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谁(多普勒频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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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十三层楼的谋杀】首届大赛征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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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年09月15日23点45分 |
跨越十三层楼的谋杀
“又是谋杀案,这个世界还真太平呢!”我笑着掏香烟——等到摸了个空,才记起已开始了第二百次戒烟。
“见鬼!”离了香烟慰藉,我有些烦躁,只好再度拿起报纸,打发着这个无聊的下午。
那份报纸介绍了,就在这咖啡厅旁边的十五层大楼里,发生的一起凶杀案——标题相当哗众取宠:
《跨越十三层楼的谋杀!!凶手残酷杀死两人后,离奇的从密闭的大楼中蒸发?!》
报导的案情,大致如此:
我透过玻璃窗,看到的这栋十五层大楼,是某大学的学生公寓。因为暑假,十五层楼里只住了五个人,一人一个寝室。 这五人是:住在十五楼1515室的死者雷,1508室的死者张,住在二楼0202室的女孩胡,住在一楼0101室的考研学生赵,和住在一楼门口的看门人吴伯。 “蛮好记的。十五楼住两个,全被杀死了;一楼住一个,还住着看门人,二楼住一个,女孩,姓‘胡’,可不是狐狸的‘狐’哦。”我自言自语道。
案发时间是不久前的深夜——读到这里,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层的庞然巨兽。有一瞬间,我觉得它很像,我抽的最后那根纸烟。我假想着那晚的场景:应该是除了少许灯光,绝大部分窗口都是漆黑一片,整栋大楼漠然耸立着。
凶杀案发生时,顶楼两位死者房间的灯是开着的吗?若开着,大楼顶端的灯光,看起来岂不像……一只烟那燃着的烟头?
我苦笑了一下,也许第二百次戒烟注定要失败。
那一晚并不风黑月高,反而是月明星朗的好天气。刚开始时,0202室的女孩胡,在一楼传达室听着收音机;而看门人吴伯按规定,在晚上九点关闭大门,并心血来潮的,逐层检查大楼窗户是否反锁;然后,回到传达室,将女孩胡送回她寝室,并停掉大楼电梯。
十点时,看门人通过楼内电话,例行公事,确定了住宿的四人都在自己房内。
我知道,所谓“楼内电话”,不通过电信局,因此无法查询通话记录——也就是说,无法确认看门人这证词的真伪。
我作个鬼脸:我已经习惯怀疑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但是,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好习惯。
看门人电话确认后,便在传达室就寝了;大约在十点四十分时被电话铃吵醒。住在二楼的女孩胡打来电话,说听见本应在顶楼1515室的雷,却在她门外喊救命,然后……“突然声音没了”。女孩很害怕,马上打电话给看门人。
看门人都没敢穿上外衣,就赶到二楼,发现雷躺在二楼楼梯口,脸朝下,脖子奇怪的扭曲着,显然颈骨折断了——人自然没气了。
看门人吴伯忙用女孩房里电话联络其他人。一楼的考研生赵还在自己寝室复习,但和雷同住在十五层的张,电话却一直没人接。看门人在报警后,沿楼梯爬上十五层,发现张寝室房门开着,但凉台上的门掩着。他走到阳台上,发现张脸朝下躺在地上,脖子折断了——他也死了。
警察在十分钟后就赶到,死因马上查明。两位死者都没有与凶手搏斗的痕迹,全是被布包着的铁锤击中头部,晕倒后,再被凶手用铁锤将颈骨砸断致死。死亡时间是晚上十点十分到十点四十分左右,十五楼阳台上的张先死,二楼楼梯口的雷后死,两者死亡时间,相隔不超过8分钟。
新闻还引用了验尸报告中的一段分析:从伤口状况推测,凶手是从后方击中受害人头部,导致头骨骨折和晕倒。因为凶器上裹着布,伤口并未出血。但特别的是,一般案件中被害人头部被击中的位置是后部偏上,也就是俗称的“后脑勺”处,而这两位死者被击中的位置是头顶部略偏后,比平常的位置高出许多。因为两位死者都是1米70的青壮男性学生,凶手极有可能是1米90以上的高个子。值得一提的是,从伤口可以看出,凶手手劲相当的大。
“手劲相当大的高个子?”我眯起了双眼,假想出一个肌肉男的形象,“不管怎样,他至少很聪明,而且懂一些反侦察的方法。”警察在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有助于破案的线索:可疑的指纹,头发,或血迹,什么都没有。
这篇报导还重点介绍了那女孩的证词。因为楼梯口就在0201室和0202室之间;也就是说,雷实际上就死在女孩寝室门口的不远处,所以她的证词格外重要。 女孩胡是这样介绍当时的情况的:“大概是晚上十点半?我一向不清楚具体时间,”她抱歉的笑了笑,“我还没有睡——当天工作没完成的话,我是不想睡的。然后我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很不寻常,所以我仔细听了一会儿。即使隔着门,也很容易分辨出,这是住在1515室雷的脚步声:他是我的好朋友,是个好人,常常帮我——死去的张也是蛮好的人。” 她低下了头,让长发遮住自己的脸,双肩微微颤动,再说话时,声音有些呜咽。“我听见雷从楼上跑下来,很急促,感觉上是一步下三四个台阶。在他身后,还有一种脚步声追着,”她抬起头,眼眶红着,但脸却惨白。“那种脚步声,听起来很沉重,好像不紧不慢,但实际上快得很——不,这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人。但如果再听一次的,我一定能认出来。”
“很好!”读到这里,我有点想笑,“如果这是小说的话,她马上就要被凶手杀死。”
我掏出笔,将这点半开玩笑似的记在了报纸的空白处,然后将笔含进嘴里;我并没有意识到,我是用着我最喜欢的叼烟方式。
女孩眼角带着泪光,“雷快跑到二楼时,开始喊救命。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很快,我这时才意识到,情况也许很严重。我正准备打电话通知吴伯,但……”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他刚喊了一声不到,突然就没了。我只听见一下很沉闷的敲击声,几秒钟后,又是一下——那种重物敲打在肉上的声音。”她紧咬着嘴唇,“我听见就在门外不远处——这真是一场恶梦。”
她大口喘气,似乎仍心有余悸,“我想尖叫,但不敢,甚至我连吸口气都怕发出声音——因为,那脚步声又再度响起。但这次它是在我门外。那个杀人凶手走到我门口来了!” “没人住的寝室,门都用封条封住。我的门口没有贴封条,所以很容易断定有人住里面。可能,他猜到我听见雷的那半声救命,就要来杀我灭口。”女孩的双手紧握着,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
“可是,由于我房内并没有开灯,他似乎有些犹豫,久久没有动静。也许凶手在我门外站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间,我不知道,我没有感觉了,全身都在出汗。然后,我听到了敲门声——那个凶手在敲着我的门,他居然在敲我的门……一下,又一下……咚!……咚!……每一下都把我的心勒得更紧。我头有些发晕,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被抽干似的,然后……”
她捂住发青的脸,哭了起来,“我晕了过去。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一醒来,就给看门人吴伯打了电话。之后的事,就请你们去问吴伯吧。”
接着,报导阐述了警方的观点:凶手是一个手劲很大,并懂得一些反侦察方法的高个子男人。他相当的大胆,而且对这场谋杀做了精心的准备——从现场上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就可以看出。
凶手先在十五楼1508室的阳台上杀死了被害人张——这是一次偷袭,因为没有搏斗痕迹;而且凶手一定是张的熟人——在深夜,没人会让一个陌生人走进自己寝室的;但是,凶手杀人的过程被1515室的雷看到了(?)。雷知道自己无法打过凶手,于是,马上跑下楼,需求帮助,但凶手于2楼追上,锤杀之。
“很好?现在问题来了,”我琢磨着,“雷怎么发现自己一人无法与凶手搏斗?雷可也是1米70的青年学生。难道是凶手长得过于彪壮,或过于吓人?不过,也可能是因为看见行凶的场面,而吓得心胆俱裂,丧失斗争的勇气了。同样,这个也能解释,雷为什么跑下楼,而不是跑回自己寝室,反锁上门,用电话求救——他吓傻了。” 我耸耸肩,“不需要把事情想得复杂——某种情况下,最聪明的人也会蠢得可爱。”
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在漆黑的楼梯上,雷拼命的往下跑,上气不接下气,;而那个凶手,却沉默的追在后面,不慢不急。他知道猎物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然后,在二楼,凶手追上了被害人……一锤……一声沉闷的敲击声……求救声没有了,被害人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又是一锤……一声沉闷的敲击声……被害人的颈骨被敲断,被害人死去……然后,凶手发现一个可能的证人……女孩在门后害怕的绷紧了身体,她甚至不敢喘气……门上没有封条——有人住……没有灯光——也许睡了……敲门吧,看看有没有动静;要知道,我并不怕多杀一个……“咚”……“咚”……
(小白兔乖乖,把门开开,妈妈要进来~~大灰狼在门外唱道)
小白兔并没有打开门;她晕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报纸上用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形容: 凶手是怎么出去的?
几分钟后女孩醒来,打电话通知看门人,看门人报警。十分钟后,警察到来。看门人吴伯这才打开锁住的大门;而警察又马上对大楼进行彻底的搜查,不存在凶手杀人后还躲在大楼里的情况。而凶案前后,大楼所有的窗户都是反锁着的,所有房间的封条都完好无缺,而一切门锁又是最新式,钥匙无法复制,当然,也没有丢失钥匙的情况。
凶手是怎么逃出这栋十五层的大楼的?这个跨越十三层楼,杀了两个人的凶手,就这样蒸发在这个密封的空间了……
“真相很简单……”我摆出时下流行的日剧中侦探的造型,“凶手,化妆成警察的模样,或者本来就是个穿警服的警察。他趁着搜查时的混乱局面,成功溜走。”
我嘻笑着——在肥皂剧里,这倒是常用的桥段;可惜现实中的案情,决不会如此戏剧性。
若看多了侦探小说,最容易想到的解释是,凶手在杀人后,女孩昏迷的那几分钟里,打开一扇窗逃了出去,然后用某种复杂的方法,从大楼外面将那扇窗户反锁。他的目的是,使这栋大楼成为密室,让大楼内还活着的三个人成为警方的嫌疑犯。
从案情来看,凶手是一个聪明而心思紧密的人,想出一种制造密室的方法也不无可能;但他决不会花时间在这个密室上——因为,若要让整个大楼成为密室,他要做的,不仅是从外面反锁上一扇窗户;他在大楼里面时,还要确保十五层的大楼,全部的窗户都是反锁的!这样,这个密室才有意义。
在这个案件里,看门人吴伯反锁了大楼全部窗户——可报纸上也写明,他是出于一时的心血来潮,也就是说,这是一种不可预料的行动。凶手不可能把一个严密的制造密室的计划,建立在别人不可预料的行动上。
凶手会为了栽赃,而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计划奔波于十五层楼间,将窗户一一确认反锁吗?
或是,凶手因为看见吴伯反锁窗户的举动,而临时想出一个制造密室的诡计?
老实说,我觉得两者可能性都不大,可以说是微乎极微。 还有一种解释,就是大楼里居住的三个人中,有凶手的同谋。在凶手通过窗户逃跑后,同谋再将窗户反锁。
暂且不提,同谋反锁窗户的目的,相当令人费解。只是,若是这样,看门人吴伯绝对不是那个关窗户的同谋——因为只有他知道大楼所有窗户都已反锁。若关掉凶手离去的那扇窗户,大楼变为了密室状态,且不是加大自己被嫌疑的可能?
那同谋是三人里的0101室考研生赵?老实说,从报导中只是寥寥提起他来分析,他恐怕正是警察重点怀疑的对象——警方总是不允许新闻过多提到第一嫌疑人。
我不能对考研生赵是否为同谋,作出推断——没有什么能证明他是同谋,但同样也没有什么能证明他的无辜。
其实,我对那个住在0202室的女孩胡,更感兴趣些。是的,她的证词很细致,很真实,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可这并不能说明她讲了真话:编得很好的谎言同样能达到这种效果——而女性总是比较擅长这些。我认为,她的证词过于清楚,过于有序,有着非常明显的雕琢痕迹;你若有机会看看警方档案中原始的口供记录,你就会发现,目击者在陈述事件时,总是杂乱无章,前言不接后语,若不加以整理,根本就是不知所云。那些后来被证明是伪造的证词,却都条理清晰,细节明确。
而且,女孩一直是隔着门“听”到一切的。她听到雷从楼上跑下,她听到凶手的脚步声,她听到……我很怀疑,一个普通女孩只凭听觉,就能将整个事件弄得如此清楚。
更何况,她的证词中有个明显的矛盾之处:在刚开始,她说“我还没有睡——当天的工作没完成的话,我是不想睡的”,也就是说凶案发生时,她在工作;可是后来,凶手敲门时,她又说“由于当时我房内并没有开灯”!!
从她的叙述来看,整个事件的发生时间很短,而且紧凑,她应该没有时间去关掉自己寝室的灯。
“很好,”我得意的点着头,“除非她晚上工作不用灯,否则,说不定,她整个证词都是个天大的谎言。”
我放下报纸,无聊地看着窗外,心中却不自觉地想着那个撒了谎的女孩:她为什么要撒谎?她又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只从报导中得知,她是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的。
我笑笑: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头发长的女孩子最会骗人。 也许是由于戒烟后的无聊,我居然控制不住好奇心,急迫的想去见见那件凶案里的主要人物,于是付帐,出门走向那栋十五层的学生宿舍。
冬日,中午一点钟的阳光,懒洋洋的有气无力。路上的行人不多,都是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
只几步,就来到大楼门前。大门是玻璃钢的,气派,现代气息;因为是白天,所以敞开着。
大门旁边是传达室,也就是看门人吴伯住的地方。通过传达室的玻璃窗,可以看见一个老人正趴在桌上打瞌睡。通过外面员工栏里的照片,我已认出这位老人就是当事人吴伯, 我本想就这样溜进去,可考虑后放弃了——我还不想被当作可疑人物扭送警局。我敲敲玻璃窗,但声音似乎不够大,老人还在打鼾。 我一下愣住了:发生那种凶案后,这里的保安还如此松懈。那作案时,凶手进入大楼到达1508室的过程,且不是毫无风险可言?事实上,也没有人看见可能是凶手的陌生人。而且,凶手进入大楼的时间,一定在九点钟看门人吴伯反锁大门之前——那他为什么要等到十点钟后再动手杀人?为什么不一到达1508室,就杀害张,再离开?进来时没有人看到,那出去时被看到的几率也不大。他为什么一定得等到十点钟大门被反锁后,再动手?
我不解的耸耸肩,将这个疑问埋在心里。
转头看看还在睡的看门人,我无可奈何地重重跺脚。老人猛地惊醒,发现我后,皱着眉盯了好久,然后掏出老花镜戴上,上下打量我。 我并不生气,始终微笑着;若是未戒烟前,我还会敬上一根好烟:如果身边发生一件凶杀案,你也会把每个人当成凶手看待的;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可疑分子。
不知怎样就打消了老人的戒心,吴伯居然和蔼的笑了:“小伙子,什么事?” “吴伯,我来找我朋友。”我故意没有说朋友是谁。 “哦,你找小赵,”吴伯用衣袖拭擦着眼镜,“他两天前搬走了;唉,这里发生了那种事,你说,还有人敢住在这里吗?”
小赵?应该就是报纸上提到的住在一楼0101室的考研学生赵。 “不是的,吴伯。”我指着楼梯,“我是来找她的。”
“胡圆?她是个好女孩啊。”吴伯叹息了一声,问道,“你是她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继续撒谎——善于撒谎的可不只有长头发的女生。“我是她很久以前的朋友,也是这次从报上看见,才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不知她现在还在吗?”
“哦,她还在。”奇怪的,吴伯显得有些悲伤,“她当然还在。现在整个楼里就我和她住了。你上去吧,她从不睡午觉的。”
“谢谢了。”我挥挥手转身,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那个叫胡圆的女孩肯定知道一些内幕。否则,经历了那些事后,她怎敢还住在这栋大楼内。
电梯开着,可我走向楼梯。大楼的楼梯在走廊的尽头,处在01室和02室之间。在九点后,电梯停用,这楼梯就是唯一的上下楼通道了。
考虑到这点,一个想法像火花般绽开了:也许在二楼楼梯口被杀的死者雷,并不是因为看见凶手在十五层行凶而被追杀的;他极有可能是因为和凶手在楼梯处相遇,凶手为了灭口,而将他杀死。
如果是这样,那么女孩胡圆关于凶手追杀死者雷的叙述,完全是谎言。她编织证词,只是为了创造出一个转移警方视线的凶手,只是因为她自己就是凶手!
警方推断凶手手劲很大——有的女孩手劲也是相当大的,不要被柔弱的外表欺骗。
警方从凶手击中被害人头顶,推断出凶手比被害人高。这个结论完全不成立。个子矮的人照样可以击中高个子的头顶——只要矮个子站着,而高个子蹲着! 吴伯电话确认每个人都在屋内后,女孩由楼梯来到了十五层1508室死者张的寝室,用某种理由,骗得死者张背向她,蹲在地上。理由很好找,比如说,自己很喜欢的一个发夹掉在这里,希望死者张帮他找一找——女孩的证词中不是说过,死者张和雷都是她的好朋友,经常帮她么?
女孩用锤子打晕被害人张后,再打断他的颈骨。但下楼回0202室时,却遇见了本应在1515室的雷。雷根本不知道女孩刚杀了1508室的张,他很可能只是来找女孩聊天的,却意外发现她不在自己寝室。女孩为了灭口,便如法炮制将雷杀死,然后编出个凶手追杀死者雷的谎言。这就能解释,两位死者的尸体,特别是死者雷,都没有搏斗痕迹的原因。
那女孩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女孩对死者有多深的血海深仇,她在杀人前后绝对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恨意。她甚至能平静的称,被自己杀死的人为好朋友,谈到他们的死时,还颇能掉几滴眼泪。
女人,女人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生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然后,毫无征兆的,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几乎跳着转过身来,发现吴伯挺纳闷的望着我。原来我入神的思考,却没听见他走近的脚步声。
“不好意思,我在发呆。”我擦去额头的冷汗。
吴伯还算善解人意,“也是啊,毕竟这里刚死了人。”他眼睛无神的四处张看,“即使在白天,有时还能听见那晚,已死的小雷从楼梯上跑下求救的脚步声呢……”
我干笑几下,忙转移话题,“老人家找我有什么事?”
“刚准备将这个送给胡圆,现在碰到,正好托你带去。”他将一个厚信封递给我。
我接过手掂掂,是一叠文件。看信封地址,却是来自一家很著名的神经科医院。
“那,我上去了……”我转身小跑上了楼梯。然后,在二楼楼梯口停下来——这就是死者雷被杀的现场,地上还有警方画出的粉笔痕。
雷陈尸的楼梯口和走廊尽头之间只隔了一间寝室0201。从这里可以看到,走廊尽头有一扇很大的推开式窗户。这扇窗几乎占了整面墙的三分之二,现在当然是反锁着的。只是窗户玻璃几乎全破了,外面大树的枝桠都伸了进来。而楼梯口的另一边就是女孩胡圆住的0202室了。
0202室的门居然没有锁,只是虚掩着而已!
我的猜测又一次被证实了:如果,那个女孩真的“亲耳”听到凶案的全过程,真的像她证词中所说,被吓得晕过去,现在她只和一位老人住在空旷的大楼内,居然还不锁门!
我冷笑着走到门前。好,让我来会会这个撒谎的女孩,杀了两个男人的凶手。老实说,我迫不及待想看到罪犯在我严密(?)推理下,张皇失措的眼神。
原想直接推门进去,杀她个措手不及,一举击溃伪装。可转念一想,毕竟是女孩寝室,被当作色狼的可能性比较大。于是,我便很文雅的敲门,并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屋内动静——凶手会不会认为罪行败露,跳窗逃跑?若是那样,我就直接冲进去。
出乎意料的,我只听见,一声轻笑。
“没有人在啦,” 轻笑过后,那女声一本正经的说,“别再敲门了,下次再来吧!”
我愣住了——从来没碰到这种情况的。我抓抓头,一时不知是直接推门进去,还是再敲门?
“我是……”我本想自我介绍一下,然后又觉得过早暴露身份是很愚蠢的行为。左想右想,最后决定,还是不要逞能比较好。一个正直的公民只需把观点告诉警方就行,面对凶手那是警察的事。
正拔腿想走,屋里那女孩又脆声道,“我就知道……”她故意停了一会,“你是坏人,对不对?”
这下我走不成了——若走了,不就默认了么。我终于鼓起勇气,却只能低声答道:“不是,我是……”
“你是好人?骗我的吧。否则,你为什么在楼梯口站这么久?你心中肯定有鬼。”女声中略带一丝得意,“被我猜中了吧,大坏蛋!”
见鬼!我头上开始冒汗。那些著名的侦探都是怎样应付这种场景的,我努力的回溯着那些看过的小说。
“唉,进来吧。”虽然还是同一个人,但声音却有些疲惫了。“门只是掩着,拦不住人的。”
有台阶不下的,是傻瓜;我连忙推开门,眼前却是一炫。
花,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花儿。现在是冬日,仿佛全世界的春光都躲在了这间斗室中。虽然只是小小的花瓣,小小的花蕊,却成百上千的拥在一起欢笑着。火红的花,微紫的花,纯白的花,海蓝的花,天衣无缝的拥抱在一起歌唱。我开门带起的那小小微风,就让花儿们摇曳不止。从门口的地板一直到屋子对面的墙上,花的舞蹈甚至延伸到了天花板——那里悬吊着的花还配着小巧的风铃。风铃低唱着,才将发傻的我唤醒。
“啊,花多得……都没地方放脚了。”我本想诗意的抒情一句的,却说了很笨的话。
“真对不起呢……”那女孩在花丛中轻笑着。因为她背着光,所以看不清模样。只知道瘦瘦的脸,长长的发,额头前写意地别着两朵小小的白花。
老实说,那句形容花多的话还是蛮写实的。我研究一阵,还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最后放弃了进屋,就靠在门口,仔细的打量着女孩。
女孩坐在一把样式奇怪的椅子上,披着一床很大的毛毯。那毯子很旧,毛已大部分脱落,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毯子将女孩全身裹住,但还是看得出,她身形很瘦小。
女孩的膝盖上,放着几叠彩纸。女孩白皙的手从毯子中伸出,正灵巧的将它们折成小小的纸花。她的动作很快,看上去熟练极了。薄薄的彩纸,在细长的十指中飞舞,不知不觉就绽开成美丽的花朵。
“你在制作春天呢……”我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挤出一句漂亮话。
“平时没有这么多的花的……”说话时,女孩的手也没停下来,“明天收购的人就要来了,所以最近加了班。”
“哦?”我继续折磨少得可怜的文学细胞,“这些纸花,若用来装饰室内,即使在这样的冬日,也会让人感觉春意的。”
“死人也会感觉到春意吗?”女孩突然停住手上的活计,身体前探着问我。
“啊!”这个问题始料不及,我被问得张口结舌。
“实际上,这些纸花是用来装点死者的墓穴的;”女孩并不指望我的回答,一边工作,一边解释,“当然,也有人用来装饰骨灰盒——你要两朵吗?很便宜的。”
我一句也说不出;文学细胞已经全部阵亡。
“别那么害怕啊。”虽然看不清女孩的脸,但也能感觉对我笑了笑,“实际上有个传说的。”她侧过脸,似乎在凝视远方,“那是个很美丽的传说:若是女孩死在有很多花的地方,她的来世就会很幸福,相当的幸福哦!你不想给女朋友买几朵吗?”
“啊,我,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我扭捏的回答。(就算有的话,送她纸花,估计马上就吹了)
“嗯,听得出来。”她耸耸肩,“我叫胡圆,古月胡,圆圈的圆。因为我很胖,显得脸特别圆呢。”
“怎么会?”我惊奇的说,“我觉得你甚至有些偏瘦呢。”
“多谢夸奖,我以前可是很胖的。”每个女孩都喜欢别人夸她苗条,“那么,吴伯托你送来的信,请放在门口的电话机旁吧。”
“我们在一楼楼梯口的对话,你也听得见?”我大吃一惊,女孩的听力真的有那么好?
“还好啊。”女孩皱皱眉,似乎有些不高兴,“话说回来,你是谁呀?我从来没听过你的脚步声。”
“我是……是你很久以前的朋友。这次也是从报上看见,才知道你住在这里的。”女孩问得突然,我来不及反映,就照骗吴伯的话,一溜嘴说了出来。
“很久以前的朋友?”女孩笑得弯下腰,“现在流行这样搭讪吗?”
“实际上……”我支吾着,忙满脸通红的转移话题。“这里刚发生了凶案,你为什么还住在这里呢?你不怕危险吗?连门都不锁。”我装作关心,提出一些疑点,看能不能从她的不经意回答中得到什么线索。
“因为这里不收房租啊。事实上我不是这里的学生,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学校才免费提供给我住的。我是大穷人哦。”女孩很认真的回答,“我白天从不锁门的,因为我觉得关门,开门很麻烦。”
“哦,我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了。”女孩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你是报社记者,想到我这里打听那件凶案的细节?”
“嗯,嗯。”我如释重负的承认。“你能不能向我转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那些先来的同行了,报纸上都登了。”女孩若有所思道,“大概是晚上十点半?我一向不清楚具体时间,”她抱歉的笑了笑,“我还没有睡——当天的工作没完成的话,我是不想睡的。然后我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一下愣住了。她的每一个字都和报导中提到的一模一样——因此,她的证词绝对是谎言。
世上的谎言大致分两种:临时编的谎言和精心编织的谎言。前者,只要问及细节,谎言就会不攻自破;后者,如果说谎者考虑周全,就少有漏洞,但也有个致命的缺点:不管你问几次,说谎者总是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谎言回答,所以,他每次的回答都一模一样。
女孩胡圆的回答何止和报导中一样,我甚至感觉到她连说话时的语气和动作都不差分毫。
我脸色变得很难看——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当傻瓜。于是,我冷冷的打断她,“你的回忆很清晰嘛!我很少看到有人像你那样,能条理清楚的阐述自己在凶案中的经历;当然,除了那些凶手。”
胡圆似乎没发现我语调中的异常,自顾自的解释:“第一次向警方叙述时,还真颠三倒四呢,因为我相当紧张。不过,报社再采访时,我可就流利多了。由于采访的人很多,现在那些话,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但是,记者们都很失望,因为我的证词中一点新的东西都没有。”她侧着头问我,“你也对我很失望吧?”
“怎会?”我讪讪的笑着,心中暗暗咒骂自己的考虑不周。“只是,我觉得你的证词中,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矛盾,让我对你的证词起了疑心!”
即使隔了那么远,我也能发现女孩的身子颤动一下,膝盖上的剪刀掉在地上。
很好,早就该用这杀手锏了,我暗自得意,但马上感觉不妙了。
因为,剪刀就掉在脚边,但女孩却没有直接捡起,而是弯腰在地上摸索着,好半天碰到后才捡起。
“不会吧……”我嘀咕着。联想到女孩的听力这样好,又突然记起女孩刚才说的“我从没听过你的脚步声”,心中猛然一惊:“你……眼睛看不见?”
“可是,我的眼睛还是很好看啊!”女孩捡起剪刀后,又继续折纸花,“虽然我看不见,但人们都称赞说,我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睫毛也很长。你也这样认为吗?”
“这个……”我哑口无言。以前分析完全错误,女孩的确可以在晚上不开灯工作,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认输,“那你怎么分辨彩纸的颜色呢?”
“这个很简单啊!”女孩闻闻手中的彩纸,,“不同的彩纸有不同的气味。你看,这种蓝色彩纸,它的气味就很独特。我觉得它闻起来就像大海一样——因为都是我喜欢的蓝色。不信你闻闻。”
脚边就有蓝色的纸花,我小心捡起,轻轻嗅着。一股化学药剂的刺激味道扑鼻而来,险些让我咳嗽不止。这哪是大海那略带咸味的清新气味,分明是廉价染剂挥发出的有害气息。
“不对吗?”女孩小心翼翼的问我,然后抱歉的笑笑,“我没去过海边。我既没看过大海,也没闻过海风的味道。刚才都是我自己瞎猜的——还真是‘瞎’猜呢!”
我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什么被触动了。仔细看看这间小小的寝室,丛丛纸花,也难以遮掩家具的简陋,一床,一桌,一椅而已。连个衣柜也没有,女孩所有的衣服也许就只能填满陈旧写字桌的某个抽屉。她叫胡圆,是因为她曾经很胖,曾经脸很圆;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她有了今天这样消瘦的脸庞?住着免费的寝室,却还要折着纸花,工作着,到深夜。
“我还没有睡——当天的工作没完成的话,我是不想睡的。”女孩在证词中这样说过。这是真的吗?
“她从不睡午觉的。”吴伯这样介绍着女孩,语气中有一丝悲伤。
不是不想睡,而是不能睡吧……
突然间,我觉得这件凶案和那些未找出的真相,都不怎么重要了,都虚无缥缈起来。
我大口吸着那刺鼻的空气,在强行忍住咳嗽后,我用着最真诚最夸张的语气称赞,“真好闻,好像又回到那个夏天,海边的夜晚呢……”
“太好了!”那女孩天真的笑了,“还真让我蒙对了。你,”她低下头,让长发遮住面容,“你真是个好人呢……”
“我……”支支吾吾着,我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还好女孩看不见。
“其实,你不是记者,对不对?”毫无前兆地,女孩语气突然变得尖锐,“你只是个喜欢冒充侦探的小子,不是吗?你看了那件凶案的报导,就武断的认为我的证词有破绽。所以,我是凶手?你来这里,只是想看看,我在真相面前,惊惶失措的样子,不是吗?”
就像从空调房突然走进三伏的烈日下,女孩态度太大的转变让我不知所措。
“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我着急的为自己辩解,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因为,她说的就是真相。 “我不喜欢你。”女孩低下头专心折纸花,不再理我。显然,这是下逐客令了。
见鬼!我暗暗抱怨,为何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一个德行:不可理喻。
“怎么说呢,”撒谎的时候,我习惯点一支烟;现在手里空空,让我好不习惯。“嗯,你相当聪明呢,因为你居然猜对一大半——我的确对这个案子很好奇。《跨越十三层楼的谋杀!!凶手残酷杀死两人后,离奇的从密闭的大楼中蒸发?!》这个报导的标题太吸引人了!我一直想不通凶手是怎样从窗门都反锁的大楼中消失的,所以想来实地看看。”
“密室?”女孩笑得花枝乱颤,好像刚才生气的是另外一个人,“那报纸还真会故弄玄虚呢!你看了这天的报纸没?”
“没。”我糊涂了。“你看了?”
“乱扯!你姐我能看报纸吗?”女孩娇声道,“我是听收音机知道的。但楼下吴伯就有订报纸。快去看看,省得你姐又被坏人冤枉。”
一头雾水的我,丝毫没有发现被人占了便宜。
“不是吧,居然密室之谜被破解了?”我纳闷的转身跑下楼。
“不要把门关上!”女孩在身后着急的喊,但迟了一步,我已顺手将门带上。
“吴伯,借借今天最新的,报纸。”由于跑得太急,我上气不接下气。
打开报纸,硕大的标题相当醒目:《案情大突破!!密室之谜破解!凶器找到!真相离我们还远吗?》
但看了下文,我却气得想将报纸撕碎。
“警方经过严密搜查,在二楼走廊尽头,发现一扇玻璃已破碎的窗户。这扇窗户离雷被杀的地点只有几步之遥,而窗外,正挨着一棵大树。据看门人吴伯介绍,在上学期间,晚上经常有学生由此攀入。警方推测,尽管此窗户在案发前后一直反锁,但因玻璃破碎,凶手极有可能由破洞钻出,然后沿窗边大树攀下。窗外是一个小小的树林,还有厚厚的草坪,非常便于凶手逃匿。虽然现在还未发现任何凶手攀树的痕迹,但警方已在树下发现凶手丢弃的凶器。 凶器就在窗户下方不远处,大树的旁边。看起来是凶手杀人后不经意丢下的。那是一把石工锤,被一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布包裹着。与死者伤口对比后,确定无疑;目前,这是警方重点调查的线索。”
晕,那扇破窗就在凶案现场旁边,一眼就可以发现,何须严密搜查。报纸在第一篇报道时,故意隐去不提,“人为的”制造了密室之谜来故弄玄虚。
我强行压抑着怒火,仔细思考这新的发现:凶器来的太容易了,简直就是凶手故意摆在那里的。很怀疑能从那东西上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我甚至认为这可能是凶手用来误导警方的手段。
关于那扇破窗,报纸上还有详细的描写。其中就有吴伯的证词:
“那扇窗户,在凶案前我检查时,是大开着的,但玻璃还完好无缺。”吴伯很肯定的说,“我还特意将它反锁。凶案后,我马上发现玻璃几乎全碎了,但仍是反锁着的。很显然,是凶手将它打破了。”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又黯淡起来。“可是我没有听见玻璃打碎的声音,凶案发生时,我睡得太沉了。”
但住在一楼0101室的考研生赵的证词中,有更具体的细节:
“我什么也不知道……”考研生摆着一副臭脸,“不要问我问题——浪费时间,就是谋财害命。雷和张?我认识,两个滥好人,都跟我没关系。我一直待在自己寝室复习,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出去的。”
“奇怪的声音?我什么也没听见,除了那玻璃破碎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二楼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我听得很清楚,除了那个外,同时还有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其他的,我就都不知道了。”
住在0202室的女孩胡的证词中,并没有提到玻璃破碎声。这可能是因为凶手是在她晕倒期间,打破玻璃的缘故。
警方研究现场痕迹时,发现玻璃碎片大半都在窗外一楼地上,可见那扇窗户是从大楼里面向外打破的。
最后,报纸上给出警方的最新推论:凶手在女孩晕过去后,打碎窗户的玻璃,然后从破洞中钻出,沿窗户旁边的大树溜走。由于带着凶器攀树不易,故将凶器丢下。
我骂骂咧咧的将报纸看完,对提到的推论不屑一顾:什么因为攀树不易,将凶器丢下?凶手不会先将凶器丢下楼,攀树下去,然后再将凶器捡起带走吗?那凶器明明是误导的线索。
相反,引起我注意的,是凶手打破玻璃的举动。
他为什么打破玻璃?若为了从大楼溜走,直接打开反锁的窗户不更快捷,更安静,更不会引人注意吗?凶手的确很大胆,但他并不鲁莽。被害人雷在被杀前,喊了半句救命。为此,凶手还特意去敲女孩房门,确认女孩是否听到。可一转身,他就打破玻璃,声音大得连楼下0101室的考研生赵都听到了——考研生赵可是连被害人雷的救命声都没听到的啊。
不对。我缓缓摇头,凶手打破玻璃决不只是为了从大楼逃走那么简单,其中必有更深的用意。
我踱着圈子,反复思虑,可左思右想,总觉得打破玻璃对凶手有百害而无一利。
若是有根烟就好了,我喃喃自语道,开始怀念抽烟时,灵感接踵而至的美好时光。
也许只是因为我提到了“烟”字,一个大胆的想法呼的窜了出来——既然打破玻璃对凶手不利,那么凶手就一定不会做。他之所以做了,那就决不是故意的。他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小心打破了玻璃。也就是说,这个动作,是不在凶手计划之内的,也就是凶手留下的破绽。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凶手露出这个破绽呢?什么东西,不在凶手的计划内?
“看门人按照规定,在晚上九点关闭了大门,并心血来潮的,逐层检查了大楼窗户是否都反锁好;然后,回到传达室,将女孩胡送回寝室,并停掉大楼电梯。”
“那扇窗户,在凶案前我检查时,是开着的,我还特意将它反锁好。凶案后,我马上发现玻璃几乎全碎了,但仍是反锁着的。”
看门人吴伯的两段话,如电影般,在我脑海回放。
开始,窗户是开着的,但吴伯却在凶案发生前不久,将它关上了。这是唯一可能不在凶手计划内的因素。
但是,这对凶手的杀人计划有何影响?凶手在杀了被害人雷后,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走廊尽头窗户已被关上。他可以马上修改自己的计划,来迎合这个没有预料到的不利因素。
他完全可以避免这个失误,只要他一抬头,就可以看见窗户关上了。
除非,他(她)抬了头,也看不见!
我有如五雷轰顶,一连后退几步。
不可能的……我喃喃道。
可能的,当然是可能的,一个声音不依不饶的说,这是学生宿舍,一切都是标准化建设的,每个寝室都是一样的配置。而且,她和两个被害人都很熟,他们寝室的摆设,一定烂熟于心了,即使看不见,也能自如行走。
吴伯按惯例,电话确认每个人都在屋内后,女孩由楼梯来到了十五层1508室死者张的寝室,虽然看不见,跌跌撞撞,但还是能到达的。然后,在阳台上,用某种理由,骗得被害人张背向她,蹲在地上。理由很好找,比如说,自己很喜欢的一个发夹掉在这里,自己看不见,所以希望被害人张帮他找一找。女孩还很亲热的和他聊着天,但只是为了在被害人开口回答时,通过声音确认他头顶所在位置!
女孩用锤子打晕被害人后,再摸索着打断颈骨。但下楼回0202室时,却遇见了本应在1515室的雷。雷根本不知道女孩刚杀了1508室的张,他很可能只是来找女孩聊天的,却意外发现她不在自己寝室。但女孩听力很好,早听到了死者雷的脚步,于是在相遇前就下了灭口的决心。她如法炮制将雷杀死,然后编出个凶手追杀死者雷的谎言。这就能解释,两位死者的尸体,特别是死者雷,都没有搏斗痕迹的原因,也能解释,就住在0101室还没睡的考研生赵,听到了玻璃破碎声,却没有听到女孩证词中提到的,死者雷在二楼楼梯口的那半声求救!
女孩在二楼楼梯口杀了被害人雷后,抬起头来。但她看不见,原先自己打开的窗户已被关上。
她仍以为窗户开着。因为,看门人吴伯在关这扇窗户时,她在一楼传达室听收音机!
于是,她要处理手中的凶器了。凶器是事先准备好的石工锤,不会留下半点有用的线索。
她高高举起凶器,估摸着窗口的方向,用力丢出去。窗户很大,很近,而且开着,石工锤会穿过窗口,一直向前飞去,在大楼的外面掉下,落在厚厚的草坪上,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
计划相当完美。一扇打开的窗,窗外不远处的凶器,还有什么这更能说明凶手逃窜的方向,更能说明凶手是一个高个子的外来人呢?
但窗户是关着的!她看不见。
石工锤打破了窗户的玻璃,巨大的破裂声让她大吃一惊。她张惶的逃回寝室,锁上门,仔细思索。
没有慌张的脚步声——也许有人听见玻璃破碎声,但他并不想上来看个究竟。 现在怎么办?女孩想,事先准备好的证词中,没有这一部分。现编的话,容易出现漏洞。那么,我什么也不提起,就说自己晕了过去,没有听到吧。
就是这样的,这就是一切。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我摇摇头。
不会的?那声音讥笑着,那你怎么解释警方没有找到任何攀树的痕迹?你怎么解释考研生赵听到的,和玻璃破碎声同时响起的重物落地声?
你可以不信任何人,但你必须相信事实。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二楼,脚下是被害人雷陈尸的地方。我抬起头,看见了尽头那扇破碎的玻璃窗。
为什么她看不见呢?
0202室的门锁着,不再虚掩。我不能轻轻一推门,就看见美丽的纸花和那个花一般的女孩了。
提起有如千斤的手,我轻轻的敲门,仿佛是害怕惊醒了谁的好梦。
“我听见了你的脚步,它说:你很难过。”门里的女孩静静的说。
“还好啦。”连我自己都觉得回答得好勉强——要是有一只烟就好了,我想,那样我就能很轻松的骗人了。 “太阳是圆的,刺眼,对么?”女孩子总喜欢提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嗯。”我脸贴着门,轻轻的回答。
“谢谢你,”她的声音有一些呜咽,“如果不时常回想,以前看过的风景,我就会慢慢将它们遗忘了。” 停了会儿,她又继续说,“刚失明的时候,我还能在梦中看见,那些我曾看见过的东西;可现在,梦中也常常是漆黑一片了,只有各种声音在回响……我害怕忘记了看的感觉,至少我希望我不要连梦里都失去光明。”
“你……,我……,”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只是紧紧的贴着门。只要这样,我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我还能感觉到门后那个女孩的心跳。
然后,我听见房内传来一阵“吱呀”声。 (“实际上有个传说的。”她侧过脸,似乎在凝视远方,“那是个很美丽的传说:若是女孩死在有很多花的地方,她的来世就会很幸福,相当的幸福哦!”)
“不要!”我用力撞着门,仿佛幸福就在门后,正要离我而去似的。“千万不要……”
没等我撞几下,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我傻站在门口,面对着女孩生气的脸。
“你干什么啊!只是开门慢些,你就撞?”女孩气鼓鼓的,“还大喊什么……不要不要的。到底你不要什么啊?”
我张口结舌,一方面是因为无话可说,另一方面是因为第一次看清女孩的脸。
她的眼睛果然很大,乌黑水灵,但眼神有一种迷离的神韵。小小的鼻子,秀气的嘴唇。也许是因为长期处在室内,皮肤苍白得接近透明。
虽然女孩看不见,但似乎也能感觉到我的目光。她不好意思的垂下长长的睫毛,一丝淡淡红晕飞上瘦瘦的脸颊。
“你还要看多久?”她小声的抱怨。
老实说,到了这时,我才能把视线挪开。然后,我马上注意到上次见面没发现的,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女孩坐的样子奇怪的椅子,居然有轮子!仔细看,那是式样很古老的轮椅。她刚才就是用双手驾驶着轮椅,来给我开门的。我听到的“吱呀”声,就是这把老朽的轮椅移动时,发出的抱怨声。
难怪她说,白天从不锁门的,因为觉得关门,开门很麻烦。
在我发呆时,女孩已双手驱动着轮椅,转身进了房,继续折起纸花。
“喂,门口的那个人,不进来就把门掩上。”女孩边工作,边没好气的说,“进来的话,不许把门关上——我可不想和一个傻子处在密闭的房间内。”
我现在笑得的确像个傻子,简直就是抑止不住的心花怒放。
女孩坐轮椅,也就是说,在大门反锁后凶案发生时,电梯停掉的情况下,她无法到达十五层杀死被害人张,也不可能再来到第二层杀掉被害人雷。她是绝对无法完成这个跨越十三层楼的谋杀的!
我的推理大错特错啦……
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判断错误,我高兴得快要哭了出来。
不要高兴太早,那个声音冷冷的说,坐轮椅并不意味着无法行走。那只是你为了逃避现实,而做出的主观推断罢了。而且,若长期使用轮椅,手臂的力气绝对不会小,足以打晕两个壮年男学生呢。
直接问她能否走路,不就行了吗。我小心的找出一条花径,来到女孩面前。女孩一定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但她并没有抬头。我只能看见她别在额头的两朵小白花。
你看,这个凶手还在为她杀害的人带孝呢!你居然傻到直接问她,能不能走路?你不如直接问她杀没杀人好了。孩子,想想你的母亲,想一想她是怎么对待你那可怜的信任的。那个声音狂笑起来,好好回忆一下你的童年吧!
我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捏住,被拼命的挤压。熟悉而恶心的感觉从胃涌向喉咙。我双手捂住脖子,想遏制住那种呕吐的欲望,却发现这唯一的用处是使自己无法呼吸。我努力的吸气,声音之大,仿佛周围成了真空。
“你怎么了?”女孩有些惊慌失措,“你生病了?”她关切的伸手,想摸我的额头。
我生硬的将她的手挡了回去——这是最后一个能自我控制的动作。然后,我咬着嘴唇,倒在地上,无声的痉挛,嘴角已流出白沫。
“你!你……”女孩不知如何是好。她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何能帮我?
我挣扎着扶着女孩的轮椅爬起,却又在一阵抽动中倒下。我蜷曲在地上颤抖,倒在地上挣扎,就像一匹落在陷阱里的野马,孤独,绝望,无助。
女孩膝上的彩纸已飞散,头发上的小白花也悄然滑落。张惶四顾,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听到的,也只有我从牙缝中发出的呻吟。
“吴伯!”她大声喊着。如今这楼里能帮上忙的,就只有看门人吴伯。可吴伯人已老暮,耳背的他又怎能听到女孩的呼喊。
她想挪动轮椅,去门口打电话求救。可轮椅的一轴,被我如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她使尽力气,也不能移动分毫。
女孩,你会怎么办?我躺在地上,大声的喘气,四肢僵硬的扭动,而眼睛冷冷的注视着她。
小小的鼻尖也渗出汗珠,女孩伸手拂拂头发,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她走得非常踉跄,似乎很不习惯。脚每一着地,便很快的抬起。但毕竟是在走,独立的在走。
到门口只有五六步距离,她走了八步;她每走一步,我都感觉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到了电话机旁,她斜斜的靠墙站着,去拿话筒。手却颤抖了一下,话筒没拿稳,掉在地上。她缓缓弯腰去摸,却发现有人已将话筒捡起,递到她手中。
“你没听见,我走过来的脚步声吗?”我眼中尽是冷漠。
“是你?!”她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我反射性地将她扶住。 她惨淡的笑着,微声道, “你没事,真好呢……”然后,她晕在我怀里,气息几不可闻。
我低着头,环抱着她。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她的脸。看不见光明的大眼睛紧紧闭着,脸却泛出铁青色,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下——原来她刚才一直紧咬着嘴唇,用力太大,以至于咬破了。
不对!她状态有些不对劲。这不是能不能独立行走的问题。她的脚一定……我心如乱麻,无法正常思考。但我知道,首先应该将她送到床上躺着。
我抱起她——女孩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轻,系根羽毛,就有可能被风带走。她靠在我臂膀,头无力的向后仰着,长发垂下来。我有点想哭,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我肯定做错了。
走路中,女孩一直裹着的毯子滑了下来。她里面穿着一件很不合身的毛线衫,再就是一条长到脚踝的棉睡衣,棉睡衣就算她的连衣裙了。她没穿袜子,小巧的纤足露在外面。
在我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时,不经意看见,她的脚已变得通红。难道是由于刚才的走路,她的脚开始充血?
我捡起毯子,为她盖上。环顾房内,我想另找些能避寒的东西,可她家徒四壁,无法可循,只好解下自己外套,权充一下。
女孩头微微侧了一下,呼吸变得明显,但还在昏睡。
我想找个杯子,装点热水备用。转头却看见,上次吴伯让我带过来的信件。信封的地址,是一家很著名的神经科医院。信封并没有封口,里面的文件隐约可见,看得出,这是女孩的病历。
我看看女孩,她仍未醒,只是在梦呓着什么,额头上不停渗出大滴汗珠。
小心为她抹汗后,我从信封中抽出文件。第一份是手写的信函,大意是:对女孩的病症提出警告,提醒她如果再不动手术,则一段时间后,病情加重,她的眼睛将永远无法复明,而且也不能走路了。
我心头一喜,原来女孩还有康复的可能。若只是钱的问题,我还能帮一些忙。可接着看下一份文件,我的心情却沉重起来。
这是一份病情的简介。虽然大量术语不懂,但我也得知,女孩胡圆是由于一次从高处坠下,碎骨阻碍视觉神经,而导致失明的。脚的问题则相当复杂。女孩完全可以走路,但因为那次坠落,脚部的触觉神经和痛觉神经发生混乱,以至于脚的任何一次接触,对患者而言,都像被刺进尖锐的刀子。而且,这种疼痛感会持续很久,一直到她脚上红肿完全消失为止。
“在脚部充血期间里,对患者来说,如果能昏迷,绝对是值得庆幸的事情。”简介上如此介绍着。
也就是说,女孩可以行走,但她就像走在布满尖刺的刀山上,就像走在烧红的铁板上!
(她走得很踉跄,似乎很不习惯。脚每一着地,便很快的抬起。)
(到门口只有五六步距离,她走了八步,她每走一步,我都感觉过了一个世纪。)
对她而言,她何尝不是走了八个世纪!
(终于到了电话机旁,她斜斜的靠墙站着,去拿话筒。手却颤抖了一下,话筒没拿稳,掉在地上。)
那时,她已经痛得无法拿稳话筒了。
悔恨的泪水,不由控制的留下。
女孩突然醒来。她蜷起身体,背对着我,紧紧抱着膝盖,毯子下的身子由于极端痛苦而颤抖着——我看见她的双脚红肿得仿佛在流血。但女孩半声呻吟也没有,她狠狠咬着自己左臂,将那些痛苦的嘶喊,都扼杀在喉咙深处,我只能听到从牙缝中漏出的咝咝喘气声。
挣扎许久,她才能转过脸来,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仍咬着左臂,牙齿似乎已深入肉里,血从嘴角蛇行流下。她空着的右臂,一直挥舞着,似乎想打开床头的抽屉。
我连忙打开屉子,里面孤零零的立着一个药瓶。我手忙脚乱拧去瓶盖,倒出一堆大大小小的药片,送到女孩的右手。
女孩摸索着,捡出两颗最大的药片,丢进嘴里嚼碎。药刚咽下去,她又想将流血的左臂塞进嘴里。我赶紧伸出自己的右手,女孩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住。
痛感从右臂传来。但我知道,女孩所忍受的痛苦胜我百倍。
也许是药效发作,女孩身体不再抽搐,她含着我的右臂,似乎又要陷入深深的睡眠。
合上眼睛前,她对我笑了笑,受伤的左手微微握住我的右手表示感谢——就这样,我的手沾上了她的血。
女孩不再喘气,牙齿也不再用劲。过了很久后我缓缓抽出右手,准备帮她流血的左手包扎。挽起衣袖后,却发现她左臂上早已伤痕累累,全是女孩自己的齿痕。除去这次的伤口外,还有两个新鲜的伤口格外引人注目。
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女孩胡圆是不可能在电梯停了后,去十五层杀人的——虽然她能行走,但她绝不能走那么远。刚才她走了几步,就已痛得晕倒。
就算她在十五层杀死了被害人张,她也没办法下到第二层来杀被害人雷。她没办法独自跨越十三层楼。
但,如果有人帮她呢?
那天晚上,女孩打开了走廊尽头的窗。这没什么问题,她可以坐轮椅去打开。
然后,她去传达室听收音机,却不知道吴伯已将她打开的窗关上反锁。
吴伯回来后,将女孩送回0202室,然后关掉大门,停掉电梯。
她知道吴伯会按惯例打电话,确认每个人是否都在寝室。她静静的等着。
待吴伯确认过后,她再打电话给1208室的张。
(女孩胡圆知道,所谓“楼内电话”,是不通过电信局的,因此警方无法查询通话记录。)
“我想去你寝室的阳台,听晚风的歌唱。”也许是这样的借口;“我想去你寝室的阳台,那里更接近我看不见的璀璨星空。”也许是那样的借口。
“电梯停了,吴伯也睡了;这样吧,你背我上去,好吗?我可是很轻的。”这句话才是关键。
女孩的确很轻,系上根羽毛,就能被风带走。
女孩还很可爱,被害人当然会很热情。于是死者张从十五层下来,背着女孩,来到自己1508室的阳台上。
无需被害人蹲着,无需听被害人说话来定位,看不见且无法行走的凶手,就能轻而易举的打中被害人的头顶。那只是因为被害人背着凶手。
若长期使用轮椅,手臂的力气就会很大,用事先藏在衣服中的锤子,就足以打晕壮年男学生。
于是,被害人张死在了自己寝室的阳台上。
当被害人晕倒时,女孩从他背上掉下,一定会碰到腿。那可是很痛很痛的,但是,她却不能呻吟,也没有时间呻吟。于是,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左臂,直到咬出血来,这就是第一块新鲜疤痕的由来。
接着,她掩上阳台的门,挣扎着爬到电话机旁——每个寝室的摆设都一样,更何况她经常到这个好朋友的寝室来玩。
女孩打电话给1515室的雷。
“张的腿扭伤了,你能背我下去吗?”应该是这样的借口吧?或者,她用了更好的借口,只是我没想到罢了。
同样的谋杀再一次发生在二楼的楼梯口。于是,她的左臂上有了第二块新鲜的疤痕。
然后是处理凶器。她看不见,所以不知道窗户已经反锁;她无法行走,所以也不能走近确认。
就这样,丢出的凶器打碎了玻璃。所幸的是没人上来查看。
再没有人背她了,她匍匐在地上,如虫般爬回寝室。她在证词中说自己晕过去,说不定她真的晕过去了,只不过是痛晕的。
这就是凶手为什么选择十点钟后作案的原因:不是因为大门反锁,而是因为电梯停掉。
有谁会想到:一个两眼看不见,双腿无法行走的弱质女孩,在电梯停掉的情况下,还能跨越十三层楼,杀死两个壮年男学生呢?
谁有会希望,这跨越十三层谋杀案的主角,竟是这样一个可爱可怜的女孩子呢?
这是真相吗?我看着似乎在沉睡的女孩:你能告诉我吗?你会告诉我吗?
……
这是真相,警方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其实他们早就怀疑女孩了,只是最近才找到决定性证据,争取到逮捕令。至于新闻中错误的推理,不过是警方放的烟雾弹罢了。
……
尽管如此,尽管每个人都在说你是凶手,可我还是不信。只要你对我笑笑,只要你的左手还能握住我的右手,我就会带你逃走。我会背着你,一直背着你;除非你用锤子把我砸晕(笑)。
我会背着你逃到海边。在那里,我们可以闻着真正的海风,到天荒地老。
可是,你却死了。
警方告诉我,女孩在我面前吃的那两颗大的药片,其实是用于安乐死的。那药瓶中装了两种药,小的药片才是真正的治疗药品。
我真傻,我完全可以发现并阻止的——没有药瓶会装两种大小不一的药,我居然没发现这可疑之处。
我把药递给女孩,她特意捡出两颗大的药片吃下。然后,女孩沉沉睡去,长眠不醒。死之前,她受伤的左手微微握住我的右手表示感谢——就这样,我的手沾上了她的血。
……
也许是几天后,也许是几年后,我在那天穿的外衣口袋中发现一封信。那是女孩的遗书,肯定是她死前趁我不注意时塞进去的。
遗书不长,字虽然有些歪歪斜斜,但很清秀。
“我不知道是谁在看这份信,是吴伯,还是小赵,还是警方?随便吧,反正这时,我八成已经死了。”
这句话的后面画了个笑脸,大眼睛,很像她。
“嗯,我很早前就想写这东西了。可我妈妈过世时,就叮嘱过我,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可是整整呻吟了三天才断气。
我只是眼睛看不见,无法行走而已,所以我肯定能活下来的——蚯蚓不也活得好好的嘛。就算吃着粪土,就算只能爬着,也能活下来的。
可是,我还是死了,因为我又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就如同五年前那晚一样。
那个晚上,我迷路了。我走上一条错误的路。在这条路上,我遇到了雷和张,然后,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我逃跑着,掉下了高崖。 昏迷了四个月,醒来时,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失明了,而且双腿得了奇怪的病,再也无法行走了。
就像蚯蚓。
蚯蚓也很忙的,它要爬着找吃的,它要爬着躲避吃它的动物。但蚯蚓从不抱怨,抱怨一点用也没有。
但五年后,我再次遇见了那两个男人,那两个让我变成蚯蚓的男人。
他们变了,变成好人了,人人都在夸他们。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改邪归正了,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不能认出我,因为我现在是条爬在地上的蚯蚓嘛。
其实人们忘了,爬在地上的还有蛇。
其实,就算是蚯蚓,也有它自己的幸福的:每天中午将过的时候,阳光就会照进我的小屋子。虽然,我看不见太阳,但那种温暖的感觉却能让我流下泪来。有时,风从不能关严的窗户中溜进来,一屋子的花就会歌唱,那时,我就觉得自己在天堂一样。我会相当开心,即使那只是很细小很细小的幸福。
然而,我又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我伪装着,缠绕着。我爬上他们的背,我昂起了头,在他们身后亮出了毒牙。
五年前,张和雷让我成为残疾人,夺去了我的幸福;现在,我杀死了他们,结果却是我亲手将最后所剩,那细小的幸福也粉碎了。
报复夺取自己一生幸福的罪人和细心守护所剩的最后幸福,你会选择哪样呢?
反正,我是选错了。我很后悔,但后悔也是没有用。现在,我已经死了。
死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比活下去容易多了。
死之前,我会给自己折了很多纸花。因为有个很美丽的传说:若是女孩死在有很多花的地方,她的来世就会很幸福,相当的幸福哦!所以,下辈子我会成为一个最最幸福的女孩子了。
可是,我并不小气;这信里夹着的小小纸花,就是送给看这封信的人的。这样,我就把我下辈子的幸福分了一部分给你了。”
我轻捧着这瘦瘦的纸花,可是忽来的一阵清风却将它卷起。我急忙伸手去摘,可顽皮的风不肯放手,硬是将它带到了云端。
我突然记起自己形容女孩的一句话:系上根羽毛,她就能被风带走。
她现在真的被风带走了呢……
[此贴“没”被吴谁于2004-9-16 11:13:49修改过]
[此贴被吴谁于2004-9-23 16:30:51修改过]
[此贴被吴谁于2004-11-18 17:42:4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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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方块
全世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方块和重力,该死的是方块还必须组成4块一体的小团体.
所有的方块短暂的一生只是变换着不同的体位从高空中落到同一个地方.经过最后的审判进行精神融合,如果方块们有人敢站在同一阵线的便会被主给完全性的从这个世界抹杀.
只有无组织,有纪律的方块才能继续等待着爬上天堂。
当前仆后继的方块互相支撑着到达天堂的时候,讽刺的是这一刻便是整个世界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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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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