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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题: 哀之音事件簿之三 撒旦的烟火(人气:262)
 莫知我哀秦我
1 楼: 哀之音事件簿之三 撒旦的烟火 05年03月18日19点16分





你见过人的头骨吗?完美,天衣无缝的镶嵌之作。一块块骨头严丝合缝成空心的球,就像上了胶水的积木。生命的精确和奇妙就在这里。造物主的完美,也许的确是无法逾越的。


他左手接过鞭炮,稍愣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捻了捻鞭炮的导火线,放在地上,点燃,人们退开。
然而烟火却一直没有响。人们期待并且带点紧张的情绪慢慢平息了下来。
怎么回事?有人问道。今天的鞭炮都不好,好像潮了不少。
我看看。他走近去,俯下身去正要好好查看。
——终于绽放了。然而不是烟火。
砰——
一阵浓浓的烟雾弥漫之后,浓烟渐渐消散开去,像一个戏剧性的恶劣效果,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地上毫无知觉的他。


音尘,快下去。我催着她。
来了来了。她和我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蹑手蹑脚的不让人发现。
这回期末考,我们学校的成绩好得出人意料。自然和数学竞赛亦是这样。乐疯了老师们,买了鞭炮正放着庆祝。同学们无心补课,冲到窗边看热闹。我和音尘偷偷地溜出了教室,打算更近一些去看。
你这家伙,放鞭炮有什么好看的啊,楼上看不就完了?她有点埋怨的说。
她就是这样,不喜欢热闹。然而只有我的任性她向来不会违拗,总会陪着我。
都已经下来了嘛,快。我催促着。我们挪到墙根,蹭到了楼上的老师同学都看不到的地方,正好,这里的观看角度也不错。我和她就在角落里站定脚跟,开始欣赏起来。学校门口大垃圾堆里有个人在捡垃圾,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里的热闹。
这是岛城最冷的一个冬天。持续几天气温在0摄氏度以下,这对于海岛的人们来说已经是冷的极致。不过天气不影响老师们的热情——但破坏气氛的是今天的鞭炮都不怎么样。除了那一串串的小炮还可以以外,别的鞭炮看来都有点潮掉了。经常可以看见一些人小心翼翼地点上了引线,然后捂着耳朵像是诚惶诚恐地等着鞭炮响起,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鞭炮一点反应也没有,引线却已经烧光了。嘁,浪费我感情。点鞭炮的人嘟囔了几声,把鞭炮拿在手里看看,无奈地扔到一边。
嘿,真够讽刺的。身旁的她冷不防冒出一句,七布你不觉得?
讽刺?我有点不解。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不讽刺?她笑了一下,呼,我倒想起《等待戈多》了。也许人生就是这样的。
我们是从小的朋友,小学时候分开,初中时候又因为文字而聚到了一起。彼此都热爱文字,有同样的梦。不过这家伙最近好像有些喜欢上推理了,经常会拿上一些案子研究,还跟她同桌研究暗号。不过我相信她还是喜欢文字的吧,这是我们都不会放弃的东西,不然她也不会开始写什么推理小说了。
今年冬天还真有点冷啊。我搓搓手,小声嘀咕了一句。连放鞭炮的人都戴着手套呢。
这倒也是。她应和了一句。随即有些出神地望着放鞭炮的老师们。对了,小浩老师好像没来啊,还有七濑老师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她忽然说道。
小浩老师那个大烟枪?我不屑地回了一句,他来有什么好的,课上得不好,脾气也暴。无烟学校也是被他坏的,就他一人抽烟。
听说他和好些老师都相处得不好,还结下过不少梁子,真不知道怎么还会留在这里。她叹了一口气。
焰火的潮湿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老师们的情绪。他们依然兴致勃勃地点着鞭炮,谈论着学生的成绩。不知不觉间鞭炮也快放完了。小浩老师依然没什么踪影。


喂,你们两个在那儿干吗?一声呼喊传过来。
糟糕,好像被发现了。我小声嘀咕一句,拉着音尘走为上策。但她没怎么动。我回头,便看见小浩老师一颠一颠地从学校外跑进来,右手扬着一支烟,还对着老师们大喊,哎,你怎么不早叫我啊,害得我现在来晚了。
有什么不对吗?我问道。
啊,没什么。我和她飞一般的跑上了楼。大概今天老师的心情都不错,所以没来追究。
我趴在楼上的栏杆边,余兴未减地继续看,也把音尘硬拉着。
他在跟蔡晨老师——他擅长体育,投篮神准——说着些什么。蔡老师好像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好像在嘿嘿笑着。接着小浩老师东张西望地似乎找着什么东西。云柳老师也跟着东张西望一番,然后从放置鞭炮的地方拣起一只灰色的鞭炮递给小浩。他扮了个苦脸,接过鞭炮。
接着,就是噩梦。


那一刻所有的人和物都凝固在了不会走的时间里,空气艰难地流动着。我们就在那里,看着浓烟一缕一缕在空气里消散,消散。只会站着,仿佛还没有预知到将要来临的结果。但烟会有散尽的一刻。在那时候我听见了海浪般的尖叫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我真希望有一个温度计来知道现在的温度。我的牙齿在轻微地互相敲打着,是从身体内部蔓延出来的寒冷,在脑海里结成融不化的冰。
世界一下子又会动了。但我宁愿它凝固在那个时间里,如同沉睡的人再不醒来。
我盲目地四处望着,看见所有的人在那里惊慌失措。音尘呢,她在哪里?
楼下出现一个快速移动的人影。她。她朝地下的小浩跑过去。脑海里的冰有些融化了,我稀里糊涂而跌跌撞撞地奔下楼梯。她已从小浩身旁站起身:快去报警!保护现场!蔡晨老师晃了一下,转身跑出校外。
救护车啊音尘你忘了!冰已经全部融化,我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
已经死了,用得着救护车吗?一个冷冷的声音使我惊异,她都说了,“保护现场”。我扭头,是云柳老师。她的眼睛机警地四处扫视着,没有理会我的注视。我忽然想起,她是小浩老师经常于之吵架的死对头。
小,小浩!七濑老师愣了好一会,好像无法相信这一场噩梦,愣了一会儿,一下子扑到小浩身上痛哭起来。
七濑老师,冷静一下。音尘好不容易把七濑薰拉了起来。她是一个日本老师,不过在中国呆长了,中文说得很好。在我们学校教美术和音乐,还有日语兴趣班,音尘就是那儿的学生,有时候她也把我拉去听课。她的课上得不错,和小浩老师是夫妻。
警察马上来。蔡老师跑了回来。他惊魂未定:难道他已经死了吗?
没有回应。那是默认。这样的沉默都可以冻住天上的云。以前我以为自己遇上这样的事会吓死,但很奇怪的是我现在很冷静。这也许就是现实和想象的区别的未可知性。我环视四周。七濑老师看起来软绵绵的,坐在花坛边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好像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蔡老师在旁边安慰她。云柳老师在一旁似乎心神不定。我上一下厕所,去洗把脸。她对旁边的高华老师说了一句,走开了。高华老师似乎也惊魂未定,不停地走来走去。那边,几个老师在默默地交谈,一边摇头……似乎都对这惨剧心有余悸。
这是谋杀。她的话打断了我无目的的张望。我一凛,谋杀?
都被惊起。话语声像涨起的海浪一样细细碎碎的此起彼伏。惊惧,不屑,迷惑,怀疑。交错汇聚。
你说是谋杀?蔡老师疑疑惑惑的说,你有证据?
是啊,好像只是鞭炮在他手里爆了,然后意外死亡的吗?云老师也说。
不,这是炸弹。而且是一起蓄意的谋杀。一个小鞭炮有炸死人的威力吗?原子弹?
话语的浪再次被惊起。好像风更冷了些。


学校变成了海关。四处都在检查,搜索,隔离。所有小说和漫画的场景。
检查一下剩下的鞭炮。张警官吩咐着手下。要当心。
没有了。七濑老师似乎已经恢复正常。鞭炮是我负责采购的。买完以后所有老师帮我一起搬进了放鞭炮的房间。如果要检查的话……对了,那些鞭炮质量似乎都不怎么样,还剩下不少潮的没法放的,可以检查一下那些吧。
好。我们运气不错。但这个案子……他沉思,难道是无固定目标的?
别这么说。张老师皱着眉毛,怎么感觉像小说里的杀人魔一样。
但如果只有这一个炸弹,谁能保证刚好是小浩拿到那个鞭炮呢?有理的反问。面面相觑。
不觉得这是有目标的谋杀吗?音尘,她的声音在一片沉默中如同针芒探出布袋。冥想的我才忽然意识到我们还呆在案发现场。
这话似乎更有震撼力。张警官用讶异的眼光打量着她:你是老师?
不。这里的初二学生,在这里补课。
那,苏,你这话怎么说?蔡老师插进话。他是我们班的化学老师,平时很欣赏音尘。
我刚刚问过买鞭炮和管鞭炮的七濑老师,她说鞭炮是锁在一个房间里的,钥匙只有她有。窗户什么也是反锁着的。鞭炮买来后,是老师们帮她搬进房间的。搬进去以后大家检查过,没有什么异样。今天,又是她和云柳老师把鞭炮拿出来的,从把鞭炮拿出来到放到这里,没有人接近过。放鞭炮的过程中只有老师们。也就是说,要把一个炸弹混进鞭炮里,只有这些老师其中的一个才能够做到。并且我听说小浩老师很招人怨,结下了不少仇家,这里有人想杀他也是很有可能的啊。她一口气地说。平时她很少说话,不想一说就那么锋利。
大家听得一愣一愣。这代表什么?
凶手就在我们中间?云老师有点不相信的说道。
对。
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呐!再说,凶手是怎么让小浩老师拿到那只鞭炮的呢?那也太凑巧了吧。云老师立刻反驳道。
这个我不知道,所以我才奇怪。
报告!这些鞭炮都是正常的,没有炸弹。一声报告,却只送来了更多的谜团。
那么,只有那一个?张警官有些不相信地转向尸体方向。那凶手是怎么让小浩老师拿到炸弹的?依旧是面面相觑,空气中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互相怀疑的味道。
还有一件事:我们从死者的右手手指上检验出了氰化钾。警员有点疑惑地说。另外,死者身上掉下了一包香烟,里面所有的烟都涂有氰化钾。烟盒上只有死者的指纹,里面的烟还剩下不多。
更大的问号。似乎,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我知道氰化钾那种剧毒。它,在这里起什么用?
无人回答。那么鞭炮上有没有氰化钾呢?沉默之后,警官问。
有。警员回答道。但是,只有零零散散沾上去的几个,并没有全部涂上。
这么说手指上的氰化钾是从烟沾上去的……难道……难道他本来就想自杀?蔡老师忽然叫道。不然怎么都说不通啊。
一波接一波的浪和重重的云雾推动着案子朝不可预知的方向悄然发展。在无可奈何而又不相信自杀之下,张警官将所有放鞭炮的老师集中起来,茫茫然的开始询问:七濑薰老师,张林老师,云柳老师,蔡晨老师,刘音老师,华成老师,高华老师。
喂,我们好像不应该在这里吧。我蹭近音尘,有点惶恐地说。
啊?啊……她好像从梦中刚醒过来似的。这倒也是。可是你知道的嘛,我喜欢推理,老师和警察也没赶我们,现在大家也没在上课——她指指在楼上栏杆边蜂拥观看的同学——你就让我试试好了。
真拿你没有办法。那我就在这里陪你吧。好歹她也陪了我那么多次。
她很好看的笑了一下,果然是我的好七布,谢谢你啦。这样,你去注意下老师们的话如何,我要去小浩老师那边偷偷检查一下。说着她不容分说的拍了我一下,跑开了。


好吧,这回是不干也得干了。何况我也对这件真实的案子有些小心翼翼的好奇。我蹭近老师们,仔细听着他们的话。

你说你是和云柳和七濑薰一起来的?张警官问道。
是的。那时候别人都没来,很早。她们两个去拿鞭炮,我这里等。过了些时候其他老师们也陆续来了。你问异常吗?蔡晨老师回忆着。没有。除了……除了鞭炮好象都有点潮。
鞭炮有点潮?那就是说……
那就是说那个炸弹不是用导火索引燃的,而是遥控的。凶手让小浩发现这个鞭炮无法点燃所以小浩会靠近,这个时候引爆炸弹。弄潮别的鞭炮是为了让这个伪装的鞭炮无法点燃显得自然!云柳老师接上了话。不然的话只有一个鞭炮无法点燃,会引起别人的疑心。
为什么?高华老师好象懵了。
导火索点燃的炸药,会有人故意弄潮吗?云柳反问。
有道理。那么,能弄潮炸弹的只有薰一个了?张林老师把怀疑的眼光投向七濑。她吓了一跳,慌张地不停摆手,否认着。
假如不是你,那么那些鞭炮只能是买来就是潮的了。七濑老师,你在买鞭炮的时候仔细检查过那些鞭炮吗?张警官问。
没有……我只是挑了些好看有喜庆味道的,没检查那些鞭炮的质量。她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确定从买鞭炮到把鞭炮拿出来,没有人接近过?
只有两次。买来以后是所有老师一起帮我放进房间的,今天是我和云柳老师一起拿出来的。这回她回答得十分果断。而钥匙我一直带着。她举起一串哗啦作响的钥匙。我一直和家里的钥匙一起,带在身上的。
那岂不是还是剩下你一个?沉默半晌,张警官疑疑惑惑地吐出一句。
没有,真的没有。她似乎真的急了。这样吧,云柳老师说是遥控的,那肯定会有遥控器,你们就搜一下身吧,看看谁身上有遥控器,那那个人就是凶手了。她似乎急中生智,焦急想要证明自己的眼光扫着每一个人。
老师们杂乱地同意了。我暗暗地想,之前除了蔡老师报警、云老师上厕所之外没有任何人离开过,这一招应该会有效吧。那么音尘那边如何了?我徒劳地张望着,却找不到她的踪影。但一回头却发现她就在我身后摇着已经检查完的七濑老师似乎想问什么问题。来无踪去无影的家伙。我嘀咕着。
看来她好不容易才让七濑老师有了反应。刚才被怀疑的时候七濑老师都算比较冷静的,但现在她的样子看起来……怎么说呢,真是奇怪。恍惚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着头,阴影在脸上划过长长的线痕,把脸上的神情划分得支离破碎。我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这种表情,应该出现在后悔而迷惑的人的脸上。也许,还有沉思——反思。我以为她已经沉入自己的世界了;但音尘锲而不舍的摇晃终于使她好象回到了现实一般。
老师,小浩老师抽的烟,一般是从哪儿来的?她问。
不识相的家伙,缺少外交手段。我无奈地想。这样忽然问别人,别人肯定心不在焉,没法从刚才的心境里扭转过来。
七濑老师的确愣了半晌。这个吗……家里没有烟,他一般都是到外面买烟抽的。过了半晌她才眨着眼回答。我不喜欢他抽烟。还有什么吗?她问。似乎有逐人之意。
有的。你确定自己在去买鞭炮之前没对任何人说过自己去哪家店?还有老师们在放鞭炮的时候都是自己拿的吗?她继续单刀直入地问着。
啊……没有吧应该。鞭炮是放在地上,让大家随意拿的。她依然有些恍恍惚惚。看来这次事件对她打击不小。我不禁有些同情她了。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再差的人,在别人被爱情遮蔽的眼光下,恐怕也会有无尽的好处。音尘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很不负责任地安慰着。但这家伙就是这样不合时宜,安慰完了,她却似乎忽然又想起什么,问:
对了,你以前和小浩老师一起放过鞭炮没有?
怎么没有。她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变轻柔了。他总是喜欢放又有些害怕,不敢把鞭炮拿在手里……像个小孩一样。但这已是过去了。说这话的时候七濑老师似乎——伤感吗?我不能确定。


搜身结果。没有任何遥控器一类东西的存在。
这意味着,凶手已经处理掉了遥控器。放鞭炮地点的周围,也快要被掘地三尺地寻找了。但依旧什么也没有。难道云老师的判断是错误的吗?我闭上眼沉思,任由杂乱的一幕幕从眼前交错滑过,却一无所得。
等等。
我想到了什么?
定在一个动作上,我抓着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至少这可能性不大。一个声音忽然幽灵一样出现。我看过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炸弹可能是装在身上,虽然他的确是被炸死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我惊奇,她什么时候变得洞察人心了。
废话。你刚才过分激动叫出来了。她白了我一眼。自己都没感觉吧。对了,刚才,老师们都说了些什么?
告诉她的时候我感觉就像在做一个诡异的汇报。她的笑容鬼鬼祟祟的令我感到浑身不舒服,好象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不许你这样笑!我重重地用食指敲了敲她的脑袋。感觉我成间谍了。那么你那边不会只有刚才说的那些吧?
怎么可能。她回敬一个暴栗。他的右手手指上有沾着氰化钾,手套……很薄,戴着感觉就像没戴一样,但很暖和。另外去小店了解了一下,除了蔡老师报警和小浩老师买烟,放鞭炮期间没人来过小店,也没靠近过学校。可是奇怪的是……那里居然没有我要找的东西……她又没了声息——难道所谓的侦探就是置别人的好奇心于不顾的可恶家伙吗?我恨恨地瘪着嘴。
你要找什么到底?忍不住,我开炮了。
啊?她如在梦中,天有点黑了,几点了?
被忽视了。我用怪声报了时间企图表示我不满的抗议,但她的眼神依旧游离在天外。
不早了啊。忽然间她自言自语,转身向身旁的蔡老师。老师,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吧。
行。蔡老师很爽快地给了她,有什么事?
给家里打个电话。说这里有事,得晚点回家。她笑了笑。表情古怪——就像对事情的下一步发展“我早知道会这样”的得意。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尽管所有的人都想早些结束它,但所有的人都对此无可奈何。
云开始聚集。烟囱上冒出的黑烟拧成一团团,用困顿的眼神俯视着学校。老师们已经没有兴趣再议论,无精打采地坐着。长长的黑影干巴巴地趴在地上,仿佛一具具黑色的骨头。
然而到最后,所有现场的人都会记得那个人,那个衍生的真相——我早已说过,造物主的完美无法逾越,因为越庞大越复杂的东西,也就越脆弱。只要一个小小的针孔,就会使一只气球爆炸。

你说你已经知道了是吗?云老师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她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好,我们洗耳恭听。她忽然一弹手指,将双手抱在胸前。

在氰化钾方面,不可能是小浩老师自己涂上去的。她开始慢慢讲述,语气平稳,刚才的兴奋似乎消失了,难道是,意识到了这个事件真正的残酷吗?我暗暗揣摩,仔细聆听着。那是因为烟还剩下不多。放烟的人很可能以为小浩老师是大烟枪,所以不能把烟留很多,其实正是这里的破绽。小浩老师在学校门口买过烟,而且他只抽了一支,怎么会还剩下不多?所以可以肯定烟是某个人放上去的。
没有凶手会计划做无谓的事。最明显的,炸弹的威力看来是比较大的,既然凶手可以用炸弹把老师挂掉,为什么还要涂氰化钾呢?何况就算小浩老师没死,那些毒也很有可能会被擦掉或者抹掉,凶手冒危险把氰化钾给老师涂上,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因此我断定,至少有两个人想要在今天谋杀小浩老师,并且他们使用了不同的方法,很有可能两个人互相是不知情的。
这个推断如同雷声一样,尽管有闪电打前锋,却依然能使所有人震动。
这个想法,是奇怪。她止住了欲言又止的高华老师。这是我至今能想出的最好解释。现在我们再回头来看,从小浩老师倒下到警察来,没有老师离开过现场,除了打电话叫警察的蔡晨老师和上厕所的云柳老师,大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吗?蔡晨老师明明有手机,为什么还要到学校外面去打公共电话?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要处理遥控器。后来我去小店的垃圾筒里找,然而没找到。但是仔细一想,就在校门旁边的垃圾堆里找到了这个遥控器。因为想起了蔡老师篮球打得很好,将遥控器抛入远处的垃圾堆并不是难事。虽然冬天是戴着手套的,但我相信上面还是会有蔡老师的指纹,致小浩老师于死命的炸弹,就是这只遥控器引爆。
她举起了遥控器,毫无表情地看着蔡老师,没有凌厉的眼神相逼但他明显在躲闪。我看到有细密的汗滴暗暗沁出。
蔡老师得知七濑老师要去买鞭炮以后,将早已制作好的炸弹鞭炮带上,然后伺机混进了鞭炮群里,就是在所有老师帮助七濑老师放鞭炮进房间的时候。她继续推测着,但被蔡老师的话打断。
苏音尘,这个推论有问题啊。小浩是怎么拿到那只唯一的炸弹的?又不是我给他的。
是他恢复冷静了,还是的确不是他?我无法确定。她又如何解释?这时云老师的话插了进来:没错,那只鞭炮是我给小浩的。他来的时候鞭炮都放完了,我找了一下,只找到一只灰色的小鞭炮,我就把鞭炮给他了。
没容我有想的余地,我又看见了她诡异的笑容。
要是我不明白这个,我还会说吗?你也注意到了。那就是,小浩老师是最后一个才来的,剩下的是一只灰色的鞭炮。不要问这有什么关系,关系大着。布,你记不记得小浩老师一开始跑过来时候说的话?
忽然问我,我感到有点慌乱。啊,我记得是“你怎么不早叫我啊,害得我现在来晚了。”
没错。就是这句。这句话说明是有人叫他来的。也就是说,凶手将他约到了校外的某一个地方,然后在鞭炮快结束的时候把他叫来。我记得七濑老师说过,她挑了一些好看的有喜庆味道的鞭炮,可是灰色算不得喜庆吧?这回考试的成绩非常好,老师们都很高兴,出于这种心理,老师们在捡鞭炮的时候会潜意识中选择那些漂亮的,何况灰色的鞭炮又小,颜色和水泥地很相近,被忽略掉是理所当然。然后当小浩老师要放的时候,只剩下了那一只炸弹,于是很自然他就拿到了。如果他不想放鞭炮,你还可以对他说:你放不放鞭炮?然后那只鞭炮很容易很会被他拿到。至于小浩老师说的那句话,很明显地显示出是有人把他故意晚叫来的,那个人恐怕就是蔡老师。一口气呵成。
对,我记得小浩一来就在对蔡说着些什么。华老师若有所悟。
还用我说吗蔡老师?她转过身。你向来可不是那种遮掩吞吐的人。
他没有回答。仅仅是闭上了眼睛。
你……七濑薰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下一个。她没有理会老师们的骚动。虽然这个诡计最后并没有成功,但毫无疑问,如果没有蔡老师的诡计插进来的话,它最后也是会成功的。七濑薰老师,是你。
我,我怎么了?呆了半晌,她才蹦出一句话来。
七濑老师没有把买鞭炮去哪家店告诉别的人,也就是说,别的老师想在她买之前就掉包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鞭炮只能是她弄潮的。我想问问其他老师,今天点的鞭炮有什么奇怪的?再仔细想想。
哦,想起来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高老师沉默了一下开口,就是鞭炮捻子都是缠在一起的,必须要拼命拉几下捻几下才能……啊,我知道了!他忽然惊叫起来,就是这样啊!
对了。她微微一笑,七濑老师事先把鞭炮的捻子都弄得弯曲缠绕,必须用手使劲拉几下才能够点,七濑老师就是在鞭炮放进房间以后,找个无人的时候,用钥匙很容易的进入房间,在鞭炮的导火线上涂上了氰化钾。
可是她无法保证让小浩拿到涂了氰化钾的鞭炮啊。有人不解。
不,拿到的机会是100%,比蔡老师的方法还保险。请注意,那就是有些剩下的鞭炮上有零散的毒,可以肯定那是后来沾上去的,然而这些鞭炮都是不同人放的,所以可以得出结论,那就是她在所有的鞭炮上都涂上了氰化钾。别的老师在放鞭炮的时候也沾上了,但是现在是冬天,这几天又特别冷,大家连放鞭炮也都戴着手套。没有人会拿着手套吃什么东西之类的吧?而且这里除了小浩老师没人抽烟。所以只有小浩老师才具有危险。而且为了保险,七濑老师还把家里的手套都藏了,只留下一双抽烟方便的薄手套吧?
至于香烟,那是七濑老师为了嫁祸别人,而且如果香烟都有毒,手指上的毒也就可以解释为从香烟沾上的。七濑老师曾经告诉我说家里没有烟,然而实在难以想像一个烟枪家里没有烟。她这样说,就是为自己洗清嫌疑。然后在小浩老师倒下以后,她可以装做悲痛的样子扑上去,将香烟掉包,如果她是整个扑上去的,身体遮住,掉包不会困难。七濑老师到现在还没有离开过现场,我相信那包没有毒的,小浩老师刚买的烟应该还在她的口袋里。鞭炮潮的原因是因为她要留证据,以说明鞭炮上没有涂毒,导火线已经被烧掉了,一般来说人们也不会去想它,于是氰化钾就会被认为是别人或被害者自己涂的。大家都知道小浩老师是个烟枪,当小浩老师放完鞭炮抽烟的时候,手上的毒就会沾到烟嘴上去使他中毒。从小浩老师用左手接别人给他的鞭炮来看,他是个左撇子,然而他又是习惯用右手抽烟,而且真得感谢七濑老师,她提供给我一个情况,那就是小浩老师因为有些怕,不喜欢把鞭炮拿在手里点,而是放在地上点。所以依我推断,计划中的行凶过程大约如下:
小浩老师因为是左撇子,习惯性地用左手接过或自己拿鞭炮,然后她会想起七濑老师事先的话:鞭炮导火线不太好,点之前要捻一下。如果他忘记了估计七濑老师也会说的。然后他就用右手使劲捻了捻鞭炮导火线。把鞭炮放在地上以后,他习惯用右手抽烟,也就是说打火机习惯放在左边口袋,左手点火,他左手拿出打火机,点火。由于毒是沾在右手,所以毒不会沾在其他的地方。而他是个大烟枪,当他要抽烟的时候,右手拿着烟,自然的氰化钾就进了嘴里。
而了解他的特点,能够把鞭炮弄潮,并且下毒的,只有七濑薰老师一个人能够做到。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七濑老师发现小浩老师被炸弹炸死以后还会掉包香烟,实际上她那时候犹豫过,在发现小浩老师倒下后她愣了很长时间,她那时候就在想该不改把香烟掉包,后来可能是怕警方检查而这样做了。实际上,却造成了破绽。我就是因为香烟的支数不见了才对七濑老师产生了怀疑。
是吗。看来,生活永远不在人的计划之中啊,无论如何缜密。七濑老师低声自语。
这是一件巧合的镶嵌作品。两个人毫不知情对方的计划,但是却不知不觉中为对方做了掩护,弥补了对方的弱点。七濑老师把鞭炮弄潮的计划帮助无法把鞭炮弄潮的蔡老师,蔡老师把小浩老师晚叫来的计划为七濑老师留了证据,因为如果小浩老师拿的不是最后一个鞭炮,七濑老师处理剩下的鞭炮就具有危险。我想,你本来打算把剩下鞭炮的导火线都拔掉,当作潮掉的鞭炮吧。而且炸弹的爆炸让香烟从身上掉下来也显得自然,你没有时间将香烟塞进口袋,只能装作是掉出来的。
我,没有说错吧。她以这句话结束了长长的推理。时间变得恍恍惚惚,喝醉酒一般从人们身边跨着不规则的脚步。


——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我?
——对不起。我爱的是他。
——那个人,哪里值得你爱了?我不明白!
——真的对不起。我想,没人会了解它的原因吧,包括我自己。
背影离开了。他站在路口无言。
——好吧。反正,我总会等着你。

——你后悔吗?
——……不后悔。因为我还是爱他,不管他怎么忽视我,根本不在乎我,不把我当一个特殊的,爱他的人来看。
——你恨他的。
——对。我恨他。但我还是要和他在一起。因为……我爱他。
——执迷不悟的贱女人!
——(好吧,那我就帮助你。我要让你忘了他。你知道的。)

十一
人被带走了。我和音尘茫茫然然地站在花坛边,望着一片狼籍。
她心不在焉的。看来解开的真相并不使她快乐。
哎,爱情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他能给人甜美,又给人罪恶。她忽然感叹起来。
是啊……人心难测呢。云柳老师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身旁,叹了口气。
……嗯?
冷场两分钟,忽然大家都像醒悟了什么,音尘露出了一种又像开玩笑又像害怕的表情看着云柳老师,云老师忽然大叫起来,这么小年纪就谈什么爱情了……我和她起身就逃,后面留下云老师的感叹——
哎,现在的孩子啊……



《撒旦的烟火》
2005-3-17 22:52:57 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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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汽车吼出饥饿的鼾声
空气是受惊的马。现在,我坐在鲨鱼的胃里
夜晚恩赐我以灿烂的米糠

《明亮的困境》· 秦我

※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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