」
「施明,你,会保护我,对吗?」
「唉!难不成凶手找上妳?」
「没……没有呀。」
「吓死我了!妳忽然间这么说!」
「你会保护我吗?」
「那当然!我当然要保护妳!这凶手可别想动妳身上的一根头发!」
「施明……」
「放心,没人欺负得了妳,有我在!」

她依偎上我的胸口,我感觉到这时候的她,真的好需要我。而我一定好好保护她,好好照料着她。可是,我从没有想过,她竟在此时此刻来找我,还这样的挨着我。

她一直依靠在我的胸怀里,没有离开,可是,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抽搐,她在哭!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无声溜走,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旁边的电话叫了起来。

「等一下。」我说着放下她。「喂。」
「喂,施明先生吗?」
「是的,您是戈巴太太?」
「唉。」
「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没听肯尼斯说吗?今晚上钥匙柜上锁,到你们离开旅馆以前不再打开,你知道吗?」
「哦,这我听他说过,一时没想起来。」
「没关系,现在,我要核准一下你的钥匙,它在吗?」
「在的。」
「那好,另外的那把也在我这里,我把它挂上柜子,等其它客人也确定他们手上握着门匙以后,我就把柜子门锁住,钥匙我会一直带在身边。」
「行。」
「你快去把门给锁好,那么凶手就不可能闯进你的房里去。快!」
「好的,我这就去。」

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口袋里抽出那柄钥匙,我转身走向房门,钥匙在锁孔里扭了一下。

那么「卡嗒」一声,门锁上了。

我转回话筒前,拿起它向那边的旅馆主人说:「好了,戈巴太太。」
「谢谢你,这你就可以放心睡觉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
「多琳在你那儿吗?刚才我打电话找她不着。」
「嗯,是……是的,她确实在我这儿。」
「嘿嘿……我就猜到!那好好睡啰……晚安!」
「晚、晚安……」

我红着脸回到了多琳那里,继续让她挨着。

「多琳,其实,自从我第一眼看见妳,我就不知不觉爱上了妳!妳知道吗?」

她没说话,我继续喃喃低语说着情话……

我的情意绵绵,她默默地感染着,虽然不曾搭话,我还是感觉到她在细细聆听着我的话语。

「多琳,妳是雪女,妳用魔法俘虏了我的心……」我好想看着她那张白皙的俏脸,可是她只管低着头,我只有打量着她那隐藏在凌乱发荫后的面部轮廓。

很久很久,她终于离开了我。

她的眼睛盯着我看,是那么的悲凄,我迷惘的不知所措,不明白,也只好乖乖地坐着看着她,看来她有话要对我说。

「施明,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可知道?」
我思考了好一会,说道:「妳嘛……一个很不错的女孩,有个性,有自尊,有信仰,也有点小聪明……那我呢?妳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一个好人,不可多得的好人,很好的老实人。」
「这说法不就跟肯尼斯那家伙的一样吗?」
「是吗?」
「对呀!」
「……我不管。」

她再度沉默下去,我失言了吗?我真的不知道,我很笨!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她重新抬起头来,这一回,我看出她的眼神笃定多了,好象是下定了决心。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敞开!

蒙面的黑影出现在门外昏暗的灯光下,长长的影子投向我们,像「歌剧院的怪人」,又像「吸血鬼特古拉」,他有本事一把推开我锁上的门,而且还是不动声息地,除了恶魔,我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闯入的恶魔手握小手枪,烟火在枪口亮起,「嗖」的一声,我的脸被刀子割一下的痛,血滑过我的脸颊,一把火在我脸上烧灼,刺痛直撼肺腑,我站不住脚了,我要掉下去……

「多琳!对不起!我还是保护不了妳呀!我这无能的人。」我听见内心发出了痛苦的哀号,我真的不行了,我实在支持不住!

「施明?施明?快站起来呀!你,一定要拿出你的勇气,你是堂堂男子汉,如果连自己的爱人也保护不了,你就不是人!快!快呀!豁出去!用尽你最大的能力,保护你的心上人!」

这声音不知来自何方,谁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我扑向那黑影,枪口闪了一下,听不到枪声,我只感觉子弹擦脸而过。

又闪了一下,子弹没打进我的身体去,我还活着!

那天晚上,我就是用我这身体,撞开那深锁着的门,拯救我的爱人。虽然我的身体是如斯孱弱,勇气叫我变得强大起来,有要保护的人,叫我强起来,面对着手枪,我也毫不惧畏地撞上去!

我的肩膀很厚壮,这是我身体上唯一感到自豪的部份,我的肩头撞倒了黑影手上的枪,他也站不住脚摔倒在地上,枪脱手而出。

倒在地毡上的恶魔俯卧着伸手要捡回那柄枪,我跑上去一脚把它踢开,它飞到床底下去,恶魔也跟着直窜进去。

「来!」我大喊一声,冲向多琳那里。

她颤抖着身体,站在玻璃窗前身体僵硬的根本动不了,她着实被眼前的光景吓坏了!

我拉着她跑向门外,可是她的腿已经支持不住,软瘫的跪了下去。

不行!床底下的恶魔已钻出头来,逃不掉了!

怎么办?怎么办?

我抱起多琳,她的身体好轻、好温暖,我搂她进我的怀里,然后一把撞向落地大窗,玻璃「当啷」的四分五裂,我抱着她立于窗缘上。

我深深望了她一眼,她也明白我的意思,闭上眼睛。

子弹「嗖嗖」的擦过我的身体,我鼓起最大的勇气往下一跳!

我和她双双滚到斜坡上,厚厚的积雪有如一张毯子,我们从四楼摔下来,着地的时候幸运地并没受多少的伤。

我们在雪坡上滚,跟雪块一起滑下去,我们身旁的雪上却击溅出弹孔,一个接一个地,「吱吱」声不断袭来,侵吞着我的意志,连力气也快耗尽了,生命的尽头已迫在眉睫!

我实在不行了!

我像灵魂脱窍的肉体,雪粉在身上翻,我在斜坡上不停地打滚,身体早已不像自己的东西,夹着雪粉坠落下去。

终也停下来了,我四肢无力地倒在地上。

身旁躺着的她,轻轻摸着我的脸,温暖渗进冰冷刺痛的伤口,暖暖地抚拭着我的伤痕,柔软地轻触着我的痛楚,内心变得平伏。忽然间,我感到好象世界末日到来,也能够处之泰然。

「吱吱」,可怕的子弹打在我们身旁,这声音刺激起我的意志,也许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的人,我总不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我要生存下去,失去生命,一切也失去!

我拉起多琳,提起脚步踩上雪地,在风雪中跟她一起向前跑。

积雪妨害着我们的脚步,黑夜的魇魅紧缠住我们的身体,虽然如此,我和她什么也不怕,只要身边还有她(他)在,就拥有力量继续往前跑。

我们在风雪中狂奔!

我们走过了分岔路,来到一个陌生的境地,雪下一块陷下去的低地,像削下去的一块断崖,恃仗着十多呎高的山势,阻挡在我们的前方。

要绕道已来不及了,总不能让那恶魔发现我们,这断崖正好去掉我们的脚印。于是,我向右面走了几步,印下两行脚印。我握着多琳的手,一起从断崖上跳下去。

甫一着地,我们又再开走起来。跑呀跑,风飕飕,雪茫茫,我们掠过风中浓密的降雪,在黑夜里乱跑,不停地尝试找到可以给我俩容身的地方。

漆黑中现出丝丝的光,我们连忙趋上前去看个究竟,而我终于看见了,那容得下我们的地方,可以让我们暂时栖身的避难所。古老火车一架架展现在眼前,车身的油漆在淡薄的月色下耀出光泽,虽然很暗沉,仍可见又红又绿的。

我看着正前方的一块木牌,上面刻着「露天登山火车博物馆」。

苍松摇曳,围绕在眼前的一片荒野,婆娑的树影,风雪中随来沙沙的声音,缓慢而充满节奏,像海浪。

大抵五六辆登山火车分布在圆形的范围里,古色古香,是那种十九世纪的款式,顶上还有个大烟囱,月色下显露出墨绿的色调,后拖拉着一卡红黑的车厢,我想它本来是鲜红的,黑夜掩埋了鲜明的色彩,周遭一切只深沉的颜色。

我的双腿发软,冷得直打哆嗦,伤口很疼,血结成一块,划开我的脸颊,连颧骨也在隐隐的痛。

快找个暖和的地方,总不能在这儿挨冷!

我拉着多琳的手跑上一架古老火车,门一拉就开,我和她登上去,我们走到里边去,我拉上车门。

车厢里比外面暖和,车身隔开了风雪,让我们在这一片小空间里得以栖息着身体。

一张张长背木椅子树立在车厢两旁,直直的排列成行,中央一条窄窄的走道。四四方方的窗户都给我关上了,这里一切都四四方方的,好不怀旧。

车窗外,月明中可见雪花飘,古典的登山火车成伴。雪地上看不见其它事物,荒凉中只有白雪跟火车陪伴着我们。我忽然感到眼前的情景彷佛回到十九世纪,距离我们老远老远,却围绕在身旁,时光倒流一般。

我和她共同坐进一节长椅里,我们身上只穿著单薄的衣服。我拥着她,感觉到她微微颤抖着,她那娇小的身躯仍是那么的温暖,我们拥抱在一起,体温在互渗,暖意在添加,变热烫。

在雪庄里为着命案纠缠多时,身心早已疲累不已,现在我跟她来到外面的世界,如飞出鸟笼、脱去辔绳,自由的空气尽情地呼吸,心头一阵难以形容的畅快感觉。

「多琳。」
「施明,现在怎么办?」
「啥也别管。」
「你,不怕那凶手吗?」
「跟妳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施明!」
「多琳……」

我的手搭进她的肩上,慢慢的游走,我的手轻碰她的肩膀,掠过她的脖子,掬抚着她的脸。

她的脸蛋像小女孩般的嫩腻,她的唇好烫,我紧贴着她,跟她热吻,湿吻,我俩忘我的拥吻着。

「施……施明。」
「妳,还在怀疑吗?」
「不。」
「妳在抖呀!」
「没……没有,我没发抖,只有那么一点点冷。」
「妳,还是不喜欢我?」
「不干那回事不行吗?」
「……可是,男孩子总要,要证明一些东西还什么的,是感情上的一个里程碑吧……」
「肉体上的真那么重要吗?」
「也许吧……我不知道……」
「可是……可是,女孩子喜欢心灵上的呢!」
「是吗?」
「唉!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在一起就行。」

她挨着我,没有说话,我俩静静地坐着,一种无言的怡然恬静陪伴着我们……

然而我感觉得出来,她的身体在抖,不住的抖,抖得越来越厉害!

「妳没事吧?」
「我……」
「多琳?多琳?妳没事吧?」
「施明……」
「在呀!」
「好……好好的活。」
「妳说什么呀?妳还担心凶手会找到这儿来吗?别怕,他已经给我甩掉了,不用怕!」
「施明,答……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突然,她吐出一大口鲜血!

「多琳!」

这时候,我才发现她的腰间有血!慢慢从内里透出来!

「妳,什么时候中枪了?」
「施明,我……我……」
「快!我们快回去!」
「不……不用了。」
「可是……」
「施……施明。」
「多琳!」
「其……其实,我不……不是你……想……想象中的那……那么纯……洁!」
「多琳!」
「我……我早已、早已活……活不下去了,要……要不是主,我……根本没……没生存下……下去的勇……勇气……嗄……嗄……」
「多、多琳!别说了!」
「嗄……施明,我喜欢你,我好……好喜欢你……你是我生……生命中唯……唯一爱的一……一个。」
「唉!唉!」
「听……听我说,夫……夫人她……她好象……她好象有私……私……私情……」

多琳吐出了最后的一句话,就这样挨在我的胸膛里断了气。

「多琳!」我紧抱着她狂号一声,震耳欲聋,呼天抢地,天地也为我动容!







武士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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