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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题: 悲哀的真相(人气: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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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悲哀的真相 06年06月05日20点44分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摘自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妮娜》

               (一)

  刑警王子洁今天的心情很糟,不仅因为大清早的被电话从床上强行叫起来,还因为兴冲冲地赶到案发现场后发现这只不过是一件一目了然的自杀案。

  案发现场是在老城区的皮革厂职工宿舍区里,这一带的宿舍区都是一栋接一栋斑斑驳驳的鸽子楼,嘈杂而拥挤——尤其是发生了命案之后。死者叫邱盈霖,外号“蚯蚓”,是这一带人人避之不及的街头混混。

  王子洁揉了揉泛着血丝的双眼,只有十来平米大的小屋里挤满了人,技术科的人员正满头大汗地蹲在地上取证,屋里充斥着一股酸腐的汗臭,还有尚未清除干净的排泄物的臭味。王子洁擤了擤鼻子,他抬头看了看屋里低矮的天花板,心里暗暗咒骂着这个该死的小混混为什么不到外面去上吊自杀。

  盛夏早晨的清凉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即是毒辣辣的阳光,王子洁掏出纸巾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转身走出屋外站在公用走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肺腔中的浊气一吐而出。这时王子洁的抑郁心情方才有些许好转,他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了,回忆起刚来时负责这一片区的新安派出所蒋副所长的案情介绍。

  死者邱盈霖,三十二岁,高中文化,皮革厂下岗职工,与父亲邱维国一起住在皮革厂职工宿舍区十四栋二单元102号,曾多次因为聚众赌博、斗殴而被派出所拘留。昨日中午邱盈霖外出后直至今日凌晨方才回家。大约在凌晨三时左右,睡在里屋的邱维国起夜,发现邱盈霖已经在外屋上吊自杀了,于是匆匆报警。据法医现场初步检验,死亡时间大致是在凌晨一时到二时之间,死者生前曾被殴打过,左侧面颊有擦伤,身体多处有青淤。

  王子洁赶到现场时,邱盈霖已经被民警们从绳子上解下来了,他很高,大约有一米八十左右,但是却骨瘦如柴,裸露出的两只手臂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针孔,说明死者生前是个瘾君子。像所有的吊死者一样,邱盈霖面色发紫,眼睛上翻,吐着舌头,大小便失禁,散发着阵阵臭味。

  现场是两间小屋,一间十五平米左右,里面的那间稍小一点,只有八平米左右,中间用一条脏兮兮的布帘子遮住。屋里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除了里外两张钢丝床外,基本上找不到一件像样的家具。屋里还拉拉杂杂地堆着不少空易拉罐、啤酒瓶、废纸壳子之类,看来这家的经济已经到了需要捡拾垃圾来补贴家用的地步了。屋顶的天花板上有一个突出的直径三厘米左右的铁环,大概是原本用来挂吊扇或者吊灯之类的吊环,一条用来捆废纸的麻绳穿过铁环,绑成一个套子,邱盈霖正是在这绳套上吊死的。屋里靠墙摆着一张又沉又苯、掉了漆的木桌子,桌子上有邱盈霖的脚印,看来他是踩上这张桌子,将绳子套好,然后套上自己的脖子,再往前虚跨一步,上吊自杀的。

  王子洁停止了回忆,他转身问正忙着给现场拍照存证的派出所民警小张:“死者的父亲邱维国呢?”

  小张朝楼梯另一边的屋子努了努嘴,说:“蒋副所长暂时把他安置在隔壁邻居家里。”

  这时,蒋副所长走了过来,对王子洁说:“我们接到报警赶到现场后就把老人家安置在邻居家里,免得破坏现场,哦,死者邱盈霖还有一个小儿子,还不到三岁,叫邱晓彤。”

  “哦,邱盈霖结过婚?”

  “邱盈霖的老婆叫梁莉娟,结婚没多久邱盈霖就因为聚众赌博被厂里给弄下岗了,下岗后邱盈霖整天和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打架斗殴、聚众赌博、收取保护费没哪样少了他,正事倒是不做一件,就靠着老爸的退休金和老婆的工资过活,孩子生下后还不到一岁,他老婆就跟别的男人跑了,现在据说是去了广东,音讯全无。”蒋副所长介绍道。

  王子洁“哦”了一声,说:“走吧,我们去问问看死者的父亲。”

  蒋副所长和王子洁来到同一单元另一边的邻居家,邱维国正坐在邻居家的沙发上,他满头白发,脸上有着刀刻斧凿般沟沟壑壑的皱纹,皮肤晒的黝黑,一双大手上长满了老茧。邱维国的脸上早已看不出有什么悲戚的神色,有的只是对不肖子的绝望和对未来的茫然。邱盈霖不满三岁的小儿子邱晓彤躲在爷爷的身后,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还在呀呀学语的他还不能体会家里的这个巨大变故。

  王子洁搬过一张凳子,在邱维国面前坐下,自我介绍道:“我叫王子洁,是刑警队的,这位是新安派出所的蒋副所长,关于你儿子的事,我们有一些情况需要向您了解。”

  邱维国呆滞的目光落到了王子洁身上,他慢慢起身,伸出布满青筋的手颤巍巍地和王子洁握了握,又和蒋副所长握了握,算是打招呼了。

  “昨晚您儿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王子洁掏出笔记本,问道。

  邱维国想了想,说:“盈霖回来的时候我早已经睡下了。他回来的时候隔着布帘和我说了几句话……那大概是在夜里十二点左右吧。”

  “您儿子跟您说什么?”

  邱维国叹了口气,说:“好像是在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他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这话,我当时躺在床上,当他是喝酒后的醉话,没有放在心上,迷迷糊糊地就又睡了。”

  “他昨天中午就出去了?”

  “是的,他起床后连饭也没吃就出去了。”

  “他出去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蒋副所长问。

  邱维国摇摇头,悲哀地说:“他很少和我说话,要不是住在一个屋子里,简直就是形同路人。”

  “那您儿子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邱维国茫然地摇摇头,说:“不知道,这个月来他和我说过的话总共也不超过十句。”

  “那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您儿子呢。”

  “他从来不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带到家里来。”

  “唔,那说说您发现您儿子上吊时的情景吧。”王子洁接着问。

  邱维国舔了舔皲裂的嘴唇,说:“盈霖回来后不久我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夜里也没听见啥动静。后来我起来起夜,走到外屋,看见有个东西吊在屋顶上,我吓了一跳,急忙打开灯来一看,才发现盈霖他已经……”

  说到这里邱维国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无论生前如何不肖,但死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我立刻跑到外面呼救,隔壁的老马还搬着凉椅在外面乘凉,被我叫起来,立刻打了电话报警。”邱维国继续说道。

  王子洁犹豫了一下,说:“您的儿子吸毒,您知道吗?”

  邱维国点了点头,说:“盈霖这些年没做过一件好事,打架、赌博、勒索……当初莉娟也是因为这个才丢下孩子离开他的,谁知道他非但不知悔改,反而酗酒成性,又沾染上毒瘾。唉,一个赌字不算,再加上毒……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家早已经被他给败完了。”

  说到这里,邱维国小心翼翼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王子洁“唔”了一声,对着蒋副所长点了点头,蒋副所长转过头去,对身后的民警小黄说:“你把老人带去派出所,还有一些手续需要办。”

  小黄掺着着干瘦的老人颤颤巍巍地向外走去,王子洁看到眼前这位老人站起来之后如虾米一般佝偻着背,竟只够到身高一米七左右的小黄的肩膀处,王子洁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接下来询问的,是邱维国的邻居马得源,也就是刚刚邱维国口中的“老马”。老马很胖,穿着一件背心,前襟已经被汗濡湿了,他进来后便怯怯地向王子洁和蒋副所长点了下头,不过王子洁看得出这个马得源应该是个很健谈的人。

  自我介绍完毕后,蒋副所长递上一支烟,马得源推辞了一下便点上抽了起来。

  “平时你和邱盈霖有什么交往吗?”王子洁问道。

  马得源立刻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说:“咱们寻常人家谁敢去招惹他呀,只求他不来惹咱们就阿弥陀佛了。”

  “你和隔壁邱家是多久的邻居了?”蒋副所长一边吐着烟圈,一边问。

  马得源眯起眼睛,嘟嘟囔囔地算了算,说:“得有七、八年了吧——邱老师他们先搬来,邱老师退休后厂里就给他分了这么一套房子。”

  “邱老师,你说邱维国?”王子洁的眼睛离开笔记本,问道。

  “是的,”马得源点点头,说,“邱维国退休前是厂子弟校的老师,后来因为厂里改制,子弟校停办了,邱老师他们也就提前退休了。”

  “邱老师他这辈子过得苦啊,”说到这里,马得源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刚刚参加工作就遇上三年自然灾害,在工厂里加班加点地干活累坏了身体,后来厂领导照顾他,把他调到子弟校教书,谁知道文化大革命又开始了。邱老师的爱人出身不好,经常被造反派、红小兵们抓起来批斗,好不容易撑着把邱盈霖生下来后,邱老师的爱人就跳楼自杀了。邱老师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邱盈霖拉扯大,谁知道儿子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拖着一个小孙子,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哟,唉。”

  蒋副所长默默地抽着烟,一言不发。王子洁难过地摇摇头,说:“你给我们说说案发当时的情况吧。”

  马得源这才收起叹息,说:“好的。昨天晚上天热的受不了,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屋里通风不好,我这人又不耐热,所以干脆就把凉椅搬到外面,擦点花露水睡在外面乘凉——”

  “这两天是够热的,”王子洁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你大概是几点钟搬到外面的?”

  马得源想了想,说:“呃,好像是十一点过吧,我看完十点钟的中央台新闻后就洗洗睡了,可是躺在床上热得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就搬到外面来睡了。”

  “那个时候邱维国已经睡了吗?”

  “我出去的时候邱老师他家已经熄灯了——嗨,邱老师家为了省电费,晚上很少点灯的,基本是天黑了就睡下了。”

  “后来邱盈霖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知道吗?”

  “知道,”马得源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蒲扇来,呼呼地扇了起来,说,“其实昨晚我一直都没睡着,就在凉椅上躺着闭目养神,唉,这人岁数大了瞌睡就少,再加上天热,根本就睡不着嘛。”

  “你是说从你把凉椅搬到外面,再到后来邱维国跑来找你呼救,这期间你一直都醒着?”王子洁有些意外地说。

  “是的。”马得源停止了扇风,说。

  这时,民警小张跑了进来,附在蒋副所长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蒋副所长向王子洁点了点头,便起身出去了。

  起先王子洁并没有在意,可是渐渐从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细细听去,好像是蒋副所长在大声训斥着什么人,另一个男人则在不停地辩解。马得源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向外望去。王子洁起身走了出去,只见蒋副所长正在和一个青年男子脸红脖子粗地争论着什么。

  “你再胡搅蛮缠我就把你抓起来,先拘留你四十八小时!”蒋副所长怒气冲冲地说。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案情,谁知道糊里糊涂地就被你们抓住盘问了半天,到底是谁在胡搅蛮缠啊。”那男子也丝毫不退让,边说边抓着头皮,只见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掉色体恤,浅色的短裤上醒目地沾着许多油渍,仿佛正说明着主人漫不经心、大大咧咧的生活习惯,脚上穿的那双沙滩鞋也很旧了,鞋底几乎已被磨平了。

  “是你啊!”看到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王子洁不禁喜出望外,惊呼道。

  那男子转过头来,也发现了王子洁,立刻朗声笑道:“原来是你啊,怎么,你也在办这个案子么?”

  看着王子洁和这男子热情地寒暄着,蒋副所长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

  “对了,这位是我的老同学杜撰,现在是一个撰稿人,不过他经常能给我不少有趣的建议,这些建议对我们的侦查工作大有裨益呢,”王子洁转身向蒋副所长介绍道,“说起来,这位杜撰也算是一个业余侦探了吧,哈哈哈。”

  “哪里哪里。”杜撰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原来是这样啊,”蒋副所长闻言立刻递上一支烟,“刚才小张向我汇报有个看上去鬼鬼祟祟的男子在案发现场附近探头探脑地打听我们的侦查工作,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可疑分子呢,误会了误会了。”

  杜撰摆手谢绝了香烟,苦笑说:“我今天难得早起,就出来遛达遛达,路过这里时正碰上发生了案子,我一时好奇,就想进来打听一下,谁知道却被当成可疑分子了,哈哈哈。”

  王子洁砸砸嘴,说:“瞧你这身打扮,的确很可疑啊。”

  杜撰搔搔头,只是苦笑着。

  “进来吧,这案子没什么,一目了然的自杀案。”王子洁拍着杜撰的背说。

  进屋之后,马得源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邋遢的年轻人,杜撰傻乎乎地冲他点了点头,在沙发的角落里坐下了。

  “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王子洁、杜撰和蒋副所长三人坐定之后,王子洁接着问道。

  马得源摇摇头,说:“没有,邱盈霖回去后开了一会儿灯,然后就熄了,屋里一直没听见什么动静,直到邱老师跑出来,脸色煞白地对我说他儿子上吊了,我马上跑进屋子里打电话报警了。”

  蒋副所长询问道:“这期间没有什么人靠近邱维国家吧?”

  “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马得源肯定地说。

  杜撰扭过头,看着王子洁手中的记录,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了,你在这里签个字吧,”王子洁将询问记录递给马得源,说,“对了,你出去后让外面的民警把小区的看门人叫进来。”

  马得源点点头,退了出去。

  “怎么样,你有什么看法?”王子洁晃晃手中的记录,问道。

  杜撰有些犹豫地说:“我还没看过现场呢。”

  “这好办,”王子洁叫来了负责现场拍照存证的民警小张,要过他手中的数码相机,递给杜撰,说,“你慢慢看吧,现场拍摄的照片都在里面。”

  正说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走了进来,他迅速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个人,犹豫着该首先跟谁打招呼。

  “您就是这个小区的门卫魏老伯吧?”王子洁指指面前的椅子,示意老人坐下。

  自我介绍之后,王子洁开口问道:“魏老伯,昨晚邱盈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魏老伯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是夜里十二点刚过,我是十一点半的时候上床睡觉的,刚睡着,就被叫门声弄醒了,起来一看是邱老师的儿子在叫门。那个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挂钟,是十二点过五分的样子。”

  “你们这里平时是多久关大门?”

  “晚上十一点半。”

  “平时邱盈霖也是经常夜归吗?”

  “那是当然,”魏老伯厌恶地说,“这小子平时总是夜里才回来,有的时候一两点,有的时候三四点,几乎都是喝醉了酒,一通乱叫,影响街坊四邻休息,大家也都敢怒不敢言。”

  “那昨晚邱盈霖回来的时候喝酒了吗?”

  “喝了,给他开门的时候我闻到他的一身酒气,恐怕喝的还不少哩。”

  这时王子洁瞥见杜撰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数码相机,眉头紧蹙,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似的,便开口问道:“怎么,发现什么疑点了么?”

  杜撰摇摇头,沉默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我想看看邱盈霖的皮带。”

               (二)

  看着窗外的炎炎赤日,杜撰很惬意地坐在茶房里吹着空调,不一会儿,便见王子洁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今天可真够热的,这天气……”王子洁一边埋怨着,一边坐下,急不可待地将刚端到面前的冰水一饮而尽,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惬意的感叹,“啊,大热天里喝一杯冰水,真是爽死了。”

  杜撰拿过王子洁放在桌上的案卷,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验尸报告刚刚出来,这里面就有,”王子洁指了指杜撰手中的案卷,说,“邱盈霖确系缢死,不过法医在他的胃里发现了大量的安眠镇静类药物成分,也就是说邱盈霖是先吞服了大量安眠药,再上吊自杀的。进一步确认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到一点半之间。”

  “现场有没有找到安眠药啊?”杜撰呷了一口茶,问道。

  “找到了,在钢丝床下找到一个空的安定药瓶,上面只有邱盈霖的指纹。”王子洁一边喝着水,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杜撰闻言不禁大为疑惑地反问一句:“什么,上面只发现了邱盈霖的指纹?”

  “是啊,这不是……”正说着,王子洁也突然反应过来,狠狠地捶了自己大腿一下,“哎呀,我真苯啊,这药瓶上从头到尾怎么可能只有邱盈霖一个人的指纹呢?”

  杜撰搔搔头,苦笑道:“这下你还说这是一件一目了然的自杀案吗?”

  王子洁紧蹙双眉,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这么说邱盈霖的死不是自杀……”

  “不,光是安定药瓶这么一个疑点,我们还不能说邱盈霖就是死于他杀,不过我们现在能够确认的就是,现场找到的这个安定药瓶肯定被人做过手脚。”杜撰想了一下,说。

  “根据新安派出所民警的调查,邱盈霖生前因为吸毒而欠了高老大一屁股债,邱盈霖死前那天外出,正遇上高老大来讨债,邱盈霖拿不出钱,被高老大的手下毒打一顿,所以验尸的时候发现邱盈霖身上有多处擦伤、青淤。”

  “这个高老大是什么人?”

  “高老大大名叫高振邦,是个放高利贷的,纠结了一帮手下,欺行霸市,目前已经被新安派出所拘留了,”王子洁想想,说,“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高老大和邱盈霖的死有关系么?”

  “我又不是福尔摩斯,怎么可能知道,这就要看你的啦,好好讯问一下这个高老大,争取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来。”

  “那是,正愁找不到机会整治这家伙呢,我得好好问问他,煞煞他的威风。”王子洁说着说着突然来了劲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引得周围的茶客都好奇地朝这边望过来。

  “不过我想,恐怕有个人是不得不注意的。”杜撰斟酌了许久,方才说道。

  “谁?”

  “邱维国。”

  王子洁一言不发,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水杯。

  “案发当晚,前门有马得源证明自从邱盈霖回来到邱维国出来报警,从始到终都没有人靠近邱家,而邱家后面的窗户又安装了铁条,也就是说那屋子里从始到终就只有邱盈霖、邱维国和一个呀呀学语的小孩邱晓彤。如果那安定药品是被人做了手脚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也就是邱维国了。”杜撰叹了口气,说,“邱盈霖是个不肖子,不仅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挥霍一空,还在外面欠下一大笔高利贷,眼看邱晓彤就要懂事了,要是再让邱盈霖这样胡闹下去,恐怕连供邱晓彤上学的钱也攒不起来了。”

  王子洁摇摇头,说:“不可能的,你看看验尸报告,邱盈霖虽然骨瘦如柴,但是身高一米八二,骨架大,体重将近一百二十斤,而邱维国年纪老迈,瘦骨嶙峋,连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怎么有力气把邱盈霖吊起来呢?”

  杜撰看着窗外,喃喃自语道:“现在只能希望我的推测是错误的吧。”

  “什么推测?”王子洁急忙问道,“对了,上次你说什么要看看邱盈霖的皮带,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杜撰苦笑着摇摇头,不置一词。

               (三)

  高振邦蓄着一部大胡子,长相凶恶,好像是庙里狰狞的金刚一般,不过此时他却穿着号服,戴着手铐,一副窘迫的样子。

  待高振邦坐定后,王子洁从桌上递了支烟给他,高振邦连忙挤出笑脸表示感谢。

  “别来那些虚的,你那点事我们都清楚,说吧,邱盈霖总共欠你多少钱?”王子洁探出身去,拿打火机帮高振邦把烟点着,说。

  不料高振邦很享受地吸了口烟后却摆出一副无赖的表情,说:“公安同志,既然您都知道了干嘛还问我啊。”

  王子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拍桌子,叱道:“高振邦,你当这是你家啊,实话告诉你,现在我们怀疑邱盈霖的死是他杀,邱盈霖生前欠你一大笔钱,死的前一天又因为还不出钱来被你的手下毒打一顿,现在你就是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你的情况我们是掌握的一清二楚,可是到底是由我说出来还是由你主动交待,性质是不一样的,我劝你放聪明一点,少跟我在这儿装蒜,你别以为看我年纪轻就可以耍滑头,像你这样自以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我当警察以来见得多了。”

  高振邦闻言不禁脸色一变,说:“什么,你说蚯蚓这小子是被别人给干掉的?”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回答问题!”王子洁恶狠狠地盯着高振邦说。

  高振邦点点头,说:“好、好、好,我说我说,蚯蚓前后一共借了我两万四千块。”

  “可是你却要邱盈霖还四万八千块,是吧?”王子洁冷笑道,“放高利贷放到这样,你可够黑的啊。”

  高振邦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兀自强辩道:“那不过是我和他开的玩笑,我怎么会真的要他还我四万八呢。”

  “哼哼,是不是玩笑你我都清楚,”王子洁死死地盯着高振邦,说,“邱盈霖向你借钱都干什么去了?”

  “这钱借去就是他的了,他要拿这钱干什么我怎么知道。”高振邦小声咕嚷道。

  王子洁冷笑一声,说:“少来这套,这些事你会不知道?告诉你,我这是在给你争取主动的机会,不要什么都弄被动了,到时候可没你好果子吃。”

  高振邦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王子洁,试探着说:“好像是拿去吸粉了。”

  “知道邱盈霖的白粉是从哪里搞到的么?”

  高振邦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这事你都不知道,还配叫高老大,”王子洁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慢慢地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高振邦,你手下都知道的事你会不知道?告诉你,别想跟我玩什么花样,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邱、盈、霖、的、白、粉、是、从、哪、里、搞、到、的——”

  高振邦咽了一口唾沫,犹豫地说:“是……是向黑皮买的。”

  “你是说陈玉栋?”王子洁问道。陈玉栋外号黑皮,曾因为持械伤人而被判入狱三年,现在出狱已经一年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却暗中在做贩毒的买卖。

  高振邦点了点头。

  “邱盈霖和陈玉栋之间有什么利害关系么?”

  “应该没有的,黑皮每次和人交易都是一手钱一手货,从不赊欠。”

  “知道陈玉栋的货又是从哪里来的么?”

  高振邦摇了摇头,说:“这我可真的不知道了,再说黑皮上家的情报怎么会轻易泄露给我知道呢。”

  王子洁点点头,说:“这个等我们抓了陈玉栋后直接去问他好了,现在你就交待清楚你的问题就行了。”

  “那是,那是。”高振邦忙不迭地说。

  “现在先具体说说那天你找邱盈霖要债的事情。”

  “是,是,”高振邦眯起眼睛,说,“那天晚上我带着刺猬、四眼一帮人——”

  “说大名,别老是说外号!”王子洁不客气地打断了高振邦。

  “好,好,”高振邦缩了缩脖子,说,“那天晚上我和周永济、曹徳彪、李文骏,还有张成梁四个人去了红房子,黑皮……哦,是陈玉栋,经常在那里出没,邱盈霖要买白粉也经常去那里。”

  “红房子”是长丰路上一家夜总会的名字,王子洁记得以前扫黄打非的时候曾经突击检查过那里,的确是个鱼龙混杂的场所。

  “果然我们在红房子里遇到了邱盈霖——”

  “那个时候是几点?”王子洁问道。

  “唔,我想想,”高振邦仰起脑袋,想了一下,说,“记不清了,大概是晚上六七点钟的事情吧。”

  “继续讲下去。”

  高振邦舔了舔嘴唇,说:“起先邱盈霖看见我们还想溜,后来被曹徳彪抢上一步截住了。我要邱盈霖先把利息结清了,可是邱盈霖说他现在身无分文,要我宽限几天。他还说他再过几天就会有一大笔钱了,到时候一定能还清欠我的债。”

  “邱盈霖说他不久以后就会有一大笔钱?”

  “嗨,这话谁信啊,这小子每次都是这么说的,”高振邦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所以我就叫弟兄们把他拽到红房子后面的小巷子里,略微教训了一下……不过我们只是让他受了点皮肉伤,绝对没有伤筋动骨啊。”

  “嗯,你接着说。”王子洁不置可否地说。

  “然后我就对邱盈霖说,限他三天之内把钱还上,否则就要他好看,然后我们就把他一个人扔在小巷子里,走了。”

  “在这之后你们又去了哪里?”

  “后来我们几个又去了高升路的天籁居,在那里玩了一个通宵。”

  “都有谁可以证明?”

  “陪酒的丽丽、曼依、朱蒂还有琳琳都可以证明,我们几个一直都在包间里喝酒、唱歌,期间只有上厕所的时候才出去几分钟。”高振邦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慌忙说道。

  “你说的丽丽、曼依、朱蒂还有琳琳,他们的真名是什么?”

  高振邦茫然的摇摇头,说:“不知道,都是天籁居的崔老板介绍给我们的,这个你们得去问问天籁居的崔老板。”

  王子洁苦恼地合上记录本,他知道高振邦这条线算是追查到头了。

               (四)

  “就这样,夜总会的小姐证明了高振邦那几个人整晚都呆在包间里喝酒、唱歌,根本没有行凶的可能。”王子洁郁闷地说。

  杜撰埋头看着案卷,边看边优哉游哉地说:“我也觉得高振邦不像是要干掉邱盈霖的样子。”

  王子洁大为不满地说:“你这分明就是事后孔明嘛,当初不是你让我好好讯问一下这个高振邦的吗?”

  “我是想让你从高振邦嘴里撬出点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又没说高振邦就是凶手。”杜撰依旧埋头看着案卷,漫不经心地说,“你想,邱盈霖死了对高振邦有什么好处呢,既惹嫌疑上身,又收不回那一笔欠账。”

  王子洁长长吁了一口气,说:“我们把外号黑皮的毒贩陈玉栋拘留了起来,目前正在顺藤摸瓜查出这条贩毒线,不过陈玉栋在案发当晚和自己的女朋友在一起,拥有不在现场证明,另外我们也没查出陈玉栋和邱盈霖之间有什么利害关系,陈玉栋每次卖给邱盈霖毒品都是现金交易,从不赊欠。”

  “……”

  “从目前所查到的线索来看,似乎都指向了邱盈霖是自杀这个结果,因为吸毒而欠下一大笔钱,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偿清,而没有钱毒贩子又再不肯卖给他毒品,于是邱盈霖在绝望中上吊自杀了——除了那个安定药瓶外,一切都合情合理。”王子洁自言自语地说,“可是很明显那个药瓶是被人做过手脚的,有人擦去了药瓶上自己的指纹,再将邱盈霖的指纹印了上去。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指纹呢,这一定和邱盈霖的死有很大的关系,如果邱盈霖是死于他杀的话,那么那个擦去自己指纹的人就很有可能是凶手。”

  “那么是谁最有可能擦去药瓶上自己的指纹呢,”杜撰终于从案卷里抬起了头,说,“从邱盈霖回到家,到邱维国报案,这期间在屋子里的只有邱盈霖、邱维国和邱晓彤祖孙三人,除去懵懂无知的邱晓彤,就剩下了邱盈霖和邱维国。”

  “是邱盈霖自己干的吗?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就要想想看邱盈霖为什么要擦去安定药瓶上的指纹。是为了掩护别的什么人吗?自从邱盈霖的老婆梁莉娟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以后,邱盈霖整天沉浸在酒精与毒品的麻醉之中,把对妻子的怨恨完全撒在无辜的孩子身上,对邱晓彤不管不问。邱盈霖的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相反,倒是有不少人巴不得他早点死,我看不出来邱盈霖这样做是为了要掩护什么人。那么还有别的什么理由吗?如果邱盈霖生前曾买下大笔意外保险的话,我倒是觉得他这么做有故布疑阵的可能,可是邱盈霖生前还欠着一屁股烂债,又沾染上毒瘾,根本不可能有钱买保险。或者邱盈霖有洁癖,曾经仔细地擦拭过那个安定药瓶?你可以看看现场照片上邱盈霖那身污渍斑斑的衣服和他那脏兮兮的床铺,看不出来这样的男人会有洁癖。还有就是从现场的照片上看,邱盈霖的手上沾着一些泥渍,这些泥渍后来也沾上了安定药瓶,如果邱盈霖是为了清洁的目的去擦拭药瓶的话,那他为什么不先洗洗手呢?排除掉以上这些,我想不出邱盈霖有什么理由要仔细地擦去安定药瓶上的指纹。”

  说到这里,杜撰端起面前的杯子呷了一口茶,接着说道:“那么就还剩下另一个人了,就是邱维国。上次我已经说了,邱盈霖是个不肖子,不仅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挥霍一空,还在外面欠下一大笔高利贷,现在眼看邱晓彤就要懂事了,要是再让邱盈霖这样胡闹下去,恐怕连供邱晓彤上学的钱也攒不起来。邱维国为了让这个家再继续维持下去,为了让自己的小孙子能健康地成长,大义灭亲杀掉邱盈霖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邱盈霖是死于他杀,而凶手是邱维国的话,那么那个安定药瓶的事情就能解释的通了。案发当日,邱维国待邱盈霖回到家后,用预先准备的搀了安眠药的饮料让邱盈霖昏睡过去,再制造邱盈霖吞服安眠药后上吊自杀的假象。由于邱盈霖事先喝了很多酒,又被邱维国用安眠药弄的人事不省,当然只能任由邱维国摆布,这也是为什么马得源在外面听不到一点动静的原因——”

  “可是你要弄明白一点,”王子洁打断了杜撰滔滔不绝的演讲,说,“邱盈霖可有将近一百二十斤重,而邱维国呢,又矮又瘦,体重几乎只有邱盈霖的一半,根本不可能有力气把邱盈霖吊起来的。如果是利用杠杆原理,用绑上重物的方法将邱盈霖吊起来的话,现场又找不到什么可供利用的工具。你也看到了,现场除了一张生满了铁锈、根本不能折叠的弹簧床,和一张又沉又苯、掉了漆的木桌子外,就没有什么家具了,剩下的不是易拉罐、啤酒瓶就是废纸壳子,邱维国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怎么可能把邱盈霖吊起来呢?”

  “你说的这个问题的确困扰了我一段时间,”杜撰搔搔头,说,“不过当我仔细地研究了现场的照片后,我发现了一条很明显的线索指向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所在。”

  “什么?”王子洁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你是说你知道了邱维国是怎么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把体重几乎是自己两倍的邱盈霖吊上天花板的方法?”

  杜撰点点头,说:“不过确切地说,邱维国的确借助了现场的某种工具,只是那个工具隐藏地非常巧妙,几乎不会引人注目,我也是在很仔细地研究了现场的照片后,才发现这一点的。”

  “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工具,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王子洁迫不及待地说。

  杜撰笑了笑,指着手中的两张照片说:“线索就在这两张照片上。”

  王子洁急忙拿过照片来,只见第一张照片上是邱盈霖的尸体,邱盈霖面色发紫,眼睛上翻,吐着舌头,裤子上沾着大小便失禁的污渍,好像透过照片还能闻到那令人恶心的尸臭一般;第二张照片是里屋的场景,照片里只有一张看上去一点也不结实的钢丝床和一张用黑胶带缠缠补补的破旧藤椅。

  “我不明白,”王子洁一年茫然地看着杜撰,“到底哪里不对?”

  “好吧,我来告诉你,”杜撰叹了口气,缓慢但是有力地说道,“第一,邱盈霖腰上的皮带为什么系的那么松;第二,那张旧藤椅一条腿上所缠的黑胶带明显是新的,像是刚刚缠上去的,还没沾上一点污迹,而你看看其余的三条腿都是缠了很久的旧胶带了,很脏,为什么这条腿上会特意缠上新胶带呢?”

  王子洁依旧茫然地看着杜撰,显然他还没理解杜撰的意思。

  “好好想想吧,”杜撰合上手中的案卷,说,“只要能解释这两个问题,就能很清楚地明白邱维国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才把体重几乎是自己两倍的邱盈霖吊上天花板的。”

               (五)

  走到门口,杜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狠了狠心,走了进去。

  “你是……”邱维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满脸惊讶地看着杜撰。

  “邱老师,您好,我叫杜撰,是个撰稿人,关于您儿子的案子,我有事情想和您谈谈。”杜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口袋里掏出折扇扇了起来。

  “有什么可谈的呢……”邱维国一脸麻木地说,“人都已经死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个不肖子我不想再提了。”

  杜撰苦笑了一下,说:“我想请您先听我说句话,我说完之后您若还是不想和我谈,那我自行告退便是。”

  邱维国叹了口气,轻轻地在钢丝床上坐下,算是默许了杜撰。

  杜撰挪近一步,说:“根据警察的检验,在现场发现的那个安定药瓶上只有您儿子邱盈霖的指纹。可是请您想一想,安眠药是从药房里买来的,药瓶上怎么会只有一个人的指纹呢?也就是说,有人擦去了那个安定药瓶上原有的指纹,再小心翼翼地印上了邱盈霖的指纹。可是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您不想知道吗?”

  “……”

  邱维国望着杜撰,嗫嚅着,欲言又止。

  “从案发当晚您儿子回到家,到您报案,这期间在屋子里的只有您、您儿子和你的孙子三人,谁最有可能擦去那个药瓶上的指纹呢?首先排除您的孙子,其次是您的儿子,可是您的儿子为什么要擦去安定药瓶上的指纹呢?是为了掩护别的什么人吗?您儿子整天沉浸在酒精与毒品的麻醉之中,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我看不出来他这样做是为了要掩护什么人。那么如果是别的理由呢?如果您儿子生前曾买下大笔意外保险的话,我倒是觉得他这么做有故布疑阵的可能,可是您儿子生前还欠着一屁股烂债,又沾染上毒瘾,根本不可能有钱买保险。或者您儿子只是为了清洁的目的而擦拭那个安定药瓶?可是您儿子死时手上沾着一些泥渍——这些泥渍后来也沾上了安定药瓶,如果您儿子只是为了清洁的目的去擦拭药瓶的话,那他为什么不先洗洗手呢?排除掉以上这些,我想不出您儿子有什么理由要仔细地擦去安定药瓶上的指纹。”

  “你的意思是……”邱维国终于开口了,说的很慢,可是咬字很清晰,“是我擦去了药瓶上的指纹?”

  杜撰毫不退缩地迎上邱维国的眼神,点了点头,说:“案发当晚,,当您的儿子回到家中时,已经是酩酊大醉了,没有丝毫怀疑的便喝下了您预先准备的搀有安眠药的饮料,然后便人事不省了。您大可以制造出您儿子吞服安眠药再上吊自杀的假象,只不过您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当您在把药瓶上您的指纹擦去的同时,也擦去了别人的指纹,正是这一点才引起了我的怀疑。”

  邱维国闻言苦笑了一下,自嘲地说:“是啊,可是我这个干老头是怎么把我的儿子吊起来的呢,你不会真的认为我有力气吊起我儿子吧。”说着,邱维国向杜撰伸出了他那干枯、瘦弱的手臂,好像一根在风中摇摇欲折的树枝一般在杜撰的面前晃动。

  “这正是您整个计划中最巧妙的部分,”杜撰收起折扇,说道,“您借助了两样毫不起眼的东西,便成功地吊起了您儿子,事后又能把这两样东西藏于现场而不引人注目。”

  “哦,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邱维国反问道。

  “一件是您儿子腰上的皮带,一件便是一条结实的长绳子。”杜撰搔搔头,说,“首先,您把绳子的一头绑在天花板的铁环上,再把您儿子的皮带系松,然后用绳子的另一头穿过您儿子的皮带,最后是把绳子穿过那个铁环,这样以您儿子的皮带为受力点,实际上做成了一个简单的动滑轮(如下图)。用动滑轮能够节省一半的力气,您儿子将近一百二十斤的体重在动滑轮的帮助下,只需要您用六十斤左右的臂力就能吊起来了,而这恰好是您气力的极限。”



  “将您儿子吊起来之后,您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绳,做成绳套穿过铁环,然后再把您儿子的头套进去,最后只需要松开吊着您儿子皮带的绳子,您的儿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睡梦之中做了吊死鬼。当然完成这些对您来说是一件非常费力的事情,可是您有充足的时间,不是吗?之后您倒掉安定药瓶里剩下的药丸,再小心翼翼地擦去了药瓶上您的指纹,把空药瓶丢在地上。最后您把您儿子的鞋印印在桌子上,一个上吊自杀的现场就这样被你精心制作出来了。”

  “……”

  “那条结实的长绳子被您藏在了现场,就藏在——”杜撰慢慢地走过去,指着那张旧藤椅的一条腿,说,“这里。”

  邱维国看着那张旧藤椅,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杜撰弯下腰,慢慢地撕开了缠在这条腿上黑胶带:“仔细看这条腿上的黑胶带,和其他三条腿上缠的胶带迥然不同,明显是新缠上去不久的,为什么要在这条腿上重新缠上黑胶带呢?是因为那条长绳子恰好就绑在这条腿上吧。”说着,杜撰已经撕下了藤椅腿上的黑胶带,密密匝匝绕着藤椅腿的,正是一条结实的长长的尼龙绳。

  “……”

  杜撰站起身来,看着邱维国,静静的说:“我这次来,是想劝您去自首的。警察现在已经怀疑您了,您的罪行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如果您现在就去派出所自首的话,还能争取从宽发落。”

  邱维国默默地摇了摇头,说:“这又有什么用了,我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疾病缠身,多几年和少几年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您不想想您的孙子吗?”

  邱维国苦笑起来,说:“我正是为了小彤,才这么做的。我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说不定哪天就去见阎王,我犯不着为了儿子的不肖而触犯法律,可是小彤不一样,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让他那个混蛋爸爸把他给耽误了。”

  “……”

  “那天盈霖破天荒地带了面相不善的男人回到家里,还特意把小彤领到那男人的面前。我感到非常奇怪,便偷听了他们的一段对话。你知道么……那个男人是个人贩子,盈霖为了还高利贷,为了筹毒资,竟然要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卖给人贩子!”说到这里,邱维国攥紧了双拳,双眼里所流露出的究竟是愤怒、痛苦还是绝望,杜撰早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像这样的一个良心丧尽的家伙,我怎能留他在人世继续作孽。”邱维国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原本我是不想用这些脱罪手段的,可是我怕小彤没有人照顾,我也不愿意让小彤长大以后背上个爸爸是瘾君子、爷爷是杀人犯的沉重包袱……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没必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倒是我多虑了。是啊,无论多么巧妙的罪行,终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只是我想不到这天来的这么快。”

  杜撰点点头,说:“这可真是令人悲哀的真相……有些事的确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怎么办呢……这是一个令人伤感的问题,如果我当时处于您的位置,说不定我也会这么做的。”

  “年轻人,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我知道了。只是……”邱维国看着杜撰,眼中闪出了泪花,“能替我照顾好小彤么?”

  杜撰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我会替您找一户好人家来收养小彤的,这点请您放心。”

  “那我就没什么遗憾了啊。”邱维国长吁一口气。

  “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辞了,您好好带带小彤吧……以后这样的机会可能很少了。明天一早,我会去新安派出所等您。”说完杜撰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等等——”

  杜撰闻言转过身来,看见邱维国正看着他,嘴角仿佛绽出一丝微笑:“谢谢你,年轻人。”

  杜撰重新站了在外面炽烈的阳光之下,他叹了口气,向身后看去,只见身后那一排排斑斑驳驳、颓坏破败的鸽子楼如同一片巨大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砖石森林,不安地在烈日中颤抖着,将它们的残生暴露在酷烈的阳光之下,而就在那楼房的阴影中,几棵枯瘦的小草正顽强地生长着,向着路边的行人展示着它们顽强的生命力。


[此贴被375014083于2006-6-7 10:24:5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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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居月诸宝宝
2 楼: Re:悲哀的真相 06年06月05日22点19分


沙发!!!
作者真是高产!






                   韩国总统“有关韩日关系告全国国民书”
尊敬的国民同胞: 
通过报道,我了解到国民们一直难以压抑自己心中的愤愤不平,同时也深深地理解那些保持沉默的国民们内心的郁闷之情。
为了减轻国民心中的愤怒与郁闷,谨撰写此文。
与其说是国民们的郁闷和愤怒还不如说是因为大家对最终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感到遥遥无期。此前,不管是政府的反应温和,还是反应强烈,亦或是反应不冷不热,我们都没有找到能执行我们意志的合适的手段。就是这样的一个状况深深地刺痛着我们的心。国民们对于政府的反应大概也和以前一样,认为就算能图一时之快也难以期待能够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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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案纪实地窄打开迷案纪实的博客
3 楼: Re:悲哀的真相 06年06月06日12点49分


推理以及故事情节非常严谨,非常流畅.
最后的真相也很合理.

不过,这个手法,似乎暗合了啊……:(






让我大声地说:我想要看本格推理小说!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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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舞乱舞
4 楼: Re:Re:悲哀的真相 06年06月06日17点44分


楼主是高中生.






心纯似水 欲舞如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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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5014083……
5 楼: Re:Re:Re:悲哀的真相 06年06月06日18点00分


【乱舞在大作中谈到:】
>楼主是高中生.
  我的儿子是高中生,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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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aohe匿名
6 楼: Re:Re:Re:Re:悲哀的真相 06年06月11日14点27分


很感动这个故事,暂且说它是个故事吧。亲情伟大啊。但我不希望为了爱去违法。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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