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华(郑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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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
Re: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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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08月11日10点03分 |
5 我被关进看守所的第二天,我的父母才得知我的确切消息,因此一大早就来看我。我那个时候刚刚睡着,只好红着眼睛起来。看到我满脸满身的红肿块,年老色衰的母亲哭了起来。 我说,我不愿意亏待蚊子,因此将来蚊子也不会亏待我的。 果然,我的父母以为我作奸犯科,长吁短叹,我只好耐心地解释,大致讲了事情经过,说下午他们就会放我回家了,他们只是没有招待所,所以才让我住在这地方。 我又问,宋果叔叔收殓了吗? 他们说,这么热的天,不收殓还行吗?不过要等到“头七”才能埋,但是县里的民政局知道了,硬要送到火葬场去,所以宋果现在已经在火葬场冰冻起来了。 我说,他走的时候我要去送他。 我父母走了以后我又倒头便睡,一直睡到傍晚时分,居然没有人打搅我。我觉得头有点疼,心里想着,胡副队长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整天的时间,不知他是不是进行了调查,又是怎么调查的。到了晚上,他就会经过推理,得出一个结论的。 五点多钟,我想该是吃饭的时候,胡副队长派人来把我带到了公安局。 我仍然没有见到曾芸,也不知道公安局是怎么对付她的,但被请到公安局来,倒是让她省去了许多接见吊唁时装模作样的眼泪。 胡副队长见到我,指指一张椅子让我坐下,然后说:你吃了吗,晚饭? 我摇头。 这个案子,他沉吟着说,我想在吃饭之前把它了了,之后,你就懂得是回去吃饭还是仍在看守所里吃。 你倒是顶性急的。我讥讽地说。 他不理会我,倒了一杯白开水来给我,说,你的问题,就从你开始--你同曾芸是青梅竹马,在曾芸结婚的时候,你特地从大学--西安--赶回来,你悲痛欲绝,大闹送亲队,还同曾芸的兄弟打了起来,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随便问哪一个洪村的人都知道。 我笑了起来。但我只是笑,我无法解释。 我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我清楚地记得这件事,当时,是因为我坐到太靠近路的中央,所以拥挤的迎亲队伍把我挤得摔倒了。就这样。可是若干年后,这个故事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打架事件,胡副队长调查的所有的人都这么说。我在案件结束之后回到老家,有意向我的亲戚朋友挑起这件事,他们也都是这么说的。这不能不让我怀疑我的记忆的可靠性,我想,事情可能真的就是这样,当时冲动的我同曾芸兄弟干了一架。我又想,迎亲的人那么多,我又在自家门口,我的父母兄弟也都在家里,这样劝架的人一定很多,所以打架很可能只是一个“仪式”,只摆开了架势,马上就被人劝开了,虽然没有造成伤害,但是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管怎么样,这个事件中我的情感意向是明显的,这一点传说并没有错。 你接着说吧。 曾芸同别人结婚了,除了你很伤心以外,还有一个人很伤心。那人就是你的同学时东。你离开家乡到了西安上学去了,可是时东还在,时东不甘心让那只粗壮而鲁蛮的老牛就这么啃了嫩草,就费尽心机勾引她。小白脸时东长得十分高大而帅气,按现在时髦的说法,就是性感。曾芸结婚之后就搬到了县城生活,她的丈夫宋果因为生意上的事,经常不在家;而帅哥时东在县城的工商局工作,时东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同宋果打交道,在宋果不在家的时候就同他的妻子打交道,这样,时东很快就得手了。这事--你知道吗? 他在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我看,脸上现出一种古怪的表情,那表情既有些淫邪,又有些忌妒,还有些疑惑以及其它什么,或者是这些杂而有之,总之,我觉得他的表情有一种针对于我的意味深长的东西,那眼神看得我心中发毛。 我说,我后来听说了。 实际上,宋果后来发现了他的妻子红杏出墙,可怜的宋果认为城市的眼花瞭乱的生活诱惑了她,激发了她的欲望,使她变得难以驾驭,所以宋果除了狠狠地揍她以外,还把她送回到农村去,把她关在洪村的别墅里,连门也不让她出。为了安慰年轻的妻子寂寞的心,他花样百出地同她做爱,当荔枝快要成熟的时候,他们喜欢到荔枝园里去,在童童如盖的荔枝树下,重温最原始的人性。 胡副队长说到这里的时候有意停顿了一下,他想拨撩我,让我说话,可是我说不出什么来,我只是低下了头来。我知道曾芸的这一段经历,我心里虽然痛苦,但老实说,我不怪她,说什么我也不会怪她的,一个弱女子。 在城里工作的时东以后就经常回到老家时墩,再从时墩骑了摩托车几分钟之内到洪村来。但是宋果早有防范,一步也不肯离开曾芸,所以时东一时之间无法得手。时东倒是经常跟踪他们到荔枝园里,远远地躲在哪一株荔枝树上,看他们颠鸾倒凤。也许就在那个时候,时东想到了这么个恶毒的计划,他杀了一条金环蛇,在他们沉浸在野性的快乐之中的时候,悄悄地潜身来到他们的身后,将毒牙刺入宋果的左小腿。 如果不是因为你出现了,曾芸可能就不会报案,时东的阴谋就可能得逞了。但是,时东太早到达现场了,他第一个到达现场,只能表明他预先埋伏在荔枝园里,这样,他的阴谋就败露了。 胡副队长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依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这时候我不得不说话。我说,你真了不起,你的逻辑推理让我心服口服。 不,这只是我逻辑推理的一个结论而已,实际上,我还有更多的推理和其他的结论。 他这么说的时候得意地挥了一下手,那是猫玩弄爪下的老鼠时惯常的动作。 6 你听说周英的事了吗? 什么? 周英,你的同学周英。 噢,我不知道。我说,周英她出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胡副队长说,你那个同学周英,她在一家宾馆当服务员,人长得还不错,听说她很快要结婚了。 她要结婚了?这以快?我随口说,这很好,很好,她应该有自己的归宿,有自己的幸福。 周英,这可怜的无辜的女人,她实际上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第一个如此深深地伤害的女人。如果我短暂的人生中有过什么对不起人的地方,那就是伤害了她。 说什么幸福呢,听说她的丈夫是时墩村的一个罗锅,开着一家小店铺,勉强度日。罗锅因为她名声不好,本来还不肯要她,媒婆好说歹说,他因为自己残疾才答应了--我想听你说说你同周英的事。 我的心在地狱的十八层中打滚,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我这样子不但让胡副队长笑话,还让他看透了我未谙世事、没有经验的弱点,他一定看不起我了。 我同周英的恋爱只有一个月,因为我放假回来之后才同她恋爱的。暑假的时候母亲一定要我回来,姐姐寄了钱来给我当路费,我没有任何借口再留在学校,实际上我也想回来,所以我就回来了。我母亲给我介绍了周英,实际上这是弟弟的主意,母亲急着要抱长孙,弟弟就介绍了周英。她是我同学,所以她对我了解;而她的家境又不好,所以她和她家里一定会答应。母亲知道她,对她很满意。就这样,我开始同她恋爱了。他们不知道,我在学校,也有许多的女同学同我亲密交往,他们居然以为我还害羞呢! 周英时常到我家里来,也经常帮母亲做些家务,很勤快的样子,很讨家里人欢心,我也顺从地“接受”了。 因为我的“打架事件”,宋果叔叔几乎就不再上我家里来。但是,听说我恋爱之后,宋果叔叔就带着曾芸婶婶到我家里来串门了。他看到我同周英亲热的样子,十分高兴。以前他把曾芸死死地限制在家里,他们实际上早已受不了了,所以现在他们几乎天天都上我家里来。我父母闲着没事,喜欢打麻将,这样,我父母、我弟弟、宋果叔叔,四个人就凑成了一桌,在客房里叭啦叭啦地战斗,曾芸婶婶在旁边观战。但不知为什么,曾芸婶婶很满足于观战,总不肯离开牌桌和客房一步。 日子似乎从此将永远清闲、舒适而充满希望地过去了。 有一天,我同周英谈着谈着,禁不住吻了她,然后我又进一步同她发生了关系。她当时犹豫了一下,就顺从了。她一定在心里早就接受了我。 那是早上,大约九点钟,宋果夫妻还没来,他们习惯在九点左右来,我因为太性急了,忘记了关上房间的门。果然,宋果夫妻到来并经过我房间的时候,宋果叔叔对房间里发出的声音有些好奇,推开了虚掩的门。我看见曾芸婶婶快步逃走,而宋果叔叔哈哈大笑着关上了房间的门。 第二天,宋果叔叔因为生意上的事急着要料理,就离开了洪村到外地去了,走的时候交待我父母照看曾芸婶婶,并提出要让她在我家暂住几天。我父母当然答应了。 周英就像新婚妻子一样的无比温柔和无微不至的关心我,那时候我父母居然还给她安排了房间,让她住在了我家里。可我却觉得无比的厌烦,总是不断地找碴儿奚落和斥责她。曾芸婶婶在我家住了两天之后,我才找到了一个机会,那是晚上,他们的雀战散场了,我不顾一切地闯入了她的房间。 你不应该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她一见我就斥责着我,你要了她,你就要负起责任,同她结婚! 我才不管呢!如果我害了人,我情愿死后进十八层地狱!可是,今生今世,我只要你!天塌下来我也要你! 我是你婶婶啊! 狼爱上了羊,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就是喜欢乱伦! 我说着把她搂在怀中。她没有反抗,她只是瑟瑟发抖。我不知道她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喜欢,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急不可待地要代替宋果叔叔完成一个男人的使命。实际上,命运把原本应该是我的给了宋果叔叔,我只不过讨回自己的罢了。 但是这个时候有人推了门进来。这回我真的是忘记了关门。 啊!周英惊叫了一声,掩面哭泣着跑走了。 当天晚上我父母就打了电话给宋果叔叔,让他赶快回来。 第二天一早,在我们还没发觉的时候,周英已经走了。下午宋果叔叔回来,带走了曾芸婶婶,从此再也没有上我们家来。 我不可能把这个故事详细地告诉给胡副队长听。我说:既然周英都告诉你了,那还要我说什么? 你既然害怕说,那也不勉强。但是,周英的故事明显地表明,你还在爱着曾芸,是不是? 是!我大声地说,我爱曾芸,过去爱她,现在还爱她,将来,我还要爱她! 好!胡副队长说,我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你和曾芸相爱,我差不多也可以肯定,曾芸不爱时东。这样我就能肯定,你比时东更有作案动机!你暗示我,案发时时东在现场窥视,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在现场窥视呢?他这么问我的时候,脸上带着讥笑的表情,眼睛流泄着轻蔑。 是。我说。我想,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我还是承认的好。 你也在荔枝树上窥视,可是,为什么你不露面呢?在曾芸恐惧地喊叫救命的时候,为什么是时东先露面,而你却不肯出来? 原因很简单,我学他的样子轻蔑地笑,因为我下来的时候看见了时东,所以我又躲回到树上去。我躲在东面的树上,时东躲在西面的树上,我想早晨的太阳从东边升起,所以时东没有往东面看。 曾芸不愿意报案,你为什么一定要报案呢?你当时一定起了妒忌之心,你想把时东套进来,嫁祸给他。你没有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自己给套了进来。为了这一点,曾芸一定会骂死你的。你一个知识分子,处世的阅历还是太浅了。 不!根本就不是这样!我没有任何的意图!我承认我很天真,我只是觉得有些疑惑,请警察来一定不会错的。 算了吧,你不要再解释了,你还是说说你是怎么弄来的金环蛇,是买的还是自己抓的?你杀蛇的刀子在哪里? 你错了,我坚定地说,我没有蛇,也没有什么刀子,更没有杀宋果叔叔。我只是在窥视他们。虽然我的心中充满了痛苦,虽然我恨不得杀了宋果叔叔,但是我没有动手。我想起医生当时说的话,于是又学着医生的话说:一条金环蛇路过的时候,产生了妒忌,实在看不下去,就咬了男人一口,就这样。 你说得对,胡副队长说,你就是那条金环蛇! 我不是金环蛇。我说,我没有咬人。 你的辩解没有任何说服力。对于这个案子,我还有一个充分的逻辑推理,这个推理才是我的杰作,它一定能够让你心服口服。胡副队长得意地说,你从荔枝树上下来,悄悄地爬到宋果夫妻的身后。你是用爬的,因为同样在荔枝树上的时东没有发现你。但是,你怎么把张开嘴的蛇头咬住宋果的腿而不被他发觉呢?这很难,宋果的腿是在动的,而且一个大活人到达他的身后,同样很难不被发觉。因此,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曾芸!关键就是这个女子!她一定抱住了宋果,甚至有可能大呼小叫,使得宋果只去注意她,这样你才得逞了!这个女人是你的同谋!胡副队长说到这里,兴奋地哈哈大笑。就像古书中说的那样,一对奸夫淫妇合谋害死了合法丈夫!你,你们的故事都可以编成一部电影了。 曾芸!这跟曾芸什么关系呢!我无比惊恐地说,就算我想杀了宋果叔叔,也跟曾芸没有关系啊! 你还想为曾芸开脱?告诉你,这不可能,你们谁也逃脱不了啦! 我没有想到胡副队长会做出这样的结论,更不知道如何解释。我想,我死不足惜,只是绝不能牵扯进曾芸来。于是我通地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我求求你!求求你!我就是凶手!我承认我是凶手,但是这事与曾芸无关!她跟这个案子无关!无关!你放过她吧……看在同乡的份上,你让我死,你放过她! 哼,一个软骨头。胡副队长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知道再求他也没有用了,所以我就收住了泪,不再说话,但我仍然不知所措地跪着。我想,在几个月之后,经过了若干道审和判的程序之后,我将也是这般跪着被处死,曾芸也可能就在我的身旁,同样跪着。会有一颗子弹穿过我的心,同样也有一颗子弹穿过曾芸的心。当两颗子弹落到地面的时候,他们会在一起聊天,他们一定会做证说,看哪,这两颗罪恶的心,曾经爱过。 看来你的晚饭还得在看守所里吃。胡副队长这么轻蔑地说的时候,我还在幻想着同曾芸在一起,我们生前没有太多的机会,死后,没有了任何顾忌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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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 雾非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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