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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题: 首届推理大赛征文(15)第六个人(人气:1108)
 冥河渡者潇公子
1 楼: 首届推理大赛征文(15)第六个人 04年09月03日23点06分


第六个人
前言
假如这世上悲剧多了,那是因为这世上有更多的希望与梦想。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物与情感值得我们以一切为代价去争取和珍惜,例如自由与爱情,而人们正是这样做的,尽管时常得到的只是一份份凄凉的完美。
五个人
“荒唐!可笑至极!”司徒来回踱着步子,手中攥着一张刚刚送来的便条:“这位郝警官真是,真是个白痴!”司徒终于按捺不住,说出了他所不屑说的但又是唯一合适的字眼。
“他竟......”司徒继续着他的喋喋不休。
“‘他竟为了保护现场,命令所有涉案人员保持警方进入时各自的动作’”,我接着他的话说:“但你刚刚说过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借享用这顿午餐开始度过这难得的假期。注意,你用的是‘享用’--我把它理解为细细地品尝,可自从你拿到这张便条起,就没一刻消停过。同样的几句话你已经说了十几次了。”
“是吗,”他无奈地耸耸肩:“或许你是对的,我早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我有的时候就是太紧张,感觉好像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终于,他又回到了餐桌前。
我点头表示同意:“你总是有这种压迫感,任何事在你看来都充满了悬疑和血腥。下面该做的事就是坐下来好好地把饭吃完。”我把一个放着火腿蛋的盘子推到他的面前:“给你个建议——尝尝这个——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他伸出手,却一把抓起了帽子:“的确,放松一下,假如那些可怜的人们有个三长两短......那将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这是个度假的好地方,尽管有些偏远。这个在地图上无法标出的村子的发现当归功于我——假如马可波罗的行迹不曾至此的话。人们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现所发现的并抛之于脑后,如果人人都能发现所发现的,利用所发现的,那么也就无所谓爱迪生了。我的迷路正是造就了这般发现,这个小村子虽不为大多数人所知,而且高科技的社会与之无缘,但村内依旧欣欣向荣,有着不为外世扰的气度。村内有着自己的体制与风俗,有些较为封建落后,充满了奴隶制度的腐败气息。
这里基本上是自给自足,难得有远方的生意人经过,所以唯一的一家旅店常年空着,以至于重新寻路前来的我(当然还有司徒)受到了老板贵宾式的款待。此处的村民很普通,但丝毫不抵抗外来的新事物,那盘我亲自教授的火腿蛋便是最好的左证。

上午警车的声音打破了村子的宁静,也打破了我的自以为是的发现带来的惊喜——我没想到这里居然与外界有着这般联系,我也同样没想到这警铃声与之后的便条毁了我一个本该美好的假期......

四周的群山和时而显现的海滩让我多少明白了些“秀色可餐”,也多少弥补了未完成的午餐给我带来的遗憾——尽管我认为坐在警车中鉴赏美景是对大自然的亵渎,同样在这和平的景象中不和谐的旋律更是对美学,人性以及天良的背叛!
车子在一路的颠簸之后,毫无顾忌地驶入一扇雄伟的宅门,最终舒适地泊在一片广阔的草坪上。我无法想象这是私人住宅——这就是我下车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这所宅邸给人们带来的视觉冲击绝不比四周的群山差:可做标准体育场的草坪,草坪尽头的马棚以及与之遥遥相对的主宅,四周一人高的围墙等都无一不显示出令人敬畏的帝王气概。
草坪中央忙碌的人群揭示出给这本该安宁的地方带来骚动的源头,正待我和司徒想上前一看究竟时,一位满面红光的警官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司徒先生,您来啦,我们就等您来呢。”
“郝警官?”
“正是在下。”不知为何,这位警官虽不致卑躬屈膝,却带者一副远超过普通尊敬的神情:“司徒先生,您来,我就放心了。虽说这件案子还在调查中,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听说您来此处度假,我就差人去请您了。”
司徒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是为了时常误入迷途的人类的灵魂,还是为了人类广泛存有的依赖心理:“让我们看看尸体吧。”不等警官说话,司徒便独自向草坪中央走去。随即他又猛地回过头来:“或许你我的办案方式有所不同,我宁可让凶嫌坐下来受审——假如您不介意的话,请让那些受怀疑的人们休息一会儿吧。”

死者大约七十岁左右,在他满脸令人恶心的鲜血下面是一副相当尖酸刻薄的面孔。说真的,我很不喜欢这张脸,它给人一种难以相处的感觉。若果真如此,那么在动机方面恐怕难以有所突破了。随着社会的发展,人性也越发的脆弱了,任何微不足道的理由都可能引发犯罪,况且在我看来,任何犯罪的理由都不过是对自己的劝慰,是为所犯下罪行的不可饶恕而做的掩饰。
“富人......”司徒穿过草地,来到主宅前轻轻地说道。司徒向来不愿意在验尸上多下功夫,一来,他对验尸一知半解;二来,他从不相信诸如“死人会说话”之类的言论——他宁可相信死者的在天之灵会借凶手之口道出破绽为自己复仇。

房门开着,看着这厚实的大门,我们可以想象我们没来之前这里曾站着的那个保持着开门动作的人所付出的艰辛。然而,为我们所不知的是,那个人是位年老的妇人。她年事已高,但红润的面孔显示出其身体的硬朗,然而刚才长时间的站立带来的重重喘息一直延持至现在却使得我们不能不为其健康担心。
“你还会选择火腿蛋吗?”司徒苦笑着问我。
老夫人想要站起身,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险些倒下,司徒赶忙上前搀扶她。老夫人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我没事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屋子要打扫......”
司徒用力嗅着这一屋子的霉腐味,点头道:“不错,这屋子需要好好清理了,不过不是现在,”他回过头对警员说:“扶这位夫人出去散散步——郝警官交代的。”
“是,先生。”警员十分顺从的照办了。
“去别处看看。”司徒走在前面,我则跟着他穿过一间间屋子。“富人......”司徒又一次用力嚼着这个词语。他对富人似乎存有偏见,然而他忘了他自己也是个富人。若不是他错把我对他能力的欣赏当作是对他的个人崇拜,恐怕至今我还在三级旅馆中借住。我虽然大学毕业,但我的法医学专业就业面不广,而且目前社会上走关系,开后门等时常有之,以至于直至今日我还未进入公安系统,终于要混到难以继日之时,我遇到了司徒。这不能说是幸或不幸,至少现在还难说。假如没有他的出现,我这个堂堂...五尺男儿会回到父母身边——他们是富有的,但这是我所不愿走的路。然而司徒的出现虽保住了我的颜面,让我可以衣食无忧,却使我在我还没做好准备之时,过早的认识了这个社会的黑暗面。学校中正常的人体部件,在这里成为真正的肉和血,是不自然的从人体上掉下来,流出来的,它们为世上种种的卑劣,尔虞我诈涂上红黑交织的可憎与恐怖。
“在这儿。”司徒突然开口将我从若有所失中拉了回来。
楼梯上站着一位女士,她背对着我们。看来宣布解放的赦令尚未传到这里,低效也是当今急需改变的现象。
不用问,她一定是这里的家教——她有着传统家教的一切特征:高高上盘的头发,呆板的眼镜,深色的套装以及目无一切的孤傲的眼神。
“夫......小姐,”司徒突然放低声音说:“您可以休息了,请去外面草坪......”
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就下楼出去了。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司徒似乎自语的说道:“该死,她让我想起了我的外祖母...太可怕了...”接着他又叹了口气说:“算了,别提了。快走吧。”
沿着楼梯我们上了楼,二楼和都是大厅的一楼截然不同,不仅没了先前的帝王气概,甚至让我想起了曾经住过的三级旅馆,过道狭窄,两边都有房间,地毯几乎显现不出红色。也难怪,偌大的房子居然让一个老太太来打扫,的确让人难以操作。
“不许动,站好!”一间屋子突然传出了这样的吼声。
我们轻轻推开门,发现这间屋里热闹非凡。一个大汉正单脚站在地板上,手中还握着一把苍蝇拍。他个子很高,身体也很健壮,可要长久保持这样一个动作,实在是太过为难他了。他早已满面通红,然而他只要一放下脚就会遭到训斥,因为看守他的三名警员身材也丝毫不逊于他。
“悲剧,绝对是悲剧,”司徒提高声音说:“好啦,先生,您可以休息了,您不妨到外面去转一转。”
大汉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把另一只脚放了下来。“谢谢,真是要命。”说着就向外走。
“苍蝇拍...”司徒提醒道。
“啊?哦,是的。”
“喂,你不许动!站住!”隔壁房间又传来吼声,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片刻的安宁,我们的眼睛都注视着门的方向,凝重得紧张,像是在迎接上帝或是怪物的降临。然而几乎是破门而入的竟是位年轻人,随后的是几名警员。
“刚才有人说可以休息了,是吗?”
司徒盯着年轻人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笑着说:“没错,请到外面的草坪上休息一会儿。”
“草坪?不,我要去找我的朋友。”青年人想走。
“恐怕不行,你得听我的,否则就接着玩刚才的游戏。”
年轻人叹了口气说:“好吧,听你的。不过,我叔叔不会真的死了吧?”
“那你以为他满脸是血地躺在草坪上干什么,晒太阳?”司徒的口气越发的冷淡了:“这房子里有多少人?”
“除了我叔叔外,一共五个人——包括马厩里的那个马夫。”领教司徒的冷漠之后,年轻人再也不愿自讨没趣地多说一句话了。
“你可以走了。”看着年轻人离开了房间,司徒将脸凑了上来。没错,遇到案子时,司徒会与我来探讨,这是我的工作之一,然而从司徒口中说出的竟是“我觉得我像个救世主。”——当然,时不时的听他吹牛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一击毙命,两处伤口
我和司徒回到草坪上,开始自己的工作。我负责验尸,其实大部分工作法医都已经完成了,我只要将我对伤口的看法告诉司徒就是了,其余的时间就是看着司徒查看草坪上的痕迹。由于前两天曾经下过小雨,任何东西都可以在草坪上留下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搜索行动进行得十分缓慢。司徒很有信心,尽管不见得能有所收获。
“你这是......”我正企图劝说司徒改从别的方面入手,忽然司徒大叫一声,跳起来指着地上的一个坑洞喊道:“洞,这里有个洞......”
“从十万米高空落下的一粒鸟屎也能造成相同的痕迹。”我倒不愿浇他冷水,只是分析几种可能性而已。
“除非是鸵鸟。”他用手大约的估算着痕迹的大小。
“或许有很多只,同时......”我没说下去,我已经看到了司徒的白眼。

搜索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我也把验尸的结果告诉了司徒。
“我看他死了有两个多小时,死因是头部遭到重击。他的头上有两处伤口,一上一下地重叠在一起,我不敢说凶器是一样的,但无疑他曾先后遭到两次重创,而且每次都是致命的。”
“你是说伤口在额头上?”警官问道。
“没错。是从正面受到攻击的。”
“要说在平时或许有用,但这五个人谁都可能站在死者面前——他们都是熟人啊。”警官有些沮丧地说。
“不见得,有谁可以拿着凶器站在一个大活人面前,而对方毫无防范呢?再说死者穿着马裤,看样子要去骑马,查查不在场证明好了。”司徒漫不经心地说,心思全放在日光浴上了:“我看,就在这里问吧。”
所有人都在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似乎也没人愿意回到那所房子里去。
我和司徒都想先从马夫问起,一来,我们还未见过他;二来,他是唯一一个当时不在房内的人——当然,除了死者以外。然而,警官却认为没这个必要。
“他来了,你们就明白了。”
我看了看表,四点四十五分,大约是在两个小时前,某个人在这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不一会儿,警员领着一位老人朝这边走来。我明白了警官的意思,他的两只袖管空荡荡的摇摆着,看样子双臂从肩部直接被切除了。老人步伐矫健,走得很快,终于我们可以看清他的脸。这位老人和死者年龄相仿,大约七十岁,满脸的皱纹给人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虽然年事已高,却仪表端正,精神十足。
“请坐吧。”警官一边掏烟一边说。
老人一下坐到了地上,两只袖管空空地摇摆着。“你们好,我叫钟南村。”
“钟老先生,当时您的主人要来骑马是吗?”司徒接过警官递来的烟问道。
“是,他很喜欢马——所以才会专门让我来照料它。”
“那么是您牵马过去,还是他来找您呢?”
“他一向在草坪中央等我的,一般在两点整——我不迟到。”
“哦,”司徒用力吸了口烟:“这么说除了凶手,您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咯?”
听司徒的话,似乎钟先生由于本生的原因已经被排除嫌疑了。
“不敢说,因为我没见到主人出来。我大约等了半小时就回去了,过了一会儿,马自己也溜达回来了。”
“那你没有进屋去找吗?”我插嘴问道。
“那是因为......”马夫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认为我这个样子不配进屋子,我住在马棚里。”
“什么!”我和警官不觉同时喊了出来,这反而使得马夫显得更窘了。
“那房子,我还不愿进......”司徒自言自语道,一个烟圈从他口中飘了出来。他轻轻揉了揉鼻子,还在为刚才那一屋子霉腐味儿给自己有着鼻炎的鼻子带来的不适感到心有余悸,我是这么猜的,因为我的鼻炎比他还严重。
“您一定是当地最好的马夫了!这一行做了很久了吧?”司徒一边将烟熄灭一边说。
“哪里,哪里,你们听说过陈万年吗?”
我们几个都摇摇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孤陋寡闻。
“他是我们这一行最有名的,也是本地人。而且,我已前也不是做马夫的,我以前是铁匠,转到这行才几年。”马夫老老实实的回答。
司徒想了会儿说:“的确,这样再做铁匠实在......那么,您来这里工作多久了呢?”
“两年半。”对于司徒言语的谨慎和照顾,马夫似乎十分感激,语调更加亲切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位慈祥的祖父在火炉边给你讲述他的平淡而安宁的一生一样。
“好吧,”司徒说:“最后一个问题,您的双臂......”
“哦,在解放战争时候,让他们......”马夫停了一下,看到我们脸色多少有些悲伤便笑着说:“可我还能照顾自己,还能喂马......”他笑的轻松自然而悲凉。

等到家教小姐被带来时,司徒手中只剩下一个烟蒂了。我不知道司徒的外祖母是怎样一个人,但相信给他带来的绝非欢乐,因此这次主要由郝警官发问。
“小姐,请问你大约两点四十五分时在做什么?”
“我在房里睡觉,三点半我要给少爷上课,这本是惯例,不过今天我要下楼时就被你们抓住了。”她尖声尖气地说,语气中充满了对郝警官的不满。这时,我终究对司徒的外祖母有些了解了。
“没有人能证明喽?”
“您认为我睡觉要让人看护吗?”她说话的速度很快,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您可以问问其他人,肯定没有人看见我出去过!我根本没出过房门!”
“是吗,可也一定没人能确保你没出去过。”自古善于舌辩者多为女人,其东拉西扯与滔滔不绝足以使任何对手哑口无言,因而方有“好男不和女斗”之托词,而照目前看来,郝警官在这方面似乎也颇有建树。
“你们这是在怀疑我?”
“你认为马夫是怎样的一个人?”警官没有理睬她的问题。
家教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警官丝毫没有察觉,至于司徒好像还沉浸在外祖母的回忆之中,头都不抬一下,于是只能由我来重复那句老掉牙的说辞:“对不起,小姐,这只是按规矩做事,任何人都要接受调查的。请务必要配合我们。啊,还没请教芳名?”
“我姓单。”她还是不肯以全名相告,或许是我们这些时常要“诬赖好人”的人不配知道吧:“钟先生是个好人,虽然有残疾,但十分善良勤劳,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时常受到老爷的辱骂。说到老爷,他的确该死——这就是我的想法,随你们去揣测吧。反正清者自清,不会因为别人的诽谤而有所影响。”
我点头称是,心想这所谓“别人”大概就是我们几个了。郝警官似乎没有听懂,木呆呆地望着她,而司徒似乎还在想着他的外祖母。看起来,单小姐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这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假如她所言与案件有关,则必大有所获;反之,后果大凡听过学校开学典礼上校长讲话者都十分清楚。
“老爷这个人为人很精,做生意很成功,赚了不少钱。但他的占有欲很强,得不到的就要毁掉。我家世代为他们做家教,现在他死了,我也可以自由了。”
“对不起,”我打断她的话说:“您是说,只有她死了,你才能辞职?”这是我们前所未闻的,也是我们无法想象的,这是奴隶制度的残留——或许是发展!
“你不明白,这是此处的规矩:一日侍主,终生为仆。而且子孙继承,只有主人家死了才可以辞职。”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到处都存在阶级,虽然阶级种类繁多,然而归根结底其本质是相同的,无非是人压迫人。历史的长期发展不曾撼动它,人类所有的进步和智慧只是体现在压迫的名义越发的顺耳而名正言顺了。于是,每个阶级都有一些人,他们拥有某些或是或非的权利,当然这究竟是“是”还是“非”,只有后人才说得清了。
“那位老夫人呢?”那两位呆坐着,于是继续提问的任务就落在了我得肩上。
“她对谁都很好,尤其对晚辈总是像一位母亲一样。她还时不时地给钟老先生送些东西去,要知道在马房里,就连那匹马的待遇都比他好,不过这件事假如让老爷知道,他们俩都没好日子过了。”她一口气说完这些,抬起头透过镜片扫视我们。
“我发现二楼的光线很差,一边的房间没安窗子,弄得走廊的墙壁上都长了青苔......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司徒复活了似的忽然开口,将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这房子是老爷设计的......”
“哦?但我知道。”司徒卖着关子慢悠悠地为自己点了只烟。
你终于恢复正常了,我心想。
“你住了很久,难道没有发现一楼的可利用空间远大于二楼?你呢?”
我?没有。司徒明摆着说我视力差,这我恐怕得承认。
“那你现在想到什么了?”
司徒笑得诡异,这使我很不服气,然而眼前也只好承认我的智商也有问题。
“我怀疑二楼有一条狭长的密室——就贯穿在没开窗户的一排房间的隔壁。”司徒看着目瞪口呆的我们,问我:“这你能明白吗?”
我的理解能力是没问题的,这点我很自信。
“密室?”郝警官立即跳起来,跑去嘱咐了身旁的警员几句,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这个密室的存在看来是无疑的,但究竟与本案是否有联系就很难说了,不过这种小说中才有的情节倒是深深地吸引了我,看来也深深吸引了司徒,至少比他外祖母要有吸引力。
“那么,我们继续。你认为谁有可能杀人呢?”司徒终于开始亲自审问“外祖母”。
“您要这么问,我只能说在这里的任何人都不喜欢老爷,但恐怕真的没人能杀死他。钟先生有残疾,我和管家夫人——我们就是这样称呼她的——都是女人,实在不会去杀人。那位保镖虽然身强力壮,但见了生人就脸红......至于少爷,你们也看见了,也实在是手无缚鸡之力。再者说,老爷参过军,一身武艺,虽说年纪大了,可是依然身体健壮,不可能轻易被杀——这就是我的看法。”
压迫久了,自然就有反抗,何况要住在这样的阴暗的房子里——我认为阴暗,郁郁寡欢和心理变态总是相联系的。这样看起来,凶手与老爷之间即便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仅仅是长久以来对他的不满和住所带来的压抑的突然爆发都可能成为杀人的理由。这种一时冲动造成的突发性杀人以及由于宅子中人们对死者的普遍憎恶意识可能导致的相互包庇很可能使得原本简单的案子复杂化。要解开这类案子,总要先找出引起突发性杀人的导火索,并找到铁一般的证据。
司徒招呼单小姐离开后,我就将想法告诉了司徒,然而他只是“哦”了一声。我没理由感到沮丧和失望,他这样做只是不愿受到别人意见的干扰。

保安来时,司徒又为自己点了只香烟。我总是想,不论司徒再怎么小心,他的肺也不可能像他的牙齿一般干净——对于一个烟鬼来说,司徒的牙齿实在是白得过分了。
“刚才那位警员说轮到我了。”他坐下说,他的话十分简略,这是果断或是害羞的表现。
“你喜欢你的主人吗?”司徒的话比他更为精简。
“他?您在开玩笑吗?您没听说过传言吗?”突然间,他的那种害羞谨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他没有子女,于是想将他的侄子——我过继过来。我的家人不愿意,他就设计陷害他们,以至家破人亡。他怕被人家发现其真实目的,就把我送到乡下,直到前年才将我接回来,做他的保镖。”
“不过这终究只是传言,不能信以为真!至于你们是否有血缘关系还很难说。”这些新的证词给我们带来不小的惊讶。传言,大多不可信。正如人们所说“来说是非之人必为是非之人”,假如这位保镖是凶手,犯下这不可饶恕的罪行,那么就如司徒之言“那将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请看看我的鼻子和下巴,是不是和他一样?假如这样的传言是假的,那么还能相信什么呢?”
的确,光看下巴,那是同样的感觉,同样的让人感到刻薄的嘴脸。然而他却能给人一种真诚的感觉,说起来这全当归功于那双眼睛。而且,我觉得这双眼睛和某个人很像,我曾经见过的。
“对了,您叫......”司徒有意撇开那个话题,好让对话愉快而毫无偏见的进行下去。
“包傅畴,乡下收养我的人起的。”
“今天在两点半之后,你在做什么?”司徒又将话题转回到案子上。
他在努力的回想着,尽管事情就发生在两个多小时前,恐怕唯一将他与头脑简单者相区分的也就是那双眼睛了:“我......当时应该在睡觉。”
“你也在睡觉?难道说你们都有睡午觉的习惯——当然,这很正常,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思考呢?”司徒是不会放过任何破绽的。
“这个是因为今天,我和管家夫人在午睡后聊过天——是我去找她的,在一楼的门厅里,只是随便聊聊罢了。后来,门铃响了,我以为是主人回来了,我就立刻跑回了房间......”
“等一下,你是说连聊天都不允许吗?”现在我才发现这个世上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罪恶,在这个美丽的地方持续着难以想象的悲剧,也许在这罪恶与悲剧背后有着更加另人匪夷所思的动机。
“没错,我只允许和主人说话。说起来,全家惟有我是白吃白喝,而且不用担心受到辱骂的人,在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主人唯一客气对待的人。不过,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啦,每次我和管家夫人以及马夫先生聊天被发现,他们总被害的连饭都吃不上,可他们从来没有躲着我。”
“这么说,你可以确定老爷当时不在屋里咯,我懂了。那么,你和其他人关系怎样?”
“我和家教单小姐没什么来往。至于少爷,他或许怕我会抢他的遗产,因此和我......”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不太融洽?”我提醒他。
“正是如此。”他点点头。
“好了,谢谢您,请让少爷来一下。”司徒伸个懒腰,舒舒服服地抽起烟来。

这次是个漫长的等待,司徒已经抽了三只烟了。这时,有四五个人朝房子走去。
“天啊,铁头!土木工程师!郝警官想要拆房子吗!”司徒嚷道:“居然连入口都找不到。”
正在这时,少爷过来了。
“您大架光临,我倍感荣幸。”司徒一边点烟一边说。
少爷已经领教过司徒那种时而阴阳怪气的性格,忙赔笑道:“实在对不住,我刚从女友家赶回来......”
“不错啊,”司徒露出赞赏的表情,尽管我不确定这种赞赏是否合适:“在那么多警察的眼皮底下翻过那么高的围墙......”
“这没什么,我是登山队的,这种围墙很容易爬。”他似乎又有些吃不准,司徒究竟是诚心赞扬还是讽刺,急着转移话题:“我叔叔死了,这恐怕该算是个好消息。我和我的女友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其实相对而言,这些话才是将自己推到不利的境地。当他意识到这点时,话音也戛然而止。
“妙啊,这下该死的人死了,金钱与美人皆得......”司徒的话十分狡猾,只可惜他的表情更加狡猾,大凡是个人就知道这里面有诡计。
“无稽之谈!假如您称之为推理的话,就请拿出证据来。我什么也没干!”年轻人就是冲动,假如他知道司徒的空手道水平的话,他恐怕就不会这样大声说话了。
“你要是凶手,我就会有证据。不过,我信你。你可以走了。”司徒满脸堆笑地说:“对了,你是叫魏晴坤吧。”

新的证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所有人都回屋里去了,虽然我更愿意称它为穴。
“怎样,郝警官,有发现吗?”看着满面灰土的警官,司徒忍不住先开口问。
警官一脸沮丧:“还不清楚——我还没找到入口。我叫人把墙拆掉,可他们说这堵墙拆了,楼也就塌了,只能测量着慢慢地小心开洞......”
“现在呢?”
“除非我再瘦个十几斤。”警官显得更加沮丧了。
“减肥的事情缓缓再说,先去看看情况吧。”司徒还算苗条,他自然不用担心。至于我嘛,说句实话,等警官进去了,我也不见得进得去。
不过好在工程师们动作够快,当我们见识到这个洞时,它的大小已经足够两个人一起进了。开洞时发出的声响已经将所有涉案人员吸引过来,他们正向密室里张望,我知道即使我们找不到任何东西,仅凭这个密室的开放,就足以使他们满足而不追究这“毁家之痛”。
密室不够宽敞,但很长。里面摆放着许多珍宝,这足使他们虽不外出挣钱依旧可以吃喝不愁。
“从这边数起,墙后面就是保镖的房间,那么这是少爷的,这里有个储藏室......”司徒搓着手慢慢的走着并为自己讲解着;“哦!这里居然有这个!”他指着一副外国的盔甲嚷道。假如说,除了鼻炎外,我和司徒还有什么共同之处,那就只有对古代骑士精神,骑士文学以及一些周边产品的热爱了。“不过假如能再有一把剑就完美了——不错,这个痕迹再清楚不过了——这里原来有把剑。警官,您真该去找找看。”
警官一脸的不情愿:“我看不出这与案子有何联系,不过既然是您这么说的话......”他转身出去,叫了几名警员开始自寻找入口之后的又一轮搜检,只希望他这次能有所发现。对于这一点,司徒倒不十分担心。“看看那痕迹就知道剑是最近被移走的,假如与凶案有关,那么凶手由于警员的突然前来必定来不及藏好它,最保险的方法就是放回这里。首先,密室是否会被发现尚且难说;其次,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检验设备不齐全,即使在擦拭血迹时,有血丝残留,恐怕也看不出来。”
“可是,凶器是钝器!万一,它和案件无关呢?”我提醒他时语气略微重了些,因为他把我的尸检结果完全抛到了一边。
“哦,”他轻声说:“那自然最好,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当然,还有你的!”
然而事事总是偏向于司徒一边,剑拿出来时,上面的血迹惊呆了现场所有人,夕阳的余晖射在几乎毫未擦拭过的剑上,鲜红的血闪得人睁不开眼。
“送去化验,快!”警官的吼声像是从那耀眼的红光中滋生出来的一样,让人感到惊心却难以有所行动。

等待报告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不愿意干等着,都纷纷跑进密室,透过刚刚发现的偷窥孔监视着坐在隔壁房间的人们。这很安全,也很方便,但很不道德。要不是有所发现,这个周末我将无法说服自己再次逃避去教堂做礼拜以洗刷肮脏灵魂的责任。偷窥是罪过,然而相对于杀生的罪过而言就微乎其微了,我努力说服自己,然后就看到了我想看到的。
隔壁的房间原本是少爷的,但此刻所有涉案人员都聚集于此。刚刚经历抽血的过程,人人都一声不吭地坐着,等待报告出来后在座的某个人被带走的一刻。在这个房间里,主人应当是魏少爷,然而他不仅没有丝毫主人当有的大方冷静,相反他有些过分激动地抖着脚,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事情似乎已经很明显了,”回到房间的我们坐着品着咖啡,司徒首先开口说出了大家都已经知道的真相:“少爷和这件事情难逃干系。王天潇,你呢?你还要补充什么可能性吗?他们用剑来切番茄吗?”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冷冷的嘲讽,这很正常,这是胜利者的资格,这是阶级间的问话。他是我的上层阶级,假如我与他的借住关系还在的话。正如先前所说,阶级这种东西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举个简单的例子,不同的地位用不同的平面来表示,连接这些平面直线就是阶级的差别。有了这些直线,社会就成了立方体,不会坍塌,但可以推倒,然而不论哪一面朝上都只不过是不同的阶级时代,阶级的本质是不变的。有人妄图去除阶级,唯一的方法就只能拔去这些直线支柱,然而这样平面间的落差就消失了,立方体就坍塌了,社会就解体了,因为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纯粹的平面是不存在的。

调查结果来时,司徒已经昏昏欲睡了。
“的确如此,司徒先生的分析很正确。”警官大概的复述了一下结果:“剑的手柄上的血是死者的,而剑身上的血除了死者的以外,还有少爷的。这小子杀人时,不小心连自己的手也割破了,去,把少爷叫来!”
少爷进来时惨白的脸色已经使我们认不出他了:“不是的,人不是我杀的,我......”由于他过于激动,没说两句就被身旁谨慎的警员按在了桌子上。
“放开他,让他说完吧。”与其说司徒爱替人伸冤,倒不如说他不甘心这么快就让案子结束。
“我说过,我叔叔阻止我和女友交往,还把我们的信也藏了起来。今天中午,我乘叔叔骑马的时间,准备去把东西找回来。我进了他的房间找了很久,然而一无所获。这个时候,我发现在他的衣柜中的暗门,打开来就是刚才的密室。我对刀剑是情有独钟,所以你们可以明白我发现那把剑时的惊喜,至于找信的事我早就忘在一边,当时我想做的只是尽快把剑送到一个保险的地方——我有一个收藏用的小屋,只要翻过围墙就到了,当然,首先要避开叔叔。可是当我发现草坪上好像躺着个人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等我走近了才发现是我叔叔,他满脸是血......好像没气......”当叙述到这一段时,恐怖的景象又来到他的头脑中,他的叙述也无法像刚才那样平静而有条不紊了:“我吓坏了,不知不觉,剑就掉到了地上。正是因为这样,他又突然张开了眼睛......还有嘴......他居然伸手死死抓住剑柄......我知道假如我把剑留在现场,警方一定会找到指纹,那我就无论怎样都说不清了。我就用力拔剑,结果居然把他拉得坐了起来......当时,我的手划破了,伤口还在!”他伸出手,一道崭新的伤痕留在了指关节处。“真的太可怕了......我想都没想,就抽出剑朝他头上......我也是想自卫啊,人不是我杀的......”少爷就像完全是靠一口气撑着,如今话都用这口气说完,整个人也顿时瘫倒下去。他忽然抬起头又补充了一句:“我从侧门回到房子,本想把剑擦好,可是楼下有警笛声,我赶紧把剑扔回原处......然后......”他的身心,精神都已经彻底垮了,不论他所言是否属实,现在的他恐怕只会使人感到同情。
警官解释说:“有名警员家在附近,路过时正好看见尸体躺在草坪上,就报了警。时间应该就在案发后不久,不过他什么也没看见。”
警官挥挥手,少爷便被架了出去,此时的他已经连回头送出一个求助的眼神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和司徒也站了起来,警官忙招呼我们:“多谢二位,多谢二位,假如没有你们帮助,不会这么快就破案的。”
司徒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虽然证据大多对魏少爷不利,不过还有疑点。”
“什么?”警官赶上前问道。
“边走边说吧。”司徒套上上衣说:“他所描述的细节比如掉剑,都和现场的痕迹相符,另外假如他要杀人,他为什么不用剑刃?平时骑马的时间,老爷在哪里也还没搞清。”
“有道理,”警官又一次眉头紧锁,又一次感受到破案的压力和来自真相的寒气:“或许保镖说谎了,为什么您不去找管家夫人谈谈呢?”
“......”司徒没说话,只是走了几步后才回过头来:“我觉得......她值得信任!”
三个人都不再开口,静静地站着,在这无风的夜里,似乎一切的生灵都已入葬,剩下的也被诡秘的沉寂所吞噬。
“还不算完,警官,”司徒的开口并不意味着沉默被打破,相反他的话语就像是配合着这无声的乐章唱出的咏叹调,为这深秋之夜平添了几分凉意:“凶手就在宅子里,但又不是他们......除非......”
“什么?”我和警官同时喊出声。
“这房子里还有第六个人。”

寻找第六个人
尽管屋外有着血雨腥风,室内始终是温馨的。回旅馆后,我本打算吃饱后好好睡一觉,可是躺在床上却满脑子胡思乱想,想着想着,终究又想回到案子上。自从听了少爷的供词后,就一直有东西困扰着我,的确,似乎“还有一个隐藏的元凶”才是唯一合理的答案。然而这个人究竟藏身何处?密室!是的,密室。假如能有一个密室,当然也能有两个,三个,或者甚至整个草坪底下都可能是个密室!或许凶手也像我们一样窥探着猎物,随时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说到眼睛,保镖的眼睛的确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管家夫人,莫非......
脑子很乱,名侦探们只能在书中长眠,假如是他们的话会怎么做呢?我不禁苦笑起来,要知道书中的线索都是摆在各位面前,而在现实中,我们的搜寻工作进行的多么缓慢啊,或许还有很多至关重要的线索已经被我们忽略掉了。

我实在很失望,当我企图睡觉时毫无睡意,而当我试着将思路整理出个头绪来时,一睁眼已是天明了。
当我下楼来准备吃早饭时,司徒竟出乎意料地从厨房中钻出。
“神是伟大的,他创造了世间万物......”其实司徒不睡懒觉我已是喜出望外,五谷不分的他竟七凑八凑拼出一顿早饭更是另我大惊失色,现在居然又跟随我信主基督,我只能说这是个噩梦。“然而神是愚蠢的,他创造了该死的鸟,一清早唧唧喳喳,如此到了第七日谁都无法安息了。”接着,他把脸凑了过来,把眼睛睁大到使我足够看清黑眼圈的程度。这才是司徒,我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我做的,好吃吧!”
你们如果以为这是在征询意见,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一边小心应付着,一边假装很香地尽我所能地将那个焦鸡蛋塞进嘴里。照理,吃饭的时候一心两用是大忌,然而我现在却不得不担心等会儿是否能把那条被称为烤香肠的东西咽下去。
“今天,案子就要解决!吃完,我们就走。”
我终于有了个好借口一股脑将那个糊鸡蛋吐了出来:“是吗,你有线索了?”
“是......是吧”他惊讶地看着我,不知何时起我对案子如此上心:“你不饿吗?”

警局里。
“这么说保镖是管家夫人和死者的私生子?可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不明白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司徒站起来说:“警官,您最好借两名警员给我——最好是强壮一点的。”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您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去做个实验。”他转身对我说:“你别跟来,否则就不好玩了。”说完,他就大摇大摆地出去了,只留下我和郝警官面面相觑。

幸好,司徒并没有让我们这些好奇的人久等。下午四点,我和警官接到电话,要我们带上十名警员前往死者的家。二十分钟后,当我们来到大门口时,司徒迎了出来,很明显他的心情不错。
“来吧警官先生,您应当准备好手铐了。不过,我想最好是有两副。”
“难道......”警官刚想提问就被司徒打断了。
“凶手行动了,我们去探望一下伤者吧。”司徒平静的语调中暗藏的命令口气使得在场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进去了,没有异议,也没有问题。

逃窜的犯人
马夫无力地斜靠在马棚的断掉的木栏上,口中不时发出阵阵呻吟。
“钟先生,”司徒关切地问:“您感觉怎样?假如可以的话,就把今天的事告诉警官先生吧。”
面色灰白的马夫硬是支撑着坐了起来:“今天,我来喂马时,马突然踢断栅栏,然后逃了出来。我本想上前拉住它,却被它踢倒了。我想......我的脚......恐怕也快不行了。”说完,他又斜靠下来,尽量放慢自己喘息的速度。
我大概地检查了一下,起身说:“伤得很重,的确是马踢伤的。司徒,你应该早些通知我,我还有些止痛剂,至少可以让老人家少受点罪。”
“你愿意,我还不放心——我已经通知医院了。”司徒转过身对警官说:“您听见了,这个案子的元凶就是那匹马,是它踢中老爷,而在弥留之际又受重创他才一命呜呼。没有人蓄意杀人,也就是说这个案子是意外事故。假如您要交差,最好快多带些人手去把马追回来。比较一下马蹄印和伤口,就可以得出结论了。准备结案吧。”司徒吐着烟圈说。
这是任凭谁都无法料到的,世间的事往往如此,当你费尽心机寻找真相时,怎会想到最后的结局竟是如此简单。起初你也许自诩为替天行道,指望查出真凶,让死者瞑目,怎奈到头来发现这竟是上天的安排。
警官依旧一脸疑惑的表情,但还是带着所有警员一起朝着司徒所指的方向追上山去。
司徒用茫然的眼神目送他们远去后,吐着烟圈说:“恐怕他们会空手而回。”他用力咬着香烟,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空气中只剩下呛人的烟味和重重的喘息。
“他们走远了吧,”司徒向着警官离去的方向说道:“或许,您该说实话了。”
马夫惊愕地抬起头,两眼盯着司徒,颤抖的双唇中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除了烟味,便是凝结的空气。已经听不见喘息声了,有的只是另人窒息的沉默。
“其实,我和王天潇都是值得信赖的。”他指着我说:“也许让我来替您说会比较方便。”
马夫未置可否,只是无力地垂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一切都是您设计好的,而且一切也都顺利进行着,当然除了突然出现的少爷以外。其实对于大多数罪犯而言,有替罪羊出现应该是最完美的结局,但你不一样。在你看来,这桩案子最好能成为一桩悬案,其次是被看为是意外,你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波及到他人。所以当你发现少爷被当作元凶抓走时,你就迫不及待地要行动了。第二点出乎你意料之外的是我在这里出现——假如您同意的话,因为你后期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您是我最先排除的,但当我先后一一排除每个人后,你又一次进入我的怀疑范围。保镖及管家夫人可以相互为证,我相信家教小姐不会是凶手:一,她实在缺乏动机;二,她不可能从正面杀死老爷;三,这里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比如偷剑的少爷,比如在门厅里聊天的人,其实任何一个睡午觉的人只要醒来都有可能看见她。至于少爷,他已经对后来的事供认不讳,这样就排除了所有人杀人的可能,也排除了合伙作案的可能。我得承认,对于少爷嫌疑的排除,除去几项疑点外,大多是我的主观想法。当然,假如没有这样的假设和自信,天下八成的案子都将成为悬案。这样说来,最有可能的就只有您,因为您是唯一天天中午可以名正言顺地见到老爷的人,您是唯一住在主宅外面的人,您也是唯一没被排除嫌疑的人。”司徒停下来,等着马夫的补充或反驳,但他只是闭着眼睛,一句话都没有,因此司徒的独角戏还得自己继续唱下去:“没错,您的自身条件决定您无法作案,当然我是说无法亲自作案。买凶是不可能的,昨天我和管家夫人通了电话,问了问关于您的情况,由于您没有手臂,起先老爷不肯雇佣您,后来您提出免费替他服务来换口饭吃才被勉强留下,您在这里受尽羞辱仍然不愿离去......这或许和您的动机有关,而且您的意志十分坚决,哪怕以自尊为代价。在这所宅子里,有谁最值得您信任而且又有机会下手呢,恐怕只有那匹马吧。您精心训练它,只要发出特定的暗号,它就会袭击身边的人。这样的训练,两年半,绰绰有余吧。用马杀人,您可以不出现在现场,只在一旁发暗号,这样即使有人看到,也会将它作为意外事故处理——当然,我说过这已经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您是唯一有作案时间的人,马是唯一有作案可能的......那个,所以只要想通了这点,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我今天派两名警员站在山上观察马棚动静,后来发现马突然发疯似的踢断栅栏,跳出来,又踢伤了您,我要说的是您很小心也很聪明,仍旧使用暗号来操纵那匹马,一点人为的痕迹都没留下。马跑出来,两名警员立即下山,及时地保住了这一证据。”
“什么?你们没栓住它吧?”马夫似乎突然醒过来一样,着实吓了我们一跳。
“没有。怎么啦?它就在后门口吃草。”司徒惊讶的表情说明他对马夫的问题也是不明其意在何处。
“不,没什么。它是匹好马,不该用绳子困住它。”
“的确。”
马夫又闭上了眼睛,轻轻地问:“您为什么不抓我,还把警察支走了?”
“我......不想抓您,”司徒的答案是我无论怎样都想象不到的:“虽然这有违道德。但是一个好人迫不得已杀了一个坏人,不仅没有沉沦,而且还时时感到不安——您故意让马踢伤您不就是为了赎罪?王天潇,”司徒转向我说:“你一定好奇我究竟做了什么实验吧。我很想看看马夫先生究竟是个慈祥的老人还是杀人恶魔,因此我抓了一只野猫,划伤它的腿,又用水把血迹扩大了几倍,然后放到马棚外。马夫最后一次喂马前发现了它,就把它领回去,还替它包了伤口。好像还说了句‘是谁......’”
“‘是谁这么残忍’,当时我是这么说的。”马夫轻轻地答道。
“不错,当时我就决定放您一马。而且其实您大可不必把马放跑,这本不在您计划之内,但您不忍心看到少爷背黑锅,只好通过此举来提醒我们这是意外事故,然而您又怕这匹好马受到牵连难以活命,就放走了它,这点更加让我下定网开一面的决心。”司徒从烟盒中抽出最后一只烟,叼在嘴边,作为他长篇大论的结局。
“或许您该听听我的动机,”马夫又挣扎着坐起来:“那可能会耽误不少功夫,因为这个故事实在太长了。”

半个世纪的故事
阶级自古便是存在的,而阶级的支柱就是资本,因此财富大多是与地位相联系的。在这样的家庭中出生的孩子无疑是幸运的,虽然对社会不见得如此。
三十年代初,一户世代经营布料生意的大宅子中诞生了一个男婴。他出世的意义并不仅仅是家族香火的延续,而且这个孩子将来将成为偌大家财的唯一继承人。他的基因或许和平常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仅仅因为他所穿的是上等丝绸,他所用的是银制的餐具,因而便天生要更加尊贵。
这随后几年都是多事之秋,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持久的,尽管如此这位少爷魏乾的地位与前程并未受到丝毫影响。他的才智没有给他的名望和门楣掉份,年少的他已经足以独自支撑起庞大的买卖,出海购货更是家常便饭了。
世上没有谁的一生是毫无波折的,不论他身份有多么显贵。一次的出海,他不慎落水,然后被一名渔家女子救起。这实在是很老的故事,在安徒生时代就有了相似的情形,不过书中的事也正是来自于现实。再老的故事我也只好听下去,因为我对究竟是什么迫使一个善良的人操起屠刀大感兴趣。
下面发生的事也是一样的顺理成章,一样的符合书本: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生。随后少爷将女子带回家——自然受尽非议,不过略显不同的是少爷力排众意,一意孤行,大喜之时并未受到多大的障碍。但是假如真有“万事如意”的话,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故事了。在顺利产下一子后,渔家女子也渐渐认清了这位生意场上阴险毒辣的小人。不论什么时代,真正可以纵横情场的都是那些善于在女人落魄失助时伸以援手的人。就在渔家女子想要离开少爷时,一名铁匠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我们了解第三者的伎俩,卿卿我我之后,下一步就是商量私奔;当然,我们也理解带绿帽子者的愤怒!私奔大多是不成功的,或许根本不会有例外,至少这次没有。在计划实施之前,一切就已经成为定局,他们太小瞧少爷的智慧与眼力。
毒打是不可少的,等到铁匠被扔出门外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同谋自然也要受到责罚,将自己的妻子作为奴隶欺辱她,这或许是最残忍的刑罚了。然而,怒火依旧没有熄灭,直到亲生儿子被送到乡下。
铁匠被一伙山贼搭救,捡回一条命,为了谢恩,按规矩落草为寇。没多久,山贼悉数投降解放军。三大战役时期铁匠作战英勇,可惜在得到晋升前就失去双臂,只得退伍。经历诸多磨难之后,铁匠只想过和平的日子。然而过于平淡的生活使他想起很多往事,自然还有那难以遗忘的恋情和自以为已经忘却的恋人。
当他下定决心找回失去的一切时,他又怎会想到这将是条漫长的道路,充满曲折与艰辛。不过或许即使他料到这一切也不会改变初衷,人之所以有别于其它哺乳,恐怕也正是依赖这种坚决和顽强吧。
五十年与永恒对于人短短的一生而言,几乎是毫无差别的。当村里人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已经搬走,逃到台湾时,他便决定要等待。
一等就是半个世纪。除了照料马匹外,一切的时间都在想念着情人。他从未绝望过,等待可以是一辈子的事,就和相爱一样。
终于有一天,一个大户人家来到这里。半个世纪的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但它改变不了仇恨,它改变不了爱情,它改变不了那尖刻的面容,它改变不了那双温情的眼睛。
他没想复仇,他只想看到自己的恋人。
哀求,直到被录用。辱骂,责打,他忍下了,他很快乐。半年后,一个有着相同的温情目光的年轻人来了,老爷不愿自己的财产流到外人的口袋中去。
他没想杀人,只想将爱人解救出来。
然而当地淳朴的民风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妻子服侍丈夫天经地义,外人损害家庭和睦则天地难容。人人都在逼他,逼他采取他最不愿做的事。

尾声
“我训练这匹马很久了,”马夫说道:“我早就可以动手,但我在犹豫......直到她的身体越来越差......”
“这不能怪您,”我同情地说:“司徒君,你这次做的很对。”
“不!”马夫的喊声撕心裂肺:“不对!杀人偿命!我太自私,我希望多陪她几年,否则我也不会活到现在!”他响亮的口哨声在宅子内回荡,不久就有了回应——马蹄声也回响在这空旷的草坪上。感觉,在人类脆弱的生命之后,有着更加强大的魂,这就是我的感觉。
马夫挣扎着,扶着墙站了起来。在抚摩着马的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他依旧幸福着。
“真是匹好马啊!”马夫再次吹响口哨,不过这次是不同的调子。
司徒忽然脸色大变:“拉住它,快......”
然而已经晚了,马转过身,后蹄准确无误地踢中了马夫的前额。一切是那么快,只在一瞬间。马夫的口哨声还穿插在风中,我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死亡圆舞曲!血飘得漫漫,有人说过此后这里的樱花将开得灿烂,我希望他能有个不灭的灵魂。
就在马夫倒下的同时,一声女人的尖叫从不远的树后传来,那是管家夫人。不知何时起,她就在那里了。

事件的结束正如警官所预料的,快速而成功。我们将凶手交给了他,然而马夫的事对他将永远保密。全宅子的人就像达成某种默契,没人再提起他。人们应当在心中怀念,因为他的死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罪恶,而是为了自由,为了爱情......

我打算完全忘却这个案子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天中午,我在看报,司徒则在隔壁午睡——这是他自那件案子之后养成的习惯。
一条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脑中响起了杂音。不,不是杂音,是死亡圆舞曲。
“司徒君,你睡着了吗?”我大声问道。
“还没......”
报纸上说养老院中有位名叫童君趣的老夫人跳楼自尽了......
摘自王天潇的《和司徒在一起的时光》


[此贴被冥河渡者于2004-9-3 23:07:26修改过]

[此贴被冥河渡者于2004-10-6 18:47:1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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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神召唤您时,我将如约驾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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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河渡者潇公子
2 楼: Re:首届推理大赛征文(15)第六个... 04年09月04日17点39分


这篇文章已经拖了十天了,昨天夜里一发狠,决定写完.
这是我第一篇完成的作品,说是处女作也不为过.
还是那句话:我不强,但我喜欢挑战最强.希望不做评委的前辈们都来参加.
附加人名解读:马夫-终难存
管家-同君去
少爷-为情困
保镖-报父仇
老爷-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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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pz001御用马甲
3 楼: Re:Re:首届推理大赛征文(15)... 04年09月06日10点32分


刚发现我的题目竟然和楼主一样??!!……|||||满头黑线中

回去改题目去……(持续郁闷ing)






寂寞紫水晶
莫测孤灵魂
坎坷人生路
一碎梦与心
问天何如此
精灵空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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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oyal阿元阿元
4 楼: Re:Re:首届推理大赛征文(15)... 04年09月06日15点32分


这个......战前的日本呀......






平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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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河渡者潇公子
5 楼: Re:首届推理大赛征文(15)第六个... 04年09月06日18点43分


楼上的大哥可否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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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河渡者潇公子
6 楼: Re:Re:Re:首届推理大赛征文(... 04年09月06日20点56分


【xpz001在大作中谈到:】

>刚发现我的题目竟然和楼主一样??!!……|||||满头黑线中

>回去改题目去……(持续郁闷ing)


别这样,这是缘分吧.或者你别参加,我来完成两人共同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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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oyal阿元阿元
7 楼: Re:Re:首届推理大赛征文(15)... 04年09月07日10点35分


【冥河渡者在大作中谈到:】

>楼上的大哥可否赐教

风格很相似啊!是不是很喜欢日本的传统推理小说?






平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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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河渡者潇公子
8 楼: Re:Re:Re:首届推理大赛征文(... 04年09月07日19点35分


【royal阿元在大作中谈到:】

>【冥河渡者在大作中谈到:】
>>
>>楼上的大哥可否赐教

> 风格很相似啊!是不是很喜欢日本的传统推理小说?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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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河渡者潇公子
9 楼: Re:首届推理大赛征文(15)第六个... 04年09月08日21点32分


参加的人真的不多,难道9000多会员中就没有百八十人愿意参加?
水JJ 罗大人 你们的文章一向是我最为推崇的 假如不是评委就请带个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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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pz001御用马甲
10 楼: Re:Re:Re:Re:首届推理大赛... 04年09月09日22点58分


【冥河渡者在大作中谈到:】

>【xpz001在大作中谈到:】
>>
>>刚发现我的题目竟然和楼主一样??!!……|||||满头黑线中
>>
>>回去改题目去……(持续郁闷ing)


> 别这样,这是缘分吧.或者你别参加,我来完成两人共同的梦想.
呵呵,缘分啊……(思考ing)
但我既然写了,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权利(笑),所以关键还是改题目啦,呵呵,至于共同的梦想嘛,很感谢你的支持,但有些东西,本质上还是不同的……^^






寂寞紫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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