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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题: 谋杀档案(长篇连载之21--30)(人气:322)
 风中飘叶风中飘叶
1 楼: 谋杀档案(长篇连载之21--30) 05年04月10日11点50分


21

我实在不知道那张汇款单会有什么重大意义。我明白“摩丝”的意思,他无非是试图从那张汇款单上找到陈世海的地址。但我觉得那只是一种可能性,他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填写这张汇款单,当然也可以在他的住处附近,“摩丝”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今晚无事了,我们都回去睡了一个好觉,我自然和狄青温习了我们做得烂熟的功课。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五,我起得很晚,洗涮、吃饭完毕已是九点钟。暂时放下了谋杀案的事,可我因为工作上的事儿心中恨恨的情绪又上来了。妈的,我还有什么必要那么认真呢?干好干坏一个样,好好干有时还不如不好好干的人,再那么严格要求自己干吗?
我懒懒散散地去上班,到了办公室已是上午十点。我冲上一杯茶水,燃上一支烟,打开了电脑,开始浏览那些精美绝伦的女人。
过了一会儿,骚娘们儿打电话让我去她的办公室。
我放下电话,想了想她叫我到底是干什么。我想,无非是做我的思想工作,这基本成为了每次提拔干部后的惯例。我恶心起来,故意磨蹭了好大一阵才过去。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骚娘们儿很客气地让我坐在沙发上,还给我拿了一支中华烟,然后就掀动她那张让我恶心的小红嘴,开始了她的演说。
“你这次没能入围,我很遗憾。”她真的摆出了一副很令我感动的遗憾的样子,这是她的特长,“其实你们都很优秀,可是你知道,我们毕竟名额有限,不可能都如愿。”
“是。”我淡淡地说。
“越是这个时候越能考验一个人,长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我明白。”
“千万不要情绪化,还应该一如既往啊!有些人往往在关键的时候把握不住,觉得自己受了点委屈,就撂挑子了,结果,反而害了自己。”
妈的,老套子了。我们的机关就会发明这样的高科技武器。这就是一个迷幻型香饵,它摆在你的面前,让你时刻都能看得到它,但是你一追它,它在你的面前跳动一下,让你似乎马上要抓到它的时候,突然又吊高了一些。那么为了这个香饵,你哪里敢有一点松懈,只能再一次做更认真的努力。这样在希望与失望,失望与新的希望的交替转换中,你忍气吞声,努力再努力,直到力竭而死。有多少没有背景的机关干部为此耗干了青春?
“长风,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相信组织,谁在做什么,谁在怎么做,组织上是有数的,它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优秀的干部。”
“是是是。”我说。
我敢说不是吗?组织,多神圣啊!多温暖啊!它有那么多伟大的理论和指导思想,那么多美好而又合情合理的规定和程序,囊括了用人、吃饭、工作、交友、用车、住房、打电话、甚至是衣着、举止、拉屎尿尿、性生活,哪一个不是充满了公平、正义和道德?我想这些好的理论、规定和程序的数量能达到美国的50倍,英国的100倍,法国的200倍。如果真的按照它们实行起来,我敢保证我们绝对能创造出50个美利坚,100个英吉利,200个法兰西。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组织,只见过各级组织里的头头脑脑说一不二、为所欲为。他们嘴上高唱着理论,拿着成打成堆的资料翻阅讲解那些规定,可最不把理论和规定当一回事的就是他们。他们最不在乎什么组织,他们就是组织。你稍有不满,他们就会说,这是组织的决定,我们得无条件服从。妈的,谁敢说不服从呢?组织不过是这些独夫们自行其道的挡箭牌。
“我相信你能正确面对这次的落选,打起精神来长风,你会有前途的。”
“是是是,领导教导的是,我非常非常感谢。”我点头如同鸡啄米,“我一定认真总结经验,汲取教训,举一反三,深刻反思,忘记优点,多想缺点。努力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严格遵守各项规章制度,刻苦钻研业务知识,爱岗敬业,勤奋工作,锐意进取,开拓创新……”
我还没有说完呢,手机响了。
“谁?”我没好气地低吼了一声。
“我们有王书娟的消息了。”是狄青的声音,“可她……”
我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似的:“她怎么啦?”
“她死了。被人杀死的。”
"在哪里?"
“你要是有空还是去一下吧。吉祥花园55号。”
扣死电话,我向骚娘们儿看了一眼。
“好象你有什么要紧事吧?”
“是的。”我说,“人命关天。”
她有些惊愕。
我才不想给她解释什么呐,我也不想再听她的那些无聊的演说,我说我已经记住领导的教诲了,我得请个假。
她说你那就抓紧去吧。
我飞也似地窜了出去。

22

我加足了马力,把车子开得飞快,向吉祥花园驶去。一边开车我一边想,这个王书娟为什么这段时间会隐藏起来?又是什么人找到她并杀了她?她住的这个地方是谁的房子呢?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疑问,到底她隐藏了什么秘密呢?
“吉祥花园”是一片住宅区,位于城东开发区的东端。这里空气新鲜,风景秀丽,静谧安祥,故起名为“吉祥花园”。但人们平时并不叫它这个名字,而是把它叫做“贵族花园”。它占地二百余亩,有一百户两层别墅,一家一个院落,透墙深院,红墙绿瓦,十分豪华气派。能在这儿居住的不是名商大贾,就是有钱人家。这里与城市内部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只有从这里你才能了解到什么叫做财富什么叫做现代化。我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却早已对这里耳熟能详,因为这里是全市几十万人都在追求的目标。
我顺着洁净宽敞的区内大道找到了55号住宅,它处于这个花园小区的中心部位,东面正靠着区内一条大路。我看到了刑刑警的车辆停在那里,便把我的车子停在附近,然后步入那座豪华宅院。
我推开房门进入富丽堂皇的门厅的时候,发现警察正用黑色的装尸袋装王书娟的尸体。由于从我工作的单位到这里路途较远,又在路上吃了几个红灯,使我没能看到尸体的状况。
狄青简要地向我介绍了一下情况,她说在一个小时前,王书娟的妈妈向警局报的案,经过法医的初步检验,死者是昨天晚上9点钟左右被害的,凶器是一把刀,准确地刺入心脏,而后脱光死者的衣服,在阴户上挑刺了一刀,同样的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也没有丢失任何物品。
“这次是死了两个人。”狄青介绍完大致情况后补充说。
我不解地看了看她。
“王书娟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勘验和尸检人员退出了,房子里立即空阔了起来。我这才发现这个门厅真大,简直可以当一个不错的乒乓球室,乳白色大理石地板,高档的真皮沙发,最现代最高级的家用电器,精美的西洋油画,流光溢彩的巨大吊灯,无不显示了主人的富足与奢华。真皮沙发上坐在一对中年夫妇,他们的神情已与这奢华的环境极不相称,男的垂着头,抹着摩丝的头发已经散开,两三绺耷拉下来,盖住了左眼。我不认识这个人,但我知道他应该是王义孚。那个女人,正在抹泪,她是我们上次拜访过的人,是王书娟的妈妈。
“摩丝”、狄青、还有我,坐在了他们对面的沙发上。
“如果上次你告诉了我们真话,也许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了。”“摩丝”半是埋怨半是气愤地对那个女人说。
“可我……怎么……怎么知道会……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现在应该如实地给我们提供一切情况,否则我们无法逮住凶手。”
“好……好吧,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从何说起呢?”
“就从为什么王书娟突然失踪,突然请假说起吧。”
“都是于春光那个天杀的挨千刀的引起的。”那妇人抹了把眼泪,开始了她的叙述,“于春光为了当官,成天巴结我家老王,一天三回地来我家,治这干那的简直比我的儿子还好。他的嘴甜,成天哄得我们高高兴兴的,我们一家人也都很喜欢他。书娟一开始还看不起他,可是到了后来,书娟变得越来越愿意同他说话,愿意同他在一起。我们起初并没在意,觉得于春光同我家这么亲密,人看起来也老实厚道,书娟不把他当外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更何况于春光比她大了10多岁,是有家室的人,他有求于我们,哪里敢对书娟有什么歹意。所以我们都没往心里去,也根本不知道他们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于春光当了劳动局长以后,到我们家来的就少了,但是每来一次我就发现他和书娟之间有点问题,他们说话的眼神不对头,而且有一次我发现他们趁我不注意还接吻。我就抽个时间问书娟,书娟说他们已经好了好长时间了,并说她实在是离不开春光了,她要同他结婚。我一听这就慌了神,气得我真想打她两个耳光。我说书娟这绝对不行,你爸爸是科技局的局长,又一手提拔了他,出现这种事儿,我们家的人还不丢尽了脸面。可是她哪里听得进去。再后来,我发现书娟回家的脾气越来越不好,有时候一个人偷偷地哭,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于春光耍她,根本不想同他结婚。我说这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刀两断,就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书娟不干,她说她什么都给了于春光,不能就这么完了,她一定要得到他。去年10月份,书娟告诉我说她怀孕了,我一听惊讶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劝她赶快把孩子打掉,要不以后大了就不好办了。可她根本不听,她说她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让于春光要么同她结婚,不然就叫他好看,叫他一辈子都不得安生。我苦口婆心地劝啊劝,可这孩子从小脾气就倔,铁定了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看没什么办法,只好由了她了。孩子一天天在她肚子里变大,三月份以前,还是冬天,衣服穿得多,人家注意不到,可现在衣服越来越少,想藏也藏不住,她又没结婚,我们只好让她请个长假,想等着把孩子生下来,这样谁也不会知道这事儿,所以就住在了这个地方。可谁知道……”
王夫人说到这里又禁不住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一定是于春光干的,这个人面兽心的魔鬼,一定是他,他早就想要我家书娟死,这样他就放心了。
“首先你得告诉我,这座房子是谁的?”
“这个……”王夫人看了一眼王义孚,可王义孚抬了抬脸,面色凝重而严肃,没有说话。
“这是我家一个亲戚的房子。”
“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这……这重要吗?”
“当然,最大的嫌疑先是房主。”
她又看了一眼王义孚,王义孚回了一个准许似的眼神。她接着说:“是我弟弟的,他炒股票。他不可能杀书娟啊。”
“于春光知道王书娟住这里吗?”“摩丝”目光如炬地看着她,问了一句。
“他不知道,可是……书娟可能中间给他联系啊。”
“王书娟在这里都是怎么生活?我是说,她怎么吃饭呢?”
“前一段时间都是我买成品或者半成品给她送来,你们问过我以后,她都是叫外卖。”
“都从哪里叫你知道吗?”
“这个小区里有个超市,打个电话就有人送。”
“这个小区里的住户有你们比较熟悉的人吗?”
“没有。这里住的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彼此之间互不联系,我们一个认识的也没有。”
“你们和王书娟怎么联系?”
“自从她住到这里以后,我们娘俩一人买了一个‘小灵通’。今天早上我打了几次电话她都没接,我不放心所以就来了,来了以后发现她躺在地板上,才给你们要的电话。”
“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地方。”
她摇了摇头:“没有。”
“摩丝”深思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还有什么要问有问题。然后他说:“你知道陈世海这个人吗?王书娟来这里之前同他联系比较多。”
“陈世海?哦,我不知道他姓陈,只知道他书娟叫他世海。”
“他和王书娟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高中同学,他一直缠着我家书娟,一天三四回地往家里要电话,我看出来,书娟也很喜欢他。”
“你见过他吗?”
“见过,长得挺好的一个小伙子,一开始我家书娟有点迷他,可自从书娟同于春光好了以后,书娟就不大和他来往了。但有一次我从电话里听书娟的话因,他们还有联系,书娟给他说对不起,还说要做最好的朋友。”
“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一点,他蹲了三年牢,后来书娟不注意的时候也给我说起他,好象现在也不大做正经事儿,好象给黑社会有牵连。因为这一点,我提醒过书娟,不要给她来往。可是我不知道书娟这孩子怎么想的,就是给他断不了来往。”
“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吗?”
“不知道。”
“你女儿平时有什么仇人吗?”
“这孩子就是脾气倔点,她对人都挺好的?”
“摩丝”站起身来,看来暂时他没有什么问题了。
我们起身告辞,王义孚没有站起来,他的神情很悲痛,但我从他的眼睛里除了看到了悲痛之外,还看到了不安。
出了院子,我发动了汽车。正要调头,忽然我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车旁走过,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高大健美的身躯有几分帅气和优雅,一个颇具艺术家格调的马尾辫一甩一甩地跳跃。那是骚娘们儿的老公,是个专门画裸体油画的家伙,名字好象叫胡东。我对他一直没有好感。这么个美男子,媳妇是那样的人,还同她在一块生活,除了想跟着她沾光,还能有什么理由?成天戴着个绿帽子,还人模狗样地,真他妈没出息。可他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强烈起来,等他走过了一段,我才慢速行驶跟了上去。
“干嘛呢?走啊你!”狄青催促说。
“别急别急,我得看看这小子干什么去?”
“谁?”
我朝前呶了呶嘴。
胡东在王书娟被害的房子北边第二排别墅前拐了进去,我看见他在从东往西数的第三套别墅门前停下来,伸手掏钥匙把门打开,然后就进去了。我看了看头上别墅的门牌号,是66号,他去的那家应该是68号。
妈的,这房子是他的?
“你怎么还跟踪人家?这人同我们的案件有关吗?”狄青半开玩笑地说。
“嘿嘿,跟你们没关,可跟我有关,妈妈的,我得调查调查,抓抓他们的狐狸尾巴。”
“你说什么呢?抓谁啊?”
“这是秘密。”我说着调过车,开出了“吉祥花园”。
“ diao头儿,我们到哪儿去?”
我开着车,头也不回地问“摩丝”。
“去找于春光。”
“你怀疑是他干的。”
“我他妈怀疑任何人,包括你。”
“摩丝”这小子气急败坏了。我想干刑警也真是可怜,特别遇上这样难缠的案子,死了一个又死一个,接二连三,一个还没有一点头绪,又来了一个更没有头绪的,逼得你喘不过气来,不急才怪呢。看来当个大队长虽然人模狗样的,可照比我差远了。我这么自由自在,舒舒服服的,应该知足了。

23

于春光坐在办公室的真皮老板椅上,头发梳得油亮,一身笔挺的西装一看就是高档货,与他脸上郁郁的神情极不相称,看来他还没有从女儿被杀的悲痛中走出来。
“有什么进展了吗?”他一边给我们散着中华牌香烟一边问。
“对不起,一点线索也,我们还没有找到凶手。”
“你们应该去找王书娟,肯定是她干的,没有人会对我的女儿下毒手,只有她。这个邪恶的女人。”
“她死了。”
“什么?死了?畏罪自杀了?什么时候?”他幸灾乐祸而又惊讶非常。
“昨天晚上九点左右,是被人杀死的。”
“哈!死了……哈哈!……报应,哈!……这个邪恶的淫妇。”于春光站起身来,很有派头的又给我们散了一圈烟,脸上郁郁的神情一下子消失了,露出了轻松笑容,好象女儿死的事情已经忘记了。
“你真的不知道?”
“我一点也不知道。怎么?你们怀疑是我干的?呸!杀她我怕脏了我的手。”
“你昨天晚上八点到十点钟在什么地方?”
“我在开会,七点种开始的,一直开到十点半,是我们局领导班子民主生活会,要不我叫他们来证明一下。”他有些生气了。
“不用了。”“摩丝”淡淡地说,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我女儿绝对是王书娟杀的。你们……”于春光挥舞着手说,“我觉得你们贻误了战机,这么长时间,你们为什么没去找王书娟?她死了反而怀疑上我了!真不明白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摩丝”的脸色很难看,但他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喊我们走了。
“妈的,这就是我们党优秀的领导干部,连他妈基本的人性都没有,王书娟死了,他竟然没有表示出一点难过。他轻松了、高兴了,反而摆起了官员的臭架子,埋怨起我们废寝忘食日夜操劳的刑警们了。操!原来竟还把这狗日的当做不错的朋友。好,小子,老子虽然不当官,但干的活却是管着你呢,早晚有一天我找出你的破绽,收拾收拾你这个王八蛋。”
我一边开车,一边不住地骂于春光,出来的语言越来来脏。狄青有些听不进去了,她说不能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如果连这样的气都吃不了,干脆别做刑警了。
“摩丝”则一句话不说,两眼凝视着窗外。
“想嘛呐小子,于春光那样对你,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放,你小子这么怕当官的?”
“摩丝”象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忽然,他说:“我想我们忽视了一个问题。”
“什么?”狄青问了一句。
“凶手是如何进入王书娟的别墅的?”
“对,这是个关键。”狄青补充道,“ 其它有案件不同,王书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里,我们排除了于春光,如果不是陈世海,那么除了她的父母和她特别熟悉的人,没有人会让她打开别墅的大门。”
“你看过大门和里面的屋门了吗?”
“看了,勘验人员做了检查,大门是电动的,从房内就可以控制,但院墙很矮,凶手完全可以跳过去。里面的屋门吗,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窗子呢,是不是有没有关好的窗子?凶手可以从那里进去。”
“看过了,都关得很严实,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会不会那家伙有把万能钥匙?”我说。
“有这可能性,但能有这种钥匙的人不多,这得非常专业。”“摩丝”说,“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什么?”
“一是王书娟非常熟悉这个人,另一种可能是……”
“超市送外卖的。”狄青接过话来。
“对。”“摩丝”肯定地说,“走,再去‘吉祥花园’。”
我开车又回到了“吉祥花园”。
我泊好车,和“摩丝”狄青走进了小区门口的一家超市。这里就这一家超市,超市面积很大,里面的物品相当齐全,多是日常用品,内衣、洗浣用具、各种各样的食品、孩子的玩具、橱具等等。这里的人可以不出大门,就能买到他们日常生活中想要的几乎任何东西。可以看出这家超市的生意非常好,毕竟这里住的都是有钱的人家,他们为了生活的方便,可不在乎花几个小钱。
一个漂亮的小姐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她穿着很洁净的工作装,下身穿一条藏蓝色长裤,上身是白色的衬衣,套着一个桔黄色的马甲,马甲的右上方别着带有编号的牌子。这衣服对她很合适,桔黄色的马甲和白色的衬衣交汇出一种柔和的光映着她充满青春气息饱满而润泽的脸上,看模样大概是高中刚毕业就来这里工作了。
小姐客气地问我们要买些什么,可我们说要找她的经理。她狐疑地瞪了瞪双眼,然后用手指着一个年龄有4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我们走向那个男子。“摩丝”向他出示了证件,那男子露出一脸的惊慌,惊慌的眼神中还有一种敌意,显然他不欢迎警察。
“我们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能配合,要实是求是。”“摩丝”强硬地说。
“是是是,我们一直都是守法的公民……我们……我们可没干什么坏事。”
他说着拿眼瞅了瞅四周,显然,他既担心什么,又觉得在店员面前失了面子。
“你们都是什么时间营业。”
“24小时。你知道……这些有钱人随时都会需要我们,他们……他们往往夜里比白天消费还大。”
“你们都给客户免费送货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只要是客户需要,我们都会送的,你知道……他们可都是我们的财神。”
“55号住户是从什么时间从你们这里要物品的?”
“这个……”他笑了笑,紧张的情绪松弛了下来,似乎已经明白警察不是在找他的麻烦,“这个……我想想,才四五天吧,以前我们没有这个客户。”
“都是要的什么东西?”
“都是食品。”
“你见过要东西的人吗?”
“我没见过,但是凡是要东西的只要打电话都是我接。”
“都是什么时间要的?”
“每天要一次,一般是晚上八点钟左右,她一次要的东西比较多,我想大概是一天的食物。”
“都是谁给她送?”
“小李子。”
“他在吗?”
“是的。”他说着向一个小伙子招了招手,那个小伙子走了过来。他年龄也就十七八岁,长得很帅气,一脸很诚恳的样子,我想他不可能是杀王书娟的凶手。
“什么事?”他说,声音有细细的,有些腼腆。
“连续三天都是你给55号送的食品?”“摩丝”截了当地问。
那小伙子看看我们三个人,又看了看经理,然后说:“是。”
“你认识户主吗?”
“不认识,以前从没见过她。”
“昨天你是几点钟给她送的?”
“七点半钟。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家里电视里新闻联播刚完。”
“她家里有什么别的人吗?”
“我只看见她一个人。”
“你送东西的时候一般怎么同她联系?”
“她家大门上有个能对讲的门铃,我按一下,里面传出声音来,我说是超市送货的,她就打开了。然后我走到房门口,她付钱,我给东西。”
“摩丝”思考了一下接着问:“她给你钱都是正好的吗?”
“这可不一定,有时是。”他挠了一下头,“昨天她拿了一张五十的,我找她零钱了。我们为了方便客户,都带好零钱的。”
“你从她家里进去或者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比如身影。”
他摇了摇头:“没有。”
“在这三天里,你有没有发现在她的房子附近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这里有100户,人来人往的,我看不出什么是可疑的人,什么是不可疑的人。”
“比方说,有个大个子,一米八左右的呢?”
他又挠了挠头:“倒是有一个大个子,平时没大见过,这两天露过几次面,我见过他好象在55号房附近走来走去的。”
“是这个人吗?”“摩丝”掏出一张照片让他看。那是陈世海的照片,就是那天我在电脑里看到的。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不准,好象……好象……哦……头发不象,那个人头发长,有点披肩,不男不女的。”
我想起了于亭的那起案件,红星小区的老太太也发现了一个长头发的高个男人。也许他们是同一个人。
陈世海的可能性很大。
我们再也没有从那里得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24

我们回到了刑警队。
不管怎么说,从目前的情况看,许多的疑点在陈世海的身上相对集中了起来,这个人成了“摩丝”最想找到的人。
“摩丝”安排狄青抓紧对王书娟的伤痕做技术分析,并同第二个被杀者钱红的伤痕做比较,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他则带着人去调查陈世海的那张汇款单,看来他铁定了心要从那里找突破。
狄青立即投入了她的工作,她重复着那些漫长而又枯燥的对比分析,从冷藏箱里拿出那些令人恐怖和恶心的死者皮肉,来回地在显微镜下翻转、比较。这对我来说,简直可以说是残酷。
我之所以没有同“摩丝”一块出去参与他的调查,是因为我有一项我认为更重要的工作。也许是职业的敏感,我对王书娟所住的那套别墅和胡东所去的那套别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的确让我无法安静。“吉祥花园”里的每一套住房价值都在一、二百万元之间,他们都是人民的公仆,每月的收入都是明摆着的,可他们却在这里出入,这里面一定有秘密。
了解这些东西可远比了解谋杀案要简单轻松得多,当然这是对我而言。因为我就是干这个的,我知道从哪里入手,而且我的身份让我了解情况的时候可以不费多少周折,我略施小计,就能让有关单位毫不怀疑地给我提供相关情况。
我在狄青隔壁的另一间办公室里拨通了房管局的电话,我直接找到局长,报上我的单位和姓名。我说市委最近安排搞一次住房清查,主要是了解领导干部有无公款购买私房的问题,请他们提供资料。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我把的所要资料的范围扩大了一些,直接要求他们把“吉祥花园”50至70号的有关资料拉个细目给我。
局长对我非常熟悉,因为我们过去搞过一次清房工作,由我们单位牵头,他们配合,这工作使我们相互成了朋友。他说他马上安排,并派人给我送到办公室去。我说你不用送,正好我待会儿出去,路过房管局,我去拿好了。
打完电话,我停了一会,就去了房管局,现在都是电脑管理,快得很,我走到就把那些资料拿了回来。
我先看了55号的有关信息,购买房子的价格是118万,购买者为一男性,姓名和身份证号码非常明确。户主姓林,身份证号码显示是本地人,显示年龄是41岁。我打开我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找到了王义孚的档案,从家属及至亲的从业栏里,证实了这个人正是王义孚的妻弟,看来王义孚的老婆这次没敢说假话。我又看了看这个人的从业情况,是市里一国有企业的普通职工。当然这一点没有什么意义,王义孚的老婆说她的弟弟搞股票,应该说他是有可能赚上一大笔钱来购买这所房产的。但我还是怀疑,我想起了我在证券交易所的一个朋友,立即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给我反馈的情况是,这个人在股票交易中并没有什么业绩,从来也没有得过什么大利,现在恐怕是赔得连裤子都没有了。我个人猜测,这个房子肯定是王义孚的私房。
然后,我又看了68号房的信息,户主姓胡。我的心跳有些加快。但这个人不叫胡东,而是叫胡西同,男,年龄30岁,身份证显示是下面一个县里的人。这个人一定是胡东的什么人,可从这里我得不到更多的信息。我必须找清这个胡西同的工作和收入状况。这也好办,我只需要狄青帮助一下就行。
我到了狄青工作的办公室里,我看到她还趴在显微镜下,象是一尊雕像。我轻轻在拍拍她的肩膀,狄青抬起了头。
“帮我个忙。”
“什么?”
“调动一下你的同志,查查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我递给她胡西同的身份证号码。
“你干什么?”
“嘿嘿!帮你们破案啊?”我笑笑说,“是王书娟住的那个别墅的情况。”
“是,应该了解了解。”她说着站起身,冲我感激地一笑,摸起了桌上的红色内线电话。安排完之后又去摆弄那些恐怖的皮肉。
过了不大会儿,那架红色电话机响了起来,她动也没动,却让我接电话:“你就说是我要的。”我想她现在可能发现什么情况了吧。
我接了电话,对方显然把我当成市局里的人了,一口一个领导地叫,汇报得很祥细。他们说那个胡西同是某村的一位农民,现在已经到外地打工去了。我表扬了他们两句,把电话扣了。
嘿,有点意思,一个外出打工的农民,却拥有一套一百多万的别墅,真他妈的胡扯。这个胡西同一定是胡东的什么人,我在同骚娘们平时闲谈时说起过她的老公,我知道胡东同那个胡西同是一个村子的,他们肯定是很近的亲属,这个我想没有必要再落实了。
可这套住房是谁的呢,难道是胡东那小子个人的?骚娘们儿知道不知道这事?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胡东的,就凭他?一个中学的美术教员?卖了他也不够118万。除非他当鸭子,可当鸭子出挣不了这么多啊。
我想这事与骚娘们儿有关。
这两处别墅的问题我想我基本上能够断定是王义孚和骚娘们儿的腐败之举,但是他们是怎么搞来的房产,可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了,这得组成一个班子来系统地调查。当然,还必须由我们的头头、上面的老爷们定了才能查。我们的体制就是这样,让你办谁你才能办谁,不让你办,你的证据再多也没用,你可别指望着象人家美国的独立检察官那样,可以直接查克林顿。
我的工作做完了,目前只能如此,如果有必要,我抽个合适的时间会找他们算帐。当然,这对“摩丝”的工作起码是个帮助,他们不必要再去落实这个房子主人的嫌疑了。

25

晚饭是“摩丝”请客,我们又去了那家东北菜馆。我对“摩丝”说,东北菜我都吃腻了,你小子以后也换换口味,当个球大队长,成天就请我们吃这个。说是请客,操!每人还花不到30元,你打发叫花子呢。
“嘿嘿!”“摩丝”怪怪地笑了,极其快速地说,“有必日着,你就别嫌毛稀了。我可没有你这大机关的领导那样的福,成天公款大吃大喝。”
“你们说什么?”狄青显然没有听懂“摩丝”说的什么意思。
我们俩嘿嘿地坏笑了起来。
她看着我们俩的样子好象知道了那不是句好话,脸一红地嗔怒道:“你们这些男人们,三句话离不了荤。”
“当个刑警也真他妈可怜。”我转移话题说,“你小子还得抓紧往上爬,不用大,当上个小副局长就行了,也对得起你的姓,起码吃吃喝喝是小菜一碟。”
“你等着吧小子,就怕没有那一天了。”“摩丝”说过又转向狄青,“伤痕分析的情况怎样?”
又是案子,我和他们在一块吃饭还没有一次不谈案件,与其说“摩丝”这小子是吃饭,不如说他是利用吃饭的时间开会。
“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反复对比那些伤痕,我发现杀害钱红的凶手同杀害王书娟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凶手都是一刀准确命中心脏,这一点从刀刺的部位、力度、方向看,基本吻合。还有那挑刺阴户的一刀,也基本吻合。”
“能肯定吗?”
“能。”
“同杀害孙丽与于亭的案件有联系吗?”
“孙丽与于亭是被勒死的,是同一人勒死的,这一点我们已经证实了。钱红与王书娟案件与这两起案件的联系点有三处,一是凶手都是左撇子,二是,孙丽阴户被挑刺的伤痕与钱红的基本吻合。三是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杀害于亭的嫌疑人是个大个子,留着长发,而杀害王书娟的嫌疑人也是有同样的特征,虽然我还不能充分肯定,但四起案件为同一人所为的可能性极大。”
“我想……”“摩丝”沉呤着,想说又不想说地说,“我越来越觉得这四起案件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是,我也这么认为,特别挑刺阴户的这一刀,虽然象你以前分析的,可能是犯罪分子互相效仿,但它们的方向、力度太相似了,它应该能反映出犯罪分子的同一心理。”
“于亭没有被刺阴户。”我插了一句。
“这可能是个例外,但我目前还想不出为什么。”
“凶手应该是个变态狂,如果是凶手一人作了这四案,那么这四起案件中必然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动机。可这四位被害者又是这样的不同,动机究竟会是什么呢?办了这么多的案子,还真没象现在这么没辙,经验一点也帮不了我。”“摩丝”说这话有些沮丧。
“世界是复杂的。”我说,“动机则各种各样,也许是你想象不到的领域。”
“是,这就是难点所在。”“摩丝”愁眉不展地说,“我们必须找到这四个被杀者的共同点,把这根线抽出来。”
“汇款单的事怎么样?”我打断“摩丝”的思路。
“有很大进展。我们到子陈世海汇款的那个邮局,它在城北泰山路,是一个小的邮政所。”
“那能说明什么?”我说,“陈世海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汇款,他不填汇款人的基本情况就是了,邮局并不严格要求这样。”
“的确象你说的,陈世海没有填地址,但是我们又同他给王书娟打的那些电话印证出了重要线索。”
“什么?”我和狄青同时发出了疑问。
“那些电话中显示,有多数是从那个邮局附近的公用话亭里打出的。也就是说,陈世海可能住在附近。”
“那为什么不抓紧找他?”我急不可耐地说。
“看你小子,比我们还急。找人不是越急越好,得选准时机,弄不好会打草惊蛇。”
“那什么时候去?”
“吃过饭就去。”
我激动起来,端着酒杯同他俩碰了一下:“这工作刺激,你们可得带上我。”
“摩丝”没有拒绝,我高兴地几乎跳了起来。

26

我开着车沿泰山路向北前进。
随着车子的进程,街灯也变得稀少而昏暗起来,我的视线在相隔一百米一个街灯的光影里一会儿明一会儿暗,这让我的眼睛有些疲劳。路上的行人渐次稀少,灯光也随之更少更暗。我想我们已经驶入了这个城市的最北端。
这几年,根据规划,我们的城市正在向南向东发展,那些发展的地方每天都会有新的高楼挺起,都会有新的绿地开辟。而这里的楼房越来越旧,人员越来越少,它最终的命运将会是在五六年后被夷为平地,建设成一个全国规模最大的五金批发市场。
我们在一幢有着街灯的破旧的楼房前面停下车,这幢楼大概已经有了十五年或者更久远的历史,没有粉刷的水泥墙大片大片地脱落,没有脱落的部位上涂写着乱七八糟的野广告,治疗阳萎早泄的偏方、清洗油烟机的电话、修理房顶漏雨的地址,等等,横七竖八地杂陈一处,象一堆粪便,让人恶心。旁边的小路边堆放着一堆垃圾,塑料袋、带月经的卫生纸、猪脚骨、还有没吃完的盒饭,它们混合在一起,散了出一种腐臭的气味。我抬头一看,这幢楼的大部分的窗子居然还透出灯光,有的窗子用一块脏兮兮的花布简单地遮盖着。再往北看,还有好几排这样的房子依次地立在那儿,好多家的窗子里亮着昏暗的灯光。几家沿街的小商店开着门,灯光无精打彩地、懒洋洋地照射出来,闲得无聊的店员坐在柜台边打着嗑睡。
有钱的人都到这个城市的中心和东南部位发展去了,留在这里的是那些年老无力的老职工、城市里最古老的居民、外地的打工者、刚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无业的流浪者,他们有的是迫于生活的无奈,无法挣足够的钱来改变家庭的困境,只能生活在老辈留下的家业里。而多数则是贪图这里廉价的房租,暂时栖息在这里,试图通过不断的挣扎与奋斗,在这座城市里创造一个崭新的未来。这些三教九流的人怀着不同的遭遇和不同目的,在这个肮脏的地方汇集,构成了这里一种独特的生存体系。
“摩丝”拿出了陈世海的那张照片,又让我和狄青看了看,借着有些昏暗的灯光,我再次审视这张脸。是的,有些帅气,有些男人的刚阳之美。但我从他的眼睛里也看到了一种凶悍,一种无情,我忽然间有些害怕起来,这个家伙可是个大个子,他有过致人重伤的历史,有过三年入监的历史。我不知道假如我真的面对他的时候我会不会胆怯。
我们走到了靠外面的一家商店。商店的门上有一块肮脏的牌子,写着“啤酒、红酒、香烟”,窗户上贴着广告海报,由于年代久远,海报已泛黄斑驳。商店的玻璃窗都装设了栏栅,里面柜台后坐着一个头发半秃的中年男人,他的胡子大概有五年没剃了,连着鬓角肮肮脏脏、乱七八糟地铺成一片,比他的头发要茂盛许多倍,正所谓一头好脸,一脸好头发。
“那个家伙的名字叫邓干”“摩丝”说,“他可能不会跟我们说什么。”看来他来过这里不少次。“他们都是这样。但只要我们给他一点点刺激,他们的记忆就会马上增进。”
说完,“摩丝”推开了玻璃门。
我们进到店里,店里弥漫着灰尘和旧纸箱的味道。
一排货柜把整个店隔出两个空间,前面是客人站立购买东西的地方,柜台后面坐着店主,而他的身后还有一排高的布满尘埃的货架,那上面摆满了香烟、廉价食品、多个品种的低价白酒、罐装啤酒和少部分文具。
店主一手握着那个已经被灰尘涂满并已经擦洗不掉的黑胡胡的电话筒激动地讲着,一手不停地摸着他光秃秃的前额,把从年轻时代残留下来的头发拨向前面,试图用那几绺少得可怜的长发盖住光秃的前额。
看到我们来,他露出惊讶表情,匆匆讲了几句后,便挂断电话。他的眼睛如受惊的老鼠一样迅速地在我们身上游移。
“有什么事吗?”他开口道。
“你是邓干,对吧?”“摩丝”问道。
“是的。”
“摩丝”把那张照片放在柜台上。“看看,你认不认得这家伙?”
邓干伸出颤抖的手把照片转过来,低头看了看,显得有点紧张。看得出来他正努力让自己放松一些,至少表现出合作的态度。许多便利商店都贩卖私烟或假货,警方上门多半是为了查逃税,这不能不让他保持警觉。
“只凭这张照片,根本没人能认出他是谁。这个家伙干了什么事?”
“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邓干摇摇头。“来的人都是顾客,我们又不会多问他的身份。”
他坐回椅子上,在明白警方不是针对他后,他感觉轻松多了。
“他经常在这儿出入吗?” “摩丝”问。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难道你一点都想不起来这个人是不是曾进来过你店里吗?”
他又拿过照片看了看。
“也许,也许是吧。但对不起,我每天都会有很多客人。我很希望能帮忙。哎……也许我真看过这个人也说不定。”
“摩丝”瞪着他,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心中可能猜想邓干这家伙也许认识陈世海,只是他不想说。
“是谁?”
“哎……哎,我不认识他啦。他只是个顾客。”
“他有什么习惯吗?”
“我真的,真的不认识他,你让我说什么你才可以相信?”他嘟嘟囔囔地说,“我说过了,我不问顾客的身份,我也不在乎谁来买我的东西,谁不买我的东西,晚了就回家休息。这张脸一点都不奇特,像这样的人每天都在店里来来去去。”
“你几点关门?”
“晚上十一点,有时会晚一些。”
“他昨天晚上或者以前来过吗?”
他再次详细看了那张照片,两只手举到头顶,摸着他光滑发亮的脑门,然后叹了一口气,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
“摩丝”把照片塞回记事本里,砰一声合上。他掏出名片放在柜台上。
“如果你想起来他是谁,请打电话给我们。谢谢你的合作。”
“没问题,没问题。”他说,脸上出现愉快的神情。从刚才他看到我们开始,这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走出店门,“摩丝”嘟哝说:“没问题才怪。”
又问了几家商店,一样没有结果。
我们顺着街道往北走,大约50米处,有一个已经拆除了三分之一的破楼,破楼的旁边有一个电线杆,电线杆上的路灯还没有被破坏,它发出昏黄的光,也还能使我们能看得清这一小片范围内的一切。
破楼一楼的一个房子的门和窗子已经被拆除,透过正对着我们的无门的“门”,我们看见有两个老头儿坐在屋子里一角。他们的身下铺着露着棉絮、脏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被子,上身一人盖了一个同样是露出了棉絮,似乎已经成了黑色的军大衣。说他们是老头,也许他们并没有大到可以称为老头的年龄,这是他们的相貌和举止在我的印象中形成的概念 。 他们显然是流浪汉,被人们称作是城市的活垃圾。人们厌恶他们,可是没有人为他们解决生活住宿的问题,他们只能在这样的地方苟延自己的生命。
“把照片给我。”狄青冲“摩丝”说。
“摩丝”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明白了,从衣袋里拿出了那张照片交给了狄青。
狄青迳自走向坐在右侧的老头。他穿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也许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旧西装上衣,一条裤腿已经开叉的裤子,脚上穿了开了胶如同大张着的鱼嘴一样的破皮鞋。他的双腿枯瘦如柴,面容肮脏而丑陋,嘴巴因无牙从而崩塌,在嘴角下垂的曲线底部,突出着半根香烟。
“你好。”狄青试探地问道。
“好。”他微微动了一下身子,看来他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我能向您打听一件事吗?”
他抬了抬脸,点点头。
狄青把照片递给他:“您见过这个人吗?”
他接过照片,举高,把它凑向路灯一边。烟雾从他的脸上掠过,他仔细地端详着,看了很久很久。我想,说不定他的思绪已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另一个老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在那儿喃喃自语。他的皮肤曾经健康过,但那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先望了我们一眼,然后站起身来,似乎想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就住在那边过去一点,”第一个老头说,并伸手指向前方一个挤满破旧三层楼房的街区,然后又很快地说了一堆话,说话的速度和浓厚口音使我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也许他还想印证一下,他招呼第二个已经站了起来的老头,第二个老头凑过脸来,仔细地端祥了一阵,然后俩人低咕了一阵,看来意见一致。
他们说完后,狄青指了指照片,再指指那几栋破旧建筑。
他们点点头。
“他常来吗?”狄青问。
“ 嗯,没错。”第一个老头回答,扬扬眉毛和肩膀,抿着嘴唇,做出确定的手势。
“能带我们过去吗?”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他住哪个楼,但在那里见过他几次,好象是租的肥猪的房子。”
“谁是肥猪?”
“嘿嘿!嘿嘿!那是我们给那个象肥猪一样的娘们儿起的外号。”他怪怪地笑着,露出了一嘴黄牙,“她在那边管出租房子。”
“带我们去好吗?”狄青说着掏出了两张10元的人民币。
“好好好。”那老头的眼睛里放出光来,嘴角处流出涎水,伸出脏兮兮的手接了。然后走出了那间没有门窗的屋子。
“摩丝”在我的肩上擂了一拳,我知道这小子高兴的不得了了。
我们随着那个老头一路向前走去,三转两拐,来到了一幢破旧的楼房前,在离这楼还有100米的远处,老头指了指一楼一个透着灯光的窗子,然后转过身逃了。
“摩丝”站在那里,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刚才那两个老人所说的话。最后,他终于开口了。
“你们觉得如何?”他问。
“从他们的样子来看,他们好像经常待在那里。”我说。
“那两个老头的话能信吗?”
“说不定他们真的看到他了”。狄青说,说完用手捋了捋被风吹散的头发。
“也许他们根本是胡说八道。”我说,“也许嫌犯真的就住在那里。就我而言,我宁可信其有。我想还是过去看看好了,说不定真能逮到那家伙。”
“好。”“摩丝”扔掉半截烟头,用脚狠狠地在地上碾过了,“不过,一定要小心,这家伙可是个危险分子。”
“摩丝”说完摸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我想他是召集他的部下。
我抓住狄青的手:“你呆在外面吧,我们俩去足够了。如果他逃出来,就趴下。”
狄青感动地看了了我一眼:“留下的应该是你,你的手比我的还凉。我可不想让你出什么事。”
她说得没错,此时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毕竟,这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但是我不能丢下狄青不管。
“摩丝”看了看我们俩,他似乎已经感觉到,我们谁也不会一个人留下。
“机灵点。”他说着摸了摸腰间有手枪。

27

我们走向一楼的那套房子,楼道里一股馊臭的味道,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忍受这种气味,竟还在这里生活。一扇脏兮兮的门横在我们面前,已看不出油漆的颜色。门上的玻璃上贴着一张电影名星的挂历,一个角破掉了一块。挂历纸也没有糊严,从破着一块的地方可以看到屋里凌乱的场面。
“摩丝”用脚用力地踢了两下门。
门接着便闪出一条缝来,从缝隙处出现一张肥大丑陋而又恼怒不耐烦的脸孔。
“你们在干嘛。如果把门打破,我要你赔!”
“警察。”“摩丝”说,完全不理会这张不高兴的脸。
“是吗?有证件吗?”
“摩丝”掏出证件,那张脸往前靠了靠。
这张脸涨得很红,脏兮兮地,象一个大的罗盘。她头戴一条花色凌乱的丝巾,还在脑门上打了个大大的结,在她的肥大的脸上显得不伦不类。她从“摩丝”看到狄青,又从狄青看到我身上。她似乎认定狄青最不具威协性,便对着她说:“有何贵干?”
“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狄青说。
“什么问题?”
“你总不该让我们这样站着讲这问题吧?”
她踌躇了一下,打开了门,一个穿着黄色围裙的胖女人矗立在我们面前。她的房子又黑又暗,小小的空间堆满了60或70年代的家具,我不禁怀疑,这个地方是不是从那个时代到现在都未曾整理过,目光所到之地,无处不乱。
胖女人走向窗前,重重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在她右边的电视柜和其上的一瓶空可乐罐,受到她坐下时的剧震波及而一起晃动,似乎随时要崩塌下来。胖女人坐定后,有点紧张地不时看向窗外,好像在等待什么援助。
“摩丝”把照片拿给她看。她看着照片,眼睛突然眯了起来,旋即假装眨了眨眼。她抬起头,一看到我们三个人的表情,就发现己太晚了,自己已陷入不利的境地。她原本一副不耐烦的情绪己转变成战战兢兢。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这里的管理员?”
“我只是代替房东收房租,”她回答。虽然这里的空间不大,但她还是起身换了张椅子坐下,再度发出厚重声响。
“认识这个人吗?”
“说认识也对,不认识也对,他住在这里。”
“他住哪?”
“8号楼,一楼西边的那个门就是了。"她说着,移动了一下硕大的臂部,椅子随之嘎吱吱地响了一阵,臂膀上的肥厚肌肉不停地抖动。
“他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一下,有点坐立难安。我看见她额上冒出的一粒汗珠,正逐渐涨大,达到表面张力的临界点,然后破裂,顺着脸颊滑下。“陈胜,当然,这也许不是他的真名,我可不管这些,只要……只要他按时付清房租。”
“他在这里住多久了?”
“大概一年了吧。在这里住一年就算很久了,但我很少见到他,象他这种人……你知道,总是来去无踪,不管回来或出门,我都懒得理会。”她眨着眼睛,嘴唇皱起,“我没骗你们。”
“你还知道他什么事?”
她的嘴唇动了一下,深呼出一口气,然后缓缓摇头。
“他有朋友来找他吗?”
“我说过了,我不常见到他,”她说,稍稍停了一下。在坐立不安下,又移了移硕大的屁股,弄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他好像都是一个人。”
“你有他房间有钥匙吗”
“当然。”她俯身向前,双手放在大腿上,眼睛和鼻孔都同时张开。
“可我……我不能这么做,这样算是不正当侵入。你们……你们也不能这么做,除非你们有相关的证明才行。不过,也许他在那里,你们可以亲自去找他。”
“摩丝”怒目圆睁地瞪着她,“我可以给你开一打证明,但是我现在就要去。”
“好吧,好吧。但是,我可不负什么责任。”
她费力地扭动臀部,挣扎着慢慢移动身子,好脱离椅子的束缚。就像帆船在逆风时之字前进一样。她的上半身浮出椅子扶手,露出一大片肥肉,好不容易她才把重心移到中间,双手撑住座椅的扶把,用力把自己撑离椅子。
她站起来,走到屋里另一端的桌前,拉开抽屉摸索着。不一会儿功夫,她便拿出一把钥匙。她看了一下钥匙上的标签,确定之后,交给了“摩丝”。
“谢谢你的合作。”
当我们转身离开时,她的好奇心涌了上来。“喂,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事?”
“待会我们离开的时候会把钥匙还你。”“摩丝”并不理会她的问题。于是,我们就在她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她的房间。
走过两幢楼再往里拐一下,就是8号楼,这幢楼的结构和我们去过的那个肥婆住的楼结构完全相同,一看就知道是同时开发的住宅。
我们从窗子里看见里面亮着昏暗的光,我想他也许在里面,也许不在里面,也许他出门忘记了关灯。我的心理此时很复杂,我搞不清自己希望他在里面还是不在里面,但是此刻我的心好象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摩丝”站在房门右边,狄青和我则站在左边。他们的枪套都已解开,都把手按在握柄上。我紧紧抓住狄青的左手,感觉到潮糊糊的。
“摩丝”开始敲门。没有回应。他又敲了一次。
仍没有人回答。
“摩丝”和狄青交换了一个眼神,“摩丝”点了点头。他的嘴抿得紧紧的,面部的肌肉紧绷,显示出一种威严和冷峻。他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中,开始扭转。我们在一旁等着,屏息凝神,安静得能听见彼此吸呼的声音。
房里仍没有任何动静。
“陈世海”
没有回答。
“陈世海你在吗?”
还是没有回答。
我们等了一下,“摩丝”才把房门打开。
走进房间,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人,此时,我噗通噗通的心跳稍微有了些安静,我松开了狄青的手。
这是一个十分狭小的单人房间,估计应该是原来工厂的集体宿舍,其实只有一个朝阳的大间,东西向长南北向宽,呈菜刀型。门自右向左开,处在刀把的位置。右侧则突出出来,开了两个小门,这两个门已经不复存在,可以看出一个是面积极为狭小的厕所,一个是面积略大一些的简陋厨房。房间里几乎没有家具,一张简易的折叠床南北向直贴在西墙上,在床的南面东西摆放了一张十分破旧的三抽桌。桌子上摆着一个电动的炉子、几个塑胶杯子和一堆样式不一的盘子和  一只小铝锅。床的上方的墙壁上贴有地图、美女画报和剪报。令我惊奇的是,在地图的边上还插着一张王书娟的照片。这张照片使我立即就可以肯定,这里住的就是陈世海。厕所里传来滴滴嗒嗒漏水的声音,一股骚臭味扑鼻而来。天花板上,仅有一个裸露的灯泡,大概只有十五瓦。
“真是好地方。”“摩丝”说。
“是啊,实在美不胜收。”我说着,走向房间那张桌子。
我拉开西边的抽屉,发现里面有几个已经长毛的面包、几包尚未开口的涪陵榨菜,空的被捏扁了的易拉罐。再拉中间的抽屉,我发现了一把刀,有25公分左右。我想这应该是狄青所说的那种刀。我把它拿出来,向还站在门口的正在说着什么的“摩丝”和狄青举了举,告诉他们我这个重大的发现。他们冲我笑笑,然后一人奔向厨房,一人奔向厕所。就在这一刹那,我放刀的手碰到了桌子上的小铝锅,我感觉被烫了一下。我的大脑神经一下子紧缩起来,禁不住大叫了一声:“他还在屋里。”
我一边叫,一边已跨出两步来到门口。与此同时,那扇半贴着墙壁的门被猛然推开了,一个人冲了出来。我猝不及防,鼻梁上已重重挨了一拳,我感到从鼻子到太阳穴热辣辣地疼痛,好象有血液流出。这时“摩丝”和狄青也闻声而至,可只差一步,那个人已经冲出门外。
就在他从门后穿出和朝门外逃窜的一刹那,他扬起头,两只黝黑的眼睛和我四目相交。在这如电光一闪的瞬间,我看到的是一对猛兽般的眼睛。
“摩丝”狄青来不及掏枪便追了出去。我也顾不了疼痛和已经流过嘴角的鲜血,冲出房门加入了追逐的行列。

28

我冲出楼道,两步便跨到楼间的路上,迅速分别向南北方向扫了一眼,以确定他们的位置。
陈世海沿路向北方跑去了。“摩丝”和狄青就跟在他的身后,与他相距不到十米的距离,而我与“摩丝”和狄青也相距不到十米。
我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从衣袋里掏出卫生纸,将从鼻孔流到嘴角和下颌的鲜血擦掉。我刚擦掉一些,又有一些温热的血流淌出来。我将卫生纸撕下两块,把它们揉成两个小团,用力堵塞住鼻孔,血液流淌的感觉立即消失了。
我开始加速,使出了平生气力,可我与他们的距离并未缩小。我真后悔没能坚持每天的晨跑,懒散的生活习惯已经使我原有的奔跑速度大打折扣。
我们四个人分成三个方阵在昏暗的楼间通道上飞驰。我听到“摩丝”发出两声“站住”的命令,但却再也没有听到第三声。因为他的命令毫无用处,只能是消耗他的体力。路边的小商店里店主和顾客一齐跑到店门外站着,睁着好奇的眼睛欣赏着这场激烈的比赛,也许这将是他们回到家里讲给老婆孩子的最为惊险刺激的故事。住宅楼上有的窗子打开了,从花格子布的窗帘后面透出几颗惊奇的脑袋。有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叼着烟卷嘻笑着从路上走过来,显然他们阻塞了他逃跑的通道。陈世海朝他们挥舞了几下手中的刀,那几个平时骄横十足的小瘪三吓得赶紧退后贴到墙边去了。
我们奔跑追逐了有五百多米的距离,我开始感到心脏的压力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沉重,嗓子眼里象是要冒出火来。汗水从额头和两鬓流下来,途经鼻子和嘴巴,渗入衣领。我的嘴里感到一种腥咸的味道,那是血和汗的混合物,是我的嘴巴因为大口大口地喘息而无法紧闭的结果。我知道那两个用来塞鼻孔的卫生纸团早已不存在了,可我不能再重新制造那样的纸团,因为那样做会延缓我奔跑的速度。
前方的一个路灯相对明亮,我在瞬间可以较为清晰地看到那个家伙,他右手握着的刀在灯光下寒光闪亮。他个子显得分外的高,步幅也大,双臂用力而有节奏地摆动,可脚下并不慌乱。我想,这小子肯定是个长跑的高手,“摩丝”和狄青这样经过专业训练的都追不上他,足以说明这个问题。
再向前,陈世海猛然转身向东,拐进一个巷子里去了。紧接着,“摩丝”和狄青也消失在拐角处。我咬紧牙关,憋住一口气,使出全力,奋力冲刺。如果我一步跟不上,假如他们再转一个弯,我可能就不知道他们去向何方了,这岂不是前功尽弃。我绝不能在这瞬间被他们甩下。
拐过弯,我发现了他们。他们正沿着小巷一路向东跑去。
由于突然的加速,我感到极度的疲惫,我的双腿已经发酸并不住地打颤,我的呼吸马上就要停滞了。妈的,我需要水,需要氧气,我需要在桑拿房里舒舒服服地放松自己。我差一点就放弃了再度追赶的念头。
“坚持,一定要坚持。”我对自己说,“要知道你必须保护小青,要知道那小子打了你一拳。”我咬紧牙关,拼出全力,我不在乎把自己的体力耗光。
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但三方的距离也在一寸一寸地缩短,从我的方向看,“摩丝”和狄青似乎伸手就可以抓到那家伙的衣角。
突然,陈世海猛地向南转去。“摩丝”狄青紧随其后,我也瞬间赶到,但陈世海已没了踪影。
面对我们的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物,不高,但很大,开阔的门可以容纳两辆卡车同时通过。这是一个大型的仓库,里面没有开灯,但仓库的四周有许多宽大的玻璃窗,外面路灯和住宅楼里的灯光照到这里,可以使我们模糊地看到里面的境况。我看到里面有很大的空间,到处堆放着破旧的家具。
这里现在是个旧家具回收点。
“他躲进了里面。”“摩丝”说着掏出枪,也许这小子在追赶的路上根本没有来得及掏家伙。
“他跑不了。”他信心十足地说,“狄青你守在门口,注意,他手上有刀。”
“摩丝”说着便冲到了里面。
我此时已经用卫生纸重新清理了血迹,再度用两个纸团塞住了鼻孔,现在已经很少流血,这个地方,好得就是快。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也向里面冲去,我只有一个想法,逮住那个家伙,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和信心。
“摩丝”向左,我向右,慢慢地向那堆破烂的家具靠近,我们屏住呼吸,尽量放轻脚步,以使我们能够听到任何一个微小的可疑响动。透过朦胧而微弱的光,我发现这座仓库比我想象要大得多,成堆的破旧家具杂乱无章地摆在这里,有的高高叠起,直触到仓库的天花板上。鬼知道那家伙躲在什么地方。
我绷紧了全身所有的神经,让自己的大脑保持高度的警惕。我知道那小子带着刀,但我并不是害怕,我害怕的是被人暗算,就象他刚才冷不丁打了我一拳。只要我保持警觉,他伤不到我。我的空手道可没有白学,我有这个自信心。
但是我的心还是止不住地咚咚直跳,我感觉到我的脊背已同内衣粘在了一起,现在已经发凉,直渗肌肤。我沿着那堆旧家具向里摸索,注意让自己的脚始终踏准稳实的地基,而我的一双眼睛以十倍于以往的速度来回地转动,以防止瞬间而来的袭击。
突然传来一阵蟋蟋嗦嗦的响动,我惊愕地循声而动。一只老鼠从我的左手位置飞快地窜出,它蹦到我的脚边,打了个滚儿,迅速地逃去了,在我的脚边带起一小股微风。
我定了定神继续摸索前行,天哪,我确定我听到了呼吸声。我的血液迅速涌向头顶,浑身的肌肉立即紧张起来。我循着呼吸声向前,再向前。它离我越来越近。我的眼睛迅速地转动,我的耳朵已经竖立起来,身体象是绷紧的弹簧,如果一旦有情况,我会做出最快速的反应。
我发现了他。
在一个由三张衣橱围着的狭小空间里,有一个人形蜷缩在那里,我看不清他的面目。
“出来,不然我就开枪。”我大声音说。
仓库的灯突然亮了,我看见他背靠着衣橱,坐在地面铺着的被子上,两膝顶住自己的下巴,双手则抱住两腿,一双眼睛露出惊慌的神情。
妈的,他只是一个看库房的老头,他的旁边有一个拉线开关,显然,灯是他拉开的。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到嘭地一声。我迅速转过脸,发现那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正从离我有三步远的一堆家具里跳了出来。我不及细想,趁他立足未稳,一个箭步冲到了他的右侧位置。他举刀向我猛刺,我迅速抬起右手,用小臂准确地架开他的小臂,然后我的手快速上滑,猛然间抓住他的手背,使用反关节手法,反向一拧。他的刀立马脱落了。但这小子也不含糊,借力顺势将身体旋转,解脱了反关节控制,并同时用左拳上勾我的下颌。我急忙闪身躲过。此时“摩丝”狄青已闻声而至。陈世海无心恋战,借势转身就跑,但我的手已紧紧扣住他的手腕。他的力量极大,拖了我有一米多远,但他却没有了速度,“摩丝”狄青随即赶到,将他按倒在地。
“摩丝”给他带上了锃亮的手铐,他也放弃了再逃跑的念头,但我从他的眼里没有看出一点沮丧和恐惧。
“既然被你们抓住,我坦白,是我杀了他们。”
陈世海干脆利落地说出了这句话,口气丝毫不软,一幅凌然不惧的样子。
这小子有种,敢做敢当,我想,也许这是王书娟喜欢他的原因。

29

审讯室里的灯光特别明亮,照在陈世海的脸上可以使我清晰地看到颌下一道细小的伤疤,他依然是那么傲慢,似乎他的杀人是一个英雄的壮举。
“摩丝”坐地他对面的审讯桌子中间,他的两边有另外两名刑警,其中一个做记录。我和狄青则站在他们的身后。
“陈世海,你是否有犯罪行为?”在问完他的姓名、年龄、职业、住址等一些常规问题以后,“摩丝”提出了这个问题。
“是我杀了他们。”
“你把犯罪的情节讲清楚。”“摩丝”的声音异常洪亮、清晰,可以听得出来,言语之间蕴含了说不尽的喜悦。
我和狄青对视了一下,没想到这个陈世海这么干脆,过了今夜,我们就可以从这可恶的谋杀案中解脱了。明天应该是星期六,我一定要带狄青去一个很美丽的地方,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天。我想我们会去一个人迹罕至的山里,在充满阳光的山巅做爱,那会有多刺激,多么美妙?星期天,我们则到商场去购物,我会给她买最爱吃的巧克力蛋卷,买一大批春天穿的最高档衣服。我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漂亮最幸福的女人。
“2002年夏天……”他开始了他的交待。
随着他的交待,我的嘴巴渐渐地越张越大,狄青的脸上也出现了惊诧之色,“摩丝”和他的两位助手的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我怀着一种怪怪的难以表达出来的心情听完了他的陈述,而他的陈述把我明天后天美好的计划驱逐的无影无踪。
他交待的完全不是我们目前调查的谋杀案,而是两年前震惊全市的绑架条人案。2002年夏天,他绑架了一位私营企业家的一对儿女,向这位企业家勒索了一百万元,然后又残忍地杀害了他们。这个案件当时没有侦破,没想到在调查这几起谋杀案的过程中由于他的做贼心虚,自己交待了。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逃不出法律的制裁。
但他与最近发生的几起谋杀案的确毫无联系。
当然,对于“摩丝”他们来说,这仍然是个很大的胜利,悬了两年的案子终于有了结论。但是,这对于最近发生的几起谋杀案来说,显然没有意义,而只能说明侦破工作走了不少弯路。
“给他录口供。”“摩丝”向两位助手说。说完便站起身来走向我和狄青。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摆了摆手,做出了一个走的动作。我们随即离开了审讯室。
“看来我们得从头开始。”“摩丝”神情郁郁地说。
狄青没有说话,我看出她的神情并不并不比“摩丝”好到哪里去,我也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看了看表:“哦,十二点了。你们俩回去休息吧,明天也不要上班了。我们都要静下来,细细地看看那些材料,重新梳理一下思路。”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急是急不来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狄青的手走了。
我同狄青回到了她的住处。
我说:“小青,睡觉吧,今天太辛苦了。”
她嗯了一声,但坐在沙发上没动,眉头紧蹙,一脸愁容。我想她还在想谋杀案的事儿。
其实我也毫无睡意,从陈世海交待完他的犯罪过程以后,我的头脑里就一直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是啊,事实已经证明,前面的工作,除了破解了一个赵薇被杀的案件,其余的四起案件我们是完全走失了方向。那个凶手,精明得象个魔鬼,他一直躲在高高的暗处,象格列佛游记中的巨人面对着小矮人一样。他按着他的计划,轻轻地拨动一下手指,将一个个被害者杀死,就象碾死一只蚂蚁。而我们的刑警,在那些矮人中疲于奔命地寻找凶手,却怎么也看不到他,想不到他,更想不到他为什么杀人,为什么会杀这几个人,或者下步还会杀另外哪些人。天哪!他还会继续下去吗?那么下一个受害者将会是谁呢?
"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我们肯定忽略了什么细节?"狄青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眉头紧锁地说。
“不要太责怪自己了,这个凶手实在太狡猾了。”我说。
“不,再狡猾的凶手,总会有他作案的规律。应该说,连续案比单纯的个案更容易找到这种规律。”狄青若有所思地说,“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没有找到规律性的东西。我们太过于注重一些小的细节,以致我们没有抓紧住根本。”
“这个根本在哪里呢?”
“比如这个凶手为什么杀人?即他基于什么样的动机和目的。这一点至关重要,如果我们能够掌握,我们就可以大大缩小查找凶手的范围。”
“这还用你说吗?”我觉得她的话纯属多余,如果凶手的动机都那么明显,那案子不就简单了。“动机是深层次的,比如,他杀的都是女性,也许她对女性有一种变态的仇恨。可你到哪儿找呢?凶手可不会告诉你。”
“动机是深层次的,但它会通过现象表现出来。你想想看,这个城市里女性有几十万,他为什么选择了这几位?”
“是个问题。”我点点头,沉思了一下。
“只能这样解释,这四位受害者有一个共同点,这一共同点正是他的仇恨所在,或者这四位女性与他有某种联系,或者……但不论是什么联系,必然有一条线贯穿其中,这根线就是凶手的动机和思路。”
“你分析的有道理,可是到底那是什么联系呢?她们是那么地不同。”
“我们必须从头开始。”狄青坚定地说,并随手拎起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走向书房。
我跟着她走进书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旁。
她打开电脑,找到那个案件档案的文件夹,打开。然后将编号为A的一个子文件夹选中,随即点击鼠标右键。屏幕上出现一个对话框,她又点击了“删除”。赵薇的案件已经侦破了,它不需要在那里保存了。她清空了它,也许是怕它影响到自己的思路。
接着,她打开了编号为B的文件夹,开始查看钱红案件的有关资料。
“我有个主意。”我说。
“什么?”
我站起身,从书橱里拿出一张十六开的白纸,一把尺子,一支铅笔。
我说:“我们应该列个表格,把四个人的特征按同一类别排列起来,这样一对比就比较直观了。”
“聪明。”她在我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我开始画表,边画边说:“我们应当把所有的能想到的情况都涉及到,越多越好。”
“是的,也可以边看边找,随时列出。”
我们按照这个方式先画了个草表,然后就从钱红的案件开始,仔细审查四个案件的所有细节,把她们的年龄、职业、发式、肤色、身高、体重、婚姻状况、住宅方位、尸体姿式、伤痕情况、死亡时间等等,只要是我们已掌握到的和想到的,逐一对比列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眼睛越来越不舒服,它们又涩又胀,看看屋内的其它东西,好象这些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绿色。我知道,这是眼睛长时间对着电脑屏幕的原因。
但我们没有找到其中的规律,凶手杀人的共同目的不会是这些。尸体的伤痕我们在前面已经祥述,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它们能告诉我们的只是凶手是个左撇子。但为什么两个用刀,两个用绳子,而为什么于亭单单没有被挑刺阴户,而又刺死后被摆个造型,我们实在不得而知。但我们把于亭与其他三位死者的这两点差别作为第一个疑点,写在了表格的下方。
“凶手都是星期四的晚上杀了他们。”我指着表格的时间一栏说。
“是的。”
“为什么是星期四?而不是星期一,或者星期天?”
“这只能说明凶手只在星期四作案,但看不出动机、目的和更祥细的东西。”狄青说,“显然,光凭这点我们得不到什么,我们还没有找到合理的那根线。”
我挠了挠头:“妈的。凶手到底是按照什么计划执行的呢?”
狄青一脸的无奈,显然,目前我们是失败的。
“对了。”我说。
狄青猛地把头转向我,很想听我的下文,也许她觉得我会有伟大的发现。
“你说过,凶手刺入心脏的一刀十分准确,他非常熟悉人体结构。”
“是的,这种可能性极大。”
“会不会是位大夫。”
“有可能。你怎么想的?”
“我想,”我开始展开我想象有翅膀,“我想,也许是一位大夫,比如一个妇科大夫,这四位被害者是他的病人。他按照她们求诊的顺序一个一个地杀了她们。要知道,国外有过这样的案例,这家伙大概是个变态,他模仿国外的那个凶手作案。”
狄青疲惫的眼神里露出一丝亮光:“这个设想有道理,起码是我们目前最符合逻辑的解释。”
“要不要给‘摩丝’那家伙说一说?”
“不。”狄青想了想说,“我们明天可以先去了解了解,毕竟这只是个设想,我们需要证实。”
我有些高兴,又有些不快。高兴的是我的这一想法也许真的说到了这些案子的关键,这让我来了劲头。不快的是,我的周末设想看来真的难以实现了。

30

我和狄青上午起床已经是九点钟,我们洗漱完毕接着就出了门,在街上的小吃店里简单地吃了早饭。然后,我们驱车去钱红家。
之所以如此选择,首先是因为她是第一位受害者,再者钱红的案件最让人琢磨不透,从她的各种情况分析,我们实在想不出凶手会选择这样一位老实本分的普通职工。也许我们从她那里最容易找到凶手的动机。
钱红的家住在城北的一处居民区里,名字叫做北林区。这样的居民区在这个城市里不知有多少处。普通的住宅楼,没有院墙,没有保安把守的大门,户主多是城市古老的居民、从外地来城市发展的小商人、一般职工。在这个住宅小区里,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人进进出出,演绎着普通百姓平平淡淡的生活故事。
我们敲响了7号楼中单元三楼东户的铁制防盗门,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出现在我们面前。他长着一张木讷的脸,头发蓬乱,一双失神迷茫的眼睛写着失去亲人的痛苦。
狄青说明了身份。他无言地打开门,让我们进到屋里。
屋子里十分凌乱,地板好象有两三年没有清理的样子,沙发上胡乱里堆放着一些衣服和不应该放在那里的东西,显示出没有主妇的家庭常有的状况,也许是他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无心去收拾这些东西。
“你们还没有找出凶手?”他迷茫的双眼盯住我说。
“对不起,我们正在努力。”狄青有些内疚。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两眼木然地看着沙发上的那堆衣物。
“我们还想再问你一些问题。”狄青说。
“已经来过很多人,问过很多次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好象他对我们已经失去了信心。
“钱红被害前的一段时间,是不是到医院做过什么检查?”
他抬起头,露出了一种异样的表情,估计这对他来说这是个新的问题。
“哦!”他沉思了一下,“我想是的,大概是她被害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去过一家门诊,好象是检查妇科病。不过检查后她说没什么事,我也没多问。”
我和狄青对视了一眼。
“还能找到当时的病历吗?”
“应该还在。”他站起身来,“这重要吗?”
“是的。”我说。
“我们看病都很注意保存病历的,它们都放在一个专门的抽屉里。”
他说着走到对面的一个橱子前,拉开位于橱子中间部位的一个抽屉,开始翻找。
他的动作有些慢腾腾的,这让我焦急。
没多久,他拿出了一张病历,交给了我。
我和狄青迅速地翻开那张病历。那是一张新的病历,只有这一次就诊的记录。我们从上面看到,钱红在2月20日去了市妇女儿童医院,挂号是妇科门诊,签名医师是董汉明。其他的情况我们没有细看。
“她就这一本病历吗?”狄青问。
“就这一本。他平时身体挺好,一般的发烧感冒的,都在他工厂的门诊部看看。”
“你确定没有其他的病历了。”
“没有了,所有的病历都在这个抽屉里,余下的是我的。”
“好吧,谢谢你,我们能带走吗?”
“当然,我留着它还有什么用呢?”
我们拿着那份病历,走出了那所凌乱的屋子。
“收获不小。”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高兴地说,“也许我们找到了点子上。”
“但愿如此吧。”
“到哪儿去?去妇女儿童医院医院吗?”
“不,我们最好再能了解另一位被害者,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必要?”
“对。”我说,“下个到谁那儿?”
“去于春光家吧。于亭是个孩子,如果她去医院,她妈妈肯定会陪着。”
“聪明。可是,我现在想到于春光那小子就有点恶心。”
“我们不能给他一般见识,不然我们没法干了。”
“好吧。”我说,“这小子今天如果胆敢向你说那样的话,我真扁他。”
我开动了车子。
于春光没在家,但是我们在他家里却有了重大的收获,于亭在被杀前的确去过妇女儿童医院,正如狄青分析的,是由她的妈妈陪着去的。更让我们惊喜不已的是,主治医师是董汉明。
我们也拿回了她的病历。
要不是开着车,我真想抱着狄青狂吻她一阵。“哈哈,我们找到这个关键点了,胜利就在前头。”我高兴地大叫着,车子有些左右摇摆。
“这可不一定,你别高兴得太早。”狄青表现得很平静。
“再去哪里?”我的精神亢奋起来。
“去妇女儿童医院。”
“那两位呢?”
“已经没有必要了,假如是我们昨晚分析的那样,医院的记录上应该有。”
我明白了狄青的意思,提速向妇女儿童医院驶去。

谋杀 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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