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圣青（兰色马甲）
|
|
|
1 楼：
首届大赛征文之（14）【免费的比萨】...
|
04年09月01日10点59分 |
【免费的比萨】
励勇有个特别的业余爱好，概括起来说就是仿制证件。不管是护照签证，还是各色执照、工作证，凡是能勾起他一点点兴趣的，都能在他的小屋子里找到复制品。这满屋子里东一叠西一堆的证件样品，看起来更象是一种收藏。
所幸他的这一特殊爱好也仅仅局限于个人爱好。当然，这一点个人私秘也为他带来某种特权的便利。这“证件”就有如一把万能钥匙，它能打开任何一道由金钱封锁着的大门。励勇曾经很自豪地宣称：一证在手，天下去得。这个所谓的“证”，自然也是随时变换的：到风景名胜旅游，他出示的是导游证，名山大川任意遨游；在名人出没守备森严的公众场合，他便配上记者证，同样畅行无阻。总之，凡是不需要严格核对的证件，在那些特定场所都会成为他中意的表演道具。
这种类似于作贼行窃般的刺激，令他欲罢不能。相对应地，其所必须的临场发挥的演技也是日臻完善。
现在，他正站在三江大剧院外的大理石台阶上，准备再次实践他那一套瞒天过海的伎俩。
眼前这座新落成的大剧院依水傍林，气势宏伟。
励勇仰望了下石阶上的正门入口，两名保安高高站在那里检视门票。
“只是顺手撕下票而已，而且动作生硬，一看就知道是两个新手。”
他很快心里有了底。随后信步走到江边，享受了一阵中秋的凉风。头顶上一轮银盘渐渐明朗起来，距离话剧正式上演的预告时间已经十分接近了，剧院外才开始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观众围在一扇并不宽大的玻璃门外，手持门票等着进场。今晚演出的剧目是新编现代话剧《蝴蝶是自由的》，是大剧院为了中秋将至而搞的系列活动之一，也正是他期待已久的好戏。励勇已经调查得很清楚，节目是由全国著名的上海话剧艺术团来主演，今天的话剧仅仅是他们在这座城市表演的开场白。据说他们在其他省市公演的时候都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效应。这真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他瞅了个机会，返身走向宽阔高耸的台阶，拾级而上。
两个保安已是忙得晕头转向，但其中一个仍象征性地拦了下大摇大摆直闯过来的男子。励勇很自然地装成一副无奈的表情，又似略带一些恼怒，然后慢吞吞地掏出一个工作证。背面是蓝色的塑料封皮，正面则是他本人的照片。这正是剧院为歌舞团特发的出入证件。那个保安只瞄了一眼背面的封皮，就示意他可以进场，随即扭过头去招呼其他观众。
剧场内已经是高朋满座。
这种话剧，在这座文化底蕴不算浓厚的城市里，并非深受欢迎。很多人之所以赶来捧场，完全是剧院出于业务关系馈赠出大量门票的关系。不少手上持票，一脸兴奋的看客，倒并不见得十分钟情于话剧演出，其实他们是在有组织地消费着送上门的礼品。进出大剧院以满足他们追逐高雅、衬托身份的空虚才是真正令他们满足的乐趣所在。
励勇在场内转了一圈，瞅着那里有可以下手的座位。离正式开场演出还有五六分钟时间，两边的池座也已经挤满了人，看来门票发售情况出人意料地好。对他而言，心急倒是不必，因为他目前的“身份”是场内的工作人员。
他已经看准了几个绝佳的前排位置，都是正对着舞台的A类座位。按照经验，除非临时有人入场，否则这几个空位就注定是要无主的。他颇为得意地溜达了一圈，慢慢地走近了剧场的后台。两边的贵宾休息室和后台化妆间各类贮藏室交错排列，构成一道道曲折回环的走廊通道。
“这个剧院还真象个迷宫啊！”励勇不禁感叹。
他才逛了半圈，就有些晕头转向了。正打算循原路返回，忽听杂物间里似乎有阵“唏唏嗦嗦”的动静，象老鼠的小动作一般。他不由得驻足回头，令他颇为惊讶的是，身后走廊弯道另一侧的杂物间缓缓开了门，一只手扶着门把，随后是整个身躯站了出来。他马上把头缩回，躲在弯道立柱后头，生怕被对方瞧见。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听得身后的那个人并未向他走来，反而是渐渐远去，才敢定住脚跟，把上半身后仰出走廊弯道窥探。对方只给他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了。大概是工作人员吧，他暗自庆幸没被发现，看看手表，时间已是十分紧迫，赶紧跑回前台。
他终于还是赶在观众席熄灯的前一分钟坐了下来，位置是第五排靠近中央的10号座位。这里视角很好，能清楚地观察到舞台的任何一个角落。并且，与之相邻的两个座位也是空着的，显得十分宽敞。如此难得的座位也无人问津，只能说明戏曲这一艺术形式在如今的大城市里的地位是何等尴尬。
窃据他人座位的闲人，心中仅存的一点担心也在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消逝。也许是有事不得前来，也许是坐错了位置，也许是迟到，总之，目前这一刻，这位置的使用权就是属于他的。励勇在黑暗中偷偷打量了下四周，后排果然还是稀稀拉拉的空了很多位置，更多的人是在交头接耳的嬉闹。不怎么关心话剧的人，却光明正大地占据了欣赏表演的大厅的高位，艺术这玩意真是讽刺。
话剧终于开场了，从剧本编排到演员发挥，都是恰到好处，其中不乏具有创意的改编，正是励勇所欣赏的那种。在专心观赏的同时，他却始终感觉到，一道奇特的目光在背后注视着他。猛回头观望，却一无所获。这种感觉在他第一次拿着复制证件冒充的时候就有过深切体会，而且这一次更加强烈。
这种疑惑阴影并没有妨碍他的兴致。很快地，他就以更大的精力投入到舞台上的节目中。
节目果然没有令他失望，从剧院出来后，励勇仍然沉浸在那种幸福当中。万无一失的冒险再次获得成功。然而，兴奋之余，一丝惶恐却袭上心头。他十分谨慎地环视了下周围，随即做了个临时的决定，转身朝离这儿仅半里路的远的朋友家走去。尽管他自己那个安乐窝是在反方向，而且距离更近些，但他实在是个迷信直觉的人，他清楚的感觉到，背后始终有一双监视自己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狡诈和残忍。不管这是不是错觉，他已经想好了在朋友家寄宿一夜的理由。更何况，他又可以趁机吹嘘一下晚上的经历，比之孤零零地一个人呆在家里实在要美妙的多。
第二天果然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冒险家据此相信，昨夜的阴霾已经彻底远去。
紧接着，更令他兴奋的事情便接踵而至。
当他回到家后习惯性地翻开刚送到的报纸时，一条醒目的大标题马上映入眼帘：
三江口凌晨惊现女尸 六小时警方速拘嫌犯
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成为重大新闻。在连篇累牍的经济报道和生活趣闻之中，这种明目张胆的凶案马上就占据了头版的位置，一旁还配有大幅照片。
励勇继续往下细看。
大致内容如下：今日凌晨二时许，巡警在三江口滩岸发现女尸一具，经初步查验断定死者系市某剧团著名演员，与死者有关联的几名嫌疑人均已被排除，仅剩两名嫌疑正在接受盘查。目前案情仍在深入调查之中，云云。
这等官样文章主要也是吹嘘下警方办案如何得力，社会治安如何及时被维护，远远不能满足读者强烈的好奇。
励勇的热血细胞一下子活跃起来，他对这种事情有着执着的偏好。他迅速思索了下，拎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刘警官吗？听说你们那里出了个大案子啊。”他找的是在警局里当差的老同学。
“对啊，你也听说了吗？我正在加班呢，回头再跟你联系。”话筒另一头传来洪亮有力的回应。
“别急啊，你先给我交个底，到底怎么回事？也好让我在单位里吹嘘一下。”冒险家又对着家里空荡荡的大厅轻车熟路地捏了个谎。
“没什么好说的，所有嫌疑犯都已经被打发回去了。他们都有很明白无误的不在现场的证明。现在也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了，我挂电话了，我们领导来视察工作喽。”
励勇对着电话里“嘟嘟”作响的忙音发呆，他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老觉得和这个案子有关联，老是莫名其妙地对此过分关心。也许这又是个错觉。该死的，大概是昨天没睡好，他安慰自己。既然警察都已经把嫌疑犯们全部释放了，自己又何必操这份闲心。
就在此刻，门铃及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门框上的透视镜告诉他，外头站着个送外卖的人。
“我有叫外卖么？”他自己也糊涂起来。他甚至在怀疑自己的记忆神经是不是出了问题。也许真的叫了吧，也许是对方送错了地方。反正肚子也饿了，难得奢侈一下也算不错。
他最终还是说服自己开了门，隔着防盗门冲对方喊：“盒子里头是什么？多少钱？”
“先生，是您要的水果比萨。您是老主顾了，这个费用已经预付过了。”对方略显得腼腆，又把地址熟练地重复一遍，解释说：“应该就是这里吧，真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头一天上班，您多照顾。”
至此，励勇已经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对方一定是个新手菜鸟，而他的客户地址一定是不小心抄错了。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要多多照顾是吧？那就毫无理由客气谦逊了。幸运儿强忍住笑容，故作严肃地往里一让：“就搁在桌上吧。”
等对方十分谦恭地退了出去，他才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盒。这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比萨，点缀在上头的水果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向他发出致命的邀请。他已经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所击倒。
幸运儿急匆匆跑进厨房取了刀叉。他用刀子在比萨上利落的切下一块来，再由叉子把它送进嘴里。真是美妙的享受！而且这也决不是幻觉！然后又狼吞虎咽般地咬下第二口，甜美的滋味顿时从嘴唇朝全身扩张。紧接着是第三口、第四口……
这时候，恼人的门铃又响了起来，不会是又一个送错外卖的人吧？他朝透视镜瞄了一眼，仍旧是刚才那人。他居然去而复返。没准是还有什么优惠券附赠吧？幸运儿期待着对方能再次给他带来惊喜，如今他已能相信，任何一个奇迹都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如果今天出门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也毫不为奇。当然，即使对方发现送错了对象，他也不准备为此而赔钱，反正全是对方弄错，送上门来的东西哪有退回去的道理？他打定主意，心安理得地开了门。而这一次，对方却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请问，刚才的比萨尝了没有？味道如何？”对方手里捏着张意见反馈表格，依旧是一副害羞的模样。
“唔，还不错。”励勇含糊地应了下。
“真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添下这个表格。还有，我能不能借用下这里的电话。”
“是不是有什么送错了地方？”他含糊地试探着。
“不是，完全是个人工作上的一点点问题，我想和店里联系下。可惜出门忘了带钱。”
“那个倒是没有问题。电话在客厅里头。”
他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可头脑依旧保持着清醒，一边填写表格，一边警惕地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那人对着窗户打电话的身影，似乎十分熟悉，好像就在那里见过似的。送货员拨了几个号码，似乎都没人接。他好象在故意拖延时间，屋子的主人大致判断着，不安的直觉再次笼罩在他心头。只不过他已经不需要追问缘由了，因为刚才落肚的那几块比萨已经在他的胃袋里起了翻江倒海般的作用。
这是毒药的作用。他想大声呼喊，却丝毫使不上劲，胃部钻心的痛楚占据了他所有感官机能的反应。而那个屋内的不速之客在挂下电话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扑上来把门关上，接着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十分钟之前的幸运儿转眼间沦为天底下最不幸的人。天堂与地狱间的距离，原来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行程。一切天降的好运也并非全都是免费的午餐。
眼前这个陌生人所带给他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是愈来愈强烈。他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好奇特。对了，就是昨夜在剧院里所体会到的那种凶残阴森的眼神，还有那背向而去的身影也是何等地相似。如今，这两个模糊的影像终于合成为一个人。
“原来是你！”励勇不禁脱口而出，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他的对手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对方神色自若地在他身边坐下来，就端坐在他刚才品尝比萨的座椅上。
“不错啊，你居然已经认出我来了，真的很不错。”
他拨弄着桌上的那些比萨饼，漫不经心地问：
“这水果比萨味道如何？我都来不及问你的口味就帮你送来了一个，真是太抱歉了。哦，我差点忘记提醒你了，我预先在这里头加了点调料。它们的主要成分呢，用化学名词来说，就是高锰酸钾。”
这混蛋！励勇听到这个名词，心脏急剧的抽紧。
“本来我回来是想阻止这出悲剧的，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性急，现在你的胃里是不是有种被千虫万蚁蚀化的感觉啊？啊哟，这可不妙啊！过不了几分钟，你的胃就会完全溃烂掉。”凶手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一边自顾自地说：
“其实你也挺不走运的，昨天偏巧就坐在我的那个座位上。”他指当然是剧院里的座位，励勇的神智还是十分清醒的，他已经差不多能把一连串的事情串联起来了。
“你我素不相识。”他用尽浑身力气挤出一句话，试图为命运作最后的抗辩。
“正因为素不相识，所以才会构不成任何动机呀。谁能想到，一名医生会同一个素不相识的单身小伙子有瓜葛？”凶手继续说道：“本来我正在为如何处理那个女人发愁。要不是她挡了我的前途，我也不想弄死她。当然，犯罪总会有风险的，任何事情都会有风险。好在那个时候你占在我的位置上了，好让我分身去弄死那个女人，并且处理那个尸体。这可是个绝妙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你我身材相仿，剧院里一熄灯就分不出彼此，是你让我获得了清白。即使警察来盘问我也不必担心，观众席上会有那么多人能为我作证。这个我得好好谢谢你才是。当然，为了我的前途能有充分保障，你是不能再活下去拉。这也不能怪我，谁叫你的存在对他人构成了威胁呢？哦，对了，下个月我就要跟我们院长的女儿结婚拉，你也该算是半个媒人，可惜你是赶不上这婚礼。我得好好送你一程，我会在这儿陪着你，直到你抵达另一头的极乐世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拉。”
他顿了一顿，又换了一种惋惜的口吻：“昨夜侥幸让你躲过一劫，可你毕竟没有逃脱我的手掌心啊。要是你一开始不贪图那一盒比萨，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你应该知道，天下间可是没有免费的午餐的呀！”
这两天一直不能对人言的苦闷，终于在这个临死的人面前得到了发泄。凶手也终于能体会到，为什么那么自诩为聪明绝顶的罪犯老是喜欢时候喋喋不休地自我炫耀，要是没一个观众在旁侧欣赏，孤零零地独角戏又有何乐趣可言？
那人心满意足地站起来，自以为用最简洁的语言完成了自我辩护。地上躺着的人也已经被折磨到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停了会，他又找出块手帕，把屋子里的电话、桌椅、门把手都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以免留下不必要的指纹。然后他踢了一脚地上半死的人，最后声明：“本来我倒是想把自己的大名留在这里作个纪念的，不过万一隔墙有耳就大大不妙了。这问题还是留到你来世再慢慢探究吧，我可没这么多工夫陪你了。现在我要把这个比萨带走了。我可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不幸的励勇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已经不需要在去探究凶手的真实身份。他当然更不知道，凶手是何时离开房间的。此刻他已是完全的油尽灯枯，连挪动一根手指都不可能。事实上，他永远也不需要自己动手了，紧贴在胸口的手里，一只开动着对话的手机，它已把刚才室内的一切动静传送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并且录制下来。
这本是他开始伪造生涯的第一天就想到一步暗棋。尽管曾经练习过十几次，但他却希望永远不要使用到这一招。当迫不得已扣动这枚暗棋的时候，就意味着一桩阴谋的挫败，或许还会伴随着一条生命的流逝。
这世间永远没有免费的比萨。
两个精于伪装的演员，循着一个古典朴实的剧本，为观众奉献了一出不分轩轾的精妙演出。然而，结局却早已注定。
[此贴被圣青于2004-9-1 10:58:53修改过]
|
点击复制本贴地址：
|
|
推理基本靠赌，结论基本靠唬。
——工藤快斗
简洁的真相。
——圣青
![]() http://photo.gznet.com/photos/1298776/1298776-F$ej71Q6zq.jpg [/img]
|
※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
|
您当前的位置：
推理之门 > 原创推理 > 原创小说
【版主】：wangjiajun,关枫
沪公网安备31011502006128号 推理之门 版权所有 2000-20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