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超明(平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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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系列科幻侦探小说之一《实验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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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年09月22日22点17分 |
实验鼠 著作 平超明
一 在动物研究所的小会议室里,一个简陋的新闻发布会即将开始。 十几家媒体的记者零落地散坐在陈旧的靠椅上,他们无一例外地显露出慵懒的神色。难怪,面对如此简单而又清冷的新闻发布会,怎么能够指望他们打起精神来? 主席台上没有打出什么醒目的横幅,只是坐了三个人:动物研究所的林盛龙所长,老鼠实验室的主任兼首席研究员丁野芒博士,还有我,程宇,丁野芒博士唯一的助手。另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参与者,那是一只被装在铁丝笼子里的小白鼠,笼子现在被红色的绒布覆盖着,就放在我的面前。 下午三点钟,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首先是林所长开始他的引导性发言: “欢迎并且感谢各位媒体的记者,能够出席我们这个不起眼儿的,甚至是有点儿寒酸的新闻发布会。……” 一名记者插话:“不是有点儿寒酸,是很寒酸,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所有的记者都轻轻地哄笑了一声。 林所长并不尴尬,仍然面带微笑,说:“对这位先生的评价我并不表示异议。的确,我们的发布会是非常寒酸,可是没有办法,先生们,我们是科研单位,经费紧张,手头拮据,崇高的科学事业和丰富的物质生活之间并不能完全划等号。所以我们不可能像商界和娱乐界那样大张旗鼓地宣传我们自己,或者是慷慨大方地款待你们这些尊贵的记者先生们。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们今天所要发布的新闻价值决不亚于那些漫天炒作的花边新闻,你们会不虚此行,请诸位相信这一点。” 要说我们的这位林所长在动物研究所里做领导显然有些屈才和不对口,他似乎更像一位商人,凭着他精明的商业头脑,试图把研究所里的所有研究项目都纳入商业化的运作中去,让每个项目都赚钱,而不是白白消耗着那点儿可怜的经费。当然,我们也毫不讳言,市场经济下的科学研究少不了金钱的支撑。所以,我们并不反对他这个商业化的领导者,虽然我们并不适应这种充满铜臭气息的工作目标。 “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林所长继续发言,“我叫林盛龙,是动物研究所的所长。坐在我旁边的这位,是我们研究所老鼠实验室的主任兼首席研究员,著名的动物学家丁野芒博士。坐在那边的是丁博士的助手,程宇先生。” 我连忙欠了欠身子,向那些记者们点了点头。丁野芒博士却是面无表情,连动也没动一下,这似乎让林所长有点儿难堪,要知道他是好不容易才请到这些记者的,冷漠的态度终归是不太礼貌。 但丁野芒博士就是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今年五十多岁,瘦瘦的,有点儿秃顶。自从我做他的助手以来,很少见他咧一咧他紧绷着的嘴唇,或者舒展一下他那拧成川字型的眉头。他总是严肃而忘我地工作着,像一台不停运转的、冰冷的机器。 丁博士除了他的不苟言笑之外,还是一个刻板冷僻的人,他从不信任我这个年轻的助手,他事必恭亲,总是一个人从头忙到尾,而我这个唯一的助手所要做的,只是给他收拾收拾实验器具,喂养喂养那些供实验用的老鼠。在他手下,我纯粹就是一名勤杂工兼饲养员。 林所长继续他的介绍: “我们还有一个特殊的参与者,它也是本次发布会的主角儿,我们老鼠实验室的最新研究成果。各位请往这里看。” 林所长把手指向了放在我面前的铁丝笼子。 “程宇,请你把绒布揭开,将我们的主角展示给大家。” 我按照所长的吩咐揭开了蒙在笼子上的红色绒布。 笼子里是一只胖乎乎的、可爱的小白鼠。这只小白鼠的名字叫做“阿特”,是我给起的,说起来还有点儿来历。在做丁博士的助手之前,我一直是非常讨厌老鼠的。进入丁博士的实验室之后,面对不得不天天打交道的老鼠,我不知所措,连碰也不愿意碰它们一下。于是丁博士给了我一张影碟,让我回家好好看看,那是多年前的一部美国电影,叫做《精灵小鼠弟》,那只由电脑制作的像人一样聪明可爱的小白鼠斯图尔特让我对老鼠的反感一下子翻转了一百八十度。 记得丁博士第二天问我:“喜欢电影里的小老鼠吗?” “当然喜欢,简直太可爱了。” “那就好好工作吧,年轻人,记住,我们的目标就是要培育出像电影里所描画的、聪明而富有人性的、可爱的小老鼠,它们会成为人类最好的朋友和助手。” 我从此不再讨厌这些老鼠,并且喜欢上了它们。我把丁博士重点培育的这只小白鼠称做“阿特”,它就来源于电影里那个小白鼠“斯图尔特”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而且阿特的模样也的确非常像电影里的斯图尔特。当然,丁博士对这个名字也表示了认可。 现在,阿特被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阿特并不像一般的老鼠那样显得惊慌而满笼子乱窜,它很镇静地呆在笼子的中央,并且像一只灵长类动物那样用屁股坐着,挺着上半身,用它明亮而灵活的小眼睛向周围不住地打量,犹如一个乖巧而好奇的小孩子。
二 阿特的亮相并没有引起记者们太多的好奇,因为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记者们只是动了动目光,连相机也懒得举一下。 林所长仍旧用语言来鼓动大家。 “大家看起来这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白鼠,其实不然,它和一般的老鼠有着天壤之别。那么分别在哪里呢?”林所长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分别在这里,各位,在大脑。明白地说,你们眼前的这只小白鼠有着接近于人类的智慧和感情,它是一只聪明而富有人性的老鼠,它的智商比猴子和大猩猩要高得多。可以这么说,这只小白鼠是仅次于人类的、世界上最聪明的动物,甚至,它的聪明在某些方面超越了人类。” 记者们有了一些反应,他们交头接耳了一阵,似乎在怀疑林所长话语的真实性,因为他们已经被太多真真假假的娱乐新闻给弄昏了头,而面对这样一个严肃的科学话题,他们产生了本能的谨慎。 一名记者发出提问:“所长先生,你们怎么能够证明这只老鼠的聪明?” “我们会演示给大家看的。”所长说,“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是请我们的丁博士对他的研究做一个全面的阐述,以便大家能更好的理解我们的意图。还有,诸位,我认为你们首先应该拿起你们的宣传工具,为我们聪明的老鼠留下一些值得纪念的影像,别忘了这是你们的职责,是不是呢?” 记者们这才似乎想起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于是纷纷拿起了相机。 林所长这时也不失时机地拎起了鼠笼,把它举起在自己的面前,这样,他的影像也会和阿特一起,出现在明天的各大报纸上。 镁光灯一阵乱闪,笼中的阿特显然不适应这频繁的闪光,吓得缩到了笼子的一角,不安地用它的小爪子去捂自己的眼睛。 等记者们结束了例行的拍摄,林所长这才放下了笼子,说道:“那么,现在就请我们的丁野芒博士发表他的论述。” 丁博士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向前探了探身子。他看起来似乎有一点点紧张,显然他并不适应这种公开的场合,而且他也不会假惺惺地说上一堆客套话做为开场白,他的讲话如同他的人一样,刻板而直接。 “我是专业研究老鼠的。”他语气淡漠,不紧不慢地说,“一开始我的研究方向并不是今天大家所看到的,我原来只是研究老鼠的习性和它们的进化特征,以便帮助那些农药专家研制出更加高效而安全的灭鼠剂,从而减少鼠害,促进农业生产,并且阻止某些疫病的传播,保证人类的健康。但我在研究中发现,在我们和鼠类的这种杀灭与生存的斗争中,我们不可能占到上风,因为这些老鼠的智商高得惊人,它们的生存能力超出我们的想象。我可以举几个例子来加以说明。” 丁博士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大家也许都知道,老鼠的基因和我们人类的基因非常接近,尤其在决定智商的NR2B这个基因遗传上,人类与老鼠的相似性达98%,这就意味着,除了它们的体征和某些习性之外,我们似乎可以把它们当做人来看待,这是不是有点儿不可思议呢?正是这个NR2B基因,它是NMDA神经末梢的次单位之一,这种神经末梢存在于神经细胞膜中,是一种生物天线,它负责接收来自其他神经细胞的信号,这种生物天线控制着动物的智商。NR2B次单位常见于年幼动物身上,它在神经细胞中产生极为强烈的作用,这正是年幼动物比年长动物更容易学习的原因。那么,我们让老鼠额外携带一个NR2B基因,再通过基因工程操作,使该基因活性随着老鼠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增强。我们把这种经过NR2B次单位基因改造的老鼠称做转基因鼠,它们的智力水平比普通老鼠要高得多。当然,基因的话题有些复杂,我们来说一些简单的、原始的分析,它可以告诉我们,老鼠本身的聪明使它们拥有无与伦比的改造优势。 “多年来,人类消灭老鼠的努力一直毫无结果,人们把这种失败归咎于老鼠不断增强的抗药性。这种观点是错误的,灭鼠的失败其实正是老鼠高智商的体现。我们知道,灵长类动物的大脑呈螺旋状,而老鼠的大脑却是一片平滑,但这并不影响老鼠具有惊人的智慧,因为它们的大脑具有极精巧的神经系统,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大脑的智慧和它的形态、容量并没有根本的因果关系。当然,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讲的话题。我们还是来说这些老鼠。如果我们在一座城市投放下一种新的鼠药,那么,几个小时之内,消息就可以传遍各个鼠群。当我们开始使用新的鼠药之后,老鼠起初无法应付,但一段时间之后,它们都知道去寻找富含维生素E的食物来吃,因为维生素E具有解毒的功能。老鼠还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把对某些新事物的厌恶情绪遗传给下一代。而且它们有着天生的谨慎,第一次吃到新鲜的东西,它们绝不会吃致命的分量,一旦发现不对劲儿,就不再让其他老鼠接近,从而保护整个鼠群。我们又知道,动物一般都非常爱护自己的幼仔,但雄性家鼠却是不可靠的幼鼠看护者。雄鼠在交配后会变得凶暴残忍,把所能见到的幼鼠都咬死杀绝。但三个星期之后,它自己的后代即将出生时,雄鼠便停止了残暴行为,变成了慈爱的父亲。那么,雄鼠的这种杀死非亲生幼鼠的怪癖行为是为了什么呢?其实这是老鼠的一种适应性行为,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基因在后代中再现的机率,使个体种系的发育更为成功。是的,这种凶残和温柔的结合使得老鼠们在不断优化它们的种群。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们对老鼠的灭绝行为是徒劳的,这样做的后果只会让老鼠们进化的更为聪明和更为顽强。” 又一名记者提出他的疑问:“请问丁博士,既然这些老鼠聪明地让人类无法征服,那么您为什么还要培育更加聪明的老鼠?如此一来,我们人类不就更加难以对付它们了?” “这也正是我下面所要讲到的。”丁博士说,“我认为,既然我们人类在与老鼠的斗争中不可能战胜它们,我们就不必徒劳,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和它们握手言和,反过来利用它们的聪明和独特的生存能力来为我们人类服务,就像牛可以耕田、狗可以看家、马可以拉车一样,把它驯化成我们的朋友,让它为我们人类做一些有益的事情。比如,到地震的废墟中去搜寻幸存者,到人类达不到的角落去排除危险物品,或者在恶劣的环境当中充当信使,等等等等,它们能够为人类所做的事情简直太多了,它们胜过任何一种动物,因为它们的生存特质超过了一般动物的极限。举两个例子,在希腊的维库加热泉,有一种烫鼠,它们生活在90℃以上的沸水中而一切正常。还有,一只平常的老鼠可以在一夜之间不停地跑上20到40公里的路程,在动物界,这是极其罕见的。所以我说,这些有着98%以上人类基因的小家伙们不应该成为我们的对头,而应该是最优秀的伙伴和助手,应该是最宝贵的生物资源,而不是肮脏的垃圾。” 又一名记者举手发问:“那么丁博士,据您这样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这只小老鼠就是您所驯化过的,是不是呢?” “不,不,”丁博士摇了摇头,“我们是严肃的科学研究者,并不是马戏团里的驯兽师,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驯兽师是通过动物的生理性欲求来达到驯化它们的目的,而我们是改变它们的基因和遗传特质。刚才我已经说过,是NR2B次单位基因的改造。简单的说,我们的这只小白鼠根本不需要像驯兽师那样对它加以长时间的训练,你只需要直接对它下命令,告诉它做什么,怎么做,或者最多给它一次示范性的演示,它就会完全了解你的意图,并按照你的指示去做,因为它有近乎我们人类的理解、记忆和学习能力,它的智商绝不低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记者们发出了不可思议的、甚至是充满怀疑的惊叹。
三 记者们对阿特所表现出的惊讶让林所长感到了极大的兴奋,这说明新闻发布会开始有了一丝吸引力,他期待着高潮的来临。 “好了,各位,”林所长说,“丁博士的论述必竟不太直观,那就让我们来做一下现场演示。” 林所长把目光投向了丁博士。 丁博士站起身来,沉默了片刻,说:“时间有限,我们只能做一个简单的测试,为了保证测试的真实性,我需要借用大家一些东西,希望各位能予以配合。” 记者们表示可以。 “我们需要一些形状近似的,不易分辨的物品,比如……”丁博士沉思片刻,“对了,钥匙,这是大家身上都经常带着的,而且都大同小异。” 记者们解下了身上的一串串钥匙,我把它们收集起来交给丁博士,丁博士把其中十几把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的钥匙单独挑了出来,其余的都还给了大家。 “大家看我挑出来的这些钥匙,它们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它们那大小不一和高低不平的锯齿,要记住这些锯齿的微妙不同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就连我们这些聪明的人类也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和记忆才可以做得到,而且还未必能达到百分之百的准确率,而我们的阿特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点。” 丁博士从那堆钥匙中随便挑出一把,然后凑到笼子跟前,向笼子中的阿特勾了勾手。 阿特爬到了他的面前。他把那把钥匙在阿特的眼前翻覆展现了几下,低声说:“记住了,阿特,你要找到它,一定要找到它。”他盯着阿特,将这几句话重复了几遍。 记者们的脸上大多浮起了不以为然的笑容,他们并不相信这种看似故弄玄虚的表演,也就是说,他们不相信人和鼠之间会有语言上的交流,他们大概以为这只是像马戏团里的驯兽师们一样的舞台情节。 丁博士在确认阿特记住了那把钥匙之后,就背转身去,请一位记者在那把钥匙的背面做了一个极微小的记号,然后把那把钥匙放回到了那一堆钥匙中间,再由我把这些钥匙排列在笼子里,让阿特凭着它刚才的记忆去把那把钥匙找出来。 应该说,阿特表现的非常快捷和优秀,它只在每个钥匙的面前停留了几秒钟,就把其中的一把钥匙用爪子捧了起来。经过认证,这正是那把被做了记号的钥匙。 记者们开始对阿特有了更大的兴趣,他们给它拍了好几张特写。 丁博士说道:“从表面上看,这非常近似于马戏团里的动物表演,但我说过,它们之间有本质的区别,一个是机械性的训练,一个则是天生的聪慧,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丁博士,”一名记者说,“我们的钥匙怎么办,我可分辨不出哪一把是我的钥匙,我们可能会彼此拿错了,那我可就进不了家门儿了。” “那么说,您还没有我们的这只老鼠聪明喽?”林所长紧接着开了一句玩笑。 除了丁博士,所有的人都哄然笑了。但笑归笑,他们也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现实性,于是纷纷表达了同样的担心。 “林所长的玩笑并不是无稽之谈。”丁博士说,“在某些方面,我们的确没有这些老鼠聪明。不过大家不必担心,我们的阿特会凭借钥匙上留下的人体气味儿,把钥匙准确地送还给各位,这就算是我们的另一项测试,同时也请各位不要惊慌,我们的阿特不会伤害到您的。” 丁博士又凑近了阿特,一字一句地说:“把这些钥匙送还给它们的主人,不要弄错了。” 他给阿特打了几个简单的手势,又把他的命令重复了几遍。 阿特直盯着丁博士的眼睛和嘴唇,它看上去非常全神贯注,它在努力理解丁博士的意图。而后,它用嘴叨起一把钥匙,跑出笼子,在记者们的脚下乱窜了一阵,最终,它爬上了一位女记者的大腿,把钥匙放在了她的两腿之间,那位女记者吓得惊声尖叫。 阿特重复着它的行为,在短短的一刻钟里,它圆满地完成了这项任务,把钥匙分发到了各自的主人那里。 丁博士说:“也许大家还心存疑虑,认为拿在手上的不一定就是自己的钥匙,当然,有的人对自己经常使用的钥匙并不留心,也毫不敏感,那么我们可以打个赌,如果有哪位仍然进不去家门儿的话,我可以输给他一万块钱,不,十万块。怎么样?” 记者们对丁博士的高度自信目瞪口呆,他们仔细翻看着自己的钥匙,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他们似乎默认了这个百分之百正确的结果。 然后是沉默,然后是一名记者拍起了巴掌,再然后,是所有的记者都鼓起了掌,小小的会议室里一时掌声雷动,一轮更激烈的拍照开始了,这一次却没有林所长什么事了,记者们的目标都锁定在了丁博士和阿特的身上。 “请问丁博士,您是通过什么方法使老鼠变得这么聪明的?” “请问丁博士,您今后的打算是什么?要培育很多这样聪明的老鼠吗?” “请问丁博士,您打算如何利用这些聪明的老鼠为人类服务?” “丁博士,请您从科学和专业的角度再具体阐述一下您的研究成果。” “丁博士,我们可以拿聪明的老鼠做宠物吗?” “丁博士,……?” …… 记者们开始了一连串的、炮轰式的提问。丁博士坐回到椅子上,仍然木无表情,他并不理会这些杂乱的提问,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起。 高潮的涌起令林所长满面春风,但他不甘心自己被记者冷落的局面,于是他站起身来,向记者们拚命直摆手,道:“各位不要急,不要急,我们的丁博士不善于回答这类问题,大家听我说,听我说。” 记者们暂时安静下来。 “现在,我要对大家说的是,”林所长的声音提得很高,“通过在坐的各位,向社会各界传达一个信息,从现在开始,我们动物研究所接受社会各界的订单,为大家定向培育聪明的老鼠,尤其是那些特殊行业,比如地震搜救,灭火消防,公安缉毒,地质探矿,甚至像刚才有位记者提到过的做为宠物,等等等等,我们的老鼠都可以大显身手,至于价格吗,可以面议,可以面议。” 林所长总是不失时机地在经济上大作文章,但在出卖老鼠这件事上,他显然没有和丁博士取得沟通,这多半又是他的临场发挥,因为我注意到丁博士不苟言笑的面孔上显现出了吃惊而反感的神色,但他又似乎压抑住了自己的不满情绪,当着众多记者的面,他不想驳这位有些唯利是图的上司的面子。 记者们这时却有些哗然,他们向林所长发问:“请问林所长,您是不是借了新闻发布会的名义做免费的商业广告?” “我知道这不合乎规则,”林所长一脸抱歉地说,“但请各位给予谅解,大家知道我们是科研单位,非常清贫,没有能力花大价钱去做商业广告。但现在是市场经济,科学也要和市场挂钩,我们的科研成果只有走向市场,转化为财富,才能真正体现出科学的价值。所以,我希望你们这些新闻工作者为我们的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力而努力地鼓与呼,这附合我们现代化建设的需要,难道不是吗?” 林所长的讲话听起来非常入情入理和冠冕堂皇,没有人能够反驳他。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 这时一个尖厉的声音从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传了出来。说话的是一个壮年男子,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手里没有笔记本儿或者照相机,看起来并不像个记者。 “这位先生有什么问题?请说。”林所长说。 “我想问所长先生,你们什么样的老鼠都可以培育吗?” “当然,我们的丁博士完全有这种能力。” “那么,我想要一只能够杀人的老鼠,可以吗?” 黑衣人语出惊人,现场一片沉寂。 “请问这位先生,您是什么意思?”林所长的声音压低了许多,不像刚才那么激昂,这个奇怪的问题似乎让他心里有些犯虚。 “我是说,我有一个仇人,我想杀了他,但苦无良策,那么你们可以为我培育一只杀人的老鼠吗?让它去咬死我的仇人,这样既报了仇,我又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因为很难有证据证明我可以指使一只老鼠去杀人。我还要说,我是一名恐怖主义者,我买上一大批聪明的老鼠,在它们身上捆上炸药,就像伊斯兰极端主义者的人体炸弹一样,让它们到指定的地点去引爆炸药,比如火车上,汽车上,飞机上,还有加油站,炼油厂,甚至是核电厂,这些小家伙们可是防不胜防,那时候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那无疑将充满血腥和恐怖。我又说,我是一名像希特勒那样的独裁统治者,我要统治整个世界,那么我需要成千上万只对我效忠的智慧老鼠,把它们组成军队,它们的武器将是可怕的病毒,它们将会被投放到别国的土地上,让病毒在那里漫延,让尸骨成堆,就像中世纪的欧洲,鼠疫的肆虐足以让一个国家乃至整个人类社会崩溃。我甚至可以说,我就是你们培育出的聪明老鼠,我的聪明基因经过一代代的自我遗传和优化,会在某一天完全和人类相抗衡,那么,我会甘愿受人类的役使吗?不,绝不会的,我们会和人类争夺生存的空间,我们会建立自己的社会体系,我们会以我们无比强大的繁殖能力和生存能力将人类挤出历史的舞台,我们将成为世界的主宰。想想吧,女士们、先生们,现在的老鼠已经令我们无能为力了,如果我们赋予了它们更加聪明的头脑和基因,那无疑是在为我们自己挖掘坟墓,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会场里仍旧保持着沉寂,大家的表情都变得异常肃穆起来,每个人都似乎感觉到了这个话题的沉重性,尤其是丁博士,他的面色变得阴沉而铁青,就像挂了一层北极的冰霜。 黑衣人的话显然让林所长大为恼怒,他不能容忍这个人破坏他的新闻发布会。于是他提高嗓门儿,用极为严厉的语气向那人说道:“你这是蓄意破坏我们的新闻发布会,请问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在这里大放獗词?” 黑衣人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幅红色的标语,用两手展开在众人的面前。标语上是两行醒目的白色大字: 保护生态平衡,与自然和谐共存! 然后他举着标语,站到了椅子上,向在场的人高声发表他的演讲。 “我们是生态保护主义者,这是我们的活动宗旨,我们反对一切破坏生态平衡的行为,包括以人为的手段干涉动物的进化历程,那不仅会破坏动物的世界,更会影响我们人类的生活,我们不需要这种畸形的服务者。我希望大家和我一同来抵制这种不负责任的科研活动和商业行为,我们要把一切可能的恶果都消灭在萌芽之中,我们要让世界在自然与和谐中发展。” 黑衣人的讲话虽然简短,但慷慨激昂,他似乎感染了在场的所有记者,记者们纷纷将镜头对准了这位不速之客,他成了会场上一个新的焦点。 林所长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向门外高喊道:“保安,保安,快将这个人带离会场,并将他轰出研究所,保安……” 林所长的话音还未曾落,只见丁博士“唿”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紧皱着眉头,阴沉着脸,向我吩咐道:“程宇,带上阿特,跟我回实验室去。” 丁博士离开座位,兀自向门口走去。 我看看正在离去的丁博士,又看看一脸不快的林所长,不知该如何是好。 丁博士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向我大声命令道:“你听到没有?带着阿特,走!” 我只好拎起笼子,跟着丁博士步出了会场,将极度尴尬的林所长和一脸错愕的记者们闪在了那里。
四 我和丁博士带着阿特回到了实验室。 丁博士显得心事重重,他神色凝重地站在工作台前,怔怔地看着笼子里东张西望的阿特,呆滞的表情里似乎透出一丝沮丧,更仿佛有一层深深的痛苦凝结在脸上。 我静静地待在一旁,不敢过去打扰他。 丁博士凝视着阿特,默立了一会儿,开始自言自语。 “是的,我应该能够想得到,可我偏偏就从来没有去好好想过,我一味怀着良好的愿望和目的拚命工作,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会产生什么样的违背初衷的恶果,我真是个糊涂而自私的人。”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自言自语。 “现在还来得及,现在还不晚,我只要停止,那么一切可能的灾难都不会发生,是的,我应该停止,否则,我背不起这个巨大的道义责任,我的良心将会受到谴责,我的灵魂也将永远无法得到安宁。” 他再次沉默,脸上痛苦的神色变得更加深重。 忽然,他猛得昂了一下头,握着拳头的手重重地在工作台上捶了一下,惊得笼子中的阿特不由缩了一下身子,他似乎在下一个非常大的决心。 这时他把目光转向我,说:“现在交给你一项工作,程宇。” “您说吧,博士。” 他迟疑了一下。 “我让你……让你把阿特制成标本,现在就动手吧。” 我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 “您说什么?博士。” “我说让你把阿特制成标本,听清楚了?” 我不敢相信丁博士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阿特是他几十年心血的结晶,他不可能说毁掉就毁掉。 “您是说,您要杀了阿特,您要毁掉您的心血吗?”我说。 丁博士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我说。 丁博士看着我,他原本冷淡的目光现在变得有些温润和苍凉了,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 “是的,我应该告诉你为什么,年轻人,将来你也许会从事某项研究工作,但别像我一样,怀着单纯而片面的愿望,从而忽略了一个可能的、灾难性后果的出现,那也许会得不偿失。我这样说也许有些极端,但你要相信,所有出于良心上考虑的决定,都是值得崇敬和追随的。” 我明白了他话中的含意。 “是那个生态保护主义者吗?”我问,“可那只是一个极端的猜想,博士,您不必为此担忧。” “不,恰恰相反,我应该感谢这位可尊敬的朋友,他给了我当头棒喝,他让我意识到了我的所做所为是多么的危险,我差一点儿就成了一场生态灾难的罪魁祸首。他说得没错,这不是危言耸听,我最清楚老鼠的基因里都隐藏着什么,那里是过多的聪明和太多的狡诈,这一点毫不逊色于我们人类。而且单就种群的数量而言,他们已经大大超过了人类,而我的研究无疑于推波助澜,灾难的阴影将遮蔽善良的愿望,我不能让那种可怕的图景在我的手上诞生,所以我决定中止我的研究,彻底退出这个领域。我将阿特制成标本,是要留个永远的纪念,仅此而已。” 难怪丁博士如此痛苦,他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抉择,他要放弃他一生的执着和艰辛,对于一个科研工作者来说,这等于放弃了一切。 “可是,博士,……”我想劝劝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打断了我,“我知道你要用什么样的道理来劝慰我,我们不能因咽废食,是吗?或者,你要对我讲述核能的发现和原子弹的发明,那是和平与战争的双重典范,还有,很多很多。是的,我都想过,我为自己找了很多种理由,但我说服不了自己,与其我的后半生被这种可能的恶梦所困扰,不如趁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就让它结束吧。我的决心已定,你不要再试图劝我了,照我的吩咐去做吧。” 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丁博士的任何决定,但有些话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他。 “那么林所长呢?”我说,“您是不是应该向他汇报一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我的决定不能告诉林所长,否则,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我的。当然,他干涉不了我的任何抉择,但最起码,他可以阻止我处理阿特,而且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阿特给高价卖出去,那么,危险的口子就可能被从此打开了,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 丁博士目光深邃地看着我。 “那么,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开始你的工作吧。” 我踟躇了一下,没有动。 这时,一阵响亮而急促的脚步声在实验室的门外响了起来。紧接着,门被推开了,林所长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 显然,新闻发布会一定是草草收了场,林所长的脸色说明了一切,毫无疑问,他相当的不快。 “您为什么要中途退场呢?我的丁博士?”林所长一进门儿就开始发难了,“您为什么不反驳呢?向那个可恶的生态保护主义者,用您的科学理论,用您的实践,向所有的人证明,您研究的老鼠是聪明而善良的,那个该死的人的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荒谬猜想。您的退场令我非常被动,我需要您为此做出解释。”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所长,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抱歉?管什么用?如果那些记者们不肯替我们做宣传,那么我们研究所的经济计划就全泡汤了。而您,我亲爱的博士,您一生的心血也将得不到最有价值的体现。” “这我知道,所长,可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所以,我无话可说。” “有没有搞错,博士,我们要为自己的利益辨护,而不是向反对者提供妥协,即使那个人的话是千真万确的真理,那关我们什么事呢?总不能说,一把水果刀杀了人,那么它的发明者和制造者就一定也是凶手吗?这是谬理嘛!我们何必理会他呢?只要我们的出发点是善意的,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事,那完全与我们无关,我们是科学工作者,不是预言家,更不是卫道者。” “但你是一个商人,所长,商人。”丁博士不冷不淡地说。 “是的,我的工作作风是有些商业化,这我不否认,”林所长不以为然,“可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大家,为了我们研究所能够拥有更多的科研经费,为了大家能有更多的收入,这有错吗?” “今天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问题,所长,你让我安静一下好吗?我的心情有点乱。” “您是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丁博士,但是这个问题我们一定要讨论,因为这是个观念问题,市场经济,大家都在变,您也不能落后。我们明天可以继续讨论,全研究所的人都可以来讨论。但不管怎样,我们推广聪明老鼠的计划不会改变,这一点您要清楚。” 丁博士沉默不语。 “好了,您好好想想。”林所长和缓了语气,“我已经和那些记者们谈妥了,明天我们的新闻发布会照常见报,他们不会把那个生态保护主义者的言论登上去的,您就安心继续您的研究。下一步,我们会大做广告,您就等着做好您的培育计划,让我们的聪明老鼠大显身手吧。” 林所长离开了实验室。 “他只是个毫无责任感的商人。”丁博士有些忿忿然地说,“他做科学事业的领导者,在我看来,这无疑是一种耻辱,我们不必理会他。好了程宇,你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你的工作吧,不必多想。” “可是,丁博士……”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不,不是,我是说,把阿特制成标本,您为什么……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这是个不该问的、奇怪的问题。”丁博士有些异样的看着我,“你是我的助手,我有权吩咐你做什么,你不能推托。” “我知道,博士,阿特是您几十年心血的结晶,是您的心肝宝贝,您下不去这个手,所以才把这个残酷的任务交给我,可我更下不去这个手,真的,博士,您知道,阿特是我一手照看大的,我非常喜欢它。而且在您的实验室里,我是个寂寞的人,因为您很少让我插手具体的实验工作,也很少和我说说话,谈谈心,我就像这些笼子中的老鼠一样,非常孤独。但自从有了阿特,有了这个聪明的、通人性的小家伙,我的寂寞才得以排遣,我每天对着阿特诉说我的心事,每天陪着阿特做智力游戏,逗着它玩,每天给它喂食,洗刷,我们就像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甚至可以说,阿特之所以聪明到能够理解我们的语言,我想不仅仅是您对它基因的改造,还有我对它潜移默化的影响。当然,我说这些不是要向您索要什么功劳,我只是在表明我对阿特的感情,在我看来,您对阿特的感情只是一种事业上的荣耀,是一种虚荣的关切,而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我们彼此带给对方依恋和快乐,所以,我认为我对阿特的感情比您深,比您纯洁。其实我反对您将阿特制成标本,我希望您留下它,纵使您放弃您的研究,那就让阿特活着,直到它老去,自然地离开这个世界,到那时您对它怎么样都行。当然,我知道某些客观的因素让您无法改变您的决定,所以,我并不奢求您改变什么,我只是说,我喜欢阿特,我不忍心那样做,我同样也下不了手,我不能听从您的吩咐,博士!” 丁博士吃惊地看着我,这毫不奇怪,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向丁博士说这么多充满感性的话,也是第一次违拗他的意志,我想他一定很不高兴。 但是丁博士并没有流露出恼怒的迹象,而是在他冷若冰霜的脸上,破天荒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宽厚而安详的微笑。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伸出一只手,很温柔地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看来,我是个自私而冷酷的人,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在我的手下工作,你一定很委屈。” “不,丁博士,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但我的确应该反思一下我自己。至于阿特嘛,我想我还是应该取得你的理解,必竟你在它身上同样花了不少心血。那么,既然你也不忍心对阿特下这个手,那就还由我自己来吧,虽然我怀着和你同样的心情,但不管怎么说,由我开始,再由我结束,这也算是一种圆满吧。” 丁博士将手伸向了笼子,看样子他马上就要动手。 笼子里的阿特显现出恐惧的神态,它紧缩在笼子的一角,身子在微微地抖动,它的小眼睛无助地看着丁博士,一滴晶莹的液体在它的眼角晃动。 “阿特它流泪了,博士,”我吃惊地叫道,“您看,它居然流泪了。” 丁博士的手嘎然停在了半空中,他惊讶的目光落在了阿特的眼睛上,痛苦的神色重新又爬上了他的面庞。 “阿特它一定是听懂了我们刚才的谈话,博士,”我说,“我们不该在它的面前谈论它的死亡,这对它无论如何都是一种极大的恐惧。看看阿特的眼泪吧,博士,这是一个奇迹,是人性的升华。” 丁博士僵硬着,眉头锁得更紧。 “您看,阿特是多么的可怜和无助,博士,现在改变您的决定一点儿都不迟。” 笼中的阿特“吱吱”地叫了两声,似乎在向它的培育者哀求。 丁博士依然沉默着,他的神态肃穆到了极点。 几分钟后,丁博士终于咬了咬牙,说:“不,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的,它尽可以流泪,但它必竟还是一只老鼠,是的,一只老鼠。” 我看出丁博士的眼睛有点湿润。 “你不要趁机来软化我的心肠,”丁博士继续说,“我不能因为一只老鼠的眼泪而纵容可能的危险。” 丁博士的手又伸向了笼子。 “我有一个请求,博士。”我拦住了他。 “说吧,”丁博士停顿了一下,“只要不是为了改变我的决定。” “我是想……想您能不能将您的工作延迟到明天?” “为什么?” “我是说,您要将阿特做成标本留做纪念,可我什么都没有。那我是不是可以明天早上带我的DV机来,给阿特拍一段影像,这样,我也可以有一个纪念了。” 丁博士沉吟了一下。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他说,“那么,可以给我也复制一份吗?” “是的,当然可以。” “那好吧!” 丁博士缩回了他的手,向我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五 第二天,我没有按时上班,而是迟到了半个小时。 当我拎着DV机,穿过研究所大楼那长长的走廊,来到实验室的时候,发现林所长正等在实验室的门口,他背着手,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正好一回身,劈头看见我,于是停止了踱步,指了指自己腕子上的手表,说道:“迟到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今天睡过头儿了。所长,您怎么不进屋去?” 林所长指了指实验室的门:“门锁着,让我怎么进去?” “门锁着?丁博士呢?” “你问我,我问谁呢?” 丁博士也迟到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哦!我知道博士昨晚又加班了,”我说,“是整理他的实验数据,也不知道他几点回的家,大概是累了,今天想多休息一会儿。您找他有事吗?所长?” “我只是来看看,”所长说,“你也知道,昨天的事有些不愉快,我也有些不大冷静,博士必竟是有声望的科学家,我却没有给予他应有的尊重,想想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今天想向丁博士道个歉,希望取得他的谅解。并且,我还有些担心,怕博士受到那个生态保护主义者过激言论的影响,这对他的研究工作不利,要知道,我们的丁博士可是个古怪的人,板正得有点儿过了头儿,这一点我不太放心。对了,程宇,你是他的助手,博士昨天的情绪没有什么异常吧?” 说实话,看到所长今天如此谦和的态度,我差一点就想把丁博士要处理掉阿特的事透露给他,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由改了口。 “没有,所长,他很正常。” “那就好。” “我们进屋等他吧,所长,现在已经八点四十分了,我想博士马上就来。” “也好。” 我摸出钥匙,打开了实验室的门。门有两重,外面是钢制的防盗门,里面是普通的木制门。我打开防盗门,发现木门半开着,并没有锁上,这可能是丁博士昨晚走的时候疏忽了。看来,是那个终结他一生事业的决定让他心神不宁,那么,他今天的迟到多半也可能是因为这种黯淡心情的影响。 我和林所长走进了实验室。 我首先把目光投向了笼中的阿特,它正蜷伏在一张厚厚的海绵垫子上(那是我为它特制的一张席梦思床),整个身子几乎都沉陷在了海绵里,只露出了长长的尾巴,看起来它还在酣睡,昨天对死亡的恐惧似乎已经化解在它不知什么的梦里面了。 阿特不是那种夜间活动,白天睡觉的野鼠,它一出生就遵循着人类的作息时间,而且它的生活环境不需要它具备鼠类所特有的敏感性,所以,我和林所长走进实验室的动静并没有惊动这个还在睡懒觉的小家伙,它已经习以为常了。 林所长也凑过去看了看阿特。 “它睡得可真香,”他说,“有谁能相信,这么个乖巧可爱的小老鼠会被邪恶所利用,或者自身演化为邪恶的物种?反正我不相信,我宁愿相信我们的丁博士有控制这种结果的能力。那么,这将是丁博士的一个新课题,为社会提供一种有安全保证的聪明老鼠,它们自身可以拒绝一切可能产生不良后果的行为,这非常有创意,你说呢?” “是的,所长,”我笑了笑说,“不过,我觉得这项研究更适用于我们人类,而不是这些可怜的小动物。” “你更有创意。”所长也不由笑着耸了耸肩膀。 “对不起,所长,我要到隔壁去给那些老鼠喂食,您先在这儿等着,我想,博士大概已经快到了。” “你忙你的,不耽误你的工作。” 实验室的隔壁是一间饲养室,那里养着几十只来自世界各地的优良鼠种,它们是一些备用资源,目的是为向阿特这样的特殊培育品提供不同的优良基因,使最终的培育品能够同时拥有这些同类们最优秀的特质。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结束喂食工作,回到实验室。丁博士还没有来,林所长一个人有些无聊地在摆弄着我的DV机。 “要不要给丁博士打个电话?告诉他您在这儿等他。”我说。 “要说倒没这个必要,只是……我真得担心丁博士的心情。”林所长沉吟了片刻,“那好吧,我来打给他。” 林所长用手机拨通了丁博士的手机,对方关机,他又拨通了博士家的电话。 “喂!您好,是丁野芒博士的家吗?……哦!您是丁夫人吧!……我是动物研究所的所长林盛龙……您好您好……请问丁博士在家吗?……不在?……他说昨天晚上加班?根本就没回家?……噢!知道了……没什么事,谢谢!……再见!……” 林所长结束了通话。 “这是常有的事,”我说,“那他一定是在套间里休息,大概是昨夜忙得太晚了,还没有醒,我这就去看看。” “博士要是还睡着,就不要打扰他,我可以待会儿再来。” 我点点头去了。 实验室里有两个套间,一间用来堆放杂物,另一间做休息室,里面安置了一张行军床。丁博士经常因为加夜班儿不回家,就睡在套间里,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套间几乎成了他的另一个家。 我来到套间门口,门半开着,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套间里,一幅可怕而血腥的场面让我完全惊呆了。 丁博士仰躺在床上,他侧着头,双手环抱在脑后,一副白色的口罩搭在他的口鼻之上,他的上衣全部被扯开,内衣也被撕裂,袒胸露腹。在他的上腹部,一把解剖刀直挺挺地插入了他的肚子里,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刀柄露在外头。鲜血顺着身体流到了床上,积在博士的身下,将整个褥子和床单都染红了。 面对这血淋淋的场面,我不知所措,几乎要停止了呼吸,脑子一片空白。我呆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才猛然回过神来,面色苍白地跑出了套间,向等在外间的林所长颤声叫道:“林所长,不……不好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所长,丁博士他……他……” 我指着套间的方向,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你慢点儿说,丁博士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套间里的情景,于是拉起林所长直奔套间。 “我的天那!”林所长惊呼了一声。 套间里的惨状令林所长目瞪口呆。但他必竟是经过世面的人,在短暂的惊悸之后,他迅速稳定了情绪。 “要保护好现场,我来报警,你去通知所里的所有人员,这段时间谁也不准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由各部门主任负责。” 我迅速向各个部门传达了林所长的通知,然后又返回到实验室。这时候,呼叫的警车已经停在了研究所的大院里。
六 警方确认,丁博士已经死亡。 没有人围观,研究所的人都按照所长的要求坚守工作岗位,实验室里只有我和林所长陪着四名刑警,他们包括一名法医,一名摄像,两名探员。 “你们的身份,是谁发现尸体的。”一名探员问了我们两个极为简单的问题。 我们一一做了回答。 探员说:“你们就在这里,不要离开现场。” 他说完,就和其他探员一起,开始忙于对实验室里蛛丝马迹的堪查,并协助法医对丁博士的尸体进行检验。 丁博士的意外死亡让我的心情格外沉郁和紧张,必竟我是第一次面临这种事情。 我这时看了看笼子里的阿特,它显然已被吵醒了,但它仍然把大半个身子蜷缩在海绵垫里,只是露在外面的尾巴在轻轻地来回摆动。它可能是被这些陌生的警察和刚才凄厉的警笛声给惊扰了,所以缩在海绵垫里不敢露头。 我想应该给阿特喂食了,同时我还可以借此分散一下我的紧张情绪。于是我走向阿特,却被一名探员看到了,他走过来将我拦住,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给我的阿特喂食。” “阿特?” “哦!就是那只小白鼠。” “对不起,这个暂时不行,这里的一切都要保持原样,在卜风探长到来之前,你们不能随便触摸和移动这里的任何物品,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们只好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 林所长这时低声对我说:“你看起来有些紧张。” “是有些紧张,不过没事的。”我不由搓了搓手。 “碰上这种事,谁都难免紧张,保持深呼吸,放松一下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是在安慰我,但林所长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我感觉得出,他对我有多多少少的怀疑。 卜风探长在半个小时之后来到了实验室。他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穿着便装,说话非常和气谦逊。 “实在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这是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一名探员向他介绍情况:“死者是动物研究所老鼠实验室的主任丁野芒博士,这位是研究所的林盛龙所长,那位是丁博士的助手程宇先生,就是他们发现死者的。” 卜风探长向我们点了点头,说:“我需要看看尸体,麻烦林所长和程宇先生再等一会儿。” 卜风探长进了套间。不大会儿的功夫,他出来了,向我们了解发现尸体前后的详细情况,我们一一向他作了陈述。林所长还特别提到了他所采取的措施。 “我已经吩咐所里的工作人员都不得外出,以方便您的调查。” “您做得非常正确,所长先生。”卜风探长说:“至于丁博士的死因,我们还要听听我们的法医怎么说。” 法医还在套间里对尸体进行检验,我们仍需要等待。 卜风探长似乎是想和我们聊聊天儿,只见他环顾着整个实验室,目光里充满了好奇,然后他问:“这就是你们的老鼠实验室?” “是的。”林所长说。 “怎么没见到有老鼠?” “在那儿,探长先生。”我指了指工作台旁边的笼子。 卜风探长这才发现了阿特的存在,他不由笑了笑说:“原来在那儿,躲在它的海绵床上,真是个害羞的小家伙。不过在我的想像中,老鼠实验室里应该有很多老鼠,而不是只有这一只,它的单独存在让我觉得它更像一个宠物。” “您的想像没有错,”我说,“很多老鼠都在隔壁的饲养室里。这只白鼠是丁博士唯一的实验成果,所以它必须生活在实验室里,因为我们要不停的对它进行观察和测试,以取得连续的实验数据。” “那么说,这只笼子里的小老鼠就是阿特喽?” “您知道它叫阿特?”我感到奇怪。 “我不仅知道它叫阿特,还知道它是一只非常聪明的老鼠。” “您是怎么知道的?” “看报纸,今天的晨报,那上面有你们昨天新闻发布会的所有内容。” “是的,我把这茬儿给忘了。”林所长说,“我还没来得及看今天的报纸。” “我每天早上都有浏览报纸的习惯,”卜风探长说,“我特别注意到它是因为在你们的发布会上出现了一个反对者,他的不同论调也同样以醒目的标题刊登在同一个版面上。要知道,一件新事物的诞生一旦有了正反不同的意见,那么冲突和辨论将不可避免,我觉得这样的新闻才有些看头。” “您说什么?探长先生,那个生态保护主义者的偏执言论也上报了吗?” “当然。” “这些不守信用的记者。”林所长有些恨恨地说,“昨天我都跟他们谈好了,只登正面的消息,不登负面的言论,他们怎么能出尔反尔,这太不像话了。” “也许这不合林所长的心意,”卜风探长说,“但它很可能会帮我们一个忙。” “怎么?” “当然,这个目前还并不确定,但我想待会儿就知道了。” 卜风探长的话刚刚说完,法医从套间里出来。他完成了初步的尸检,向卜风探长陈述他的检验结果。 “据初步检验,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今天凌晨2到3点之间。在搭在死者面部的口罩上检测到大量乙醚,很显然,是有人用沾有乙醚的口罩捂住死者的口鼻使死者麻醉,之后再被杀害的。凶器是一把解剖刀,从上腹部捅入,深达十几公分,致使被害者流血过多而死亡。还有,死者的内外衣都是被撕咬开的。并且从死者的脖子下面一直到腹部,有一条直线形的刀伤,但伤口不深,只割开了表皮组织,有微量的出血,很像是解剖的手法。另外,在解剖刀捅入的部位周围,也有几处横竖不一的浅性伤口,就像一个人拿了解剖刀在死者的腹部随意地、轻轻地划了几下。” “那么说,你的结论是他杀而不是自杀了?”卜风探长问。 “是的,完全可以排除自杀的可能,”法医肯定地说,“一个人总不能先把自己麻醉了然后再杀死自己吧。哦!对了,还有,在死者的左手腕处,有一处新鲜的齿痕,但不是人的,是一种动物,据我的判断,是啮齿类动物,比如老鼠。” “这毫不奇怪,这里本身就是老鼠实验室,除了老鼠没有其他动物。那么,你肯定是老鼠的齿印吗?” “我不能十分确定。” “那么,程宇先生,”卜风探长向我说道,“您是一个和老鼠打交道的人,那么您对老鼠的一切都应该非常熟悉,包括老鼠的齿印和其他动物的不同。” “是的,这个我可以分辨得出。”我说。 “那么请您去分辨一下好吗?” “不,探长先生,”我说,“我不想再看到血腥的场面,我受不了那种刺激,请您原谅。” “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那好吧,我们把它暂时放到一边。当然,现场的所有图片我们都会保存在我们的笔记本电脑里,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让您通过电脑对它单独进行辨认。” “还有其他吗?”卜风探长问法医。 “暂时没有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将尸体运走,做更详细的检验。” “那好吧。” 丁博士的尸体被装入黑色的尸袋里运走了。 “好吧,”卜风探长说,“现在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也就是你们的新闻发布会和那个生态保护主义者。刚才我们的法医已经做出了肯定的结论,丁博士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谋杀的,那么我们就有必要首先推断这个可能的凶手会是谁。” “我明白了,探长先生,”林所长说,“您是怀疑那个生态保护主义者吗?” “是有一点怀疑。因为他和丁博士之间形成了一个对立面,而且这些生态保护主义者们大都是一些激进分子,他们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往往会采取一些比较过激的行为。” “为了立场的不同而去谋杀一个人,那简直是疯子,是变态,昨天我看那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林所长一想到那个搅坏他新闻发布会的生态保护主义者,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并不是结论,所长先生,”卜风探长说,“而仅仅是一个猜测,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就是那个生态保护主义者谋杀了丁野芒博士。虽然我已经通知人去调查那名生态保护主义者了,但在没有任何信息之前,一切都只能是虚构。还有,在一件案子当中,嫌疑人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除了那名生态保护主义者之外,最有可能和丁博士的被害有直接关系的,应该还有两个人,那就是您,林所长,还有程宇先生。” 对卜风探长的怀疑我并不感到意外,但林所长就大为不同了,因为他已经愣在了那里,瞪着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满是吃惊和不理解的神色。
七 按照林所长的个性,他当然要为自己辩解。 “探长先生,”他说,“您怎么可能怀疑到我呢?” 卜风探长笑了笑说:“怀疑您的理由非常简单,所长先生,它同样来源于你们的新闻发布会,报上说,那名生态保护主义者站出来发表他的言论之后,丁博士就拂袖而去,把您一个人晾在了会场上,可以想象,丁博士这样做一定令您非常不高兴。那么,丁博士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想,他一定是受到了那名生态保护主义者的影响,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美好的初衷最终演变成一场可怕的灾难,一个有良心的科学家产生这样的担忧是很正常的,这是其一。那么还有,按照一般的现象而言,一个古板的科学家对将他的科研成果进行商业化的炒作应该是必较反感的,而在这一点上,所长先生,我没猜错的话,您可能和丁博士没有达成共识,这导致了他对您的做法的一些不满,他这种不满与担忧和您的推销计划产生了冲突,于是他不顾您所长的面子,中途退场了。由此,您和丁博士的矛盾也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这就是刚才您所说的,今天的报纸给您帮的大忙吗?”林所长不以为然地说。 “我的分析有问题吗?” “我承认,探长先生,丁博士的拂袖而去的确让我很不高兴,我也能够意识到博士对我或多或少的反感情绪,可是,我难道为了这点儿观念上的分歧而去杀人吗?那我岂不比那个生态保护主义者的行为更加荒唐和变态吗?您的怀疑根本就无法成立。” “请不要激动,所长先生,我们的分析才刚刚开始。我说过,一切怀疑都仅仅是怀疑,并不是结论,而且现在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来佐证我们的这一虚构。但对我而言,我不能放过任何和本案有关联的信息,我们只有找到矛盾的引发点,加以分析调查,然后一一排除我们的假设,我们才能一步步接近真相。所以,现在我们对任何人的怀疑都不是多余的。” “不管怎么说,我是信任您的,探长先生。” “我谢谢您对我的信任。” 卜风探长将目光转向我。 “那么,程宇先生,您为什么不替自己辩解?应该说,这三个人当中您的嫌疑最大,因为您是丁博士的助手,昨天只有您始终和丁博士在一起,而且您是除了丁博士之外唯一拥有实验室钥匙的人,所以,您是最具有作案条件的人,您唯一缺少的是作案动机。” “我为什么要辩解?探长先生。”我说,“我对博士的死一无所知,我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就不怕被人怀疑。” “您的这种心态非常好。” “我知道我不是凶手,所以我的心是坦然的。” 卜风探长微微点了点头:“那么其他人呢?其他人有没有作案的可能呢?” “我认为我们研究所其他人作案的可能性并不大。”林所长说,“丁博士是一个板正而孤僻的人,他只知道拚命工作,和其他同事的交往很少,他既不和谁特别亲密,但也从不和谁有什么仇恨,这一点所有的人都可以证明。况且我已经通知所有的工作人员不得擅自离开,您随时可以找他们了解情况。”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的。”卜风探长说,“那么丁博士的家庭生活呢?” “据我所知非常美满。”林所长说。 “是的,这一点我可以证明。”我说,“他的夫人经常来实验室给博士送营养品,看得出,他们很恩爱。” “那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呢?探长先生。”林所长说,“是图财害命,有人想谋取博士的研究成果去发大财,从而利用他自身的便利条件谋杀了丁博士。” 林所长目光异样地看了看我,这种目光令我非常厌恶,于是我忍不住说道:“想利用博士的研究成果挣大钱的人只有您,所长,除了您,我们谁都没有这样想过。” “这真是个绝妙的反驳。”卜风探长不由笑了一下,“程宇先生的话至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谋杀的动机,不管这种动机有没有充分的理由,但这必竟也是一条思路。” 林所长有些悻悻然地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好吧,我们的假设暂时先到这里。”卜风探长说,“让我们回过头来研究一下现场的痕迹,这些都是最直接的证据,没有它们,我们的假设终归只能是假设而已。” 在卜风探长讲这几句话的时候,那两名探员已经结束了他们的勘查,准备向卜风探长做汇报。 “好吧,轮到你们发言了。”卜风探长向他的下属们说。 “是这样的,探长,我们勘查了实验室的所有角落,没有发现明显的,可疑性的外来者痕迹。窗户都关闭的好好的,而且外面还有防盗网,并没有被撬别过的迹象。实验室的两道门也都完好无损,同样没有被撬的痕迹,这一点程宇先生和林所长都可以证明,因为他们早上进入实验室的时候是正常开的门,是不是这样呢?” “是的,”我点点头,“防盗门好好的,只是里面的木门半开着,大概是昨晚丁博士睡觉的时候忘记了关上。” “从这些迹象上看,我们基本上可以排除外面不熟悉的人非法进入实验室杀害死者的可能。”探员推断说,“也就是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拥有实验室的钥匙,一种则是凶手和死者认识,凶手敲开了门,实施了谋杀行为。” “那么,我们由此可以排除掉那个生态保护主义者作案的可能,因为这些条件他都不具备。”卜风探长说。 他的话音刚落,手机响了,他接听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的探员通过报纸上的照片儿找到了那名生态保护主义者,并对他进行了询问,他说他昨天晚上参加了一个阻止私倒污染性垃圾的行动,并且活动了一个通宵,有好多个志愿者可以为他作证。现在我们可以更加肯定地对他加以排除了。” 卜风探长这时扫了我和林所长一眼,对他的探员说:“你们接着讲你们的发现,看看我们下一个可以排除谁。” 探员说:“请大家到这边来。” 我们跟着探员来到工作台旁边的桌子跟前,桌上靠墙的一侧是一排格架,放着各种实验用的器具,格架的最下一层就是桌面,在那里,有一个白色的玻璃瓶子歪倒在桌面上,那是一种带玻璃塞子的小瓶子,玻璃塞子因为瓶子的倾倒而从瓶口脱离出来,并且滚到了桌子的另一头,瓶子里的液体只剩下了流不出去的一点点。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探员指着瓶子说,“因为这个瓶子里装的正是乙醚。那么我们推断,使死者昏迷的乙醚可能就来源于这个瓶子,只是这个瓶子的状态令人不解,它好像是不小心被碰倒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解释,是凶手作案时太过紧张,在倒完乙醚后,因为双手颤抖的缘故,而没有将瓶子放好。” “那么指纹呢?”卜风探长问。 “没有发现任何指纹,探长,我想,接触过这个瓶子的人可能都戴着手套,包括凶手在内。” 卜风探长点点头。 “还有,”探员继续说,“凶手杀人用的凶器显然也是来自这里。”他指了指格架下面的一个白色托盘,“这里面放着手术用的剪子、镊子、刀子等等,这里面还有一把解剖刀,和杀死死者的刀是一模一样的。很显然,凶手非常熟悉这里。但奇怪的是凶手做案之后并没有伪造现场,而是保持了作案时的原样,口罩捂在脸上,刀子插在肚子里,瓶子倒在桌子上,凶手似乎并不在意暴露这些痕迹,这非常令人不解。” “也许这本身就是一种伪装。”卜风探长说。 应该说,我的嫌疑更大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频频地扫向我,这让我觉得如坐针毡,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就是杀害丁博士的凶手。 “程宇先生,”卜风探长开始向我提问,“你们的实验室里备有乙醚是做什么用的?” “是这样的。”我回答说,“我们是做老鼠实验的,有时候避免不了要对这些老鼠进行解剖研究,丁博士是一个慈善的人,他不忍心将活的老鼠进行解剖而看到它们痛苦的样子,于是就准备了乙醚,将乙醚洒在口罩上,捂住老鼠的口鼻,等它们昏迷了,再进行解剖,这样,它们就不会死得很痛苦。” “那么说,用来洒乙醚的口罩也应该出在实验室。” “我们有很多口罩。” “都放在哪里呢?” “就在这里。”我指了指桌子下面的小柜儿,柜门半开着。 一名探员弯下腰打开了柜子。里面都是崭新的口罩。他拿出来一只看了看,道:“没错,和死者脸上的口罩一模一样。” “还有一个问题,”卜风探长说,“这个问题可能和本案毫无关系,但我很想知道,那就是这个装乙醚的瓶子。我们知道,乙醚是一种挥发性的麻醉物质,应该用比较保密的瓶子盛装,而你们为什么用这只并不牢靠的、只有玻璃塞子的瓶子,要知道,这样就很容易被碰洒,就像现在这样。” “哦!是这样的,”我说,“我们以前用的是带旋盖的瓶子,因为有一次我不小心将瓶盖掉在地上,并且被我的脚踩坏了,于是就临时拿了这个带玻璃塞子的瓶子来代替,因为工作忙,一直没有想到换掉它,时间久了,觉得这样也挺方便,于是就这样一直使用它了。” “平常你们做实验都戴手套吗?” “当然。” 卜风探长点点头。 “那么其他的发现呢?”他问探员。 “暂时没有了,探长。” “很显然,”林所长说,“我可以被排除了。” “说说理由。”卜风探长说。 “这不明摆着吗?我对这里并不熟悉,我不知道口罩放在哪里,也不知道哪个瓶子里装着乙醚,更不知道丁博士昨天晚上加班儿而没有回家。” “既然林所长并不具备这些条件,”卜风探长说,“那么,所有的疑点都只能落在一个人的身上了,那就是——程宇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指向我,这次不再只是简单而充满怀疑的扫上一眼,而是实实在在的、充分肯定的注目了。
八 虽然我对这样的怀疑并不感到奇怪,但委屈和无奈仍然不可阻挡地展现在我的脸上,我必须为自己申辩。 “我昨天晚上一直呆在家里,探长先生,”我说,“虽然我的父母亲出差不在家,没有人可以为我做证,但请您相信我,我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来过研究所,更没有杀害丁博士,我没有任何理由去这样做。对了,你们可以去问门岗上的保安,他们可以证明我昨天晚上有没有来过。” “一个有预谋的杀人凶手怎么可能选择从大门口进入呢?”林所长说,“他完全可以选择跳墙或者其他什么方式。” “就算是这样吧,”我也有些激动了,“可现场的这些东西怎么解释呢?乙醚瓶子,口罩,凶器,难道我杀了人,就把这些物证丢弃在现场,让警察很容易就怀疑到我吗?” “这也可以说明你是个胆小鬼,杀了人就赶紧溜了,所以没有来得急收拾,这并不奇怪。” “那么理由呢?我杀人的动机呢?” “那只有问你自己了。” “您为什么偏偏要针对我?所长。” “不是我偏偏要针对你,而是所有的迹象在针对你,我只不过是帮着探长分析调查,赶紧找出凶手,以便尽快恢复我们的正常工作。” “好了,好了,所长先生。”卜风探长接过话说,“您最好还是在我没有提问的时候保持沉默,您的任何不严谨的指认都可能会误导我的判断。那么,程宇先生,所有的可能都指向了您,对此您将如何解释。” “我刚才说过了,我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我对丁博士的死根本就一无所知,您要我怎么解释?” “是啊!动机。”卜风探长低沉地说,“这实在是一个难找的动机,那么是什么样的动机致使凶手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害了丁博士呢?凶手和丁博士之间会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呢?” 卜风探长的眉头开始微微皱了起来。 “有一个问题,程宇先生,”卜风探长继续说,“据您刚才介绍尸体发现经过时说,您今天上班迟到了半个小时。” “是的。” “您经常迟到吗?” “不,几乎没有,丁博士在这方面要求很严格。” “那您今天为什么迟到了?” “我不认为我的迟到和丁博士的被害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程宇先生,在我看来,一个自身有着充分作案条件同时又几乎从不迟到的人,却恰恰在丁博士被害的今天迟到了,是巧合吗?不,我不这么认为,我的推论是,这说明了在迟到者的心理上有了微妙的变化。您刚才说,丁博士在这方面要求很严格,这就意味着,您一旦迟到,将会受到博士的严厉批评,是不是这样呢?” “是的。” “但是今天您却没有把这种批评放在心上而迟到了,这又说明了什么?说明您今天并不担心丁博士会因为迟到而批评您,因为您知道丁博士今天早上已经死了,所以您不必匆匆忙忙地赶时间,您在潜意识里将自己每天紧绷着的那根时间的神经放松了。” “这样的推理荒谬而不合逻辑,探长先生。” “那您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得出合乎逻辑的推理,但不要说这是巧合,因为我并不相信您今天的迟到行为仅仅只是一种巧合。” “是的,这不是巧合。”我说,“我原本不打算说的,不过丁博士已经死了,说出来也无所谓,至少,它可以证明我的心情。” 我看了一眼林所长,接着说:“这都是昨天下午的事。丁博士和我离开会场回到实验室之后,丁博士做出了一个让人吃惊的决定,他要放弃他的研究,并且把阿特制成标本留做纪念。……” “他果然受到了那个生态保护主义者的影响。”林所长插话道,“那么你昨天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我有过这种想法,也提醒过丁博士,他拒绝了,他担心您把阿特卖掉,从而打开灾难的口子。同时,我也不想做一个在背后打小报告的人,作为博士的助手,我无权改变他的任何决定。” “你这是盲从,”林所长又打断了我的话,“毫无责任感的盲从,你不该跟着博士一起头脑发热,这险些毁掉了一个有着广阔前景的产业。” “所长先生,请您不要随便打断程宇先生的陈述。”卜风探长说。 林所长只好暂时闭上了嘴。 于是我接着往下说:“虽然我无权干涉丁博士停止这项研究的决定,但我并不同意将阿特制成标本,但林所长可能的商业举动让丁博士下决心要了结阿特的生命,我无法动摇他。于是博士让我动手把阿特制成标本,因为阿特是他事业的结晶,他下不了手。可我更下不了这个手,因为我比博士更喜欢阿特,真的,有时候,人和动物之间的感情是无法言说的,我和它朝夕相处,就像一对儿好朋友,现在让我去结束朋友的生命,我当然也无法接受,于是我拒绝了。丁博士只好准备自己动手。而这时候我则感觉到非常痛苦,我真的不忍心看到可爱的阿特被活生生地开膛破肚,然后被制成冰冷而僵硬的标本,那简直太残酷了。当时我突然萌发出了要放走阿特的念头,我要让他逃开即将落下的屠刀,回归自然,去自生自灭,这样,我的心情也许会好受些。但我又不能让人觉得是我放走了阿特,那样我在丁博士和林所长面前都无法交待,于是我想到了利用阿特自身的聪明去达到放走它的目的。这个令人兴奋的计划在我的脑中很快形成,并且一闪而定。于是我请求丁博士暂缓一天对阿特动手,我说我想给阿特录影,也留个纪念,丁博士答应了。于是在下班之前,我特意将一扇窗子拉开了一点,这样,阿特就可以咬破窗纱,通过防盗网那足够大的网眼儿逃之夭夭。接下来是笼子,因为阿特是只聪明的老鼠,所以每天下班儿,我们都会用一把小锁锁住笼门,以防阿特自己打开笼门跑出来。而这一次我没有把小锁锁上,只是虚虚地挂在上面,没有将锁环扣下,这样看起来好像是锁住了一样,其实并没有,阿特完全可以凭借它的爪子将锁从笼门上摘下来。然后最重要的,就是将我的这些意图告诉阿特,让它明白怎样按照我的安排逃走,这也并不困难,因为阿特具有这种理解人类语言的能力,这也是阿特最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方。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丁博士不注意的情况下完成的。而且丁博士昨天晚上加班儿整理资料,这又为我的逃避嫌疑提供了机会,包括我今天早上的故意迟到,因为我是这样考虑的,如果阿特逃跑成功了,那么也只能归咎于丁博士的不谨慎,因为昨天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的,而早上我又迟到了,仍然是丁博士一个人在实验室,那么,对于所长而言,放走阿特的嫌疑只能是丁博士,而我只要坚持我的工作并没有任何疏漏的地方,我就不会有什么事的,因为我知道,支配我饭碗的是所长,而不是丁博士,这样,我既可以救了阿特,又不必背上一个严重的错误而被所长除名。我知道我这样做有点自私,我对不起丁博士,但我绝不可能去杀人。” 我拿起我的DV机,继续说:“这部DV机可以证明我的话是真实的,如果阿特没有逃跑成功,那么我就只好录下它的影像,做为对它的纪念,因为我真的非常喜爱这只小动物。但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没有跑掉,也许是我的铺垫不到位,也许是阿特甘愿为丁博士的信念殉葬,也许,是我高估了它的智商。总之,这是个失败的计划,但这和博士的被杀无关。探长先生,这就是我迟到的理由,我想,这不会成为一个杀人的理由吧!” “这怎么不可以成为一个杀人的理由呢?”卜风探长说,“当一个人和一只动物的感情超越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时,他完全可以为了一只动物的利益而做出疯狂的举动,这就像那些生态保护者一样,为了阻止人类捕杀那些濒临灭绝的鲸类,他们可以奋不顾身地开着小艇去撞击那些庞大的捕鲸船,因为在他们眼里,动物的生命高于一切。就象您刚才说到的,人和动物之间的感情有时是无法言说。其实我们应该承认,在某些时候,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真的比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要来的纯洁而深厚。” “我还没有疯狂到为了一只小老鼠而去杀人的地步,探长先生,难道您不觉得这样的猜测是多么荒唐吗?” 林所长又忍不住插话道:“那现场的一切都怎么解释呢?看看吧,只有你这个助手才拥有这么多作案的条件,你说你没有杀人,难道是那只小老鼠杀人了吗?” “请相信我,我没有撒谎。”我几乎要喊出来了。 卜风探长这时突然伸出一根指头放在嘴上,向我们“嘘”了一声,声音很轻地说:“请大家安静,安静。” 我们不再说话,看着卜风探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卜风探长将双臂环抱在胸前,他陷入了沉思。
九 “也许,我们该换个角度去分析问题。”卜风探长在沉思了几分钟后说,“我需要对现场再重新做一次勘查。” 卜风探长向他的探员要了一个放大镜,首先去了套间,几分钟后,他从套间出来,走向实验室一侧的窗户。 “程宇先生,”他问,“您昨天为了放走阿特而开的是哪一扇窗户?” “就是那一扇,探长先生。”我用手指了指。 卜风探长走了过去。 “现在窗子是关着的,”他说,“是您早上进来时关上的吗?” “不,没有,我早上只是在关注阿特,当时我看见阿特还呆在笼子里,于是我就想,我再也没有机会放它走了,我的心情也因而变得十分黯淡,所以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去注意其他。” “那么我们只能推断,这扇窗子是丁博士在昨晚到套间睡觉之前由他自己关上的。” 卜风探长趴在窗户角上看了片刻,然后又在所有的窗户上都仔细看了一遍,而后又走到了门口。 “程宇先生,记得您刚才说过,在您早上进门的时候,发现里面的这扇木制门是半开着的。” “是的,那也可能是丁博士没有将它关上。” “也可能是谁在昨晚把它打开的,”卜风探长说,“因为丁博士在睡觉之前一定检查了所有的门窗,他发现有一扇窗子没有关上,就把它关上了。那么我们可以照此推断,丁博士同样也关好了这扇门。晚上睡觉之前关好门窗,这是我们的一个基本意识。” 卜风探长拿起他的放大镜,在木门内侧的弹簧拉锁上看了又看,又在门锁对应的一段墙面上观察了片刻,然后是防盗门上的内锁,然后,他对着门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微微点了几下头,对一名探员说:“请将丁博士脸上的那只口罩拿过来。” 探员将那只洒有乙醚的口罩拿给了卜风探长,它已经被当做证物提取,密封在透明的塑料袋里。卜风探长透过塑料袋对那只口罩进行了详细的观察,他的表情也显现出不可捉摸的诡疑色彩。 “那么程宇先生,”卜风探长接着向我提问,“阿特的笼子平时都是放在工作台的旁边吗?” “是的,基本上都是。” “无论你们做什么工作?比如,解剖其他老鼠。” 我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有时候是这样的。是的,这是我们的疏忽,我们不应该在阿特面前解剖它的同类,这当然非常残酷,这大概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把它当做一只老鼠来看待的缘故。其实事实也正是如此,我们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去在乎一下它的感受,就象昨天,我和丁博士在它的面前决定它的生死,它竟然流泪了,这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它听懂了我们的谈话,意识到死神的来临,它可怜而无助的眼神让我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痛。也许,那些动物保护者们说得不错,我们对待动物也不应该缺乏应有的人道。”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不和谐,才导致了物种之间的某些仇恨,甚至,是可怕的挣扎。” 卜风探长的目光投向了阿特。阿特仍然蜷缩在海绵垫里,只露出半个背部,尾巴也低垂不动了,它似乎又睡了过去。 “现在,”卜风探长说,“我们有必要重新审视我们的假设和推断。虽然程宇先生有最大的作案嫌疑,但那仅仅只是一些可能的条件而已,有许多疑点我们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比如现场痕迹。假设程宇先生就是凶手,那么我们暂且抛开他的作案动机,来想像一下他的作案经过,你会发现,程宇先生动了一些不必要的手脚,因为他完全可以趁着丁博士熟睡时将解剖刀直接捅入博士的肚子里,而不是先用乙醚将博士麻醉。那么你也许会这么认为,将丁博士麻醉是害怕万一一刀捅不死而遭到博士的反抗,当然,这是一种可能,但接下来他撕开了丁博士的衣服,先从丁博士的脖子到腹部划上浅浅的一刀,而后又在博士的腹部胡乱划了几刀,这种怪异的举动让我们无法理解。然后他连一点伪装都不做,将所有的物证都原样保留在了现场,难道他真的不怕这些明显的痕迹会暴露出他杀人的行为吗?想想吧,有哪一个谋杀者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也许他是一个心理不正常的人。”林所长看了看我说。 “那么,看看站在我们面前的程宇先生吧,”卜风探长说,“这么一个庄重、本份、甚至有些腼腆的小伙子,竟然会是一个为了一只小老鼠的生命而不惜杀人的心理变态者吗?谁会相信呢?” “我们不能以貌取人,探长先生。”所长说。 “我们是不能以貌取人,但程宇先生刚才已经为自己做了辩解,而且我认为他的话是可信的,因为我可以为他证明。” “您为他证明?” “是的。证明他没有撒谎,这是最重要的。而且,通过这样一个证明,我认为我已经可以找到凶手了。” “凶手?是谁?”我们不约而同地问。 “那是一个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结论。”卜风探长说,语气有些迟疑和神秘。 我们都屏息静气地看着卜风探长,等待他说出答案。 “那么,我为程宇先生所做的证明将是我推理的开始。”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卜风探长说,“程宇先生刚才说明了他今天早上迟到的原因,他说他想利用这只名叫阿特的小白鼠自身的智慧帮它逃出实验室。应该说,程宇先生为阿特的逃跑所做的铺垫是到位的,而阿特也的确领会了程宇先生的意图,并且按照程宇先生的意图实施了这个计划。” “您怎么知道?”林所长问。 “大家现在可以看看这个笼子,虽然笼子的门是关着的,但是那把小锁却不在上面,它掉在了桌面上。” 的确,笼子上的小锁在桌面上躺着。 “那么,程宇先生,是您早上来的时候将这把小锁取下来的吗?”卜风探长问。 “不,没有,我刚才说过,我只关注到阿特有没有逃走,其他的我根本没有去留意,之后,我就去隔壁喂其他老鼠去了。” “那么林所长呢?您早上是和程宇先生一同走进实验室的,是您动了这把小锁了吗?” “没有,这里的任何东西我都没有动过。” “既然你们都没有动过,那么我想,一心要将阿特制成标本的丁博士更没有理由去取下这把小锁了。现在就只有一个取下小锁的可能,那就是阿特自己,它利用自己可以伸出笼子的爪子,将没有扣下的小锁拨开,再向上撩拨一下,小锁就会滑出搭扣掉到桌面上,这样,笼门就可以打开了。正如程宇先生所言,它完全可以做到,因为它是一只经过特殊培育的聪明老鼠。当然,阿特打开笼子的时间是在丁博士到套间睡觉之后。可阿特为什么没有逃走呢?问题出在窗户上,大家可以走近来看。” 我们来到了窗子的跟前。 “程宇先生说他昨天下班前拉开了一扇窗子,并把这个信息传达给了阿特。而现在窗子都关闭着,而且我们又排除了是程宇先生和林所长关窗子的可能,那么就是说,唯一的可能就是丁博士昨天晚上休息之前,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门窗,他发现这扇窗子开着,就把它关好了。这样一来,阿特唯一的逃生之路就被彻底堵死了。” 卜风探长指了指窗户的下角。 “你们看这个角,窗纱被新咬开了一个小洞。” 我们凑过去,果然如卜风探长所言。 “那么我们有理由推断,阿特按照程宇先生的意图拨掉小锁溜出笼子,就直接爬到了这扇窗户上,可当它咬开窗纱,却发现迎面而来的是一块儿冰冷的玻璃,窗子已经被人关死了。这时它似乎意识到可不可能是自己走错了窗子?于是它爬上了另一扇窗子,咬开窗纱,发现同样无路可走,它不死心,爬遍了所有的窗子,结果都是一样。” 我们现在才注意到,在所有窗子上的窗纱一角,果然都有一个咬开的小洞。 “怎么办呢?”卜风探长接着说,“无路可走了,求生的欲望让这只小老鼠开始自己想办法。于是它想到了门,因为它每天看到程宇先生和丁博士从门里进进出出,它完全知道门是怎样被打开的。于是它爬到了门上。” 卜风探长走到门边。 “这扇木门的门锁是一种简单的弹簧拉锁,用手一拉就可以打开。但阿特必竟是一只小老鼠,它尽管很聪明,但力量有限,要拉开那个弹簧拉锁也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但它不愧是只聪明的老鼠,它想到了借力,它用牙齿咬住拉锁的拉手,将后腿蹬在门框侧边的墙壁上,然后用力将拉手向外顶,这样,它就巧妙地将门打开了。当然同时,在包着塑料头的拉手上留下了它的齿印,墙壁上也留下了它爪子蹬墙时的划痕。” 怪不得,卜风探长刚才拿着放大镜在门上查看了半天。 “木门被打开了,所以程宇先生早上来时发现木门是开着的。然而接下来的防盗门却让阿特遇到了无法克服的困难,沉重的钢铁和复杂的保险锁使它的力量显得太微不足道了,智慧在这里卡了壳儿。大家看,门锁上的漆皮被它坚利的牙齿啃下去不少,这说明它在对付这扇门锁时的艰难。当然,我的同事们之所以没有发现这些痕迹,是因为他们只注意了人的痕迹,比如指纹、脚印什么的,这并不是他们的疏忽,而是一种思维上的惯性。” 两名探员不好意思地互相看了看。 “那么阿特努力的结果呢?是失败,先生们,彻底的失败。而且这间屋子除了门窗之外,再也没有可以让阿特逃出去的地方了。现在让我们站在一只老鼠的角度上去想一想,死亡即将来临,逃生的道路又全被堵死,在面临绝境的情况下,它会做什么?要么是绝望地等待死神的降临,要么,就不顾一切地挣扎,或者反击。我想任何一个有智慧的生命都有可能选择后者。” “我明白了,探长先生,”林所长吃惊地说,“您的意思是说,凶手是……阿特?” “是的,阿特就是杀死丁博士的凶手。” 卜风探长将充满诡疑的目光射向了仍然蜷伏在海绵垫里的阿特。
十 卜风探长的结论不能不使我们感到极度震惊。 “这听起来很荒谬,”卜风探长说,“荒谬得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先生们,当我把所有不可理解的疑问都按照这个结论串连起来时,我发现所有的难题都顺理成章地找到了答案。” 卜风探长停顿了一下。 “应该说,这个奇怪答案的产生来源于林所长的一句话,他刚才质问程宇先生时说过一句话,‘难道是这只小老鼠杀人了吗?’是的,在这之前,我们的思维方向都在人的身上,我们的所有推论都是为了迎合一个人类的凶手,尽管这样的思维让我们觉得疑惑重重,我们找不到最直接的证据和最合理的动机。如果这种怪异的谋杀在程宇先生身上成立的话,那似乎只能是一个心理上的解释,但这却是一个并不实际的答案。难道程宇先生真的就是一个病态的杀人凶手吗?可现场的痕迹又让我无法轻易地和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联系起来。是的,太明显的指向往往更令人疑惑,在这一点上,我的所有判断似乎走到了阴晦不明的境地。 “而这时,林所长那句不经意的质问让我产生了不由自主的好奇,因为它恰恰出现在程宇先生的陈述之后,而程宇先生关于如何帮助阿特逃跑的陈述让我正在对这只聪明的小白鼠产生兴趣。而且大家不要忘了,在丁博士的手腕上,还有一处啮齿动物的咬痕无法解释。这些因素让我不得不有所联想,是的,难道是这只小老鼠杀人了吗?这可能吗?当然,一开始我并不是认同这句看似荒谬而多余的话,它只是突然给了我一个契机,一个老鼠和凶杀案之间的契机,它提醒我换个角度来重新分析,也许通过这只老鼠可以找到某些和凶案有关的线索。要知道,昨天晚上在这间实验室里,除了丁博士和那个可能的凶手之外,还有这只聪明的小白鼠。 “当然,首先,我要对程宇先生的陈述作出判断,是真话,还是谎话,因为这也影响到我对程宇先生是不是凶手而做出的进一步判断,这样,我也就不得不从这只小白鼠的身上寻找线索。在程宇先生陈述到阿特可以拨掉小锁打开笼门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了那只掉在桌子上的小锁。我之所以要重新对现场进行勘查,就是因为从这只小锁上感受到了某种曲折,老鼠与人之间的曲折。我隐隐觉得,程宇先生的话不会是谎言,而我们的重新勘查也证实了这一点。但同时,又一个疑问出现了,阿特没有能够逃出去,可它为什么又回到笼子里,安安静静地不再挣扎了? “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这样的假设,程宇先生因为牵挂着阿特是不是逃出去了,所以在昨天晚上悄悄潜入实验室,把正在熟睡的丁博士杀死,那么,阿特的危险就解除了,它可以放心的在它的席梦思床上睡大觉了。但事实真得是这样吗?当然不是,因为假设程宇先生如果昨天晚上来过实验室的话,他完全可以在丁博士熟睡的时候把阿特放走,而不是去杀人,我想,杀死一个人和放走一只老鼠哪个罪过更大,是任何正常的人都拎得清的,这当然是一个荒唐的假设。 “那么,就剩下另外一种可能了,这种可能让我不得不把林所长的那句话重新做一次认真的审视,因为我发现,杀人的动机和条件都同时具备的,只有一个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小东西,那就是阿特。于是我按照这个逻辑,用连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诞不经的心理试着推理下去,我吃惊地发现,这个荒诞的假设竟然让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虽然它真得令人不可思议。” “可是,探长先生,”林所长一脸疑云,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还是无法想像,这怎么……怎么可能?” “我当然要把我的推断展示给大家,”卜风探长说,“但需要在大家的意识里保持一个前提,那就是,阿特是一只经过特殊培育的、聪明的老鼠,它可以理解人的语言,它有人的思维,大家不要把它看做是一只老鼠,而是看做一个有着老鼠体型的人,就像程宇先生看待他的这位朋友一样,这也是我们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然后,我们接着那个疑问向下推理,也就是阿特的逃跑努力彻底失败之后,它会做什么?真的是老老实实呆在笼子里成为待宰的羔羊吗?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关头采取极端行动,这往往是动物们,包括人类的共有特性。那么对于这个聪明的老鼠而言,生存的欲望超过了一切。那么,逃亡已经成为不可能,唯一可以活下去的希望,就是阻止丁博士将它制成标本的行为。是的,聪明的阿特这时候产生了杀人的念头,当然我们应该清楚,它是在死亡的恐惧下被迫做出的反应,在被丁博士培育出的聪明头脑和生物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控制下,它的智慧在凶残的一面得到了超乎想像的喷发。只有丁博士死了,它自己才能活,这就是它杀人的动机。 “那么它是如何实施它的谋杀行为的呢?刚才程宇先生说过,他们在工作的时候,阿特一般都被放置在工作台的旁边,包括解剖其他老鼠的时候,也就是说,阿特可以看到丁博士工作的所有细节。程宇先生还说过,丁博士在解剖老鼠的时候要先用乙醚将老鼠麻醉,然后再下刀子,这是出于对动物的人道待遇。而且丁博士在解剖老鼠的时候一定是从老鼠的脖子处下刀,然后向下,剖开老鼠的腹腔。” “是的,”我说,“这是解剖动物的基本手法。” “好的,”卜风探长接着说,“那么阿特杀人的方式我们就不难理解了,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只有这样才能安全有效而又毫无反抗地杀死一个人,就像丁博士杀死它的那些同类们一样,这是一种最直观的学习。那么让我们想像一下,这只小白鼠是怎样做到这一步的,它首先需要一只口罩,当然它知道口罩放在哪里,因为它每天都在看丁博士做事情,于是它找到了桌子下面的小柜子,因为柜子里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相信这个小柜子平时是不会锁上的,甚至只是轻轻关着,所以阿特很轻易的就能打开柜门儿,从而叨出口罩。” “是的,是这样的。”我说。 “那么,阿特把口罩叨到桌子上之后,接下来就是乙醚的问题了,其实这非常简单,它认识装有乙醚的瓶子,并且瓶子就在格架的最下层,也就是桌面上,它直接把瓶子推到口罩面前就可以了。这时它的聪明劲儿开始得到更高的发挥,它把乙醚瓶子直接推倒在了口罩上,瓶口对着口罩,这样,玻璃瓶塞掉了出来,滚到了一边儿,而乙醚也从瓶口流出来,直接流到了口罩上,这样,口罩不仅吸收了大量的乙醚,而且阿特也避免了直接接触到乙醚而将自己迷倒,因为它十分清楚这种神秘的液体有多么危险。当然,丁博士这边也为阿特的行凶杀人提供了一些不经意的方便,因为从丁博士尸体的姿态上看,我们完全可以认为丁博士到套间去并没有想呼呼大睡的意思,因为他并没有脱衣服,更没有盖上被子或是毛毯,而且他双手抱在脑后,这是一个典型的仰躺着思考问题的姿势,他一定只是想躺在那里休息一下,思考一些问题,然后继续工作。但他可能是真得有些累了,于是就不由自主地沉睡了过去,正是因为他的初衷并不是要去睡觉,所以套间的门也就没有关上,那么阿特的行动就变得毫无阻拦了。接下来,阿特开始移动吸满了乙醚的口罩,它屏住呼吸,十分迅速地将口罩从桌子上推落到地面上,然后,它又充分利用了口罩上的带子,它叨住带子的一头,将口罩向套间里拖动,这同样是为了避免直接接触到口罩而被麻醉。” 卜风探长说着,拿起了那只装在塑料袋里的口罩。 “证据就在这里,在口罩的一面沾有少量的灰尘,这是口罩在地板上拖动时沾取的地板上的灰迹,而且在带子的一头,可以明显看到一处很深的咬痕。还有,如果我们对着地板的反光进行观察,可以看到一条通向套间的、并不明显的拖痕。” 一名探员为了证实卜风探长的话,特意俯下身来,就着地板上的反光观察了片刻,说道:“是的,探长,是有一条淡淡的痕迹。” “就这样,阿特把口罩拖到了套间。”卜风探长继续他的推理,“它把口罩一直拖到了行军床上丁博士的面部一侧,而这时丁博士是侧着头,阿特很轻易地就把口罩放置在了丁博士的口鼻下方。那么,它如何把口罩搭到丁博士的口鼻上去呢?应该说这是一个比较冒险的举动,这时它不得不接触到口罩了,求生的欲望让它甘愿冒此一险。于是它屏住了呼吸,快速拱到口罩的下方,利用自己的头部和前爪将口罩小心翼翼地翻向了丁博士的面部,而丁博士大概真得是困了,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一只带有乙醚的口罩被推到了他的脸上,而我们也可以想像,这只小老鼠也差一点被乙醚的气味给迷倒了。但不管怎么说,它成功了。而丁博士也在沉睡中不断地吸入了乙醚,他被彻底麻醉了。阿特接下来是要验证一下丁博士是不是真的被麻醉了,于是它在丁博士的左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在证明丁博士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它认为可以安全地实施下一步行动了。” 卜风探长吩咐探员打开他们的笔记本电脑,现场的数码照片已经被输入了电脑,他调出了一张图片,对我说:“这就是丁博士手腕上那个啮齿动物的齿痕,程宇先生,现在您可以辩认一下,看看是不是老鼠的齿痕。” 我走过去看了看,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探长先生,是鼠类的齿痕。” “那么下面呢?”卜风探长说,“血腥的凶杀就开始了。阿特返回到工作台上,在托盘里找到了解剖刀,轻巧而细窄的解剖刀很容易就被它叨到了丁博士的身上,这时它才意识到丁博士还穿着衣服,这会阻碍到刀子的使用,于是它用自己尖利的牙齿咬开了钮扣,将上衣打开,又用牙齿撕开了薄薄的内衣,这项工作对一只老鼠而言轻而易举。这样,丁博士的肉体就袒露在了阿特面前。但这时阿特遇到了一个难题,它如何能像解剖一只老鼠一样将丁博士的胸腹剖开?于是它先学着像人一样用前爪将解剖刀侧立起来,刀刃向下,然后从丁博士的脖子下方向下拖动,一直拖到丁博士的腹部,可是因为没有一个足够向下的压力,解剖刀单凭自身的重量无法将皮肉切开,只是划伤了表皮组织,浸出了极少量的一点血丝,阿特意识到这不足以将丁博士杀死,可它的体型又决定了它不可能像人一样扶住刀刃又同时施加向下和向前的力,超常的大脑智慧和身体能力之间产生了矛盾,这就是我们人类所谓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急切的阿特拖着手术刀在丁博士的肚子上来回打转,它似乎在寻找一种可行的下刀方式,这也是为什么在丁博士的身体上留下了那条长长的刀痕和腹部的那些杂乱的刀痕。 “接下来我们可以这样设想,阿特不停地把解剖刀翻来覆去地进行尝试,当它偶然间将解剖刀在丁博士的肚子上立起来时,尖利的刀尖比较深地刺入了皮肤,锐角的锥刺作用让阿特找到了灵感,它意识到,这样才更容易将刀刺入到博士的身体里。于是它将解剖刀用前爪立起来并且扶住,再利用身体的重量拉住刀柄往下坠,这样,阿特整个身子向下的拖动力加上异常锐利的刀尖,解剖刀就这样被轻易刺入了丁博士的腹部,同时,鲜血也从刀口涌了出来。大量的鲜血让阿特意识到它的目的达到了,对它生命的危胁解除了,于是谋杀也就结束了,所以它放心地回到了笼子里。但它必竟是一只老鼠,它的智商还远没有达到去有意识地伪造现场的程度,目的达到了,它的激情也就消失了,所以,现场的一切都原封未动地保留在了那里。不过,先生们,单就它谋杀的行为而言,就已经足够让人匪夷所思了,我们还敢想像它有更离奇的阴谋吗?” 伴随着卜风探长暂时的沉默,我们所有人都流露出了绝对的惊骇。 林所长这时有点像自言自语似地说:“这听起来简直就像一则童话,一则怪异而恐怖的童话,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是的,难以置信。” “我知道这非常令人不可思议,”卜风探长说,“这似乎只是一种充满想像力的虚幻的推理。当然,我也在努力寻找一些最直观的证据。我想有一点大家不应该忽视,那就是,在阿特将解剖刀刺入丁博士腹中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现象发生呢?是血迹,先生们,由刀口喷出的鲜血会不可避免地溅到阿特的身体上。那么再让我们想想阿特当时的身体姿态,毫无疑问,血迹只能喷溅到这只老鼠腹部的一面,而我在床边的地面上也发现了一道由深入浅的血迹,那当然是阿特在逃离现场时将身上的血迹蹭在了地板上,不过那血迹不会完全被地面所抹去,它一定还保留了不少在阿特的身体上。” 卜风探长将目光移向了笼子中的阿特。 “看看这只可爱的小白鼠吧,它现在蜷缩在它的席梦思床上,我们只能看到它的半个背部,我不知道它是有意这样做以掩盖它身前的血迹呢,还是真得怕见我们这些陌生人。那么,程宇先生,麻烦您将您的这位朋友从笼子里拿出来,看看我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 我迟疑了一下,走向笼子,打开笼门,伸手将阿特抓在了手里,并将它拿出笼子,展示在了大家面前。 是的,我们都清楚地看到了,在阿特的腹部和四只爪子上,暗红的血渍印在雪白的皮毛上,显得格外耀眼。
十一 我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看似荒诞而奇异的答案。在面对血渍的那一刻,我们只有更加沉默了。 我手中的阿特显得若无其事,它呈现给我们的依然是一副可爱的神态。林所长的嘴巴张得很大,他的表情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肃穆和惊愕。探员们也都是一脸的诧异。 卜风探长接着他的发言。 “我们不能不说,程宇先生在这件凶案中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也可以说是决定性的角色,是他放纵了这只小老鼠,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虽然程宇先生与杀人的动机毫无关系,他也可以不承担任何法律上的责任,但我相信,这个可怕的后果足以让程宇先生的心灵受到悔恨的缠绕,也许一生都挥抹不掉。” 是的,我现在已经在感受着罪魁祸首一样的痛苦折磨。 “或者,我们也可以说丁博士是自食其果,虽然这种说法有些不太恰当,但我们不可否认,正是丁博士亲手培育出的聪明老鼠成了他自己的掘墓者,那名生态保护主义者的言论不幸成为了现实。科学是一把双刃剑,这我们都知道,那么,我要特别对林所长说的是,您的那个推广聪明老鼠的商业计划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当然,我只是和不幸的丁博士一样,对那个生态保护者的预言感到忧虑和不安而已。” 林所长的眉头开始紧紧地锁了起来。 “其实我们面临的最困惑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处置这只小老鼠,我们的法官是不是接受这样一个可爱但也凶残的杀人凶手,我们的法律是不是可以将它做为人一样来审判,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卜风探长也像林所长一样,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困惑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突然,林所长一言不发地走向了那张带格架的桌子,他的脚步快速而坚定。他走到桌子跟前,伸手从格架下方的白色托盘里抓起了一把解剖刀。然后他迅速转过身来,目光沉重地扫了扫所有的人。接着,他举起了解剖刀,向我手中的阿特一步步走了过来。解剖刀在他的手上放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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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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