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All
1
2
3
4
5
10
30
天
BUG保修
站务讨论
调查报告
会客大厅
新手上路
推门之声
书籍交易
资源下载
每周谜题
谜题大全
字谜灯谜
原创小说
历史悬案
媒体征稿
中国侦探
欧美名家
日本推理
出版书讯
作品列表
法律案例
技术交流
推理游戏
推理影视
推理动漫
福尔摩斯
本格沙龙
原创俱乐部
作者:
主题:
内容:
您当前的位置:
推理之门
>
原创推理 >
原创小说
【版主】:wangjiajun,关枫
字体大小:
较小
默认
普通
较大
很大
超大
第
1
页/共
1
页(总计
5
个回复)
主 题: 原创悬疑小说:虚井(全文)重新发布(人气:1230)
普林斯
(
史一里
)
1
楼: 原创悬疑小说:虚井(全文)重新发布
06年09月04日20点42分
普林斯:
1、这部小说最早是在九月四号发在推门的,后来由于一些原因停了下来。当然,文章早已定稿,太监小说早就不写了。
2、把它归为悬疑小说——我写的大多数都是悬疑小说——毕竟,推理,就逻辑思维而言,层次太高,我的功力显然不够。但是,这篇小说除了从头到尾贯穿的悬念外,还有一些具有推理性质的真实细节,比如怎样在犯罪现场隐藏足迹、鞋印等等。推门的朋友都是推理的高手,或者说是推理文学的高手,我写的却是日常生活中完全可能出现的手段,希望能够给你们一些不同的感觉。
3、小说叫《虚井》,取材自以前我住的一座带古井的老宅(那里曾是清朝魏源的旧居)。那房子卖掉以后,一直想写一篇小说留个纪念,于是有了这篇文章。
4、这次全文贴出,真心希望大家批评、指正,可以的话,再来一点鼓励。
故事梗概:
警察蔡汉买下了一座带水井的老宅,他在井沿上发现一个符号——¥。在探索这个符号含义的过程中,蔡汉在网上结识了一个叫辛蕙的女建筑设计师。辛蕙到蔡汉家中实地考察水井上奇怪的符号时突然神秘消失了。此后市公安局介入调查,结论却是根本就没有辛蕙这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蔡汉自己臆想出来的。为了证明清白,并找出消失的辛蕙,蔡汉自己开始了调查,并最终揭开了符号背后隐藏的阴谋……
虚 井
引子
清末的启州,是当时全国最大的内河口岸之一。便利的水路交通,造就了启州城里一大批盐商。由于资本主义萌芽被不断人为地打压,所以他们不可能发展到富可敌国的地步。即便如此,他们的富有,也给启州这个城市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故事。
六炉香茶楼坐落在启州城最繁华的教场。这里本来是明末登远大将军操练士兵的地方——“校场”。改朝换代几十年以后,这里茶馆与妓院并立,烟馆与药房同排,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地名也讹成了“教”场。六炉香是一座三层高的木结构土楼,虽然楼上设有“雅座”,但那只不过作为夜晚酒席宴请之用。启州人最喜欢的,还是坐在一楼大厅里品茶听书。所以一步进六炉香大门,就会看见一幅仿佛阶级调和的场面,无论是腰缠万贯的盐商,还是在隔壁赌档遇上了好手气的轿夫、皮匠,统统挤在大厅里,聚精会神地听着台上说书艺人唾液横飞。唯一不同的是,当台上说到精彩之处,轿夫、皮匠们齐声喝彩,然后一只脚会不由自主地抬到椅子上来;而大大小小的盐商们则从头到尾正襟危坐,即使觉得书说得好,他们也只会交头接耳悄声议论。传说中他们身上种种荒淫举动,是绝对不会暴露在公共场合之下的。
那天下午,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大厅里各种人声渐渐响起,跑堂的忙着给各座续水换茶,小贩们也抓紧时间推销自己的香干小食。突然,声音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一个干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精致的紫色马甲,青色长袍,左手拄着一根上好木料制成的拐杖,右手牵着一个拖着鼻涕的儿童。这里所有的人都认识他们——启州最大的盐商江骄人和他的孙儿。“最大”这个形容词在当时并没有清晰的数据能够证明,而完全是斗富斗出来的结论。有一年启州几个最有名望的盐商聚在一起斗富,一轮下来,一些人知难而退,一些人倾家荡产,只剩下住在东城的江骄人和住在郊县的黄长青。其实盐商们的财富由于无法准确统计,所以根本无从比较,斗富很大程度上斗的是一种气魄。黄长青先下手为强,买下了六炉香,并且宣布大宴宾客一个月,所有启州城的人都可以到六炉香喝茶、听书、闹酒,费用全部算在黄长青的帐上。此举一出,江骄人应该立即回应,但是他蛰伏很久没有任何动作。就在黄长青洋洋得意以为江骄人知难而退的时候,大家突然发现,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江骄人的私家花园——“江园”里凭空竖起一座“六炉香”。和黄长青的六炉香不同的是,这座六炉香是白色的——完全是用盐堆成的。以当时盐的价格计算,胜负立刻见了分晓。没过几年,黄长青死在了家中,是不是给这座白楼“镇”死的,不得而知。
江骄人牵着他最溺爱的孙儿出现在门口,所有的人立刻肃然起敬,起身行礼,小二也马上跑过来招呼,把祖孙二人引向台下最好的座位。一帮自认排得上号的小盐商也陆续围过来陪着江骄人说话。茶楼里又恢复了正常,有人在小声地议论着:江老爷已经好久不来了,看他今天慈眉善目的样子,想必是那件东西失而复得了?
休息了一会的说书人重新上台,他再次用力一拍惊堂木——“啪!”
时光闪到了一百多年以后……
深秋的早晨空气清冷,阳光无力,犹如早衰的中年人的目光,想起来让人怜,看起来让人厌。街心公园里有几个晨练的老人,他们特立独行地舞刀弄剑,精神异常矍铄,然而在这奕奕神采中,又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一种无言的落寞和孤寂。如果生命可以浓缩在临终一瞬重演,那此刻无疑是一种可悲而又可怜的回光返照。从牙牙学语到回光返照,就是老人手中大刀挥落和长剑刺出的一瞬。他们眼角扬起皱纹,地上枯叶随风彳亍……
一个男人坐在已经干涸的水池边抽烟,米色风衣的腰带不时被风吹起。巨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坚毅得好像一座纪念碑。他身边放着一个深紫色木盒,岁月留下犹如皱纹一般的痕迹,巨大的铜钉新近刚被擦过,几乎能够映出人的脸。
一个女人走过来,整个人藏在一件褐色披肩下,似乎这样能使她觉得很安全。她在男人身边停下,微微一笑,瀑布般的卷发轻轻颤动。
相对的那一瞬间,空气中出现一丝温暖。
“你还好吗?”简单的语言掩饰不住女人的关切,然而又略带哀愁。
“还不错,你呢?”男人很久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女人无法知道男人墨镜背后的表情,只看见他的嘴唇又在习惯性地翕动。
“那就好。”女人坐下,墨绿色长裙里,裹在黑色丝袜下的双腿交叉缠绕着,尖尖的皮靴好象天空划出的一缕闪电,在男人看来——刺激而又遥远。
男人摘下墨镜,侧过头来:“你的变化不小。”
“老了而已。”女人自嘲道。她用余光看着男人,对于这张熟悉的脸,她觉得亲切,好像一个睡了很久的枕头,但她又觉得陌生,因为换了新的枕套。她还想再说几句,临了却又放弃了,只是把手放在腿上轻轻地搓着,接着又拢了一拢披肩。
男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奈地抿抿嘴,嘴唇依旧翕动不止,这使他看上去有点虚弱。
女人打破尴尬:“找我有什么事?”她似乎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期待中有点无奈,无奈又掩饰不了激动。
男人觉得已经切入正题,于是咬咬牙:“有一件东西给你。”
“什么?”
男人拿起身边的盒子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当女人的目光接触到这个陈旧的木盒时,她的眉毛不自觉地颤动起来。她战战兢兢地接过木盒,犹如手捧一个脆弱的生命。她用眼光向男人询问:这是什么?
男人微微点头,却表达着不置可否的意思。他站起身来朝向太阳,刚好挡住了东面吹来的风。女人披肩的毛边安静下来,不再随风喧嚣。女人颤微微地打开木盒上只有象征意义的铜锁,但是旋即又停住。男人转过身来,他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用眼神鼓励着女人。
木盒被打开,里面有一个被黄色方巾包裹着的东西。女人的手抖得愈加厉害,用手指去夹方巾的一角,却几次没能夹住——那仿佛不是方巾,而是一条狡猾的鱼。
男人望向远方,呼出一口白色的气。
当他们离开的时候,男人将自己的墨镜戴在了女人的脸上。巨大的镜片挡住了女人湿润的双眼。离别的拥抱使得女人不禁失声痛哭。男人抚弄着她的长发,什么也不说。她的眼泪滑过消瘦的脸庞,滴落在男人的肩上。
他们握着的手渐渐分开,就像一根绳子在断开前的藕断丝连。
男人走向水池的左边,女人看着他的背影,依旧留着泪。
当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公园门口的车流中,女人转过身,向右……
“咦……呀!”远处晨练的老人横空刺出一剑,白光一闪,这一剑将时间划出了一个缺口,回到一年多前……
一章
黑暗——头刚刚伸进井里,眼前漆黑一片。一会,眼睛适应了,正前方渐渐明亮起来,那是轻轻波动的水面。时间再长一点,水面会有倒影,只是由于变形得厉害,所以很难察觉,就像很难欣赏一幅揉皱的画。
“喂!”喊一声!
没有想象中的回音,只是水面又有一点波动而已。
“蔡警官,小心,不要掉下去了。”一个瘦小的男人拍拍蔡汉的背。
蔡汉把探进井里的头缩回来,那口井似乎有一种吸力,所以他觉得有点费劲。
瘦小的男人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用手在空中随意划了个圈:“怎么样?”
蔡汉没有说话,双手背在身后踱起方步。
瘦小的男人把夹在左边腋下的褐色手包换到右边夹牢,粗大的金色拉链在阳光下闪烁着,十分刺眼。他灭掉手里的烟头,随即又点上另一根不紧不慢地抽着。他身体的重心落在左腿上,右腿悠闲地抖着——对于蔡汉的沉默,要装出一幅悉听尊便的样子。
蔡汉在井边台阶上坐下:“你怎么会叫‘王为民’呢?”
“嗯?咳!”王为民先是迟疑了一下——他没想到买家会问这个——接着叹了口气蹲下,“老头给我起的名叫‘王慰民’,安慰的‘慰’。现在看那个字很普通,小时候我却觉得很难记,又难写,所以自己偷偷就改了,在学校里叫‘王为民’,为人民服务嘛,时间一长,就没再改回去。嘿嘿。”
“哦。”蔡汉提出了问题,但似乎并不在乎答案,就像遇见熟人时问“吃了吗?”,其实你吃没吃和我并没有关系。他打量着这所房子,一间带有一口水井的老宅,嘴唇轻轻翕动,这个习惯性地小动作,在不同场合有着不同的意义,现在呢,就代表对房子基本满意。
蔡汉不耐烦地用手赶了赶李家园派出所门口灯箱下面聚集的飞虫,但是徒劳无功,虫儿们机敏地和他打着游击,你来我散,你走我聚。蔡汉无奈地皱皱眉,走进值班大厅。
看见陈小敏坐在值班台后面,蔡汉嘟哝了一句:“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呢!”陈小敏站起身来,抖一抖腿,她已经坐了很久,裤子上被压出了很多折皱,就着汗粘在一起。
“等我干嘛?”蔡汉对她的话不感冒,他甚至没有停下来说话,而是直接转向值班台右侧的民警办公室。
陈小敏理了理头发,跟了过来:“怎么样,买了?”
蔡汉看了她一眼:“嗯,买了。”
“哦。”陈小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倚在门框上。
蔡汉解着衬衣的纽扣:“出去,出去,我要换警服。”
“不能看啊?”陈小敏扬扬眉。
蔡汉没理她,解开最后一颗扣子以后,又问:“你真的不走?”
“不走!”
“好。”蔡汉脱掉衬衣扔在一旁,露出一身古铜色的结实肌肉。
“身材不错嘛!”陈小敏故意说得有点轻浮,掩饰脸上微微泛起的桃红。
蔡汉把手搭在腰带上,挑衅地问:“还不走?”
“你是不是男人,脱件衣服唧唧歪歪的?”陈小敏嘴上不服输,身体却已经从办公室里退出来。
蔡汉换好警服出来,一看陈小敏不在大厅里,就问值班台上的保安:“小丫头走了?”
“没走,她跟老周调了班,今晚跟你一组巡逻。”保安拿起墙上挂着的交接班登记簿,翻给蔡汉看。
“那她人呢?”
“钱所把她叫出去了,说车子有问题。”
蔡汉点了点头,走向门口。
陈小敏站在一辆破旧的桑塔纳巡逻车旁,副所长钱方正在驾驶席上摆弄着排档杆。
钱方说:“半路上抛锚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捣鼓好了,现在有个问题,就是直接挂一档启动不了,要挂上去以后往后拉一点,离合要基本松掉,听到咔咔的声音就行了。看,就这样。”
蔡汉大声说:“我知道,上次陈所那辆车也是这个毛病,离合器有问题。”
钱方熄了火:“估计是,明天送后勤修理厂去,今晚你们先将就着开。”
“好的。”陈小敏接过钱方递来的钥匙,一把又丢给蔡汉:“我不开车,他开!”
钱方摘下帽子,关掉对讲机,对着蔡汉暧昧地笑笑:“这随你们喽!”
蔡汉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打开腰间的对讲机:“四洞洞,四洞洞(400,指挥中心总台的呼号),李家园派出所夜班准备巡逻。”
一阵“沙沙”的响声后,对讲机里传来温柔的女声:“好的,请注意安全。”
陈小敏撇撇嘴:“哈,注意安全,怎么每次我呼叫总台没人跟我说注意安全?”
“那是因为你这种女人很安全!”蔡汉又打开车载电台。
陈小敏“哼”了一声,转过身对着休息室喊:“出发了!”
当班的两个保安跑出来上了车。
巡逻车刚刚拐上解放路,对讲机里就传来总台的声音:“李家园巡逻组,李家园巡逻组!”
陈小敏按下通话键:“请讲!”
“请报告你们的位置。”
陈小敏看看窗外:“解放路与李家园路交叉口,向东200米左右。”
“好的,请到解放西路588号。有一位姓陈的女士报警,说被丈夫殴打。”
“人现在在哪里?”
“说站在路口上等警察。”
“有没有受伤?”
“不清楚,她留了电话,请记一下:133……”
“好的,已经记下,我们这就过去。”
陈小敏还没说完,蔡汉已经在一个路口转弯,然后穿过一条巷子,拐上了解放西路。
坐在后座的保安指着窗外说:“蔡队,你看是不是那个?”
蔡汉减慢车速,在保安指的方向,一个女人低着头站着。
陈小敏打开警报器响了一下,女人听见声音立刻抬起头,向着巡逻车挥手。
蔡汉把车停在路边,带着陈小敏和保安向女人走过去。
“陈女士?”陈小敏问。
“是的。”女人点点头。
其实不能称作是女士,这个女人看上去十分年轻,20岁左右。穿得十分妖艳,红色低胸装胸口开得很低,碗口大的乳房挤出深深的乳沟。裙子很短,很透,使得一双雪白的大腿显得愈加的丰满,路灯照射之下,似乎能够看见皮肤下的血管。
蔡汉从陈小敏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厌恶,知道让她多说话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赶忙抢着盘问。
“是你报的警?”
“对。”赵女士低下头去,双臂抱在胸口。
“丈夫打你了?”
“嗯。”
“人呢?”
“不知道。”
“他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
陈小敏斜了斜眼睛,撇了撇嘴,好像在说“看这身打扮就知道丈夫为什么打你”。
蔡汉挥挥手,示意她不要捣乱:“你报警求助,不说清楚原因我们怎么帮你?”
赵女士抬起头来看着蔡汉,眼神里透着不诚实的光芒:“他,他喝酒了。”
“他经常酒后打你?”
女人迟疑了一下,挤出一句话:“也不是经常,今天他回家的时候我正好不在。”
“你去哪里了?”
赵女士想了想:“在隔壁棋牌室打牌。”
两个保安听得笑起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打牌要穿成这样,尤其是在所谓的“隔壁”棋牌室打牌。
“他不许你打牌?”
“不是。”赵女士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声音越说越小:“他回来的时候,宝宝在家哭。”
“你有小孩?”陈小敏叫了起来。
“嗯,八个月。但是我走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赵女士明显在开脱责任。
蔡汉皱皱眉,尽量平抑着自己的情绪:“你家在哪,这里?”
“不是,这里是娘家。”
蔡汉看了看赵女士身后的几座平房,又问:“他打伤你没有,打哪儿了?”
赵女士重新扬起头,侧过左脸:“这里。”
借着路灯,能够隐约看见赵女士左脸上有数条指印。
蔡汉叹了口气,说:“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
赵女士又低下头:“我不回去。”
“为什么?”
“我不敢,他又要打我。”
“我们会找他谈谈。”
“那你们去找他谈,反正我不回去。”
蔡汉看看陈小敏,对赵女士说:“你娘家现在有什么人?”
“我妹妹在家,我爸妈在外面打牌。”
保安又是一阵嬉笑。
“你丈夫现在在你们自己家吗?”
“可能在家,不过也可能在他父母家里。”
“你们自己的房子在哪?”
赵女士转过身去指了一指方向:“就在巷子里,流水桥19号。”
“他父母家呢?”
赵女士指指相反方向:“安乐巷15号。”
“他有电话吗?”
“有。”赵女士报了一个号码。
蔡汉打过去,电话已关机。
“他父母家有电话吗?”
“有,但是我不记得。”
蔡汉思考了一下:“那你现在先回娘家等一会,我们去找你丈夫谈谈。”
“你们不能走,待会他万一又打我怎么办?”
“这不会。”蔡汉对着一个保安说:“小王你先在这边等着。我和陈小敏到他们家去,小张你去安乐巷,他如果在,你打电话给我。”
蔡汉又拿过陈小敏手里的对讲机交给保安小王:“你在这边守着,有情况叫我。”
“这样行不行?”蔡汉转向赵女士。
赵女士点点头。
“那小敏你先陪她进去,跟她妹妹说一下。”
陈小敏和保安小王陪着赵女士进了房间。
蔡汉按下对讲机的通话键:“四洞洞,四洞洞,李家园巡逻组已经找到报警人。家庭纠纷,不严重,现在正在调解……”
通话完毕,蔡汉对保安小张说:“那你现在就去吧。安乐巷你认识吧?”
小张点点头,嘴里却说:“这女的应该被打,小孩周岁不满,自己溜出去打牌。”
蔡汉笑笑,他没有表态,事实上他无法表态,经验告诉他,这女人刚才说的很可能是一面之词,并不可靠。
保安走后,蔡汉把车开上人行道,然后摇上车窗锁好。这时陈小敏正好走出来:“不开车去?”
“我知道一条路,穿俩巷子就到了。”
“你对这边很熟啊?”
“这几个月看房子走熟了。”
“你看那么多房子有什么用,我同学就介绍了一家给你,你就拍板买了,嘿嘿!”
“如果我不看那么多房子,也不会轻易地买下你同学介绍的。”
“哼,搬家要不要帮忙啊?”
“帮什么忙?我已经搬进去了。”
“你今天早上不是才签了协议,钱交了吗?”
“早上全办好了,一共十来万,现金交易简单得很。我东西不多,下午整理整理,电脑、衣服什么的,一下子就搬过去了。”
“那你怎么不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早上要你陪我去你不去。”
“我有事嘛!”陈小敏想了想又说:“而且搬家得有仪式的。”
“单身汉搬家有什么仪式啊,剪彩?”
“那我也搬进去你就不是单身汉了!”
“免了,我那儿不是旅馆。”
“鬼才把你那儿当旅馆。”陈小敏有点生气,不再说话。
蔡汉看出气氛尴尬,想说几句笑话缓解一下,却一时想不到任何可乐的东西,还好这时已经走到了赵女士说的流水桥。
“19号在哪?”陈小敏看见路灯杆上有一个严重锈蚀的路牌。
蔡汉左右看了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附近外围的房子基本上倒的倒,拆的拆,他们两人站的地方简直是个建筑工地,到处是断壁残垣,找不到门牌。
蔡汉心想转一圈找找看吧,于是向右走去,陈小敏却突然拉了拉他的衣服说:“往左边走。”
蔡汉不解地问:“为什么,你怎么知道往左走?”
“感觉嘛!”
果然穿过一道几乎快要倒塌的木门,出现一所亮着灯的简陋民宅,门口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门牌“流水桥19号-2”。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开门的正是赵女士的丈夫。看见两名警察来敲门,这个男人显得有点害怕。虽然脸上还有潮红,但是看得出来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蔡汉顺势压压帽檐,故作严厉地问话,男人一五一十地招了。
男人叫莫凯,三十五岁,下岗工人,赵女士是他二婚妻子,叫赵丽芬,二十三岁。莫凯下岗以后老婆突然得了重病,没有拖得了多久就死了。结婚将近十年没有孩子,所以莫凯想赶紧找人结婚。赵丽芬二十岁时开始被一个台湾人包养,梦想有一天能嫁到台湾去。谁知道那个台湾人只是省城某酒店的领班,一个月也就万把块钱薪水。包养赵丽芬两年,没给她一点好处,还把自己在外寻花问柳得来的一身怪病传给了她。后来台湾人跑了,赵丽芬一身疱疹也不敢回家,只好在流水桥租了间民房住下,和莫凯成了邻居。莫凯老婆死后,赵丽芬看莫凯老实而且还有几万块钱工龄买断金就跟他住到了一块,打算过段时间把钱骗到手就一走了之,谁知一不小心生下了孩子。孩子一出生,莫凯那点积蓄就花得差不多了,赵丽芬好逸恶劳惯了,自然不肯和他一起出去找工作,于是每天晚上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泡在酒吧里,指望某天能被某个台湾老板看上。莫凯对此敢怒不敢言,只有酒后才说她几句。今天他和几个以前的同事在路边摊喝了点酒,回家正看见赵丽芬又打扮得花枝招展要出门,于是趁着酒劲问她去哪。赵丽芬没好气地回他:明知故问个什么啊,我出去赚钱。莫凯说:不要去了,我一个工友作的那个超市据说要招人。赵丽芬说,要丢人你自己去吧。莫凯说:你这样就不丢人?赵丽芬说:没钱才丢人呢,运气好我一个晚上几千块回来了,你呢?莫凯没话可说,但是越想越气,于是追出门去给了赵丽芬几个巴掌……
没等莫凯说完,陈小敏已经两眼通红了。蔡汉怕她哭出来,于是说:“我们走吧。”
出门的时候,蔡汉对莫凯说:“不管怎么说,打人是不对的。回头我跟所长说说,看看我们所里还要不要招保安,要的话,我就通知你。”
莫凯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目送两名警察。蔡汉等他关上门,又拉着陈小敏折回去,绕着莫凯家的房子转了一圈,果然没有棋牌室。
早晨五点半,蔡汉和陈小敏把一个醉酒的乞丐送到救助站,然后径直将车开回所里,一晚的巡逻结束。
陈小敏把车钥匙交给下一班的民警,然后问蔡汉:“今天是你轮休吧?”
“嗯。”
“你去哪儿?”
“去哪,回家。”
陈小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噢。”
二章
蔡汉换了衣服去车棚拿了自行车,想到要回刚刚买的新房子里去,路上他竟然轻快地哼起歌来。
蔡汉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李家园派出所工作,这个误入公安机关的历史系毕业生开始并没有把警察当作毕生职业,虽然他也知道这份职业很神圣,但和其他自命不凡的大学生一样,总是觉得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在等着他。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蔡汉并不是等待发掘的钻石,就算是,也已经埋入深不可测的地下,所以,命运之神可能经常与他擦肩而过,但始终没有看他一眼。蔡汉也不是望夫崖上的痴妇,漫长的等待教会了他随遇而安,更重要的是,这七年的等待,教会了他怀疑——怀疑自己是谁,能干些什么。
从实习开始,蔡汉一直住在派出所的宿舍里。今年年初,他突然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娶妻生子虽然遥远,但是买房还是必须尽早打算。启州市改革开放二十年,四届领导班子在东南西北搞了四个新区,确定了四次城市发展方向,规划了四个重大发展战略,所以蔡汉不敢在新区买房,因为不知道哪天就又要被前进的脚步遗忘。再说了,在这个远没有达到小康的城市,向银行贷上四五十万买房子是否真有必要?蔡汉不是经济学家,即便是,他也不知道房价是不是一定会跌,但是他清楚地知道,房奴一定不好当。蔡汉觉得自己周围的人已经陷入了莫名的疯狂,在这个房产坐地涨价的年代,那些人似乎染上了一种病毒,一种盲目自大的病毒,看见街上有人开宝马就以为自己也进入了社会主义高级阶段,自己月入两千不到的口袋似乎总有一天会变成银行的印钞机,捧着布满茶垢的玻璃杯随便走走也能毫不费力地留下一地黄金。
所以蔡汉决定买一座便宜的老宅作为安身之地,而刚好他所在的派出所辖区有得天独厚的资源——这里曾经是启州的老城区——厚安区,有成片的老式住宅。这里的年轻人因为响应城市发展战略基本上都被迁出。固执的,留下老人坚守着,指望有天这里拆迁能弄个好价格;坐不住的,早就在报纸、广播打出广告,不知珍惜地四处叫卖祖业。所以,几个月来,蔡汉一直穿梭在厚安区的大街小巷,看了不下二十多处老宅。他并不是一个挑剔的人,即使在买房这种大事上,但是,这二十几套房子没有一套能看得上眼。要么太旧,门框上蛀得有蜂窝一样的洞;要么太新,老房子里全是崭新的白色铝合金门窗,感觉像穿着长袍还系着领带;要么太大,前后三进300多个平方;要么太小,两室一厅,院子还和别人共用。这些不如意的看房经历,几乎就要打消蔡汉的买房的欲望。直到一天陈小敏突然问他:“怎么样,房子看了不少吧,定了没有?”
“没呢,没看到一所满意的!”
“我给你介绍一栋房子吧,我一同学现在做房产中介。”
“别,我看了那么多了,要有好的我早看到了。”
“你看看嘛!”陈小敏眼睛一瞪:“看看你会少块肉啊?”
蔡汉不说话。
“你看不看?”
“不看!”
“给你脸不要是不是?”
“不要!”
最后蔡汉还是看了陈小敏介绍的房子。那天晚上看完房子他打电话给陈小敏说:“你那什么同学,一点都不专业!”
“怎么了?”
“把我带了去和房东见了面人就跑了。”
“他不跑怎么办啊,又赚不到你钱,我跟他说了,这笔买卖要是成了可不能收钱。”
“还真谢谢你,你也不怕人家告你!”
“告我,他敢啊!”陈小敏换了口气说:“咳,那是我同学,没事的。房子怎么样?”
“不错。”
“别给我面子。”
“给你面子我就说很好了。”
“你说话还真……”
“嗬嗬!”蔡汉忍不住笑起来:“真什么?”
“没什么!这房子有什么独特之处能让你说不错?”
“叫你跟我一起去看房你不去!”
“我有事嘛,再说我不喜欢看房子,再再说了,我是你什么人啊,要陪你看房子?”
这句话怔住了蔡汉,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小敏比蔡汉小四岁,启州人。据说从省警校毕业以后,成绩优异的她本可以留校当老师,不过她选择回老家启州工作。市局政治部照顾女同志,把她安排在机关,可是她又自己打报告要求下基层,于是被分配到李家园派出所治安组,蔡汉刚好是组长。因为陈小敏是女孩,所以蔡汉对她照顾有加,久而久之,有同事时不时地跟蔡汉说,你是不是看上陈小敏了。蔡汉当然说不是,可是时间一长,他自己也产生了错觉: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陈小敏?不是,蔡汉明确地告诉自己。
不是的原因有三:其一,蔡汉认为他和陈小敏之间不可能产生感情。同一个单位的确是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但是所谓“朝夕相处,日久生情”那是文人的意淫,“距离产生美”才是不变的真理,既然没有距离那又何来的美,美都没有,就更谈不上感情。
其二,蔡汉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陈小敏。虽然陈小敏已经到派出所工作两年,但是除了工作,蔡汉对陈小敏几乎一无所知。一下班,陈小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同事聚会什么的也从来都不参加。作为派出所里为数不多的几位年轻女同志,所长自然不会放过她,开始的时候,每逢领导检查或有重大活动,所长都会叫她去陪酒、陪玩。但是,一段时间以后,所长突然不找陈小敏。有同事传说,陈小敏上面有人,可能跟所长打了招呼。所长都不敢找她,别人,包括蔡汉自然也不敢“打扰”了。
最后一点,虽然蔡汉并不承认,其实却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蔡汉缺乏自信。派出所门口的墙上挂着一面很大的镜子,上面贴着“出警前请整理警容风貌”。在过去的七年里,蔡汉几乎每次出门前都会对着镜子照一照。第一年,镜子里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大学毕业生,架在有点歪的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是使整个人充满了知识的气息。第二年,年轻人脸色有点苍白和浮肿,金边眼镜在一次出警中被人打坏,这时候已经换上一副板材制成的粗框眼镜,一看就知道十分结实。第三年,眼镜不见了,左眼眉上多了一道长约2厘米的疤痕,蔡汉想不出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受伤,但是他那隐忍的嘴角仿佛昭示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他并不能为这道疤做点什么,除了接受它存在,并且将长久存在的事实。第四年,这个脸上有疤的警官脸色开始枯黄,皱纹耷拉在戴着隐形眼镜的眼睛周围,嘴角向下延伸得很远,给人一种地域小鬼的感觉,可怕,真可怕,蔡汉自己都这么觉得。第五年,镜子里的人头发开始稀疏,那一把故意梳理在前额的头发并不能完全盖住隐藏在它下面光滑发亮的头皮。第六年,蔡汉向头发妥协,干脆把它们都剪了,只留下贴着头皮那薄薄的一层。这个近似光头的警察显得更加狰狞,尤其在他不经意骤起眉头的那一刹那,左眼上的那道深黄色伤疤直立起来,像一把刀插在脸上!第七年,这个警察的样子已经进入了一种稳定期,变化已经不那么明显,高而瘦的身材使那身洗得有点发白的藏青色警服显得有点小,坚毅的目光里却透露着一丝无知的神态——自己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的样子,又怎能奢望陈小敏会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感觉。
基于这三点原因,蔡汉一直强迫自己要正确对待他和陈小敏的关系。任凭别人怎么说,怎么鼓动,自己要眼观鼻,鼻观心。但是话说回来,陈小敏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蔡汉也一直很好奇。他留心观察了许久,失望地发现,陈小敏对他果真没有特别之处,完全是同事之间的感情。要说有点什么的话,那就是,他是治安组的组长,好歹也算是她的领导,所以陈小敏对他有点敬畏,反到没有和别人相处那样融洽。不过,自从他开始不停看房子起,陈小敏的态度产生了一点变化,她似乎很关心蔡汉买房的进度,所以经常和他聊聊房子,两人走了近一点,接着,因为上下级关系产生的敬畏也渐渐没有了。没人的时候,陈小敏也会和他开几句玩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密封的罐头,千万不能开一点口子,否则不管这口子多大多小,里面的东西总是要变质的。自从陈小敏不再“敬畏”他,两人之间仅存的那一点心理上的距离开始崩溃,一开始,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时间一长,类似于朋友之间的挖苦讽刺也接踵而来,虽说不至于影响感情,但是总让人觉得产生隔阂。发展到最后,陈小敏不再把他当成男人,而蔡汉也不再把他当成女人,没有了性别之分,两人之间说话便再无顾忌,为了讽刺挖苦,甚至不惜歪曲事实,比如刚才巡逻之前,蔡汉说陈小敏长得很“安全”,事实上,陈小敏长得并不“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陈小敏说出“我又不是你什么人”的话,蔡汉当然一下子猜不透她的用意。其实不用猜,当晚陈小敏的用意就表露无疑。
晚上八点多,蔡汉洗完澡赤膊站在院子里欣赏他人生中最大的一笔物质财富。说实话,当这笔财富以数字的形式存在于银行存折上时,并没有多少特别的感觉。而现在数字化成了实物,化成了一栋古色古香的小楼,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和一口古井,蔡汉突然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成就感。这种成就感是独立的,绝对的,纯粹的,蔡汉甚至心想,就算自己以后能够拥有一座城市,那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足。
门铃声敲醒蔡汉。怎么会有人拍门?除了房东,就是陈小敏。
果真是陈小敏。她今天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和以往蔡汉每天见到的穿着警服的样子大相径庭。穿着警服的陈小敏,喜欢把头发高高地扎在脑后,不施粉黛,十分高挑清爽;而现在的陈小敏,头发随意自然地披着,脸上化了妆,有点热情似火的感觉。蔡汉有点不习惯,傻乎乎地瞪着陈小敏。陈小敏跺了跺脚:“我说你眼光能不能不这么色?”
这明显是开玩笑的话,却说中了蔡汉的心事。蔡汉脸微红,赶紧把她让进门来。
“单门独院,朱门古井,还真有点情调!”陈小敏在院子里转着。
“还可以了。”
陈小敏抚摸着回廊上的柱子:“听我的话没错,看看这柱子,这地板,还有,还有院子里的青砖,这些现在都不好找了,你要是重新装修就糟蹋了这房子了。”
“我不是听你的话什么都没动嘛!”
“我就是夸奖你几句,哈哈!”陈小敏似乎很快乐。
“不过还真得谢谢你。”蔡汉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坐下:“我看那么多房子,看中的就这一处。”
“我眼光多好啦!”
“你知道这房子里我最喜欢什么?”
陈小敏眨眨眼:“院子?”
“俗。”
“价格?”
“更俗!”
“不俗你说啊!”陈小敏假怒道。
蔡汉用手指了指:“就是它!”
“井?”
“不错。”
“你真是很独特!”陈小敏嘲笑道:“省水费啊?”
“当然不是。”蔡汉欲言又止,他认为陈小敏其实对他的真实想法没有什么兴趣——他身边太多这样的人,包括他自己也是,总是习惯性的问别人为什么,可却从来没有认真听别人解答为什么,所以他淡淡地说:“没什么好说的。”
“说来听听嘛!”陈小敏换了一身打扮以后好像突然学会撒娇了。
蔡汉搔搔头,陷入了回忆:“小时候我们家就有井,不过是和邻居共用的。每次我妈要我去打水,总要排好长的队,所以那时我就想,要是能在自家客厅了打一口井就好了。”
“客厅打井,你还真有想象力。”陈小敏踮着脚尖,缓缓地转圈,裙摆飘动起来,风情万种。
蔡汉尽量不去看她,仿佛努力抵制诱惑:“那时候小嘛。嗯,还有一次,我大概8岁,家里搬进了楼房,暑假,爸妈一起出差,出门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在家看好门。我那时候刚加入少先队,每天新闻联播前都要随着国歌对着国旗行队礼,所以觉得看门重任在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证完成任务。爸妈出去前烧好了两天的饭菜,买了好多饼干面包。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刚走不久,竟然停水了,一停就是两天。我因为要看门,所以不敢出去,但是没水喝怎么办?我找出了家里所有能喝的液体,包括一瓶啤酒和一瓶止咳糖浆,最后我还是差点因为脱水。后来我做过一个梦,我们家在阳台上打了一口井。”
“呵呵,原来还有情结呢!”
“情结谈不上,不过总算了却了一个心愿。”蔡汉有点害羞,“这些我好像和你说过的,上次大师巷那边有个小孩掉进枯井里,我们一起出的警吧。”
“我不记得了。”陈小敏依旧转着圈,蔡汉看不见她的脸。
“回去的时候你说家里有井不安全,我说有井也蛮好的,后来我就跟你说这些事的。”
“是吗?我没什么印象。”陈小敏抚弄着裙摆。
蔡汉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嘴里嘟哝着:“我肯定说过,肯定说过。”
陈小敏突然转过身来,深情款款地看着蔡汉:“我帮你了却了心愿,你……”
“我什么?”蔡汉给她看得有点不自在。
陈小敏走近蔡汉:“怎么报答我啊?”
“哦!”蔡汉叹了口气:“你说吧。”
陈小敏不说话,只是把裙摆往上拉。
蔡汉看着裙摆缓缓地移动,憋住了气,不敢出声。
裙摆刚过膝盖,陈小敏伸出腿,跨坐在蔡汉身上。
陈小敏应该很轻,但是当她全身重量都压在蔡汉身上时,蔡汉还是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蔡汉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只好轻轻搂住陈小敏的腰,心里欺骗自己道:我这是怕她跌倒。陈小敏扭动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把嘴唇凑过来。蔡汉愣住了,不敢迎合她。还在犹豫的时候,陈小敏将一个吻印在蔡汉的额头上,然后顺着鼻尖下去,最后迫使两张嘴轻轻地咬合在一起。蔡汉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喘着气,清楚地感受到陈小敏皮肤下蕴藏的热量,这种热量仿佛很快就要将自己融化,于是他放弃根本就没有想过的反抗,顺从地张开嘴,任凭陈小敏柔软湿滑舌头游了进来。陈小敏的左手搭在蔡汉的肩膀上,然后把身体的重心压去,接着她伸出右手,轻轻抚摸蔡汉健壮的胸膛,掌心滑过,蔡汉不住地颤抖。陈小敏笑了。
就在陈小敏觉得渐入佳境的时候,蔡汉突然推开她站了起来。
陈小敏问:“你怎么了?”
“我们不能这样。”
“这样?”陈小敏脸色阴沉下来,慌乱地理着自己的头发,好象在掩饰什么:“你什么意思?”
蔡汉从院子里浇花的水龙头下掬起一点水浸了浸额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陈小敏双手抱胸背对着蔡汉,嘴里嘟哝着。
“我想你并不喜欢我。”蔡汉试探着说。
陈小敏的背影抖了一下:“哼。”
“对不起,其实我……怎么说呢……我的意思是我以前确实很喜欢你。”
“就是说现在不喜欢。”陈小敏双手垂下来,时而握着拳头,时而摊开手掌。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陈小敏整了整衣服,走向大门:“蔡汉,你不要给你脸不要!”
这句带有恐吓性质的话并没有给蔡汉带来任何恐惧,听见陈小敏“啪”的一声关上大门,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蔡汉觉得自己和陈小敏就像一红一蓝两条绞在一起的电线,虽然时刻纠缠,但各自有各自的使命,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一旦连在了一起,生活也许就会短路了。这已经不是陈小敏第一次向蔡汉暗示了,甚至这一次都不能称作是暗示,因为陈小敏已经表现得如此的主动,傻子也知道她的想法。可是,生理反应带来的头脑发热过后,蔡汉觉得很难继续配合下去。也许人就是这样,一个特别想要的东西,突然变得唾手可得,兴趣就会突然蒸发。
当然陈小敏是人不能算作是“东西”。在蔡汉看来,那个用来比喻的所谓“特别想要的‘东西’”,要比人崇高得多。有时候蔡汉常常想,这个世界明明是所谓“东西”构成的,但是人偏偏自大地认为自己才是世界的主宰,假如若干年后世界毁灭,人早已不在,但“东西”还是“东西”,一样不少,所以人不见得比“东西”高级——所以人若是要提高档次,还不如把自己比作“东西”。而如果人真是“东西”,世界上一切的事情就都可以理解了。正因为如此,蔡汉想起陈小敏走时失望的表情,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真不是东西。”
后来蔡汉又想,或许这句“真不是东西”骂的是陈小敏。他们之间有产生感情的物质基础,缺乏的只是培养的过程,如果她能给蔡汉足够的时间,而不是这样急功近利地用“生理代替心理”,一切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
三章
这件事过后,蔡汉有点害怕上班,害怕遇见陈小敏。以前对陈小敏的暗示他可以视而不见,顶多被说成是“木讷”,而昨天他拒绝了陈小敏的“明示”,他实在想不出再遇见陈小敏,她会有什么反应。
答案是没有任何反应。陈小敏看见蔡汉时像往常一样客气地打招呼,或来一两句不咸不淡的玩笑,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可能是个戏剧化的反应,经常在爱来爱去的电视剧里出现——被拒绝的女主角并不气馁,调整心态准备第二次作战。陈小敏会不会第二次作战目前不得而知,但是她的心态似乎确确实实地调整好了。蔡汉由衷地感到有一点点失望。就好像你去别人家做客,主人热情地倒水,你说不用倒了,坐一会就走。其实你确实是坐一会就走,而且你也确实不渴,但是如果主人真的没有倒水,你的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蔡汉坐在办公室里填公务员考核日志,一个同事在楼梯上叫道:“老蔡,上楼拿防暑降温费!”
蔡汉扔下笔:“好,来了!”刚走到门口,却被一个人堵住了。
“我帮你带下来了。”陈小敏习惯性地双手抱胸,倚住门框。
蔡汉看她没有把钱拿出来的意思,便说:“谢谢。”
“谢什么谢,我还没给你呢。”
“你难道会不给我?”
“为什么不会?”
蔡汉不理她,拿起笔又开始写。
陈小敏拿出钱在手里数了数,说:“你要不要?”
蔡汉白白眼睛不说话。
陈小敏哼了一声:“要你就说话,不说话我就保管着。不过,钱在我口袋里,随时都可能花掉。”
蔡汉笑笑,他不敢搭腔,因为他知道,他们讨论的不只是钱的问题。
从派出所到蔡汉的新家只要十分钟,而且是自行车的速度,这也是蔡汉买下这座老宅的一个原因。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蔡汉买房一个月还不到,所长把他叫去办公室——分局政治处转发了市局的调令——蔡汉毫无征兆地被调去市局档案处。所长很无奈,虽然蔡汉没有作出过惊天动地的成绩,但是,就派出所的业务来说,他无疑是行家里手,也是派出所里十分需要的人。然而分局发出的红头文件没法更改,市局的调令也是白纸黑字,所长只得无奈地说:“你工作七年都是直接和人民群众打交道,现在调离窗口部门刚好休息休息。上面调你肯定也征求了各方面的意见,我也同意。”这番话一语双关,说明了他理解的市局调任的原因,也表明了他自己的意见,好像母亲安慰被父亲打了的孩子:“你爸这都是为了你好”,尤其在说到“我也同意”的时候,所长故意顿了顿,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是一听就知道,他是想表达一种“我不同意也没有办法”的意思,这样做的好处是,不给蔡汉任何说话的借口——他没有把握如果说“我不同意”的话,蔡汉会不会接上去说:“我也不想走,所长你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其实这种担心完全没有必要,蔡汉早就厌倦了派出所的工作,到一个稍微清闲的二线部门,经济上可能会损失一点,但他没有任何意见。调令上不会明确调离的时间,所长当然要充分利用手底下的人,尤其是一个即将离开的人,就在蔡汉离开他的办公室的时候,所长掐灭手里的烟头,假意轻描淡写地说:“你就下个礼拜一去市局报到吧,我让他们下个礼拜排班稍微调整一下。”言下之意:这周你的最后一班岗还得站好。
因此,这天是蔡汉在派出所的最后一个夜班,最后一个星期四,最后一个忙碌的星期四夜晚。晨会上,蔡汉汇报完手头工作后就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散会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刚好从会议室的老虎窗里看到院子里参天的银杏树。一丝感慨突然涌上心头,离开这样一个生活了快七年的地方,他有点不舍,厌倦了一种工作,并不代表厌倦了一种生活,尤其当生活作为工作的附属而存在的时候。其实,工作本来应该是生活的附属,因为工作是使生活得以持续的手段,但是,工作所能发挥的作用又远远大于支撑生活的那种简单意义,工作已经达到能够改变人生活的地步,这已经明显的违背了工作本来存在的意义,然而,这又是生活的规则,由不得你反抗。因此,本来紧密结合在一起的生活和工作被人为的割裂开了,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尽管生活需要工作来维持,尽管工作不断改变着生活,但是人们却在抵抗这种关系的过程中,有了一种类似于默契的认知,那就是,厌倦工作而热爱生活,或者说积极生活,消极工作,因为工作只会让生活得到面目全非的改变,而生活,却因为工作的改变变得那么的不确定,那么的让人有一种好的期待。说白了,蔡汉喜欢在派出所那些岁月里养成的一种生活习惯,包括作息起居,包括接人待物,甚至包括派出所长安面包车那冰冷的方向盘。而市局档案处,会有一种怎么样的生活和工作在等着他呢?当大家都走了以后,蔡汉从树下捡起一片银杏叶,把它夹在皮夹里的身份证和工资卡之间——夹在了他的生活和工作之间。
蔡汉找来一个旅行包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个生活了七年多的派出所里,仅仅只有几套警服、几本笔记本和一个笔筒是属于自己的,这些一旦消失,所有关于蔡汉的痕迹都会消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蔡汉觉得很郁闷,他缓缓地拉起旅行包的拉链,这时又想起电脑里还有点自己的文件,于是打算用U盘全部拷回去。U盘呢?平时不用的时候都是把U盘插在笔筒里的。蔡汉从包里拿出笔筒,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又在旅行包里翻了翻,还是一无所获。
“你找什么?”陈小敏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框问。
“找U盘,你有没有看见?”
“没,没有。”陈小敏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现在找U盘干吗?”
蔡汉搔搔头,指了指桌上的电脑:“里面有东西我得带走。”
“东西多不多?”
“不多,都是些小文件。”
“哦,那你用我的吧。”陈小敏从皮夹里拿出U盘,“64M的,多了装不进去。”
蔡汉接过U盘,刚好碰到陈小敏的手指,他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瞬间心动”的感觉,可惜,瞬间心动又瞬间平静。
陈小敏走过来,在蔡汉的椅子上坐下,看着蔡汉把电脑里的文件剪贴进U盘。她突然扭了扭腰:“唉,你的椅子怎么长短腿啊?”
“你才发现啊?”蔡汉笑笑。
“我又没有坐过的你的椅子。”
蔡汉长叹一口气:“这张椅子是我才来派出所的时候和老李,现在在治安大队的那个,一起去买的,当时买了几套桌椅呢。回来以后发现有一张长短腿,总不能给别人吧?我想反正我也不会坐多久,唉,谁想到一坐就是七年。”
陈小敏笑笑,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摇着椅子。
回到家,蔡汉在院子里竹椅上躺下。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一个风高云淡的世界,然而不行,脑海里总有杂音冒出来:像街上的汽车喇叭此起彼伏,嘈杂刺耳,像饭店门口的燃放婚庆的炮竹,短暂而肤浅,像有人在窃窃私语,犹如蚊虫翅膀挥之不去,又像混乱的厨房,锅碗瓢盆忙得不亦乐乎,似乎还能看见火光,嗅到油烟。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为工作调动耿耿于怀?
应该不是,蔡汉这么安慰自己。事实上,去档案处工作至少可以清静一点,而且可以算作是干回了自己的本行。想起自己的本行,蔡汉不禁觉得十分沮丧:七年了,大学毕业七年了,自己竟然会浑浑噩噩地混得个不像人形——虽然人的成绩不能以外表来判定,但是如果因为一项没有成绩的工作而落得个不像人形的下场,换作是谁心里也很难平静。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母亲看到自己就流泪:“汉啊,妈对不起你啊,是妈非要你去当警察,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了。”这个时候蔡汉总是会安慰母亲:“妈,人都是要老的,我不可能总像个学生的样子啊。再说当警察那时候我也愿意啊。”母亲一两句话就能胡过去,但是自己的眼睛却很难骗过。现在蔡汉很少照镜子,不敢照,他不敢看镜子里自己的样子。
蔡汉侧躺着,他不经意地睁开眼睛,目光正好落在井上。那是一口古老的水井,看上去,历史似乎比这座房子还要久,石料已经发黄,仿佛岁月融入其中。蔡汉的目光游移着,突然在朝北背着阳光的井沿下,发现一个符号。
蔡汉来了精神,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不错,这个符号好像是“¥”。对,确实是“¥”。蔡汉笑了起来,真是出鬼了,这个“古”井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现代的符号?王为民卖房子不是说这是民国时期打得井吗,那个时候怎么会有这种符号?会不会是小孩子刻着玩的,但是没道理刻得这么工整,而且笔划像楷体一样。要么就是现代打的井,但是刻“¥”符号又有什么意义呢?蔡汉觉得有趣,于是拿相机在井边从不同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后来打电话给王为民谈房子土地证复印件的事时,蔡汉顺带问了一句,王为民说:“有符号,不可能吧,我住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不过我确实没注意,谁没事去研究那口井啊。不,不,我不是说你,我的意思就是我反正没留意到井上有什么符号。但是我跟你讲,这房子文革的时候被砸过,后来修补了一下,主要是门窗还有房间里的墙壁,几年前里面又重新装璜过,但是那口井肯定没动过,我外婆说那是民国时期或者是清朝的井,还有院子里的地,也没动过,那种整块整块的青石板现在绝对找不到了,说不定再过些年也就是文物了。”
档案处的工作按时作息,很有规律,留了很多时间给蔡汉思考问题。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思考人生,蔡汉会觉得渺茫,思考理想,会觉得暗淡,思考青春,充满后悔,总之想得越多,痛苦就越密集。所以蔡汉强迫自己专心思考工作,然而这份工作并没有多少值得思考的地方,因此蔡汉的注意力又转向家里的井——井上的符号。
蔡汉用google和百度翻来覆去的搜索,结果找到一大堆关于水井的技术文章,比如怎样打井,怎样净化水质等等,没有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不过想要什么东西,他自己也说不清,最好能找到一个网页专门来解答他,为什么会在井沿上可有这样一个符号,当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后来蔡汉无意中在浏览无锡市政府主页时,进入了一个关于江南园林建筑的论坛“园林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把照片和问题发了上去,头几天还是没什么反应,直到蔡汉想放弃的时候,一个叫“xjm”的人回帖了:
依我看,这是一个记号,或者是商标,具体要看打井的时期。你说这是个民国时代的老宅,据我所知,清末江南已经出现了大批量生产井沿的石匠铺。他们选取上好的石料,将里面掏空,打磨成环状的井沿。工艺并不复杂,但是费时费力,所以价格很高,穷人用不起的,一般人家的水井井沿都是用砖砌的,而用这种整石掏空的,只能是有钱的地主、商人了。既然是批量生产,肯定会在产品上留下类似于生产编号或者用于表明生产者的记号,也就是商标,我猜想你的‘¥’估计就是这么一回事,实际上没什么的,不过凑巧和现在人民币的符号比较像罢了。
蔡汉有点失望,如果这个真的只是商标之类的记号,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蔡汉于是在回帖下跟帖: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神秘的符号,谢谢解答。
晚上,“xjm”又跟了帖:
不仅有可能是个简单的商标符号,甚至有可能是后来有人恶作剧刻着玩的东西。
蔡汉回帖说:
这倒不大可能,除非恶作剧的就是制造这个井沿的石匠本人。我上传的照片并没有反映水井的全貌,实际上,这个符号的位置在水井井沿的下部,接近地表,也就是井座的地方。在这样一个位置,我想很难有人能刻一个完全由标准楷体笔画构成的符号。而且是阴文,如果是阳文的话,还有可能是后来贴上去的。
一来二去,这个帖子热了起来,有一些网友跟帖,由于没有专业知识,网友只是简单表达他们对以上几种猜测的支持。大部分人表示这应该就是某种商标。也有人坚持这是恶作剧,因为制造井沿的时候并没有“¥”符号,至于雕刻的难度,他们认为虽然很大,但是只要有恒心毅力以及时间也并非难事。最离奇的是,有人认为这是不是代表井下埋藏着宝物,但是他们无法解释古代的人为什么会用“¥”来代表宝物。
帖子是热了,但蔡汉失去了兴趣,别人越是狂热,他就越是清醒,如果没有人关注这件事的话,他说不定会继续钻研下去,但是现在,他几乎要将这件事遗忘,直到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
“您好,你是蔡子长?”一个很悦耳的女声。
“蔡子长”是蔡汉在许多论坛注册的用户名,是局限在虚拟世界的称呼,他没有想到会有人在电话里这样叫他,所以大吃一惊。
“是,你是谁?”蔡汉问。
“呵呵。”女人在电话里一阵傻笑,好久才说:“真不好意思,这么冒昧地打电话给你。”
“没有关系。”一个电话算不得多冒昧,蔡汉关心的是,为什么会打电话给他,叫他的网名,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
“我是xjm。”
“xjm?”
“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女人声音有点失望,“难道你没有在‘园林村’发过帖?”
“噢,我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正是第一个回帖解答蔡汉关于井沿上符号问题的人,“你好,你好。”
“不好意思,我刚好路过启州,所以打电话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呢?”蔡汉问,“我记得我在那个论坛上没有留过详细资料。”
“你难道不知道有个叫作google的东西?”
“能搜到我的资料?”
“网络上叫‘蔡子长’的人不多,来自启州就更少,我在sc大学的同学录上找到了一个在启州工作的‘蔡子长’,还是历史系的毕业生,不是你的话,会是谁?而且我觉得你不会是那种有几百个不同用户名的人。”
“是这样啊。”蔡汉的确在同学录上留了手机号码,而且还是公开的。
“不介意的话我想看看你说的那口井。”
“这……”蔡汉有点犹豫,因为事情来得突然,而且对方是女性。
“我在重庆一家建筑研究院工作,对江南园林很感兴趣。”对方在打消他的疑虑。
“噢,好吧,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约好了半个小时以后在火车站广场见面,因为xjm说她是坐火车路过启州,蔡汉同意见面的话,就在启州停留一下,不同意或者找不到蔡汉,那就直接买票离开启州。
蔡汉开着处里唯一一辆桑塔纳赶往火车站,穿过市中心的时候遇上了堵车,到火车站广场时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烈日下的广场没有多少人,蔡汉开着车转了一圈,发现广场南边一家超市里站着一个女人,正隔着玻璃窗向外望着。蔡汉把车开过去,女人注意到他,眼神里有询问的意思。没错,就是她了,蔡汉想着下了车。
四章
女人拉开超市的的门让蔡汉进来,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感到眩晕。女人笑笑,问:“蔡子长?”
蔡汉没有见网友的经验,所以不会事先问一下对方有什么特征,比如穿什么衣服,拿什么包之类的。但是就这么巧合,他不费力气地找到了xjm。他想,也许他和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有缘分,她凭我的一个用户名就能在浩瀚无际的网络上找到我,而我在没有任何标记的情况下找到她。蔡汉感觉自己心里一阵悸动,但不知道为什么朦朦胧胧还有一点恐惧。
能想到缘分的问题,说明蔡汉对这个女人印象不错。也许是看惯了陈小敏清汤挂面的样子,所以xjm一头暗红色的卷发就显得相当的吸引人。尤其那猩红的嘴唇,娇艳欲滴却艳而不俗,看得蔡汉心里发虚,脸上微红。
女人向蔡汉伸出右手,嫣然一笑:“我叫辛蕙。”
蔡汉点点头握住辛蕙的手,刚一触到,他就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蔡汉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双手的触感,就好像把黄油微微加热以后灌进一只塑料袋——软、嫩、滑、香!是的,蔡汉觉得自己的手仿佛突生了嗅觉,能够嗅出辛蕙手指尖缠绕的一丝幽香。两只手接触到后,辛蕙礼貌地微微弯曲手指,大方得体地表现出“握”的动作。这一握,热量滚滚传来,好像武侠小说里的真气一样连绵不绝。
蔡汉的脸完全涨红了。
辛蕙明知故问:“你怎么了,哈哈,害羞了?”
蔡汉不甘示弱,正眼瞪着辛蕙,嘴唇翕动:“我只没想到你是女孩。”
“还女孩呢,老喽!”辛蕙甩了一甩头发,提起地上的皮箱,“上车吧,我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蔡汉连说“不好意思”,然后接过辛蕙手里的皮箱。这是一个少见的紫色皮箱,上面有lv的水印,配上在蔡汉看来多彩的辛蕙,简直就是一幅流动的画。
蔡汉看着身着粉蓝相间长裙的辛蕙坐进自己的车,突然觉得生活是多么美好啊。桑塔纳是白色的,车头、车顶、车尾多处锈蚀,显得斑驳古旧,好像长满老人斑的老者。这无疑和辛蕙一身斑斓的色彩并不相配,然而实际的观感,并不会让人有任何不协调的感觉,就好像多年前时尚杂志上经常出现的照片,一个锦衣素裹的模特站在一群穿这蓝衣白条运动服戴着红领巾的小孩之中,小孩会愈加天真,模特则更显高贵。
辛蕙好奇地看着蔡汉:“我好像没有在论坛上说过我是男的吧?”
“的确没有,你好像一共跟了两次帖。”蔡汉说。虽说是“好像”,但这时候蔡汉脑海里清晰地回放着辛蕙帖子上的每一个字,这充分证明了人其实都具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是过了目的东西都被储存在脑海里的某一个地方,一旦有需要,或者被激发,就能完全记起来。也许蔡汉上学时记不住的那些单词和公式,是因为和辛蕙无关的原因。
“你记得倒很清楚。”
“还好吧。”蔡汉转移话题,“你好像对井很有研究。”
这句话提醒了辛蕙,她赶紧用右手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蔡汉,蔡汉瞄了一眼,名片设计得很精致,上面的头衔是重庆一家建筑设计研究院的设计师。
辛蕙说:“哪是什么研究院啊,实际上就是一建筑公司,唬人的。 不过我搞中式别墅设计,所以对民间的古代建筑比较感兴趣。两年前,设计了一套仿古的别墅,我特地在江苏和安徽住了将近半年,最后把一切可以利用的元素都用上了,但是建好的房子,好看是好看,就是觉得缺点什么。”
“缺什么,不会是少一口井吧?”
“就是!”谈起了她的专业,辛蕙好像特别兴奋,“有人说着房子缺少灵气,我们开始以为是绿化不够,反正房主有钱,就给他加绿的东西,盆景、爬山虎、竹子、葡萄架什么的。能种活的东西都堆上了,但还不行。后来我正巧看了一部电视剧,讲清朝时候大户人家的丫环被老爷侮辱了以后投井自杀的,故事恐怖,但井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于是我在院子里打了一口井,果然,这房子就像活过来一样,有了生气。”
蔡汉点点头,他买房子的时候也确实有这种想法。
辛蕙接着说:“所以我觉得,井之于房子,就像人的鼻子或是嘴,是一种十分鲜活的东西。打个比方,你看雕塑,虽然有鼻子有眼,但一看就假得很,为什么呢,因为那都是实心的,如果在这些细节上注意一点,给鼻子和嘴留一点深度,整座雕塑也会显得有人气。”
人的相貌是会随着心情的变化而改变的,好像从来没有人认真研究过这种现象,但这的确存在。仔细想一想,我们身边就有很多这种例子。比如某某单位的局长,在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凶神恶煞,两只眼睛向钉子一样犀利,但是退休以后,人们又会发现原来这个人也蛮慈眉善目,甚至和蔼可亲的。我们无法揣测这种人在任的时候是一种什么心态,但是谁都知道,管你再飞扬跋扈,一旦退了休,立刻就少了凶恶的资本,识趣的会主动的调节心态,平静地看待日出日落和人情冷暖。那些由于权势多年蒙蔽了眼睛而变得“不解风情”的人呢,会非常不适应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局面,但是又能怎样呢,这是一种不可避免的趋势啊。所以,眉头再也没有紧锁的理由,嘴巴也没有变得更加刻薄的动力,时间一长,眉心不可避免的舒展开来,皮肤也变得光滑细嫩,憨态可掬的样子在任何一种人的身上都会或多或少的出现。
蔡汉也遵循这种类似的规律,在派出所的时候,他的那种本来就棱角分明而显得十分严肃的脸在各种鸡毛蒜皮琐事的作用下,常年像一块暴晒很久的桔皮一样萎缩着,皮肤皱在一块,血液就不可避免地淤积,形成一种让人怎么看都觉得难过的青紫色,本来还算圆润的眼睛,被拉扯成树叶一样的条形,直指着眉心,而他那对浓黑的眉毛,就更加不可避免的显得杂乱而粗重,时刻透露着一种压迫的气势,一句话,那时候蔡汉的脸,就好像一个使用过度的钢丝球,萎缩而危险,时刻绽放着冰冷的光芒。
而现在辛蕙看见的蔡汉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样子,一来钢丝球已经舒展成一条条钢丝,二来因为有了辛蕙的到来,钢丝上还出现了许久没有过的红润。当蔡汉再次感慨没想到辛蕙是女性的时候,辛蕙说:“我也没想到啊,说实话,在我的想象中,你应该是那种肚大腰圆,戴着副眼镜,把细小聚光的眼睛对在屏幕背后的人,毕竟我见过的这种人太多了。谁知道你的样子和名字一样,怎么说呢,真的很‘汉’,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棱角分明的脸,尤其在南方。你脸上的每一根线条好像都是用枯笔勾画出来的,气质显得这么坚毅,让我想起战场上回来的战斗英雄。”
蔡汉的脸又红起来,没有人这样的评价过他,何况还是当着他的面。
辛蕙说得高兴起来,接着讲道:“更有趣的是,我和你握手的时候,竟然脸红了,这种男人现在真的很少见。”
蔡汉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哪儿的话!”
辛蕙乘胜追击:“看看看,脸又红了……”
蔡汉在新桥酒店门口停了车。
“我先帮你开个房间吧,你可以把行李放下,或者休息一下。”蔡汉话说出嘴就开始后悔了,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不礼貌,没有征求辛蕙的意见就将车开到了酒店。
辛蕙一点都不介意,只是回头看了看放在后座上的紫色皮箱,说:“休息到不必了,不过先定下房间也好,箱子放上去,不用带着跑。”
酒店就在李家园派出所的辖区,蔡汉跟总台的服务员说自己有个朋友要住几天,服务员既没登记也没收押金就开了房将房卡交给蔡汉。蔡汉连声道谢,不过心里有点忐忑:“他们是不知道我调走了,否则应该不会这么爽快。”
拿房卡的时候,蔡汉把辛蕙留在了车上,他觉得一起进去被别人看见不好,尤其辛蕙斑斓多姿,太引人注目。蔡汉把房卡交给辛蕙,然后拿起她的皮箱,指了指停车场的后门说:“我们走那边的电梯上去。”
辛蕙接过蔡汉手里的皮箱,好象清楚蔡汉心里的想法,说:“没事,我自己拿上去吧,你等我一会,我就下来。”
辛蕙下车的时候,蔡汉看着她的背影发呆,实在是太完美了,她具有一个美丽而成熟的女人所需要具备的一些,优美的曲线、优雅的体态、优美的色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用来和那条粉蓝相间的长裙相配的,竟然是一双平底鞋。也许现在流行这样吧,蔡汉心想。
辛蕙走出酒店大厅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两人在附近的一家饭店吃了饭,然后就到蔡汉家里去看那口刻着神秘符号的古井。
“大概在两点半的时候,”蔡汉后来回忆说,“我接到处里电话,说厚安分局办公室的人来借阅2002年的档案,旧档案库的钥匙一共三套,处长一套,内勤一套,我这儿一套。内勤跟处长去省厅开会,所以我就得赶紧赶回去。”
“那你就把辛蕙一个人丢在你家里?”负责询问的民警问道,看看他的警衔就知道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
“还能怎么办?”
“可是基本上她对你来说还是个陌生人啊。”这个年轻的民警显然不可能知道当时蔡汉对辛蕙的感觉。
“是的,当时我不过和她才见面几个小时而已,可是我不能说,你到门外去等一下,我出去一下?”蔡汉当然不会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于是顺着对方的思维走。
“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情况?”
“大概是在四点钟左右,处里的事情处理完后我回到家,开门的时候我还留意了一下,门没有开过,也就是说辛蕙没有出去过——我家没有后门。”
“你怎么知道门没有开过?”
“我在门上绑了一根细棉线,穿在拉环上。门要是开过,棉线会断掉。”
“你为什么要这样?”
“大学里留下的习惯,那时候经常在宿舍衣柜的门上缠一根细线,看看自己不在宿舍时有没有人翻我的东西,我们集体买的锁,钥匙都是‘万能钥匙’。”
“接下来怎么样?”
“你知道,我家的门在院子外面的小巷子里,所以我在巷子里,还没进院子的时候还在犹豫,要不要叫辛蕙一声。”
“那犹豫的结果是?”
“没有叫,我觉得家人之间才应该那样,但是我又怕直接就推门——我指院子里的门进去又有点突然。但是我想想还是直接进去了,毕竟那是我自己的家。”
“请接着说。”
“我的房子上下两层,楼下是客厅和储藏室,还有一间空着,还没想好怎么用,所以和储藏室一样,门锁着。客厅的门是对开的,这种天气里,我是敞开着的,换句话说,一打开院门,房子里的情况就一目了然了。我扫了一眼,没看见辛蕙,于是我到卫生间,门虚掩着,我敲了门,里面没人应,推门进去,没人。这个时候我就感觉恐怕出事了。”
“你检查了楼上吗?”
“当然,虽然我觉得她不可能到我楼上的书房和卧室里去,而且那些房间都锁着,但是我还是反复查找了好几遍,没人。”
“她的手袋呢,还有别的什么的东西?”
“都在客厅的桌上,我打了她的电话,发现电话在手袋里。”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我没办法确定她是否失踪了。我在派出所干了七年,所谓的失踪案件我见得多了”面对眼前的这个年轻的警察,蔡汉突然有点自负:“我确定不了的,估计也没有人能够下定论。”
“那为什么24小时以后你不报警?”
“辛蕙不是未满十四周岁的小孩,好象也没有什么精神疾病,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在24小时以后报警。”
年轻警察无话可说。
蔡汉突然间有点可怜他,于是又主动说,“我完全可以不报警的,至少三个星期内可以不报警,但是我是警察,我知道发生的事情的严重性。
年轻的警察默默地记录着。
蔡汉要咬牙:“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辛蕙跟蔡汉回到家以后发生事情诚如上面蔡汉所说。蔡汉给人做了七年笔录,所以他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问题——完全平铺直叙,不加任何修饰,事情的各个要素交待得十分清楚。负责询问的警察当然比不上蔡汉经验丰富,几乎提不出问题,只能不停机械地问:“然后呢,接下来呢,后来怎么样”,甚至发展到最后无话可问。
辛蕙的出现,使蔡汉眼前一亮,然而又很快乌云密布——找不到辛蕙,他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虽然还不能立即作出对这一事件影响程度的评估,不过他知道,这件事就目前来看怎么说也算不上一件好事。因为一个陌生女人,而且还是所谓“网友”在他的房子里失踪了,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一件光彩的事情。其实,光彩不光彩倒是小事,关键是这件事会不会发展成其他的什么事,比如刑事案件,那就很难说了。
蔡汉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泡了一杯茶,镇定一下情绪,可是将近一小时的冥思苦想,他仍然一点头绪没有。
第一,辛蕙可能自己走了,但是她的包、手机还留在家里。这一点说不通;
第二,辛蕙会不会给人掳走了?可是启州城的治安也没有恶化到这种地步,而且,要是说辛蕙这样一个女人在街上乱逛,再被人掳走,那还有可能,可是失踪的地点是在蔡汉家里啊。
以上两点说不通还有一个明显的证据,那就是门上的细棉线还在,要出去除非她能越过三米多高的高墙。再者细线是以一种非常独特的方式绑在门外的,除了蔡汉不可能绑出那种结,这也就排除了辛蕙弄断细线出门后再重新绑上细线的可能。
第三,就是辛蕙或许还在房子里。到处都找不到人,那就是只有一种可能——辛蕙掉井里了,这是一开始蔡汉就想到的一种可能性,也是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事情。
五章
为了否定这种可能,蔡汉把带有夜视功能的数码摄像机装进一个塑料袋,用井绳捆着,放进井下。一直放到井绳末了,估计下井大概在5米左右的深度时,蔡汉小心翼翼的转动井绳,带着摄像机绕了几圈。
回放,水下的情况看得比较清楚,蔡汉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所以没有快进。摄像机在走过一段井壁还未入水之前的那一段时间,对蔡汉来说,不能不算是一种煎熬,他感觉脑子发热,似乎有灼热的液体就要从眼睛、嘴巴里冒出来一样。
蔡汉神经质地用手扯着自己的脸皮,仿佛这样能够使那种灼热减轻一点。他盯着摄像机的屏幕,仿佛看见自己未来一样紧张——就快要入水了——蔡汉觉得自己的注意力仿佛一下子被拉了过来,灼热消失了,心中升起一股不知道哪来的镇定。
绿色的画面除了有点抖动之外,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东西,井壁一片斑驳,有的地方颜色很深,有的地方颜色很浅。估计是长有青苔的缘故,蔡汉心想。井下的水并不像想象的那么清静,仿佛能够看见一股股涌动的暗流,而在暗流之外,却什么也没有——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什么都没有代表着平安无事,然而平安里似乎又蕴藏着一股蠢蠢欲动的东西——可是真要追究起来,谁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关掉摄像机,蔡汉瘫坐在床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负责询问蔡汉的人员组成很复杂,除了负责这起案件的辖区派出所办案民警陈小敏外,还有市局刑警支队和分局刑警大队的人,蔡汉知道,这是因为这起案件和警察有关而引起的重视。当然还有市局督察室和纪委的人,蔡汉想,这也是重视的一种表现,此外他也觉得这是一种不信任的前兆,只是他不能这么说出来——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种感觉不能说出来,在这个时候,也许不存在真理越辩越明的道理。但是这些人在场,不可避免地使得调查的气氛相当沉重,特别是督察室的人总是带有催促性口吻的催问,不禁使包括蔡汉在内的所有警察都怀疑他作为一个警察应有的工作经验。好在陈小敏对蔡汉的态度还算正常——之前他一直担心陈小敏对一个女人在他家失踪的问题有不好的看法,不过现在看来她还算理解,并没有冷落他,眼神里似乎还能看出一丝支持的意思。虽然蔡汉对陈小敏没有别的想法,但他不想让自己曾经动过心的女人误会自己,看不起自己。
其实事情在两天后发展到报警的地步,蔡汉反而没有了先前那种畏缩的心理。前面说过,刚开始他还担心“一个女性网友在他家里失踪”的信息会给人误导而有所犹豫,而现在既然已经完全摊开,信与不信的问题已经和对这起事件真相本身的探寻一起交给了其他知情的人,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尽量把事情的细节说清楚而以。甚至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只要蔡汉坚信此事与自己无关,完全可以在报警以后就此打住,没有必要再作任何无谓的说明,调查是警察的事情。然而蔡汉也警察,虽然他作为当事人无须承担起调查的责任,但是尽可能协助他的同事,对于失踪的辛蕙、同事以及他自己来说,都是一种无法回避的道义。
“我没有立即报警的原因除了因为还没有达到法定的时间之外,还在于第二天早上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蔡汉说。
在用摄像机初步确认了辛蕙没有掉进井里之后,蔡汉感觉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的依然是一种由于不明真相而带来的一种紧张,在这种紧张之下,蔡汉倚在床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他好像听见了一种说不清的声响在院子中响起,下楼一看,却发现皎洁的月光把院子照得像一只白色的瓷盆,空空如也。突然一只黑猫闪着绿色的眼睛从屋顶跳过,蔡汉条件反射地眨了眨眼睛。简单地洗漱以后,上了床,睡意没有消退,蔡汉隐约感觉到自己快要进入睡眠状态,他下意识地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也不看一眼,连续按了两下呼叫键——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拨出的是辛蕙的手机号码——不出所料,楼下客厅里立即有电话铃声响起,蔡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当然,这口气是在他的脑海里叹的,而实际上,就当时的疲倦程度而言,他的嘴巴并没有力量作出叹气的动作。考虑着怎么处置辛蕙留下的手机和包,蔡汉昏沉沉地睡去。
闹铃和往常一样在六点半起,蔡汉发现手机还握在右手里。不知是不是大脑发出来的指令,在左手还在揉着眼睛的时候,右手自动把手机举到眼前,大拇指在拨号键上又按了两下。听筒移向耳边,传来无人接听的“嘟……嘟……嘟……”声,蔡汉失望地把手机扔在一边,打算下楼洗漱。突然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怎么没有听见铃声?
是啊,按道理楼下应该传来辛蕙的手机铃声。蔡汉赶紧拿起已经被甩到枕边的手机再次拨打辛蕙的电话,以确认不是自己因为刚起床神智不清而没有听见铃声,同时飞奔下楼,冲向客厅里放着辛蕙手机和包的桌子。
一张空空的桌子和电话里等待接听的声音同时出现——辛蕙的手机和包不见了!
冷静!蔡汉告诉自己,然后在脑海里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像电影一样重播了一遍,是的,他确定昨天亲眼看见包和手机放在桌子上,准确的说,在昨晚二点半的时候,也就是他上楼睡觉时,他最后一次看见了包。在他入睡前,大概也就过了五分钟左右时间,从电话铃声他还能确定包和手机还在桌子上,至少手机还在桌子上,或者说还在他的家里,还在一个能够让他听见铃声的范围里。而现在,手机和包不见了。
蔡汉一直没有挂电话,他在房子里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希望能听见手机铃声,或者能发现什么,可是一无所获,门锁上安然无恙的棉线告诉他,从他昨天回来以后,应该没有人从这扇门进出。
这就使昨天的推论发生了一些改变:因为回来时发现棉线没有被破坏,蔡汉初步推论,辛蕙自己出走也好,被人掳走也好,至少没有从大门进出。现实一点讲,在这样一个没有后门,没有暗门,同时高墙(准确地说应该高达三米以上,因为围墙有防火的作用)围绕的房子里,门绝对是唯一的进出途径,因此,蔡汉才会把相机吊下井去查看——怀疑辛蕙可能掉下去了。而现在看,这一可能已经进一步被排除,因为如果真的掉进井去,似乎没有再爬上来拿走包和手机的可能,换句话说,如果能再爬上来,那么蔡汉也就不必担心她的安危。话说回来,这种近乎离奇的可能性实在很小。当然,这种推论是建立在辛蕙或者“可能掳走”她的人都没有发现门上的棉线的基础上。蔡汉开始怀疑棉线的可靠性。
那么,现在蔡汉比较倾向的一种推论就是:要么是辛蕙自己出走,然后又折回来取走手机和包;要么就是被人掳走,歹徒后来又折回来拿手机和包。但是令人想不通的是,既然辛蕙的消失(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已经不可避免地引起了蔡汉的注意,那么费尽心思地避免留下走大门进出的痕迹又是处于什么考虑呢?
难道是故意营造一种离奇而诡异的气氛?蔡汉不是小孩,不是妇孺,这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令蔡汉稍微放心的事情,辛蕙掉进井里的可能性已经很小,周围似乎又飘起辛蕙身上那种独特的幽香。在这股若有若无的幽香里,蔡汉开始从头考虑这件事情。
首先辛蕙这个人,他到底了解多少?其实在昨天上午以前,辛蕙仅仅是以一个男女都很难分得出的代号出现的网友。甚至很难算得上传统意义上的网友,他们之间并没有使用过oicq、msn一类的即时通讯工具进行过深入的交流,也没有通过电子邮件,有的只是论坛的发帖和跟帖。所以说,根本谈不上了解。这样的话,这个女人的失踪就会显得更加的神秘。其次,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失踪。其实这个问题,如果第一个问题没有结论的话,也很难有所突破。但是同时也存在着另外的一种可能,就是说这个问题和上一个问题没有关系——也就是说不一定是辛蕙,任何一个人都会消失。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上班还是下班,他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着。辛蕙就好像化进水里的染料,似有若无的回旋着。关于她的生死担忧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思考了一整天没有结果,傍晚的时候,几个警察跟着蔡汉回了家。他挣扎了很久,决定还是报警。在辛蕙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报警是唯一明智的选择。此外,蔡汉还有一个想法,既然自己已经被调到了档案处那么差的单位,即使辛蕙真的死了,只要证明不是自己杀的,单位也不会有更差的办法来对付他了。
这起事件的调查工作由市局副局长李广林领导,调查小组向他直接报告情况。在蔡汉报案后的第三天晚上,这名副局长召集了一场党委会,向市局党委汇报调查结果。谁都没有想到他的开场白竟然是:
“妈的,这个蔡汉精神有问题!”
会场哗然,有人扔了根烟给他:“老李,你不要激动,慢慢说!”
“不是我激动,干这么多年刑侦工作,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一句,根本就没有辛蕙这个人!”
有人笑盈盈地看着老李,他们知道他的性格,看着他激动的样子,估计有一大帮人也给他骂得狗血喷头。
老李点燃香烟,把一份材料扔到会议桌中间:“前面的情况我就不说了,你们大家都知道,不清楚的可以看一下这份笔录。”
与会的人对案件情况都比较了解,局长赵向天向他挥挥手:“老李,你就直接说吧。”
老李咳嗽了一声:“第一,按常规,我们先根据蔡汉提供的信息还有名片进行调查。不是说叫辛蕙吗?辛苦的辛,草头下一个实惠的惠。重庆人,建筑设计所工作。首先,我们在重庆的人口信息系统里查不到这个人,派人到重庆实地调查,昨天打电话回来说根本没有名片上的建筑设计所。蔡汉说辛蕙告诉她曾经为了研究江南园林在江苏、安徽等地住了很久。好,我们再顺着这个查,苏州、扬州、皖南这些地方的旅馆信息系统里五年以来都没有登记过一个叫辛蕙的人,就算她在那边是租房子住,我们在出租屋、暂住人口信息库里也找不到这个人。半年时间,她不可能睡在街头吧。”
“这一点肯定吗?”
“非常肯定,我们派到重庆的人实地找没有找到,又去当地工商、规划部门查找,也没找到名片上提到的单位的登记注册信息。名片上只留了手机号码,是个金卡快捷通的黑号,查不到机主。”
政治部主任问:“辛蕙的名字要是假的呢?”
老李喝了口茶:“你不要急,名字是假的,人不可能是假的吧?问题是我现在连人都找不到。”
政治部主任笑笑:“我不急,我不急,你慢慢说。”
“第二,蔡汉说他从火车站把辛蕙接到新桥酒店。在这一过程中,辛蕙去了三个地方,一是火车站广场旁的超市,营业员说没有印象是不是有一个穿蓝粉相间颜色长裙的女人来过,这个超市开在火车站,生意特别好,一天几千人进出,我们不可能指望营业员能提供什么信息,接下来是他们吃饭的地方,那个叫做洪泰兴的饭店。”
有人翻着笔录问:“老李,他们不是先去酒店吗?”
“不错,这个我等一会再说。洪泰兴我估计在座的都去过,那个地方晚上包厢是过了六点就肯定订不到,而中午则是大堂爆满,全是吃工作餐的人。”
“估计也没有人记得蔡汉跟那个女人来过。”分管治安的副局长插嘴道。
老李把烟头用力掐灭烟灰缸里,然后一指刚才说话的副局长:“不错,服务员一点印象没有!这两个地方我们并不指望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们认为酒店一定找到有用的东西。能证明辛蕙存在的东西。”
“那结果怎么样?”
“唉!”老李叹了口气,“就像蔡汉的笔录里说的那样,总台的服务员自始自终都只看见他一个人。而后来辛蕙是从停车场的后门进酒店,从楼梯而不是电梯去她的房间,所以电梯里的摄像头也不可能拍到辛蕙。当然,我说这些,都是假定辛蕙存在。”
“这个蔡汉搞得什么鬼?”有人开始不满。
老李假笑了一声:“你们听我说完。当时的情况是,我们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或者说蔡汉还有最后一丝希望,那就是他说辛蕙将行李放在了酒店的房间里。”
有人点头,有人疑惑不解地看着老李。
“我们进房间之前,总台的服务员看了看电脑后说,蔡汉开的房间钥匙到当时为止仍然没有激活过——门卡第一次插入锁里时会在电脑上显示出来。而钥匙没有激活,服务员是不会进去打扫卫生的。果然,我们进了房间,里面根本没有住过人的痕迹,也找不到蔡汉说的辛蕙的行李,刑警支队去检验了痕迹,指纹、脚印什么的都没有。”
全场再次哗然。老李有点得意,提高声音说:“别急,别急,还有呢。”
赵向天散了一圈烟,对老李说:“你继续。”
老李点燃香烟,烟熏得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他挥挥手赶走眼前的烟雾,说:“蔡汉毕竟是我们的人,从相信同志的角度来说,我们首先假设辛蕙这个人存在,抛开酒店找不到证据这一节不说,他最后一次见辛蕙是在他家里,那他家里总该有一点痕迹吧?”
六章
在李广林看来,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在蔡汉家里调查的结果。他说话的时候,那种因为被愚弄而愤怒的表情依然明显地表现在脸上。说到激动处,他两眼望向天花板,眼睛里白多黑少,面目狰狞。他说:“如果辛蕙真的存在,那她接触过的东西不可能没有留下她的痕迹。公共场所我们就不谈了,毕竟痕迹很容易被掩盖,当时接她的汽车我们也不谈了,因为后来又陆陆续续坐过好多人,但是蔡汉家里,不管怎么说都应该保留了最多的痕迹,他自己说了,自从辛蕙在他家失踪以后,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进出过他的房子。”
“那应该有指纹、脚印或者毛发什么的。”分管后勤的副局长胡明插嘴道,他是李广林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干部,他知道李广林接下来会说什么,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插一句什么样的话,不至于让李广林一个人讲得“孤单”。
“你说的不错。”李广林赞许地晃晃手指头,“指纹这东西并不可靠,现在的人都知道怎么样不留下指纹。当然,我们确实也没有在名片、蔡汉家里或是什么别的地方找到指纹。就痕迹来说,最根本的是,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她不可能不留下脚印——除非她能飞。她能飞吗?当然不能飞,能飞就不是我李广林能调查的了。”
看着他一个人自问自答,赵向天有点不耐烦,说:“那你们找到脚印没有?”
李广林笑笑:“别急,别急。我们一开始的调查工作是顺着蔡汉的思路走的,就是假定确有辛蕙这个人,而且失踪了,所以调查组的人在他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那现场不就破坏了吗?”胡明问道。现场是跟着案件走的,案件的方向不对,现场自然也不同。有的时候,同一个地点也可能是两个不同的现场。以前启州曾经发生过一起案件,几个头脑一热的小混混抢了一家小首饰店,警察到场后定性为抢劫,可是怎么也破不了案,后来才知道,那几个小混混并没有抢到东西,店里一大盒首饰是被现场的一个顾客一时起了邪念掳走的。如果当时案件定性为盗窃案,警察一开始就会注意到从后门溜出的脚印,事实上营业员一口咬定劫匪全部是从正门逃跑的口供干扰了侦查的视线,以至于警察错误的勘验了现场。
李广林接着说:“破坏了不要紧,我们可以用排除法。取去过现场所有人的鞋印来比对再一一排除就行了。现场一共找到十种四十码以上的男性脚印,一种三十八码的女性脚印,现在已经全部对号入座了,这其中包括我的、调查组的人的、蔡汉自己的,还有那天赵局长到现场留下的,女性脚印是李家园派出所民警陈小敏的,而且还是警用皮鞋的脚印。”
李广林接着叹了口气:“除非这个人能飞,要不然我觉得不可能有这个叫辛蕙的人。”
说完这些,李广林脚一伸,靠着椅背往后一仰,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不过没等别人发表意见,他突然又正坐起来,道:“对了,还有一点。蔡汉说辛蕙在网上曾经回复他的帖子,我让网监处介入调查,费了一些劲找到了ip地址,到电信局一查,是中国移动专用的ip段,再查下去,发现发帖的人是用蔡汉提供的辛蕙的手机卡用gprs连接电脑上网的,所以这条线索也查不下去。”
李广林最后总结道:“我的结论就是,根本没有辛蕙这个人。为什么蔡汉会‘造’出这么一个人呢来,原因现在不得而知。”
赵向天等与会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过一阵以后问李广林:“这个小蔡会不会精神上有问题?”
李广林放下茶杯,正色说道:“我也有这个想法,生气归生气,我找人了解了一下他的情况。他是这件事之前不久刚刚从李家园派出所调到档案处。厚安分局的人告诉我,曾经有一阵考虑让他当副所长,后来由于要安排几个老同志的职级问题影响了他,准备过些时间解决。所以说,无论从经济上还是政治待遇上来说,他这次工作调动都有损失,这些有可能对他的精神造成影响。”
“怎么突然从分局把他调到档案处呢?”
“也不突然。”政治部主任赶紧答道,“这个情况我也清楚,档案处前年就开始喊没有专业人才,由于机关一直控制进人名额,所以到了今年才计划调人,原来有两个人选,蔡汉可能更合适一点,所以组织人事处选了他。当时一批调了一些人到好几个部门,党委会研究过大名单,可能赵局长你没有留意。”
赵向天说:“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我之前有点印象,学历史的对吧?”
……
党委会没有急于给这一事件定性,大家都倾向于工作调动给蔡汉带来了压力因而报了假案——也许蔡汉希望通过自导自演这出闹剧引起上面的重视——所以会议形成了一个初步的意见,那就是:怎么处理以后再说,先让蔡汉去检查一下确定精神是不是有问题。此外,赵向天暗中部署了纪委对这件事继续进行小范围的调查,如果说蔡汉真的是“不厌其烦”地伪造那么多证据来虚构辛蕙这样一个莫须有的人物,那么不管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公安机关不是一般的政府部门,这样的人,不适合留在这里。不过赵向天又表示,这件事可以慢慢来,不必大张旗鼓,就像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打枪的不要”。纪委书记以前跟蔡汉接触过,觉得这个人不错,接到任务以后,他不禁暗自感慨:就是领导这么一句话,这个蔡汉以后无论如何不可能再留在公安机关了。
蔡汉对这个决定并不感到意外,当他看见调查组的人在比对脚印的时候,他就大概知道李广林的想法了,因为失踪案怎么也不会用到比对脚印的手段。后来李广林专门找他谈了话,蔡汉一再坚持辛蕙确有其人,李广林气愤地摔门而去。
市局政治部和分局研究了半天,决定让陈小敏陪蔡汉去医院检查,一来二人是旧同事,陈小敏刚进公安机关的时候还跟在蔡汉后面实习,关系十分不错,让她对蔡汉说去医院检查的事情,蔡汉不会有太大的抵触情绪;二来派出所的人都看出来最近陈小敏对蔡汉有那么一点意思,虽然蔡汉的态度一直不明朗。让她陪着去检查,对蔡汉多少也算个照顾。
蔡汉听说要送他去检查时果然有些气愤,但他又不能对陈小敏发作,只好一阵苦笑:“妈的,当警察当出神经病了,恐怕全国也只有我一个。”
陈小敏也跟着笑:“独一无二有什么不好?”
“你相信我有神经病?”
“我又不是你老婆,没有病,我就跟你走近一点,有病,我就离你远一点。”
“那我真为难了。”
陈小敏瞟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没良心的东西!”
负责检查的医生是个三十五岁左右身材火爆的女人,硕大的胸部几乎要把白大褂撑破,蔡汉不敢正视,脸上甚至出现了红晕。陈小敏在一旁看得醋意大发,于是不停地和蔡汉说话,想吸引他的注意。医生轻声说:“女警官,有什么事情可以检查完了再说。”
陈小敏“哼”了一声。
医生让蔡汉解开衬衣,说要听心跳。陈小敏眉头一皱,但是忍住没有发作。医生又让蔡汉把衬衣里面的短袖撩起来。陈小敏忍不住了:“隔着一件衣服就不能听了?”
“不隔效果更好。”医生说得很专业,无懈可击。
蔡汉撩起衣服,露出结实的胸肌。医生赞许道:“警察能有这么好的身材,真少见。”
陈小敏嘲笑道:“医生能有你这种身材更少。”
医生侧过头来看看陈小敏:“说实话,你的身材可不怎么样。”一边说着,还故意用抓着听诊器的手轻轻抹蹭蔡汉的胸膛,蔡汉禁不住刺激,抖了一下。
陈小敏叫了起来:“你干吗?”
医生得意地对蔡汉说:“好了,你可以放下衣服了。”接着医生又转向陈小敏:“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在听心跳?”
检查结束的时候,医生在蔡汉病历的背后写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说:“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陈小敏怄气道:“跟我在一起他不会有需要的。”
医生不理她,冲蔡汉一笑:“再见。”
蔡汉拉着陈小敏走出病房:“什么叫跟你在一起?”
陈小敏道:“不是说你没有病就跟你走近一点嘛!”
“那你也要征求我同意啊。”
“那你同意吗?”
“不同意。”
“为什么?”
“别跟我走那么近,搞不好你也会在我家消失。”
“我怎么可能?”
“你为什么不可能?”
“我……我是警察。”
“哈哈……”
接下来遇到的都是年迈的男医生,陈小敏放心地在走廊里等着。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最后一个检查的医生翻了翻前面检查的结果,说:“看样子一切正常。”
看着陈小敏疑惑地表情,医生微笑着说:“实话告诉你,我们这里是检查不出什么东西的。”
“为什么?”
“为什么?”医生耸耸肩,“你看过有医生在精神病人不发病的时候诊断他有病吗?”
蔡汉不高兴听这些东西,独自走到走廊另一端。
医生看看蔡汉然后对陈小敏说:“你看他现在的表现就很正常,如果真的有病,刚才我说那句话他肯定要和我辨。精神病人很难保持冷静的。”
陈小敏犹豫了一下:“如果有病的话,对他来说更好。”
医生拍拍手里的病历:“这里不是超市,不是说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不过你放心,我的结论也不可能简单的说一定有病或没有病。”
蔡汉在走廊另一头喊道:“走啦,走啦。”
陈小敏把车钥匙交给蔡汉:“既然没有病就让你开车。”
蔡汉发动汽车:“其实我倒希望我真的有病。”
“为什么?”陈小敏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口问了一句。
“我倒不是怕他们处理我,我希望辛蕙的事情真的是我臆想然后伪造出来的。”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有可能认为你报假案。”
蔡汉不说话,陈小敏只得顺着他说:“你得首先证明不是你臆想出来的。”
“我拿什么证明呢,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说明不存在这个人,可她确确实实的存在啊。你相不相信我?”
“我叫你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那你就是不相信我。”蔡汉无奈地笑笑。
“我看你真有病!你非要我相信你什么,相信你带一个陌生女人到你家,相信你带一个陌生女人去宾馆开房间!我都说了我不回答,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啊?你蔡汉是木头人还是白痴啊!神经病!让我下车。”陈小敏突然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蔡汉没有料到陈小敏会突然发作,他当然不会在路中间停车,只好默不作声硬着头皮往前开。
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想过这件事会刺激陈小敏,但后来他看见陈小敏对他态度依旧,也就渐渐忽略了这个方面。现在陈小敏真的生气了,他觉得事态比想象的严重。他对陈小敏没有意思,但也不想看见她青筋毕露声嘶力竭的样子。
车厢里一阵沉默。
好一会,陈小敏的呼吸均匀了,突然柔声说:“这会不会是个阴谋?”
蔡汉看她态度有了转变,赶紧讨好着说:“像呢,但是她的动机是什么呢,陷害我?在我家失踪也不能说明我有罪啊。”
陈小敏叹了口气:“我看你这房子有点怪,还是卖了吧。你不是买得很便宜吗,一转手还能赚点。”
蔡汉也叹了口气:“这个以后再说吧。”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等我回家好好想想。”
车子开上通往李嘉园派出所的路,陈小敏叫道:“你去派出所干嘛?”
“不是我去,是你去,你的任务结束了。”
“我的任务是陪着你。”
“我又不是快死的人。”
“哎呀,你就让我陪着你吧,回所里又要忙了。”
“那我送你回家。”
“我回家一个人也无聊,我去你家坐坐吧。”
“那里是案发现场,你敢去?”
“有什么不敢的。除非你不敢让我去。”
“好吧,去!”蔡汉调转车头。
蔡汉给陈小敏拿了一听可乐,陈小敏摇摇头:“不要,怕胖。”
蔡汉放下可乐,说:“那我给你泡杯茶。”
“不用了。”陈小敏拿起桌上蔡汉的杯子喝了一口,“我就喝这个。”
面对如此暧昧的举动,蔡汉的心怦怦直跳,但是他却假装视而不见,他只能这样做,除此之外的任何举动都会给陈小敏错误的信号。
事实上,陈小敏的进一步举动并不需要任何信号,她放下水杯,说:“我要洗澡。”
蔡汉埋头整理桌子上散落的报纸:“大白天的洗什么澡?”
“刚从医院回来,脏死了。”
这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医院的确不是一个干净的地方。
陈小敏追问:“热水器能用吗?”
蔡汉看看屋外的阳光:“没问题。”
十五分钟后,陈小敏裹着一条浴巾出来了。蔡汉不敢正视,低着头说:“你可以先穿我的衣服。”
陈小敏“哦”了一声,向楼上卧室走去。
“蔡汉!”陈小敏在楼上叫。
“怎么了?”
“你上来一下!”
“干吗?”
“你上来嘛!”
蔡汉不情愿地迈开脚步,心里却不禁一动,他很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事件的本身而言,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并不排斥;但是因为另一方是陈小敏,所以他内心又无比犹豫。就像在路上拾到了钱,钱本身很有诱惑力……
踩在楼梯上,蔡汉决定做一个路不拾遗的人,但当他推开卧室的门,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把持得住。陈小敏赤身裸体地站着,黑白分明的躯体散发着迷人的光芒,绯红的脸上春意盎然,楚楚可怜的眼睛里则像是盛满了蜜糖。
看着蔡汉目瞪口呆的样子,陈小敏“扑哧”一笑:“我的身材真的很差吗?”
蔡汉抹了一抹鼻尖渗出的汗水,嘴唇翕动:“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陈小敏皱皱眉头,向蔡汉靠近了一步:“你最好说我喜欢听的。”
蔡汉退了一步:“那我就不说了。”
“哼!”陈小敏赌气似的背过身去。
“不要误会,你知道我不喜欢说别人喜欢听的话。”
陈小敏颤了一下,转过头来,脸上露出笑容,但是她没想到,蔡汉已经顺手拿来放在椅背上的浴巾挡在她的胸前。
任何一个女人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陈小敏也不例外,她所能做的,就是满脸尴尬,眼眶甚至开始慢慢湿润。
蔡汉扶着她走到床边坐下。陈小敏低着头,湿发垂下来,正好挡住了脸。蔡汉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敢贸然说话,只好双手撑在床上。
沉默的尴尬弥漫在房间里,被正午的阳光照射后,开始无限膨胀。
陈小敏一言不发,一会,她站起来,拿过蔡汉放在床头的一件短袖套在身上。
“那我走了。”
这一句话说得蔡汉于心不忍,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过陈小敏的声音如此低沉无力。他想起一年多前陈小敏刚刚来实习的时候,一次她把所里的报表填错了,导致所里被分局通报批评,知道消息后,陈小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但是,即便如此,那时陈小敏的声音也不像现在这样无奈,那种声音就像是股民在证券交易所赔进了最后一分钱,就好像操劳多年的父母得知孩子依旧榜上无名时的叹息。
蔡汉不知道说什么,就看着陈小敏走向楼梯。当隐约听见陈小敏关上大门的时候,他如释重负地躺了下去。
七章
下午两点,饥饿使蔡汉醒来,房顶天窗里射进来的阳光照得半边身子滚烫。
蔡汉没有立刻起床,他看着天花板发呆,回想起最近的这一个多月,实在是发生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很顺利,之前看了那么多房子也没有看中,后来却一下子找到一所让自己满意的房子,接下来工作又得到调动,终于离开了一个干厌了的工作岗位,这些让蔡汉觉得他的人生在走上坡路。尽管许多人认为升官发财才是正道,但是蔡汉并不这么认为,并非他没有理想,只是他觉得有的理想实在太难达成,退而求其次,一种舒适的状态才是他的追求。接下来在院子里古井上发现一个神秘的符号,这个发现应该不含任何色彩,但是在找寻答案的过程中,却给蔡汉带来无限的趣味,尽管后来由于不得其解而渐渐失去了探寻的热情,但是这并不妨碍蔡汉认为他仍处于上坡阶段的判断。上坡路的感觉在辛蕙出现时最为强烈。记得论坛上有人回帖说:这个符号会不会表示井下有财宝。对于此,蔡汉当然是一笑了之,但是辛蕙的出现使他觉得这个符号确实带他找到了“财宝”。
现在“财宝”突然消失了,蔡汉又突然觉得整个过程是在走下坡路。本来他孑然一身来到启州,无牵无挂,理论上来去自由,何况自己大学历史系毕业,只要要求不高,随处找个工作也不是难事。换句话说,他之所以已没有离开启州,是因为懒,是因为对这里安定的工作产生了心理上的依赖,只要他哪一天想走,只要战胜依赖情绪,没有任何事情值得留恋。但是他偏偏买了房子,价格虽然不高,随时也能转手,但是,有了房子就有了家,有了根,心理上的依赖程度无疑成倍扩张,这个时候,他就不能算作是孑然一身了,想来去洒脱就不那么容易。这就好像被山贼抢去的媳妇,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跑,然而有一天她不幸为山贼生下了孩子,那就只能安心地坐压寨夫人了。工作调动也是这么回事,派出所不是本行,所以他心理上有种优越感,随时有理由放手不干,然而调去档案处,这种心理优势不复存在,说起来也算是物尽其用,要想离开,自己这一关还好说,落在别人嘴里,那会有多大的压力。“他啊,那个蔡汉啊,那小子不知足,学历史的不干档案干什么……”工作上是这样,情感上也是如此。本来确实对陈小敏有那么一点意思,但当陈小敏积极起来,自己又忽然失去了兴趣。十足先阳萎再早泄,要什么没什么,不要什么来什么。不过这些倒也罢了,突然出现了个辛蕙,让自己背上个神经病报假案的黑锅。说到底,蔡汉对神经病不介意,报假案他因为没做任何事情而问心无愧,但是他始终觉得这两个罪名套在身上,自己就发生了质变。以前无论形象有多么“派出所”化的趋势,他一直以一个大学生,一个根正苗红的大学生自居,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变得和那些肚大腰圆的同事一样,一样是什么,他又说不清楚。
洗完澡,蔡汉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在夏日的中午保持清醒的状态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尤其这个时候日光强烈,照得雪白的墙壁无比刺眼,而影子里地面青砖由于眼睛不适应光线的变化显得愈加幽暗。这一黑一白的世界倒好像激发起蔡汉心中的一点什么,到底是什么,他还是说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辛蕙确有其人,只是失踪了!
出了门,蔡汉到平时吃早饭的地方叫了一碗面,熟识的老板热情地招呼着,同时大声地叫着让厨房里的人下面。这时三个人引起蔡汉的注意。
这是一家三口,一个满面倦容的父亲带着瘦骨嶙峋吃力地抱着孩子的妻子。父亲手里拖着一个皮箱和两个包袱,肩上还挎着一个红蓝相间的蛇皮袋。三人在蔡汉身旁坐下,母亲把孩子递给父亲抱着,然后把蛇皮袋、包袱以及皮箱一字排开地放在桌子下面。一不小心,母亲像钢条一样的腿碰倒了皮箱,父亲看到后高声咒骂起来,满嘴不知名的方言,蔡汉听不大懂,只知道大意是:皮箱很贵重,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皮箱!
对,皮箱!蔡汉皱皱眉头,他清楚地记得,初见辛蕙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紫色皮箱,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出差旅行时放换洗衣服用的。辛蕙上车后,皮箱就放在车后座上,接下来辛蕙进去新桥酒店的房间“安顿”了以后,蔡汉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皮箱。按说应该放在了房间里,但是调查组并没有找到皮箱。那么,皮箱到哪去了?
蔡汉拨通处里的电话,让一个实习生去检查处里的桑塔纳,也就是当天蔡汉开去火车站接辛蕙的车。五分钟以后,实习生回了电话过来说:“车我翻了个遍,绝对没有什么紫色的皮箱。”
确定了皮箱没有遗留在车上,蔡汉立刻信心满怀,匆匆吃完了面就往新桥酒店赶去。
前台经理热情地和蔡汉打招呼,并问:“蔡警官那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有人来检查你那天开的房间?”
蔡汉故作神秘地说:“我们设的局,有行动。”
国营宾馆的前台经理没有“宾馆是我家”的概念,听说有“行动”,不仅不担心会波及宾馆,反而来了精神:“他们好像说你到档案处了吗?”
蔡汉一惊,但很快就恢复镇定,轻轻拍拍治安积极分子的肩:“你就当我到档案处就好了!”
治安积极分子眼珠一转:“噢,我明白了。”
“明白了?”蔡汉笑着看着他。
“明白了,明白了!”治安积极分子自豪地笑着,仿佛自己也是行动一员。
“这几天有没有清洁工找到一个紫色皮箱?”
“皮箱,里面有什么东西?”
“你就说有没有嘛?”
“没,没有,有的话我估计也不会有人告诉我。要不要我把服务员都叫来问一问?”
“不用,我自己去看看。”蔡汉知道这样问不可能有任何结果,“我想进房间再看一看。”
经理查了一下,房间还没有人住:“没问题,我拿门卡给你。”
坐电梯上楼,蔡汉找到当时开的房间,开门进去。房间很正常,其实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找不出任何东西,所以他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了一看。
蔡汉走向楼层的服务台,服务员不知道到哪去了,一个清洁工坐在服务台旁一间房门虚掩的小屋里。蔡汉轻轻敲了两下门。
清洁工问:“你有什么事吗?”
蔡汉向他亮了亮门卡——这才是他要门卡的目的,他只是想伪装成一个住客,因为清洁工如果知道皮箱的下落,是绝对不可能向警察讲真话的。
“我住这里,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看见一个紫色皮箱。”
“没有,你住哪间房?”
蔡汉心想清洁工一定知道前几天警察搜查过他开的房间,如果告诉房号说不定会露馅,而且实际上也没有必要告诉她房号:“我的皮箱没有拿进房间,就在走廊上丢的,或者是在电梯里。”
“没有,我没看见什么皮箱。”
“那您的同事呢?”
“你得问他们,不过我没有听说过。”
“哦。”蔡汉装作失望的样子,“我的箱子里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箱子对我比较重要,我只是想找回箱子而已。”
清洁工还是摇头。
蔡汉只好向门口走去,突然,清洁工叫起来:“我倒是看见过一个灰色的箱子。”
“灰色的?”蔡汉问。
“是的。”清洁工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
蔡汉看了有点失望,果然是灰色的,不过大小和紫色皮箱似乎一样。
“是你的吗?”
“不是的,但是也许对我有用。”蔡汉掏出警官证亮明身份。
清洁工十分惊讶。蔡汉安慰道:“不要紧,我不会说什么的,但是你要告诉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清洁工说话开始结巴:“在,在女厕所。”
“女厕所什么地方?”
“女厕所的垃圾桶里”清洁工用手比划了大小,“刚好能放下这个。”
“里面都有什么?”蔡汉并不急于打开皮箱。
“我没有动里面的东西,你可以自己打开看看。”
为避免麻烦,蔡汉站在服务台边,当着清洁工的面打开皮箱,里面的情形让蔡汉觉得莫名其妙——两块灰砖。
“就这些?”
“是的。”
蔡汉将皮箱和灰砖带回家,这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五点,落日余晖洒满小院。蔡汉拿了张椅子坐在井边,皮箱和灰砖就放在身边的地上。
蔡汉弯下腰用手摩挲那个神秘的“¥”符号,期待着它能给自己一下线索。但是,除了使自己的手脏一点之外,再没有别的发现。蔡汉掸掉手上的灰,打算去卫生间洗手。当他的目光落在身边的灰砖上时,他又停下来。
灰砖上刻着一些花纹,由于宾馆楼层服务台附近的光线太暗,当时并没有发现。这些花纹实际上是一种浮雕,圆弧状。蔡汉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却想不起来具体在哪见过。想了一会,他仍然觉得没有头绪,于是又转向皮箱。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能算是皮箱,只不过是具有皮箱的形状和功能而已,它的表层是一种灰白色的塑料织物。这样的质地蔡汉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在蔡汉将皮箱放回地上的一刹那,他突然发现,皮箱把手的下面,也就那层织物和皮箱开口处金属边框缝合的地方,有一圈松散的线,很明显是被拉扯过的,就像……,就像什么?蔡汉挖空心思地想着,对了,就像撕掉裤子上的口袋以后留下的一圈线一样——难道说这一圈线下面原来缝着一些东西?
蔡汉突然兴奋起来,他觉得有了头绪。是的,他想到那些被缝在上面的东西会不会是一层紫色的皮?为了寻找证据,蔡汉沿着线仔细地观察,没多久,果然看见了一些短小纤维一样的东西挂在线上。
但是很可惜,纤维一样的东西是蓝色的,不是蔡汉期望的紫色。
半个小时以后,一辆出租车停在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大院门口。蔡汉夹着皮箱从车上下来,他几乎是冲刺一样跑进了支队办公楼的地下室。法医莫高峰正要锁上化验室的门,突然听见有人叫他。莫高峰回头一看,蔡汉正喘着气走过来。
“怎么了,跑得气喘吁吁的?”
蔡汉摆摆手,示意这不值一提:“帮个忙,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莫高峰曾经在蔡汉所在的李家园派出所实习过半年,和蔡汉私交不错,即使这个时候有个饭局,他也没有理由拒绝蔡汉的要求。
化验室的灯重新亮起来。莫高峰一边戴上手套,一边说:“我可不能保证一定能帮你鉴定出这是什么东西。”
蔡汉摇摇头:“你尽力就行。”
“你请我吃饭啊?”
“没问题。”
莫高峰拿一个镊子将一小条纤维从线上扯了下来,然后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了一会儿,说:“很简单,这是一种人造革。”
蔡汉轻松地笑了,果然不出他所料:“蓝色的人造革?”
“不是。”莫高峰摇摇头,接着又扯下几条人造革的纤维放在一起:“是一种接近紫色的颜色。”
“紫色?”蔡汉的心怦怦直跳。
“是的,这很简单。”莫高峰取出上衣口袋上挂着的塑料圆珠笔,然后用力一掰,笔管弯了过来。莫高峰指着弯曲的地方说:“你看,这支笔是蓝色的,弯曲的地方,由于面积增大,颜色变淡了,开始发白。”
“那个也是一个道理?”
“差不多。”莫高峰解释道:“这些纤维明显是被外力拉长了,所以颜色也变淡了。这和塑料的情况可能不完全一样,但是大概就是这个原理。”
莫高峰摸了摸皮箱:“这说明这根本就是个紫色的仿皮箱,只是外面一层被人撕掉了,不过撕得不太干净。”
在刑警支队的车棚里,莫高峰发动自己的摩托车:“你怎么来的,要不要我带你一段路。”
蔡汉摇摇头:“不用,不用,我过一会再走。刘大亮的办公室在几楼?”
莫高峰推推压到眉毛的头盔,仰起头,指着三楼西边一间转着电风扇的房间,说:“就是那间,好像还没走。”
蔡汉拍拍莫高峰的肩:“谢谢了,改天再专程约你,我先去找大牛。”
刘大亮绰号大牛,因为身高马大,但是他的特长却和外形相去甚远。转业之前,大牛是解放军出版社的美术编辑,专门给《解放军文学》里的小说画插图,不过后来那本月刊停刊了。到了公安机关,大牛的专长又派上了用场,那就是专门给犯罪嫌疑人画像。大牛画的头像曾经帮助许多派出所破过不少案件,所以他和蔡汉也有些私人交情。
推开门,大牛在电脑屏幕后面正襟危坐,蔡汉于是叫道:“上班时间打游戏!”
大牛抖了一下,一看是蔡汉,于是笑了:“下班了,下班了。”
“人民警察只要在办公区域内都算是上班。”
“这是谁规定的。”
“哈哈!”
两人嘻嘻哈哈地握了手,大牛说:“好像你最近有点麻烦啊。”
蔡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错,就是为了这事找你。”
大牛说:“我能帮你做什么?”
“可以的。”蔡汉说了大概的情况,“我想请你帮我画头像。”
“你都找到皮箱了,画什么头像呢?”
“画一幅吧,也许派得上用场。”蔡汉有点失落地说。
“那你说说特征吧!”大牛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
蔡汉想了想:“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高鼻梁,嘴很小,嘴唇很厚,脸很瘦,很长。”
大牛笑起来:“你那是要我画美女图呢。”
蔡汉撇撇嘴:“就是这样的啊。”
大牛把笔插回电脑:“那就没法画。”
那晚蔡汉在大牛办公室一直坐到十一点,但总算拿到一幅比较满意的头像。大牛的烟灰缸插满烟蒂,室内弥漫着蓝色的烟雾。蔡汉绞尽脑汁地在大牛的诱导下从另外一种角度回忆辛蕙的样子。比如眼睛的形状,两眼之间有多宽,比如人中是不是很长,比如耳垂是不是很大,头发挡住了多少……
八章
一辆金色的伊兰特轿车在河边花园的广场边停下,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白色背心蓝色短裤,脚下拖着红色塑料拖鞋的男子。当时是清晨六点,男子四下看看,等的人还没到,于是从车里拿出一包烟,靠着车门开始吞云吐雾。蔡汉骑着自行车过来,在伊兰特后面停住:“王老板!”
王为民看见蔡汉,忙说:“小王,小王,不好意思,巷子太深,车开不进去,只好请你出来。而且我马上要去省城,所以这么早请你出来。”
“没事。”蔡汉敷衍着,心想:卖房子给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巷子深,一次一次带我进去?
“所有文件都在里面了。”王为民从车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里面装着房子过户所需的相关资料,按说应该在房屋交易的时候就全部交给蔡汉,但是当天王为民并没有全带出来。蔡汉不在乎细节,房产证上是他的名字就行了。
蔡汉接过文件袋朝车篓里一扔。
王为民道:“你不看看?”
“看什么看?”蔡汉说,“不看了,不看了。”
王为民“哦”了一声,拍拍手说:“反正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你这房子蛮霉的。”蔡汉叹了口气。
“不会吧,那是我家祖屋,怎么可能有问题。”
蔡汉并不打算告诉他出了什么事,指指河边的栏杆:“我们到那边去。”
王为民用遥控器锁上车门,跟了上去。
“你跟我说说这房子的事情,还有,上次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那口井上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房子,房子能有什么事情?之前我都告诉过你了。井上的符号?我还真的没留意过。”
“你说这是你家祖传的?”
“是的,我外婆的爷爷是江骄人。”江骄人是晚清时期启州的盐商,启州人都知道。
“那你家的祖屋就这么大?”
“不怕你笑,关键问题是我外婆的奶奶是他爷爷的第四房老婆。”
“这有什么好笑的。江老太爷没留点什么给你们这些子孙后辈?”
“留啊,就算不留,我外婆的奶奶自己也有好多金银珠宝,不过可惜啊……都给我外婆的爸爸败光了,他抽鸦片。”
“所以就只剩下宅子?”
“对,听我外婆说,他们小时候家里人也没什么工作,一天拿一个金戒指出去当日子就过得很好了。一年到头家里吃饭一摆都是一大桌,周围穷邻居都在我们家吃。”
“嗯。”
“我外婆你上次见过吧,别看她现在那样子,小时候上得可是教会学校,全省就两所,相当于现在国际学校,十几万一年。对了,你问我这个干吗?”
蔡汉瞥了他一眼:“难不成我图你家财宝?”
王为民笑笑:“那不会,那不会。”
“关于这房子,你还有什么没有跟我说的?”
“你指的是什么?”
蔡汉没有答话,只是用眼神怵着他。
王为民一脸无辜:“真的没有什么,至少我想不起来有什么。”
“之前有多少人看过你的房子?”
“嗯,没有多少,就几个吧。我也不跟你玩虚的,我这房子还比较难卖,看房子的人觉得房子都不错,就是位置不行,老城区交通太差,车都没法开到家门口。”
蔡汉托着腮点了点头,来回踱了几步:“就这样吧,你先回去。”
“蔡警官你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蔡汉笑着摇摇头,走向停在路边的自行车。王为民突然在后面叫道:“倒是有一件事,不过属于我们家里的事。”
“跟房子有关?”
“对。”
“那就跟我有关。”
“我的一个远房妹妹想买这房子,但是我外婆坚决不肯,你知道,她不肯我是肯定卖不了的。”
“远房?”
“对,很远很远。”
“怎么讲?”
“我也说不清辈分上她是不是我妹妹,但是她祖上江骄人第八房太太,所以说和我有点亲戚关系。”
“那你外婆为什么不肯,价格?”
“不是,她出的价比你高很多。但是我外婆就是不肯,说是祖上遗训,坚决不许我们和八房的后辈有来往。”
“为什么呢?”
“据说当时八房太太最受老太爷宠爱,但是开始一直生不出孩子,老太爷上了年纪以后,求子心切,就疏远了她。后来她就想方设法陷害其他的太太。大概就是这样,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蔡汉显出一副不予置评的表情:“那你的表妹叫什么名字?”
“肖,肖什么吧,我也不太清楚。”
“多大?”
“二十多岁吧,我不清楚,在省城上大学,现在已经毕业了。”
蔡汉掏出昨晚大牛画的头像:“是她吗?”
王为民凑过头来看:“不是,不是,肯定不是。她是谁,怎么了?”
“噢,有人想向我买房子,所以我就问问。”
“哦,就算是,也不关你的事,你要卖就卖了,老人家的话,可听可不听的。”
“就怕你外婆还有别的原因。”
“谁知道呢,老太婆最近越发神神道道的了。”
蔡汉失望地骑车回家,早凉已经散去,阳光蒸出满世界的燥热。突然门铃响起,蔡汉抓着头走向大门,猫眼里,他看见正在冲着他做鬼脸的陈小敏。说实话,昨天一天蔡汉都在担心不知道他和陈小敏之间的关系以后会怎样。他假设了若干种情形,但是万万没想到陈小敏今天竟然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找上门来。
“不开心的事情我已经忘掉了。”陈小敏昂着头说。
“那是最好喽!你不去上班跑我这儿来干嘛?”
“我跟所里说,你情绪不太稳定,需要我照顾你。”
“我情绪很稳定,也不需要人照顾。”
“干嘛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啊?就当帮我个忙,让我休息休息。”
“那随你吧!”
“对我有意见?”
“哪儿敢啊。”
陈小敏沉着脸憋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蔡汉说:“什么叫怎么办啊?”
“你这鬼宅里不是失踪了一个女孩嘛!”
“你又相信了?”
“不要告诉我是假的。”
蔡汉想了想:“我知道你其实也不相信,肯定认定我精神上出了问题。”
“不是都检查过了吗?”
“正常人也会错乱啊。”
“你这人也真是的,不要老是怀疑别人好不好,我说我相信,绝对相信,你就不能相信我,你都不相信别人,那叫别人怎么相信?”
“绕口令啊!”
“不是,我是说我真的相信。”
“那谢谢你!”
“不客气。”
“但是我现在找到了证据。”
“证据,是什么?”
蔡汉从书房里拿出皮箱:“这个是我在酒店的垃圾桶里找到的皮箱。”
陈小敏好奇的看了看:“这个能说明什么?”
“这就是辛蕙和我见面时拎着的旅行箱。”
陈小敏笑起来,装作一个男人似的拍拍蔡汉的肩:“这件事你跟我说说就行了,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尤其不要和局里说。”
“为什么?”
“本来他们怀疑你神经有问题,你这一说他们会怀疑你色盲的,搞不好工作都丢了。”
蔡汉白了她一眼。
陈小敏继续说:“这箱子分明是灰色的嘛,又不是紫色的!”
夜晚的派出所灯火通明。蔡汉快步走进大门,门口的保安认出他,欣喜地打着招呼:“老蔡!”
蔡汉微笑着点点头:“小袁今天值班吧!”
“对,在里头。”保安接过蔡汉递给他的烟。
“好,你忙!”蔡汉向办公室走去,小袁是派出所内勤。
小袁看见蔡汉进来,有点惊讶:“唉,老蔡怎么这么晚过来?”
“我有点事情找你帮忙。”
“讲!”
“调查组给我作的笔录在你们这儿吧?”
小袁狐疑地看着蔡汉:“不错,你要……”
“我想看一下。”
“看一下?”
“对,就看一下。”
“这个恐怕……”
“别恐怕了,我就看一下,当着你面看,不拿走。”
小袁犹豫了一下,还是从电脑里调出蔡汉的笔录材料。
蔡汉从他手里接过鼠标,耐心地一页一页翻看,寻找他需要的内容。
“出了什么事?”小袁站起身来让位给蔡汉。
“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我那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有必要吗,我是说,不是说都没有那个人!”
蔡汉回头对小袁笑笑:“就是因为没有这个人,所以我才记不清当时我想的是什么,又说了什么样的话。”
小袁表示可以理解,于是话锋一转,聊起蔡汉的新工作。
蔡汉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通读完笔录全文。接着他将鼠标指向搜索条,对“紫色”这个词进行全文搜索,结果是没有匹配的项目。但他还不放心,继续用“紫”单个字进行搜索,结果还是一样。蔡汉扬起下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通常这个表情意味着他已经作完了一件事情。
“怎么样?”坐在另一张办公桌旁的小袁问道。
“看完了。”为了不让小袁起疑心,蔡汉关掉笔录的文档后又和小袁聊了两根烟的功夫,然后像一个走门串户的亲戚一样告别。
回到家,钟敲十二点。蔡汉觉得异常失望,他确定了一件希望自己判断错误但事实证明没有错误的事情。蔡汉清楚地记得,在整件事情发生的过程中,他从来没有提过辛蕙的箱子是紫色的这一细节,这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认为这一细节重要——谁会想到调查组最后竟然会认为根本没有辛蕙这个人。相反,在蔡汉的脑海里,却存在着两个不一样的辛蕙,一个由彩条构成,绚丽多姿,一个由线条描绘,真实立体。前者时不时浮现在蔡汉眼前,注释着“美好”这个词汇,后者则从蔡汉嘴里说出,为的是客观的说明情况。蔡汉觉得辛蕙就像是老婆,美丽留给自己,身份则是为了告诉别人。
刚才蔡汉已经仔细检查了派出所的笔录,笔录里也确实没有提到“紫色”,那么,陈小敏又怎么知道“皮箱是紫色的”。这会不会是陈小敏的一个失误——是一个什么样的失误——难道是作为事件参与者的失误!
想到这些,蔡汉感觉到一点凉意,他的嘴唇又在不自觉地翕动。
九章
发现皮箱以后,蔡汉的想法是:辛蕙有意设计了这一无迹可寻的失踪。她首先伪造了一个身份并在网上论坛里回复蔡汉的帖子,解答他的疑问,然后特意从外地坐火车到启州,以打消蔡汉对她身份的怀疑,毕竟谁都知道网上的东西并不可靠。紫色的皮箱只是为了增加风尘仆仆气氛的道具,里面的灰砖是为了增添皮箱的分量。但是,这一道具却给“无迹可寻”增加了难度,因为当她在饭店安顿后就不能再带着这个皮箱,那一天她全天和蔡汉呆在一起,自然没有扔掉皮箱的机会,唯一的时机,就是她在宾馆一个人独自上楼去房间的时候。在那短短的二十分钟之内,她必须把皮箱扔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垃圾箱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同时,扔在垃圾箱里,最先找到的人必定是清洁工或服务员,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不会把皮箱上交,一定是先把皮箱收藏起来,等过一段时间,确定没有人回来寻找这个皮箱的时候再拿出来。箱子里的灰砖一钱不值,但是在这件事中确有价值,正因为他的一钱不值,反而倒使皮箱本身显得贵重,那捡到的人自然不会把皮箱随意一丢被别人发现。
而撕去皮箱外面的紫色人造革,则是这个计划成功的另一个保险。一旦警察来调查这件事情,一定会指明寻找一个紫色的皮箱。如果不改变皮箱的颜色,捡到箱子的人说不定会草率的把箱子交上去,但是,即使她把箱子交上去,因为颜色不同,调查的方向必定会受到误导。
蔡汉想,这必定就是辛蕙的计划,但是她没有想到,调查小组和蔡汉恰恰都忽略了皮箱是紫色的这一细节。事实上,这也是有原因的。在调查小组调查蔡汉的开始,气氛是相当尴尬的,作为一个警察被询问,蔡汉不可避免地有着抵触情绪,而询问一个警察,多少也是调查小组的人显得有点不自然,这样,双方平时的工作“作风”都不会得到发挥。如果是询问一个普通人员,询问的人必定会仔细地问“什么样的箱子,什么颜色、什么质地、多大体积”,但是面对蔡汉敌视的眼神,询问的警察只是简单地记下“她手里拿着一个皮箱”,然后就希望询问早早收场。正因为这样,一个重要的细节就被双方忽略了。
蔡汉并不知道,在搜查饭店的时候,调查组曾经对笔录的质量作了批评,带队的人看见笔录里没有关于皮箱的具体描述时责怪作笔录的民警:“你这笔录怎么作的,你警校里都学了些什么?”
作笔录的民警自觉理亏,也不敢正面答话,只说:“我这就打电话问。”
这时酒店服务员已经打开了房门,带队的人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任何痕迹,于是放弃了打电话向蔡汉询问的打算,因为既然没有痕迹,皮箱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再打电话过去问,然后在笔录上留下补充的痕迹,只会让事后别人发现调查小组的工作质量不高。
但是这个细节最总还是没有被蔡汉所疏漏,由于发现的时机不同,发现这个细节起到的作用也发生了变化。如果在正常情况下,这个细节可以证明辛蕙这个人的存在;现在发现这个细节,则让蔡汉对陈小敏产生了怀疑。
但问题是,蔡汉并不情愿怀疑到陈小敏的身上,虽然他没有向陈小敏询问,但是他却希望是自己什么时候无意中告诉了陈小敏那个皮箱是紫色的。到底有没有呢,就蔡汉的回忆来说,绝对没有!
这件事情和渐渐亮起的天色一样,似乎有了点转机,不过,从侦破案件的角度来说,如果找不到犯罪的动机,任何一件案件都不能说是有所突破。蔡汉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四点了,但是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微亮的天色下,小院像一块蒙尘的方砖一样寂静。蔡汉蹲在井边,事件是由这口井而起,至少表面上是这样,那么这口井必然有值得研究的地方。可惜的是,他,包括调查组已经研究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发现。蔡汉用手抚摸着那个“¥”符号,他多希望这是一个按钮,只要按下去,所有谜底都会揭开。
当然,无论怎么按,都没有任何谜底揭开。可是有一点引起了蔡汉的注意,那就是,他觉得手上似乎有粉末状的东西。本来前几次他也有这样的发现,但是他一直以为那是灰尘,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这和灰尘腻在手上的感觉不完全相同:灰尘腻在手上,一般的情况不可能发现,除非手上有水——灰尘会聚到一块,而这些粉尘能够让你的手指有明显的感觉,明显的异物感——证明它自己的存在!
粉尘毋庸置疑是来源于那个符号,蔡汉再次用手在符号上摸索,许久,他终于弄清楚了,实际上,粉尘并非完全来源于符号,而是符号上方的一小块部分。蔡汉打开手机屏幕照亮那一部分——看上去和周围没有任何区别。他不死心,又拿来数码相机,像素调到最高,打开闪光灯,连拍了好几张照片。照片传进电脑,在“适合屏幕”的状态下,也就是将“3024x2688”分辨率的照片缩小至“1024X768”的分辨率观看时,产生粉末的那一部分和周围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当蔡汉选择按“实际大小”观看,整个屏幕充斥了被放大的局部——产生粉末的那一部分和周围其他部分在纹理上有明显的区别。周围部分纹理明显紧密很多,而产生粉末的那一部分则有很多小的凹陷,而且纹理显得稀疏。这说明什么,蔡汉绞尽脑汁,但是仍然没有头绪。
一看手表,已经七点半了。蔡汉拿起电话打给莫高峰,莫高峰正在上班的路上,电话里充斥着汽车喇叭声。蔡汉大声说:“老莫,你到我家来一下。”
“现在?”
“就现在,占用不了你多少时间。”
莫高峰考虑了一下:“你住什么地方?”
“江家桥,你到巷口,我现在就去那儿等你。”
莫高峰看了看实物,又看了看照片,说:“很简单,这里有东西被填掉了。”
蔡汉说:“很简单,很简单,你什么事都很简单。”
“确实很简单嘛!”莫高峰不以为然地说,同时拿出钥匙上系着的瑞士军刀,在他说被填掉的地方用力挖了一挖,有好多细小的粉末掉了下来。“看,这就是填的东西。”
蔡汉也蹲下来,接过莫高峰手里的刀,在别的部分挖了一挖,表面安然无恙,只有细微的痕迹。
莫高峰拍拍手:“填上去的东西自然要松很多,所以能挖出来,但是原来的石块就不是那么简单地能被破坏的了。”
蔡汉点点头表示同意。莫高峰拍拍他的肩:“还有没有事?”
蔡汉摇摇头,嘴唇依旧不自觉地翕动,然后嘟哝出一句话:“没有了。”
蔡汉当然相信莫高峰的判断,现在对他来说,重要的是,那些被填掉的部分到底是什么。不过,有一点现在渐渐明朗了——“¥”这个符号是假的,从楷体的笔画来看,这应该是一个汉字的一部分。蔡汉的脑海里闪过许多个相似的汉字,对照着照片,他并不能具体判断是哪一个。他无意中又把照片放大到局部去观察,这回有了新的发现:本来那个纹理比较粗的部分是在“¥”符号的上方,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在“竖”的笔画的中部两旁也有部分贝被填掉的痕迹。
蔡汉把照片用打印机打出来,然后用笔把被填掉的部分的轮廓描出来,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字——“辛”!
这个发现令人振奋,辛蕙的形象重新浮现在蔡汉眼前。不过蔡汉觉得有点蹊跷,如果井沿上的“辛”字真的和辛蕙的“辛”有着某种联系,那么辛蕙应该换一个别的名字。正想着,门外又响起门铃声,接着又是一阵敲门声,然后听见陈小敏在门外大叫:“蔡汉,你开门撒,外面热死了!”蔡汉立即慌张地关掉电脑,并将打印出来的东西收进抽屉。
一开门,陈小敏长驱直入,后面还跟着个肥胖男人。尽管蔡汉的眼神很诧异,但是陈小敏没有介绍的意思,而是直接把肥胖男人带进院子。走到凉棚下,陈小敏对胖子说:“怎么样,这里凉快吧,比空调可舒服多了。”
胖子点点头,掏出手绢抹了抹脸上的汗。
陈小敏把蔡汉撂在一旁,继续说:“这可是天然冷气,老房子就是好。不是吓唬你,这可是原来盐商江骄人的房子,那时候有钱人多会享受啊。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蔡汉不再去管陈小敏,而是跑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同时留心听陈小敏和胖子的对话。
陈小敏带着胖子在楼上楼下看了一圈,又回到凉棚下。
陈小敏突然搂着蔡汉的肩说:“怎么样,我哥这房子不错吧,要不是马上要出国,他也不会卖这房子。”
蔡汉白了一眼陈小敏:“对不起,我这房子不打算卖。”
陈小敏似乎早就料到蔡汉会这么说,于是立刻对胖子说:“你不要理他,这事我得替他作主。”
胖子笑道:“你们兄妹二人不是想这样跟我讲价吧?”
“这是什么话,你自己说,130多个平方的房子,又是古宅,25万,很贵吗?”
“贵倒是不贵,可你这边的交通又不发达,我还要重新装修,唉,总之,我再考虑考虑吧。”
“没问题,没问题,我也没有让你现在就交钱,你回家慢慢考虑,我先送你出去。”
陈小敏将胖子送走再回到院子里,没等蔡汉开口,就说:“你可别误会,我没有逼你卖房子,我跟你非亲非故,也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想帮帮你,建议你把房子卖掉,刚好有个朋友的朋友想买老房子,我就带他看一看。”
“我知道,我的房子也不是你说卖就卖的,尽管看!”
陈小敏在蔡汉身旁坐下:“说实在的,我当时就觉得你的房子阴气森森的,真的,还不如卖掉。”
蔡汉没有接她的话,反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江骄人的房子?”
陈小敏顿了一下:“我不知道,就是瞎说,江骄人名气大嘛,好吹呗!”
疑点越来越多了。
陈小敏为什么极力建议蔡汉卖掉房子,
井沿上刻着的“辛”字和辛蕙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小敏在这起事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陈小敏和辛蕙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蔡汉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那就是,他觉得自己被一种力量指引着,并且逐渐接近事件的真相。但是,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蔡汉也在斟酌着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是不是应该向调查小组报告他现在已经获取的信息。其实,报告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是,什么时候报告就必须仔细思量。尽管现在蔡汉手上掌握了一个足以证明辛蕙存在的皮箱,同时发现了井沿上神秘符号的本来面目,但是,从办案警察的角度来看,这两件事情并不足以改变他们的看法。为什么?因为蔡汉的事情局里已经定了调子,除非你能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比如说找到辛蕙,他们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的。
话又说回来了,蔡汉这样想,如果我能找到辛蕙,那还需要调查小组干吗?这起案件的初衷本来就是为了找到辛蕙。虽然蔡汉从皮箱的存在推论认为辛蕙的出现和消失隐藏着阴谋,但是在无法让调查小组承认辛蕙的存在之前,他也无法让调查小组为达到案件的初衷而重新工作。所以,如果现在报告了掌握的信息,蔡汉将不可避免地陷入一圈难以解释清楚的悖论循环之中。更重要的是,这还会牵扯进现在敌我身份不明的陈小敏。就目前而言,陈小敏可能和辛蕙存在着关联,抑或是她阴谋中的一环,但是,同样存在着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陈小敏绝对的清白和无辜,她知道皮箱是紫色的,是由于蔡汉自己都已经忘记的某次失语,而她劝蔡汉卖掉房子,则完全是出于关心。
蔡汉的心里很乱!
蔡汉站在院子里,环视这座房子,他还没有和它产生很深的感情,但却觉得它有点无辜,也许不久他真的会卖掉它,也许不会。蔡汉的视线游移着,落在皮箱里拿出的两块方砖上,他再次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拿起方砖,用手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回忆在脑海里飞快地过滤着……
十章
蔡汉坐在电脑前思考着这些问题,握着鼠标的手无意识地滑动着。突然,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四下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问题。视线又回到屏幕上,这一次,他突然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光标不动了。他摇了摇鼠标,光标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拔掉鼠标,转而去推键盘上的指点杆,光标还是一动不动。好像是死机了,他决定再试试键盘,于是按下ctrl和esc键,想呼出windows的徽标键,但是屏幕上一点反应也没有。死机了,一定是死机了,这么想着,他按下电源键。五秒钟后,屏幕黑掉,他松开电源键,机器开始重起。看见屏幕上出现了ibm的标识,他放心地拿起手边的水杯。屏幕又黑掉了,按道理一会以后应该出现windows的欢迎画面,可是屏幕依旧黑着,硬盘发出一阵读盘的声响后,屏幕上出现一行字:NTLDR is missing,是ntldr文件丢失了。蔡汉叹了口气,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想一定是中了什么毒了,就算没有中毒,以前也无缘无故地出现这种情况,电脑就跟人一样不可靠,天晓得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蔡汉再次关机,在出现ibm的标识时按下access ibm键,打算用以前的备份恢复系统。蔡汉的电脑每隔二十天会自动备份一次正常的系统。
二十分钟以后,系统恢复正常,可惜的是,这二十天在电脑上所有的工作全部丢失了。蔡汉努力回忆着,想到底最近有没有在电脑上做过什么重要的工作。正想着,屏幕上突然弹出两个对话框。排在上面的一个显示杀毒软件killstone已经自动下载了最新的病毒定义,并对引导区进行了扫描,问是否现在对硬盘进行扫描。蔡汉点击了“不是现在”的按钮,对话框消失。第二个对话框显示:已经成功阻止lmk.Exe程序向外发送信息并将其删除,是否进行全面杀毒,蔡汉依旧选否。突然,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于是立刻打开浏览器搜索lmk.Exe。这种病毒叫“let me know”,是一种新型病毒,隐藏的很深,最近才被一些杀毒软件定义为病毒。感染lmk或被恶意传染以后,lmk会自动监视记录用户的动作,包括上网、办公、游戏等行为,然后再利用系统和外界交换数据的机会,偷偷将数据传输出去。Lmk更多的时候被看作是一种间谍软件,因为它可以通过改写代码,设定监视任务和信息接收地址,完成任务以后,lmk还可以将自己删除。
蔡汉心里有点发虚,他打开杀毒软件的工作日志,查询了刚刚下载的病毒定义的版本,发布日期就是十天前,而他现在使用的系统是二十天的备份。也就是说,之所以在系统还没备份之前杀毒软件没有发出报警,是因为lmk已经将自己删除了,在删除之前,lmk一直在监视着蔡汉的系统动作。
蔡汉抹了抹头上的汗,一个疑惑终于揭开。辛蕙就是通过lmk知道蔡汉在“园林村”论坛发帖,然后假意跟帖解答蔡汉的问题,这样就可以找出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建立和蔡汉的联系,外表上看起来却纯属巧合。问题是,她怎么就知道蔡汉一定会上网发帖求助的呢?这一定是一个和自己十分熟悉的人,知道他平时的习惯,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使用lmk监视蔡汉,就是要看他到底在哪个论坛求助。
这个熟悉他的人是谁?蔡汉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答案,但是他却不敢去想。他重新打开刚才介绍lmk的网页继续读下去,介绍上说,lmk一般不会通过网络传播,主要通过U盘,移动硬盘等介质自我复制。蔡汉仰起头,他记起来了,在那段最适合的时间里,他的机器只用过两个u盘,一个是档案处发给他的新u盘,还有一个就是陈小敏的u盘,那天他把派出所里计算机上自己的文件拷回家,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u盘,陈小敏就把她的借给了他!
是的,这是一个局,一个陈小敏和辛蕙共同设的局!想起辛蕙,蔡汉觉得有点心酸。感觉自己的一腔热情就这么被糟蹋了。辛蕙的影子在眼前晃着,这个只接触过几个小时的女人,却比其他任何一个人给蔡汉留下的印象还深,蔡汉毫不费力的就能想起那天和辛蕙见面的每一个细节,她的头发,她的衣服,她的香味,还有当他握住辛蕙的手时那种细腻却又柔滑的触感。柔滑!蔡汉突然意识到,那种所谓的柔滑原来是假的——辛蕙一定是在手上贴了一层薄薄的塑料——这样她无论接触任何东西都不会留下指纹!
几乎所有的细节现在都迎刃而解!
那辛蕙和陈小敏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思考着,蔡汉几乎要瘫在椅子上。好一阵,他恢复过来,强迫自己必须认真面对眼前的这些问题。他冥思苦想,想理清头绪,但是却越想越乱。陈小敏和辛蕙的声音就像在耳边,唧唧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蔡汉抱着头,因为他觉得痛苦,这痛苦来源于何处,他明明知道,却又怎么也说不清。他关掉电脑,走到院子里坐下,希望室外的空气能够使头脑清醒一点。无奈这是夏天,走出空调房间扑面而来的就是使人眩晕的滚滚热浪,这无论如何都很难使人清醒。所以蔡汉干脆蹲在地上发呆,他的目光游移着,最后再次落在从辛蕙皮箱里找到的两块灰砖上。蔡汉用手抚摸着花纹,他想,今天是不是个解密日,刚才发现了那么多的细节,现在这方砖的问题也应该解决了吧。
不错,他的嘴唇又在不自觉地翕动,他总与想起了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灰砖,他赶忙换了衣服走出家门……
大约十二点多,蔡汉回到家,拿出摄像机,找出当初拍摄的井下画面翻来覆去地看,他显得很兴奋,因为又有惊人的发现。那一夜,他睡得很踏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睡得很踏实。
早上七点,蔡汉被陈小敏的电话叫醒,陈小敏说又有一个熟人打算买房,过会带人来看房。
蔡汉说:“你干吗逼着我卖房,要我买房也是你,要我卖房也是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陈小敏给这劈头盖脸的话蒙住了,沉默了好久,说了一句“神经病”就挂断了电话。
那天上午,陈小敏果真没有带人来看房。
伴随着铃声,陈小敏的手机上出现蔡汉办公室的号码。
“你这么晚了呆在办公室干吗?”
“家里来没法呆了,今晚我在这里过夜。”
“怎么了?”
“墙花了,地凿了,门拆了,地板掀了,窗户破了!”蔡汉的声音十分哀沉。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怪我,没控制好情绪。”
“什么意思啊?”
“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说这房子是鬼宅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随便说说的,不过还是把房子卖了吧。”陈小敏还在不失时机地让蔡汉把房子卖了。
“不行,我要把它翻个底朝天。”
“干吗呀,有什么意义?”
“我又不缺钱,没必要急着卖掉,明天回去再看看,看那不顺眼就加几锤子!”
“随你吧。”陈小敏立即挂了电话。
不出蔡汉所料,一分钟以后,陈小敏打来电话。
“怎么断了?”
“什么断了,不是你挂了电话嘛,我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你的房子我敢有什么意见,不过话说回来,你把房子搞成那样,以后就算不买,怎么住啊?”
“重新装修啊,之前采纳你的意见没装修,现在正好搞一下。”
“呦,现在来怪我了,我要你不装修你就不装修了?我还要你卖房子呢!”
“你提的是意见,正好和我心意相通嘛,我就采纳喽!”
“别把我们关系说得那么好!”
“难道不好吗?”
“啊呀,不跟你说这个,晚上真的不回去吗?”
“不回去我睡哪儿?”
“你不是说你已经在家里发过神经了吗?”
“就是楼下而已,楼上还好。”
“那我陪你吧。”
“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回家看到满目疮痍你不难过啊?”
“是我自己搞的,有什么要紧?”
“要不你睡我家?”
“不行,孤男寡女的。”
“呵呵,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总之,我不让你一个人回去,要么我陪你,要么你陪我!”
“你威胁我总得有个理由,我又不怕你。”
“那我就去报告调查组,他们到你家看了你的杰作,估计就要怀疑之前医院检查的结果了吧。”
“这招还真恨。”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你陪我,我陪你,选吧!”
前面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蔡汉已经在车里坐了一天,现在可以下车了。他试探着把脚伸向沙漠,沙子很硬,脚并没有陷下去。好了,放心了,他挥动着双臂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狂奔。真是酣畅淋漓啊,在这里跑步甚至可以闭上双眼,完全不要担心会撞上什么。
跑着,跑着……
突然,他脚下踩空了,沙子里有一个陷阱,蔡汉整个身子滑了下去……
就在身体快要接触地面的那一霎那,睁开眼睛,他醒了。
这是一个梦,一个凶吉未卜的梦。
当梦中跌进陷阱的时候,现实中的蔡汉也从沙发上滑向地面,但他用手撑住了。
蔡汉拿掉盖在身上的毯子,坐起身来。客厅里寂静无声,外面已天色大亮,手表上的指针指向6点。
卧室的房门虚掩着,当蔡汉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可以透过门缝看见穿着黄色睡衣的陈小敏躺在床上。睡梦中的她表情痛苦,不知道遇见了什么。她的身体弯着,双手抱着双膝,像一只蜷缩的虾儿,而被子则被打在一边。她的长发以头部为中心向四周呈辐射状的散落着,向在水里散开的墨汁。
蔡汉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他没敢坐在床边,怕席梦思陷下去后会惊醒她。于是他在她身边蹲下,摈住自己的呼吸去听她的呼吸。蔡汉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女孩,一个精致的女孩,一个聪明的女孩,一个像花一样的女孩,为什么在他看来总是和自己没有缘分,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女孩,一个看上去无比善良,无比可爱的女孩,为什么会这样对他?
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从陈小敏出现在蔡汉视线里那一天起所有共同经历过的画面在蔡汉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当门锁“啪”的一声响起时,所有画面的消失了。
门,就这么关上了。
陈小敏赶到派出所的时候,离早会还有十分钟,她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后拿起笔记本走向会议室。刚坐下来,就看见所长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小敏,通知大家,早会取消。”
“取消了?”
“是的,市局调查组要在这里开会,你去打两瓶水,再拿点一次性的杯子来。”
陈小敏答应着,并用疑惑的目光向所长询问。
所长说:“就是蔡汉的案子。”
另一个收拾着笔记本正要出门的民警问道:“不是案件撤销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又有新的证据。”
五分钟后,蔡汉跟着负责调查组工作的副局长李广林走进会议室。正在一旁倒水的陈小敏发现他手里拿着个摄像机,问:“怎么了?”
蔡汉微笑着摇摇头:“马上就知道了。”
调查组的人以及派出所的所长、指导员全部就座,李广林说:“关于小蔡的这起案件,也许前期我们的工作有疏漏之处,但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样吧,我不多说了,小蔡你介绍一下情况吧。”
“好。”蔡汉答应着,此时他已经将摄像机连接到会议室里的电视机上。
摄像机打开后,电视上出现了绿色的画面,屏幕上有英文“夜视”的字样。蔡汉解释道:“由于没有开灯,所以我打开了夜视成像系统。”
蔡汉按下暂停,然后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先给大家看一下这张头像,这是我几天前找刑警支队大牛画的,也就是我所说的辛蕙,好,下面我们来看录像。”
一阵雪花点以后,画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我说的辛蕙。”蔡汉指着画面说,“现在你们看不清她的脸,过一会她会走到镜头前面来。”
果然,在快进了一会以后,辛蕙从院子里走进客厅,画面上比较清晰地出现了她的样子。蔡汉又举起那张画像,与会的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表示认可。
“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副局长问。
“她来的根本原因我说不出来,但是直接原因我就很清楚了。”蔡汉对着画面比划着,“看着录像你们可能不大清楚,其实我的家里已经被我搞得一团糟,墙花了,地凿了,门拆了,地板掀了,窗户破了。”
经蔡汉这么一说,观看录像的人都开始点头,毕竟由于画面都是绿的,不解释一下很难看出是一片狼藉。
“为什么要这样做?”
蔡汉叹了口气,说:“房子我买下来以后就没有装修过,现在出了这件事情,所以我决定重新装修一下。刚好当时一下子气不顺,就在家里‘大闹天宫’。”
“那你为什么在家里架摄像机?”李广林问道。
“虽然你们不相信有这个人,但是她确实存在。所以当调查组从我家撤走的那一天,我就在家里加了摄像机,直到前天夜里才拍到了这个女人,我有种预感她会再次出现。”蔡汉说了个谎。
“预感?”李广林用怀疑的口气问。
“我认为那晚是她自己回来拿走了手机和手袋,所以我觉得她也有可能再回来。”这句话其实是用来搪塞李广林的,蔡汉并非早就在家里架起摄像机拍摄,而是前天晚上才这么做的。至于原因,在蔡汉看来,现在并不适宜公开。
“关于你把家里搞成这样子的情况,你有没有告诉别人?”李广林似乎看穿了蔡汉的心思。
蔡汉的目光从陈小敏脸上扫过:“没有!”陈小敏抖了一下。
十一章
录像带的内容无可辩驳地证明了辛蕙的存在,副局长重新部署了调查小组的工作。调查小组将会采取什么工作,对于蔡汉来说并不重要。他现在关心的是,陈小敏对此会有一个什么样的解释。他相信,事情发展到现在的阶段,应该可以让陈小敏说出实情——而他如果直接拿着摄像机拍下的内容去找她的话,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效果的。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陈小敏的眼光从蔡汉脸上一扫而过:“为什么不直接告发我?”
“也许现在没到时候。”
“哈,你认为什么时候才更合适?”
“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就是你看见的那些。”
“那你的动机呢?”
陈小敏不说话,两眼盯着桌上的茶杯发呆。蔡汉认为这是因为她心里没有底——不知道蔡汉到底知道多少内容。
蔡汉摸了摸会议室的门,确定已经锁上,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递给陈小敏。
“什么?”
“你打开看看。”
陈小敏揭开报纸:“这不就是皮箱里的灰砖吗?”
“皮箱和灰砖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交给了调查小组。”
“那这是?”
“你就不要给我装了,这两块砖是我在流水桥20号的门口找到的。”
陈小敏做了个“那又怎么样”的表情。
蔡汉笑笑:“我想知道的是,这房子真的对你们如此重要吗?”
“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你再这样死不承认就太不够意思了。我给王为民看了你的照片,原来你就是那个一直死缠烂打要买房子的远方表亲啊。我这次明白为什么每次我和王为民见面你都不肯去的。”
陈小敏还是不说话。
蔡汉踱着方步:“最早我是怎么怀疑到你的,你知道吗?”
“不,不能说怀疑”蔡汉没有给陈小敏说话的机会,“应该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你。”
“证据,就是那个破皮箱,就是因为王为民说我是他的表亲,就是因为你告诉我你把房子砸了,刚好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当然不是。”蔡汉摇摇头,说:“真是可惜,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哪样?”
“好,我一件一件的证据都拿给你看。”蔡汉表情严肃。
陈小敏撅着嘴唇。
蔡汉指着方砖说:“也许你并不清楚流水桥20号是什么地方,但是你应该知道丁家大院的那口枯井吧?刚才给调查组看的录像带只是我拍摄的其中一盘,另外还有一盘,对我来说,那个安装在二楼窗户上的摄像机所拍摄到的东西更为重要——我清楚地看见辛蕙从井里爬出来,不过我之前已经找到了井里面那个通往丁家大院枯井的通道。”
“这能证明什么呢?”
蔡汉不理她,而是按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走:“你的计划也许很周密,而且考虑了很多不同的方案,但是你没有想到,老天爷不经意地给了我很多有价值的信息。你应该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值班时接的警,那个叫做赵丽芬的女人,我们步行去她家的,也就是流水桥19号。当时我没有发现你有什么异常,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你可能心里怦怦直跳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当时我们走到流水桥中段一个t字型的巷口,向左是19号,向右是20号。我在犹豫,因为20号那边的房子比较完整,所以我趋向于向右走,但是你却带我向左走,那边是一片断壁残垣,可是我们要找的19号就在那废墟后面。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运气?不,根本不是运气,你其实并不知道19号在哪儿,不过你知道向右走就是20号——丁家大院。”
蔡汉喝了口水坐下,然后接着说:“我虽然没有往右走,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的眼睛在20号的墙上一扫而过,我没有刻意去记,但是前天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这方砖上的花纹和20号墙上的一样。”
陈小敏看起来有点窘迫。
蔡汉说:“这的确是个重要的发现,不是吗?当我赶到20号的时候,很多事情就更明显了。20号丁家大院,以前是厚安区委党校的仓库,后来区委党校并入市委党校,仓库就废弃了。那里并无其他特别之处,除了……”
蔡汉盯着陈小敏的眼睛:“除了院子里有一口废弃的井!看到这口井,我又清楚了很多东西,而且更重要的是,井边有部分围墙塌掉了,地上到处散落着这种方砖。”
陈小敏仍然默不作声。
蔡汉接着说:“井边的房子就是以前的库房,废弃那么多年,里面全是蜘蛛网的,阴森恐怖,估计就是乞丐也不会去那里,但是对你们来说,那可是一个绝佳的地方,比如说商议怎么对付我,毕竟站在井边容易被过路的人发现。果然,我在一间房子里发现了脚印,38码女式警用皮鞋的脚印,或许是你的,或许是辛蕙的。装在皮箱里的灰砖就是你们在附近随意捡的吧?”
“哦,对了。”蔡汉拍了一拍脑门,“根本没有什么辛蕙,她叫陈小惠,是你的姐姐对不对?其实我应该一早就猜到那是个假名的,可惜我没有猜到——那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身边的人——你——陈小敏,竟然和这件事有这么深的关联。”
陈小敏欲言又止,后来似乎下定了决心,咬紧了嘴唇。
“你以为你在启州单列一个户口,再添上那些虚假的社会关系我就找不到陈小惠了?是的,如果顺着这条线的确很难有所突破,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当王为民的外婆一看到你的照片时就说,‘是的,那是老三,上面还有哥哥和姐姐。’她没有见过长大以后的陈小惠,但是有一句话又提醒了我,你知道她说什么?”
陈小敏依然咬着嘴唇。
“她说你们姐妹俩小时候长相大相径庭,一个像爸,一个像妈。所以我就怀疑辛蕙其实就是陈小惠,按着这个方向,很快就找到她了。”说起这些,蔡汉觉得有点伤感,因为那个色彩斑斓的辛蕙已经不复存在。“在这件事情中,我一早的猜测其实是对的,那就是辛蕙,不,是陈小惠从我家里消失是掉进了井里。准确地说,她是从井里逃走的——我一看到丁家大院的那口井我就有这样的想法,我猜想两口井之间有通道。当然我不会钻进井里检验我的想法,我找出之前拍摄的井下的画面,因为有了猜测,我很容易就在井壁上找到了通道的入口,井壁是青黑的,因为有青苔,而入口处由于没有光线,颜色则更深,但是如果不知道有通道,谁也不会在意的,不是吗?”
“等到陈小惠再从井里爬出了,一切就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了。”
“就算是这样,那你怎么证明这件事情和我有关?”陈小敏终于说话了。
“很简单。这么说吧,你整个计划里,最能误导调查小组的环节就是脚印,我也一直不相信辛蕙在我家呆了半天一点痕迹没有留下,陈小慧手上贴了塑料薄膜,这样可以不留下指纹,但是脚印很难一下子掩盖掉。调查小组在我家找到的只有你的脚印,没有怀疑到你身上时,这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当你暴露出来以后,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你把警用皮鞋的鞋底拆了下来,粘在陈小慧鞋底上,这样一来,陈小惠留下再多的脚印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不是吗?我说当时在火车站广场看见辛蕙的时候就觉得她的鞋子有点特别,现在看来我的观察还是比较仔细的。”
蔡汉继续说:“你也是警察,你也应该知道一个再完美的犯罪计划,出现了一个漏洞就会一溃千里——接下来我找到的证据就更多了。你在我的电脑里装了一个监视程序,以便观察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发帖询问关于那个符号的问题。知道我喜欢在论坛里寻找信息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陈小敏苦笑了几声:“我刚才就问你了,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发我?”
蔡汉不理她的这个问题:“我一直以为我被调去档案处是因为我是历史系的毕业生,其实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对不对?都是你大哥一手策划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市局组织人事处的副处长陈天青应该就是王为民外婆说的你上面的那个哥哥,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能想留在哪个派出所就留在哪个派出所的原因了吧。我还没有来得及调查陈天青的具体情况,但是我敢肯定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因为把我调去档案处事这个计划里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要不然你们没法证明我的精神有问题。”
“不错,他确实是我哥。”
“我猜出了你们的手段,但是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们兄妹三个干嘛要这样陷害我?”
陈小敏站起来,无可奈何地长舒了一口气:“我们没有陷害你,是你误打误撞进了我们的计划。”
“那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到现在你都没有任何损失,我不想让你知道太多。”
“我想作为一名警察我应该知道真相。”
陈小敏考虑了一下点点头:“简单的说,你买的房子是我们家的祖业,王为民的外婆说的是一派胡言,江骄人当年十分宠爱我曾曾祖母,她是第八房太太,这自然会招来别的夫人的不满,于是她们就联合起来对付八姨太,刚好她又生不出孩子,所以后来渐渐被江骄人冷落,最后一纸休书,将她逐出家门,她的财产——许多金银首饰被人瓜分,而九房太太,也就是王为民祖上的人得到了那座房子。当时房子相比金银首饰是比较不值钱的,所以九姨太对我们家一直怀恨在心,死后也嘱咐后代不可以把房产落到我们家手里。”
“你刚才说八姨太不是生不出孩子吗?”
“你听我讲完。”陈小敏的表情有点凝重,“八姨太被赶出来后,一个叫顾蒙的小货商,也就是我曾曾祖父,他收留了八姨太,其实他和九姨太青梅竹马,无奈江骄人霸占了九姨太,所以他一直怀恨在心,发奋要把生意做大报复江骄人。没想到我曾曾祖母不到一年就给顾蒙生了一双儿女。顾蒙十分高兴,报复江骄人的念头也就淡了。九姨太知道后自然更加恨八姨太了。所以我家祖上也流传一条祖训,那就是要夺回房子。以前房子归国有,所以也没有任何机会,三十多年前,房产搞活了,所以我们兄妹一出世,就被赋予了这一使命。由于八姨太家早在民国时期就迁往省城,原来房子在什么地方我们根本不得而知。所以从我哥到启州来工作开始,他就一直在寻找这座房子,可惜没有找到,当他当上组织人事处处长,我发现他对完成这条祖训并没有多少热情,所以只能依靠我和我姐了。”
陈小敏看了看蔡汉:“我知道你要问那个符号的问题。的确那就是个‘辛’字,我们故意填掉了上面的一点一横,为的是迷惑你,否则你不可能上网在论坛里发帖问问题,我们所有的计划也都会泡汤。‘辛’不过相当于序号,代表这是八房太太的房子。”
“你是说用天干作序号?”蔡汉打断她。
“不错,所以所谓的丁家大院是指第四房太太的。江骄人一共十个老婆,前三个还有给她生了四个儿子的第十房跟他一起住在江园里,其余全部住在外面,这些宅子里水井下面全部由地道相连,而井上则刻以丁、戊、己、庚、辛、壬作为标记。本来应该有一副地图标明了网络,可惜我没能找到,现在想想就算找到也没有用,这么多年过来了,许多房子都不在了,我找了将近三年,只找到丁宅、庚宅和我们家的辛宅。”
“为什么会有地道?”
“我到现在也没有搞得清楚。”
“你不清楚?”
“信不信由你,”陈小敏顿顿了接着说,“至于你,则完全是个不确定的因素。开始我想得很简单,我直接找上门去,跟王为民谈买房子的事情,本来王为民已经准备把房子卖给我了,老太婆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的身份——买房子的时候我可以掩饰我的身份,但不可能用假名字的——她坚决不肯卖。接下来事情就难办了,虽然我可以另找个人来买房子,但必须得过一段时间,等他们对我的印象逐渐的淡了,戒心少了以后,不然只要他们有心去查,很难说查不出来实际上是我在背后操纵,等你要买房子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你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蔡汉打断了她:“难怪那时候你对我的态度开始有所转变,为什么我合适?”
“哼!”陈小敏皱皱眉,算是对蔡汉的前半句话表示否定,“一来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二来因为你是警察。”
“警察?”
“警察有安全感,他们必定不会想太多,换作别的人,他们一定想方设法了解对方的情况。”陈小敏说着背过头去。
蔡汉点点头,默不作声。
陈小敏忽然掉过头来,眼睛里竟然有泪水:“还有第三个原因。”
蔡汉觉得脸上发烧:“是什么?”
“如果你买下那房子”陈小敏说,“也许我就不用再把它买回来。”
蔡汉明知故问:“为什么?”
陈小敏揉了揉眼睛,她好像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事实证明我的算盘打错了。”
“你的计划如此周密……”
陈小敏打断他:“我是说根本没想到你不喜欢我。”
蔡汉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半天说了一句:“我喜欢你也没用,难道你能因为房子而喜欢我?”
陈小敏皱起眉头:“你根本弄错了因果关系,我是因为……哎,不说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
蔡汉站起来想安慰她几句,嘴唇翕动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小敏整理一下情绪,撩了撩额前的乱发:“所以说我们并没有伤害你,搞出那么多的事情,就是希望你能把房子卖掉。”
蔡汉早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撇撇嘴说:“伤害?唉,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说的……”
陈小敏踮着脚尖转了个身:“是啊,是啊。”
除了反复研究辛蕙活动的录像带,调查组的工作还是没有任何头绪,他们想不到陈小敏的鞋印有一部分是辛蕙留下的,更想不到陈小敏、辛蕙甚至还有陈天青之间有什么关系。所以再次开展的调查没有多少进展,不过至少蔡汉的名誉恢复了,他不再被认为有神经病,不再被怀疑报假案。查找辛蕙的工作在半个月后基本停顿下来了,所有关于这件事的情况最终将被将被写进档案,一份没有结果、没有定论的档案。
蔡汉依旧在档案处工作,不过他开始四处投递简历,找以前同学推荐工作。一个月后,省城的一家周刊决定聘用蔡汉。蔡汉辞了工作,上交了警官证和警号、警衔、胸花、帽徽等等东西。看着家里满满一衣柜的没有肩章、警号的警服,他感慨万分:七年的警察生涯最后就留下这些东西。可笑吗——为什么蔡汉眼睛里有泪,脸上却有笑容?
蔡汉离开启州时拿到了一笔钱——50万,这是陈小敏兄妹三人向他买下这座房子的钱。蔡汉问陈小敏:“会不会认为我狠狠敲了你一笔?”
陈小敏说不出话来,陈小惠却说:“现在你要多少钱都不过分。”
蔡汉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绚丽色彩”,苦笑道:“希望你们的决定是对的。”
尾声
那一剑划出时间的缺口转瞬即逝,一切又回到一年后的那个清晨。
女人转身向右走去,几步以后,她回过头,男人早已消失。她觉得很累,于是在路边坐下。风吹得很冷,披肩下的双臂于是不自觉地抱紧了。她轻轻地搓揉着自己的身体,忽然摸到长裤的口袋里似乎多了东西。伸手进去,拿出一封信。她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刚才蔡汉拥抱她的时候放进去的。当时她脑子里充满了悔恨,竟然没有发现……
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一张存单。存单上有很多零,数了一下,35万。那封信写道:
小敏:
我现在已经无法向你准确描述当时要这50万的动机,因为回忆不出那时候的心境,就像当时我几次拒绝你一样,很难说我是觉得你不喜欢我,还是因为我不喜欢你。男女之间的感情应该是人众多情感里最为清晰的一种,但对我来说,在你我之间的东西,我却总是觉得很模糊。
除去我买房子的15万,其他原数奉还。
抛开个人的感情,我现在依然记恨你,因为你骗了我,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我给过你机会,但是你依然骗我,这是为什么呢?
你说你们向要回那房子是为了完成祖训,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如果我给你看那盘完整的录像带,也许你就会换另一种方式来骗我吧?我给你看的录像带,开头被我剪去两分钟,那两分钟非常之重要,因为我清楚地看见陈小惠在院子里凿开的地上寻找着什么,我没有问你,当时是因为我没有把握,但当我回家以后,我在地上挖出了刚才给你的盒子。盒子里的东西会使你很失望,但是我却因此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当你告诉我所谓的“真相”以后,我在互联网上找到了《启州地方志》。或许天助我也,如果我找到的是一本纸制的地方志,也许我读完“江骄人”的那一章,这件事情也许就过去了,因为那里面记载的和你说的一样。但我偏偏没有这样“断章取义”,而是在全文搜索了“江骄人”这个关键词,一共有三个部分涉及了江骄人。一是盐商传,二是江骄人传,最后一个最重要——奇异传。根据记载,江骄人可能将一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给了他的八姨太,书上这样写道:“江公游,至浏阳,得悬黎一枚,重三十斤,价万金。日间无异状,入夜长久发光。曾悬梁上以避邪,不日落小人之手。江公怒,悬银八十万两,终复得。江公殁,明珠匿。人道江公赐明珠八房,或曰献德宗皇帝,不可知也。”所以我想,你们一直在寻找的,也就是你们要得到那所房子的目的就是这颗夜明珠吧?让你们失望了,挖出了那个木盒以后,我和你们一样满心期待的里面会是一颗夺目的夜明珠,然而,里面只有一张一百两纹银的银票还有你看到的镇纸,上面写着:“顾氏子孙:江氏悬黎,世上本无,乃闲人讹传尔。得此匣着,其心可铢。财心可弃,然为时未晚矣。”
我都不禁为你感到心酸,尽管如此,我还是向你拿了50万,就像我开头说的,现在我无法告诉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给你个教训,还是别的原因?我不知道。
时间过得很快,在这一年里,自从离开启州以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这与你无涉。一个星期以前,我悄悄回到启州,看见你的样子,我觉得于心不忍,于是有了这封信。
由于工作的关系,今后我将会离你更远,远到一个你我以后不会再见面的距离,保重吧!
蔡汉
十一月十二日
对于这封信的内容,在看到木盒里面的镇纸以后,陈小敏已经不觉得惊讶。读着蔡汉的文字,她只是觉得心里有一点麻麻的感觉,此外就是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她索性抱头痛哭,眼泪浸湿了蔡汉的信,他的名字有点模糊。
当……当……当,远处百货公司大楼的钟响起来,今天这钟声有点干涩,像说书人在敲手里的惊堂木。八点了,陈小敏心想:该去上班了,一切也许真的都还不迟。
(全文完)
[此贴被普林斯于2006-11-21 1:14:12修改过]
[此贴被普林斯于2006-11-21 1:16:54修改过]
点击复制本贴地址:
http://blog.sina.com.cn/u/1252836895
※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magic_mage
(
我是马甲
)
2
楼: Re:悬疑小说《虚井》(引子、第一至...
06年09月05日09点10分
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退出推门。
有事请到15876.jjwxc.net找我。
※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love23
(
匿名
)
3
楼: Re:悬疑小说《虚井》(引子、第一至...
06年09月06日12点55分
不错啊 继续继续
※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普林斯
(
史一里
)
4
楼: 原创:细节真实的悬疑小说《虚井》(八...
06年09月08日20点46分
已全文发布
[此贴被普林斯于2006-11-21 1:15:48修改过]
http://blog.sina.com.cn/u/1252836895
※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普林斯
(
史一里
)
5
楼: 原创悬疑小说:虚井(全文)重新发布
06年11月21日01点18分
原创悬疑小说:虚井(全文)重新发布
谢谢
http://blog.sina.com.cn/u/1252836895
※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cosy
(
cosy
)
6
楼: Re:原创悬疑小说:虚井(全文)重新...
06年12月07日21点39分
好看的,断断续续的看了满长时间终于看完了,看得挺过瘾,很写实,支持一下:D
好象前面那个报警被老公打的女人一下姓陈一下姓赵了?
还有个疑问,那个陈小惠怎么从那么深的井底下爬上来啊,感觉现实中是很难的啊....
※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第
1
页/共
1
页(总计
5
个回复)
每次上网自动访问推理之门
|
将推理之门加入收藏夹
邮件联系:
zhejiong@126.com
沪ICP备2021006552号
沪公网安备31011502006128号 推理之门 版权所有 2000-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