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易书涛（易书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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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郊野凶车 易书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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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05月26日11点43分 |
郊野凶车
易书涛
1
夕辉从梧桐叶影中垂落下来，洒在油绿的草坪上。淡月在天边露出一个芽，看起来像一个人半张脸的笑容 。街上过客行色匆匆，都在忙着回家吃饭。
沈江把车窗摇了下来，默默欣赏着窗外的一切。自从五年前干起出租车这一行，似乎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长期的劳累，已经让沈江才刚五十出头，就得了一身的职业病。可为了给正在上大四的女儿凑学费，每天都得转起两个轮子往回拉钱。
不过，今天不知怎的特别走运，上午就拉了几个远程客，赚够了份子钱。所以下午，沈江就把车停在公园旁，好好睡了一觉。今天他感冒了，全身都没力气，昏昏沉沉的睡了好长时间。
天边的夕阳渐渐暗淡下去，沈江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不愿回忆的往事——
五年前，当他下岗没工作时，是铁哥们老赵介绍自己入的这出租车行 ，他心里一直很感激老赵。老赵有个儿子，与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三年前有一天傍晚，他接了个长途客，要去市郊，他当时感冒了没力气，就打电话让同是司机的老赵替自己开这趟活。谁都想不到，当天夜里，老赵被这个乘客给杀了，抢了他的车跑了。
听说，老赵死的很惨，被钝器敲的脑袋开了花。估计是想自己被这辆贷款买来的车不被抢走而与劫匪展开了搏斗。后来，老赵的儿子不学好，进了监狱，从此就再也没听说过老赵家的事。
自从这件事之后，沈江就很怕开夜车。他总是觉得，老赵就坐在他车上，呲着一口血牙要向他索命……
这几年，沈江就几乎从没睡过一个好觉，夜夜做噩梦。这件事让他心里觉得愧对老赵，愧对他们一家子，可惜，人死已不能复生。
“唉！”想起这一桩桩心事，沈江便没了兴致看风景，把车窗摇了上去，准备睡一觉，等待归队时间再回去。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车窗敲击声，把沈江的睡意全都驱散走了。
沈江坐了起来，揉着眼睛望车窗外望了一眼，只见一个身穿黑色皮夹克的年轻人好像是想搭车，一脸焦急的样子。想到今天赚的够多，自己有累得够呛了，沈江便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已经收工，不载人了。
年轻人似乎明白了沈江的意思，快步从车窗前离开了。沈江摇低座位，把报纸摊在脸上，继续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击声，把沈江再度从梦中惊醒。车窗前又站着刚才那个年轻人，嘴里嘟囔着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人好像很着急，估计是有什么急事，但搭不到车了。
干这行这么多年，沈江虽谈不上敬业，但也从没有拒载过任何一个有急事的客人，当然这次也不会例外。沈江把车窗摇下来，想问个究竟。
“小伙子，有急事啊！”，他往外喊了一句。
“师傅，真有急事，我爸在医院生命垂危了，现在又是高峰期拦不到其他车，您就载我一程吧！车钱我双倍付您。”年轻人低下头对沈江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看样子事情真挺严重的。
“好吧，上车！”沈江爽快的答应了年轻人的请求，把座位调整，准备发动汽车马达。毕竟，见父亲最后一面，也是不能耽搁的事，自己能帮就帮一把吧，沈江这样想。
“谢谢您！”年轻人露出一脸的喜悦，拉开车门上了车。
沈江一踩油门，载着他向前飞奔而去。夜幕在天边，慢慢撕扯开来。
2
黄昏的马路上十分拥挤，沈江的车缓慢的行驶着。
“小伙子，你父亲住哪家医院啊”沈江关切的问了一句。
“噢，在郊区，就是广田机场旁边的那一家。”年轻人答道，听声音似乎已慢慢平静下来。
听到这个地方，沈江愣了一下。广田机场附近的郊区是个很荒凉的地方，路也很不好走，而且自己从没听说过那一片有什么医院，会不会是记错了呢。
“小伙子，广田机场旁边有医院？我好像没听说过呀。”沈江虽算是老司机了，可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
“噢，是家最近新建的大型医院，可能您不知道，这里只收治重症病患，一般人是不太了解的。”年轻人解释道。
听到年轻人很确定，沈江也没有再犹豫，一换档向环城高速开去。虽然大晚上往郊区跑肯定耽误回家吃饭，但帮人家这么大事的忙，也算是行善积德了，沈江这样想 。
“小伙子，父亲得的是什么病啊”沈江问道。
“癌症末期，已经没得救了。我是刚才接到医院电话，通知我说父亲他处在弥留阶段了，请了假往过赶的。现在想起来平时工作忙没空陪他，心里挺内疚的。”年轻人说着低下了头，看起来心里很难过。
“别难过了，谁都会经历这个阶段，最主要是最后这点时间，一定别给自己留遗憾。”沈江安慰了年轻人几句。做出租车司机这几年，常常会碰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许多人世的酸甜苦辣的能从各种各样的乘客口中体验到。
“您说的对。”年轻人听了沈江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仿佛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见到年轻人表情很凝重，沈江便没有再说什么，他顿时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孝顺。比起自己那每天打扮时髦，不思进取，连话都不愿和自己说的女儿，沈江真希望自己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
天色暗淡下来，车子亮起两束强光，向着城市更加偏僻的地区开去。
3
车子驶下高速公路，进入城郊了。但是道路变的越来越泥泞不堪，车子被震的左摇右晃，荒山野岭的根本见不着人烟。沈江不禁有些疑惑，这个小伙子是不是心里太急，把路线给记错了呢？”
“小伙子，医院是这么走的吗？怎么路越来越不好走啊。”沈江转过身去问道，心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错，就是这么走的。”后座传来年轻人的回答，不知是外面风太大还是怎么了，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艰难的前行着，周围的景色也从都市变成小镇，从小镇变成村乡，最后干脆一丝人烟都没有了，两旁齐腰的野草，被狂风摇曳着发出沙沙声。车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空无一人的石子路全靠车灯照亮方向，沈江喝了口茶，隐隐有点害怕。但都开到这儿了，总不能把人家半道上请回去吧。
想到这儿，沈江给自己暗暗打了打气，一换档加快了速度，想快点开出这鬼地方，车子卷着尘沙向远方猛的奔去。
说实话，沈江有点后悔接了这趟活，要不然，他已经在家吃饭了。
“咣当！”车子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剧烈摇晃使沈江和年轻人都被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沈江听见就刚才那一瞬间后座传来一声金属的撞击声，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师傅，慢慢开，不用着急。”年轻人镇定下来，对沈江说。
“嗯，好的。”沈江理了理思绪答道，心里开始思考刚才的声响是从哪里传来的。
车的后座，并没有放什么金属的东西，而且车身震动并不会引起那样的声音。如果要找声源，那一定是，从年轻人放在身旁的黑包里传出来的的。
想到这里，沈江不禁有些疑惑。一般人的包里，怎么会塞着金属物品。莫非这包里装着……刀？
不会的，不会的。沈江安慰着自己，一个孝子去医院看望自己的病重的父亲，怎么会带着刀？这么一想，沈江又平静下来，握着方向盘继续朝前开去。
路势似乎越来越难走，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到处是水坑，稍不留心，车子就可能会死火，甚至翻进两旁的水沟中。随着车的微微震动，后座又隐隐传来细微的声响。沈江决定要探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咣当！”沈江一转方向盘，故意把车子开上一个大土包，想要挺清楚那个声音。就在这时，后座再次发出明脆的金属声，一下下都刺在沈江心理，让他心里一阵心慌，差点轮子打弯。这一次，沈江听清楚了，那声响确实是刀片状的金属碰撞的声音，而且，不只一把。应该不是菜刀，就是水果刀。
沈江使劲摇摇头 ，希望自己别胡思乱想。可是在这儿空无一人、荒山野岭的郊外公路，突然发现与自己同坐一辆车的人，竟然随身带着长刀，不是谋财害命，难道另有隐情？
沈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手心里全冒出了汗。夜风继续呼啸着，出租车不断往更黑的地方驶去……
4
“师傅，您怎么了？我看见您好像有些不安。是不是我不该跟说我父亲病危的事。”年轻人似乎从倒视镜中看到了沈江的表情变化。
“啊，没…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能不能及时赶到。”沈江强装着镇定，生怕让这个人察觉出自己的变化。
“是这样啊，您不用担心，我看没有问题的。”年轻人笑道，似乎想安慰眼前这个有些怪的大叔。
沈江清楚的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他仔细回忆刚才的事，不禁越想越蹊跷。刚上车的时候，年轻人似乎很关心自己的父亲的状况，可似乎自从车开进了郊外，他就些满不在乎，竟然可以笑着 回答自己的问题，这难道不奇怪吗？
不行，我得探探他虚实，我可不能成为这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冤死鬼。沈江对自己咬着牙说，准备问他几句，看这小子到底是不是去医院看望父亲。
“你……”话刚一出口，沈江又有些踌躇不定，万一人家包里只是装着几个数码产品，或是买把军刀纪念品之类的东西送给父亲，我这么问岂不是要闹笑话。
但是转念一想，是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非得等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反悔？
沈江两种想法在剧烈的斗争，他咬着嘴唇，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有时候，前途未卜，生计不测的感觉，最让人崩溃。
“师傅，你刚才问我什么？”年轻人探前一点，不知刚才司机想问自己什么。
“啊，你……父亲真的病重？”沈江结巴的问出这个毫无技巧的问题。如果是不好意思的罪犯，听到这话应该会警觉起来。但警觉的后果，沈江似乎没想那么远。
“是啊，要不然我大半夜跑郊外来干什么。”年轻人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不爽，好像不太满意这个司机佬唐突的提问。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个人好像没什么猫腻，更不像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或许沈江太累了，一点声音都会胡思乱想起来。
这种“胡思乱想”并没有停止。沈江偷偷从倒视镜往后望，突然惊讶的发现，年轻人的眼睛，竟然像猫头鹰似的死死盯着自己，而他的手，已不知不觉的放在了黑包上，好像随时准备抽出那把刀来。
沈江的心又一下悬在嗓子眼上。莫非他感觉我的怀疑，准备动手了？沈江有些紧张，腿肚子开始控制不住的抽搐。
在这空无一人的野外，杀个人跟掐死个蚂蚁般无声无息，然后，尸体会被人高的杂草掩埋。车子的牌照会被撬下来，凶手开着车逃之夭夭……
沈江不敢再想下去，他真后悔今天出这趟车，后悔接这个不速之客，后悔刚才没有在市区打开车门逃出去。如果今天早早归队，别偷那会懒，哪至于葬身在这鸟拉屎的野外。想着想着，沈江发现衬衣已经完全被汗湿了。车开到这一段，已经完全没了路灯，两旁杂草地上有几只野牛望着这辆疾驰而过的车子。
沈江四周望着，盘算着脱身的方法。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保自己的命。
“师傅，你好像很紧张，该不是我耽误你什么事了吧。”年轻人突然问了一句，吓的沈江哆嗦了一下。
“没..没有，多大个事嘛，你这忙我是帮定了。”沈江一字一顿回答，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但他似乎没想到，突然的热情也可能会让对方察觉到。
现在已经是夜里快八点了，沈江开车远离市区也差不多几十公里。方圆几十里内，就剩自己和带着刀的黑衣人，要是动起手来，胜算几乎是零。沈江有些泄气，自己一个五十来岁的半老头，怎么也打不过这血气方刚的持刀歹徒。四周望望，除了一个破旧的水壶，连个防身用的东西都没有。 沈江暗暗叹气，早知如此，就应该带把刀再出车，起码还能和歹徒过上几招。
可是，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晚了，或许，歹徒下手的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逼近。
5
一片乌云缓缓盖住了本就黑暗的夜空，月亮也消失在荒山那头，令本就难辨东西的石子路更加难走。
沈江小心翼翼的偷偷地望了倒视镜一眼，年轻人的手里何时已经从黑包上拿开，开始掏出手机发短信。
看到这一幕，沈江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可仔细一想，他又犯起了嘀咕。这人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而是不嫌麻烦的发短信？难不成他在约同伙守在某个路口合伙对付?一个人都够自己受的了，更别提再来几个了。
最近郊区刚建成了信号塔，手机在郊区也可以打电话，这人完全没有必要发短信，沈江掏出自己的手机，信号是满格的，这也更证实了刚才的想法。如果，现在拨通110报警，那么一定会让这个歹徒提前下手，反而对自己不利。不如在静观事态，找找逃生的机会，沈江心里暗暗盘算着。
一大片野鸟飞过头顶，发出怪异的叫声，叫得沈江脑子里乱乱的，他不禁开始想象一把十尺的的刀从胸口刺入的感觉，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滴，染红了座椅，几个小混混把自己扔进某个水沟，被鱼蟹吞食……
“好可怕。”沈江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了一句。
“可怕什么？”后座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千万不能露馅！沈江立刻擦了擦额头的汗，尽最大努力让自己镇定冷静下来。因为如果让这亡命之徒察觉到自己神色不对，或许会让他提早下手。
“噢，我是说，这荒野空荡荡的挺吓人的的。”沈江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知能不能骗过这个人
“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没事，您就当欣赏风景，这一路上不是挺美的嘛！”年轻人似乎意识到沈江的慌乱。
“对，对对，就当是欣赏风景。”沈江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刚才没露馅，躲过了一劫。
汽车穿行过了乡野，来到了一个小镇上。四周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沈江四周扫视着，暗暗给自己找着逃生的机会。突然，他看见前面的岔路口出现了大塞车，旁边竖着一个白底红字的牌子。
沈江一踩油门，冲了过去，终于看清了牌子上的内容，警察查车。
太好了，我有救了！沈江心里一阵狂喜，这一定是警方在通缉后座上这个在逃犯，在市郊设下的封锁线，等到我开车到管卡的时候，我就不顾一切的冲下车，告诉警察先生我车上载着这个罪犯!
想到这儿，沈江刚才心里的恐惧一下子烟消云散， 踩足了油门向排着车队的跟过去。
“喂，师傅，你走错路了，左边那条路才去广田机场，你看头顶上的指示牌。”年轻人似乎也看到了“警察查车”这块标志，赶快让沈江换道行驶。
他觉得是想逃，沈江不由得想到，但我绝不能放弃这次生还希望！沈江暗暗下决心。
“没走错！这条路也能去广田机场。”沈江大声的答道，声音里充满了对生还的希望。
“喂，你睁大眼睛看看，广田机场的指示箭头指向左边那条路 ，这条路这么堵为什么非得走？我可是赶着去见我老爸最后一眼，错过了可就没有机会了！要是误了事，你承担得起吗！”年轻人有些愤慨的说，声音里好像很急很焦虑，让人分不清他是做戏还是真有其事。沈江往后一看，年轻人眼睛里竟然全是泪花，一副心急如焚，悲伤万分的样子。
“不好意思。”沈江本来没有想说这个词，可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脱口而出了这句没有骨气的谦语，对一个像杀自己的歹徒，怎么能心软……
说实话，沈江真的把自己搞糊涂了。面前这个满眼泪水的年轻人无论怎样联想都和杀人犯联系不上，但刚才那几声刀片声响却让他心存蹊跷。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一个孝子赶到医院看自己临终的父亲，自己只是负责送他到目的地而已。又或许，这个人在演戏？他的眼泪只是因为看见警察而装的？
沈江陷入了比之前更大的迷惑中。要不自己有可能丢命，要不耽误了别人的大事……这一步琪可万万错不得。
就在这时，年轻人发话了：“师傅，刚才我太激动是我的不对，我向您道歉，可您替我想想啊，我知道这么晚了让您开远车，可是我的事儿却是耽误不得的啊，如果晚到一秒，就一秒，我可能见到的就不是人，是尸体啊，师傅，您就帮帮我，我多给您钱，让您至少一个月都不用出车了，您看成吗？”年轻人说的声泪俱下，随手塞过来十几张百元大钞，泪水顺着面颊滴落下来。
沈江有些感动，他平时只要有人有难，都一定会帮，更何况这个人都这麽求自己了。如果他是想图自己的钱，干嘛塞给自己这麽多钱。但万一这人……
沈江被年轻人的话语冲昏了头，没有顾上想这个万一：“小伙子，你这个忙叔叔是帮到底了，就冲你这份心，这些钱我不要。现在我就换左车道，咱们加足马力，越快越好！”沈江有些激动地说，一换档倒车退出了警方查车队伍，向左车道全速的奔去。
“谢谢您，谢谢您！您真是好人，大好人！这钱您一定得收，总得让我表示表示。”年轻人破涕为笑，把钱硬往沈江兜里塞。
沈江也没有强推，心想收这麽多钱，也不枉忙活一晚上，回去给女儿买双名牌皮鞋，也在女儿面前长长脸。最重要的事，沈江平时最听不得别人叫他“好人” 。一听到这个词，他浑身的干劲就全被激发出来，整个人飘飘然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夜更深了，夜空散开一片墨黑的碎云，沈江的车加到最高速向机场那条路冲了出去，渐渐远离了那条警车查车的一点点黑夜中的光亮。
假如，我是说假如，这个后座上的年轻人真是心怀鬼胎的劫匪，那么沈江生还几率一下子又跌倒了零，他不可能再次在郊外幸运的遇上警方的封锁。
可转念一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劫匪，莫非半夜搭出租去远方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要总是这么想，出租车司机这活就没有敢干了。
6
离广田机场应该越来越近了，沈江握着方向盘，心里轻松了许多。可是窗外空无一人的郊野景象，又蓦然让他想起了老赵出事的那天晚上。沈江不禁又陷入了人沉思。
“师傅，您想什么呢？一脸的苦闷，是不是因为我刚才冒犯了您。如果是这样，我向您道歉。”年轻人看沈江开车有些心不在焉。
“噢，跟你没关系，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老是憋在胸口难受。”
“要不，您跟我说说，反正车程这么长，咱们不聊点什么也有些无聊。”
沈江看见有个这么愿意听自己心里话的人，也挺高兴，干脆把老赵的事一股脑儿全说给了这个年轻人，好好倾诉了一下藏在心里的苦闷。
听了沈江的话，年轻人很久都没有反应，让沈江不知是否自己说了什么不太妥当的话。
“其实，我觉得您没必要内疚，这事儿…...也不能怨您。”年轻人安慰了一句，让沈江心里挺暖的。
这么多年来，老赵的事，沈江从未和人提起，也从来没有说出过，这谭苦水就一直憋在心里。似乎也从没有人安慰过自己，今天，和眼前这个年轻人，一下子说出了自己的心事，沈江觉得心里痛快多了。
“要说，出租车这行当，确实挺危险的，像您这么认真负责的司机，还真是少见。”年轻人笑道，一脸的和善的表情。
“嘿嘿，过奖过奖，都为混口饭吃，养家糊口，谁又管它危险不危险呢。”沈江黯然一笑，心里被夸的有些得意，刚才的郁闷一下子都忘了。
他似乎没注意到，年轻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或许，他只是看路程太远，心里有些焦急吧。
路面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轻雾，远方的天际隐隐可见闪烁的飞机灯影，沈江松了一口气，离广田机场应该不远了吧。
7
夜空似乎明朗了许多，压在沈江心头的黑云也慢慢消散开来。
后座的年轻人在不断的打电话，听起来像是在和医生讨论他父亲病情的事。年轻人要求医院给父亲用最好的药，他马上就赶到，说话的声音有些呜咽，听起来让沈江都替他感到难过。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沈江又觉得有些羞愧。半小时前，自己竟因为一点声响而怀疑这个年轻人是不怀好意的杀人犯，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当时，自己一心想要冲出车去找警察，如果不是他赶紧制止了自己，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丢面子倒是小事，如果真耽误了小伙子见父亲最后一面，那就真对不起人家了。
沈江不禁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有些可笑，这样一个孝顺的好青年怎么会是歹徒呢。但同时，沈江也暗暗庆幸。毕竟，自己在关键时刻，也及时清醒过来，作了正确的选择，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盘旋崎岖的郊路上起了一层淡雾，车灯只能勉强照亮前面很短的路。出租车后面似乎有一辆小轿车和沈江的车并行在这条并不宽敞的路上。
年轻人不知何时合上了电话，靠在软椅上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冥想着什么。看他一脸的疲惫，面颊深深凹陷了下去，一副身心疲惫的样子，或许是为了父亲的癌症长期操劳的缘故吧。沈江心里泛过一阵感触，现在这世道，像这样的儿女应该已经不多了，和自己的女儿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
望着倒视镜，沈江心里默默想着。突然，他发现年轻人外套里的衣领，是一件蓝白条相间的衣服，似乎有些像……监狱里犯人的制服。
“唉，我又多想了。”沈江咧开嘴笑了笑，突然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夜里九点了。平时这个时候，收音机上都会有沈江爱听的节目。看到时间到点了，沈江随手打开了广播按钮。
音响里顿时传来柔缓低沉的二胡声。沈江微微舒展了一下身子，觉得浑身都舒畅起来。
“听众朋友，现收到一条最新消息，暂时中断节目。”二胡声戛然而止，一个洪亮的女声响了起来。
“真扫兴，正在兴头上呢。”沈江发了一句牢骚。
“今日下午5点13分，城南区男子监狱一名杀人犯越狱。警方已布下全市搜索线进行追捕……”
是一条涉案新闻，沈江平时对市里发生的案件新闻都很感兴趣，刚才的不满随之烟消云散，仔细听了起来。
“此人于三年前因犯故意伤害罪而入狱，其作案手段极其残忍。下面公布此在逃犯的外貌特征，如果市民发现符合此特征的男子，请立即与警方联系……”
沈江把音量扭到顶，想要挺清楚下面的内容。
“……男，21岁，越狱时身穿黑色皮夹克上衣及牛仔裤，随身携带一只黑色旅行包，犯人脸颊消瘦，额头有一颗明显的黑痣。请广大市民留意具有此特征的青年男子，发现可以情况请立即报警。”
消息很快结束了，广播又回到了音乐状态。这时，沈江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皮夹克？黑色旅行包？
这不就是后座上那个年轻人吗？难道刚好他与那个逃犯打扮一样吗？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沈江心里一下子乱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原本刚刚平静的心一下子又跌回到冰点。他不禁开始思考一个城市里，会有多少人穿着黑色皮夹克，提着旅行包。
夜风吹的更紧了，树林中传出一声声乌鸦的怪叫，听起来像是许多婴儿的哭声，叫的沈江更加心里发毛。
后座的年轻人一直没说话。沈江死死的盯着倒视镜，想要看清这个人听到广播的反应，可年轻人把头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沈江放慢了车速，想象着自己如何逃生，可四周没有一个人，如果激怒了这个亡命之徒，反而对自己不利。这时他才开始后悔，如果在警察查车的时候，自己没有同情心泛滥，就不会开到这鬼地方来，让自己的逃生机会减低到零。如果他真是杀人犯逃狱，那么一定不会介意再多杀一个人。而自己亲眼见过他的脸，他肯定不会留这么一个证人的。
想着想着，沈江的手不禁颤抖起来。此刻，又不能确定这个人就是广播里说的杀人犯，万一只是服饰恰巧一样而已呢。沈江一时没了主意，心里努力盘算着如何才能知道真相。
对了！广播里不是说犯人的额头有一颗黑痣吗？刚才没注意，我得看个究竟。沈江突然有了主意，猛的刹住车，慢慢的回过头去。
“小伙子，请你抬起头来。”沈江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下意识的感到自己的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干什么。”年轻人缓缓抬起头，嘶哑着嗓音说，眼神里突然带着一种让人心寒的冷光。
这一幕把沈江惊呆了，年轻人的额头不偏不正有一颗黑痣！他瞪圆了眼睛，全身都动弹不得。
“你不就是那个杀人犯……”沈江一脸的惊异，可他的话还没说完，表情已经凝固在这一秒——
一把长长的水果刀插进软椅靠背，直接刺进沈江的背部。鲜血染透了座椅。沈江刹那间感到背部一阵钻心的剧痛，痛苦的叫了出了声，睁眼盯眼前这张狰狞扭曲的脸。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样子，这张脸让他一下子回想起了那个因他而死的人，老赵。
“老混蛋，现在你才知道我是谁了吧。就是你害死的我爸，如果没有你，我们家就不会破，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老子今天杀了你！”年轻人歇斯底里的吼着，握着刀继续向前捅着，鲜血一股股冒了出来。
沈江的意识开始模糊，鲜血从他嘴角流了下来。这一瞬，他觉得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识破这个歹徒的面目，后悔没有把握刚才的逃生机会。但同时，他又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解脱了，今后再也不用每天生活在老赵的噩梦中，再也不用每天为生计奔波劳顿。，
乌鸦的叫声更加肆无忌惮，梦魇般的弥漫着整个郊野。沈江一点点失去了知觉，最后一刻，他想起了老赵，想起了女儿，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年轻人的狂笑和咒骂在他耳际渐渐模糊……
沈江明白了，这个年轻人，就是老赵的儿子。自己死在他的手里，或许是命中注定，血债血还。
其实，老赵的儿子这次越狱，就是为了找到沈江把他干掉。原本他并不知道这个的士司机就是沈江，直到沈江讲给他老赵的故事时，他才认定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害死他爸的人。因此，当沈江听到广播认出他的时候，年轻人就义无反顾的从包里掏出水果刀，刺向了沈江。一切都是巧合，与必然的结果。
夜雾更浓了，一幕血案被掩盖在郊野深处……
8
一周之后。
沈江费力的睁开眼睛，发现四周都浮散着纯白的色彩，几个白色的身影在他周围晃动。他咬牙坐了起来，才发现这不是天堂，而是医院。
“你终于醒过来了。”一位身穿笔挺制服的警官走了进来，坐在沈江的病床边。
“警察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呀，我记得自己好像已经…..”沈江满脸的疑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噢，事情是这样的，你听我慢慢解释。”眼前这位高大的警官笑了笑。“那天晚上，你的车开进了我们在城郊设的查车队伍时，我们队一个负责维护车辆秩序的警员发现了你车后座上的人特别像我们正在通缉的犯人。原本，我们打算直接对其实施逮捕，但又担心歹徒会挟持你作为人质，所以我们派了一辆警车保持距离的跟踪着你的车，准备抓住机会再行事。”
“那后来呢？”沈江对下面的事，似乎有些记忆模糊了。
“当你的车快到广田机场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立刻引起了我们的警觉。谁也没想到，歹徒竟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拔刀。我们的警员立刻行动，制服了歹徒，当时你因失血过多已经失去了知觉。我们赶忙开着车把你送到了医院，抢救了一晚上。还好，因为有软椅隔着，刀刃并没有伤到要害部位。”警官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警察先生，感谢您救了我的命！”听完警官的陈述，沈江顿时百感交集，紧紧握住了警官的手，一时间泣不成声。一种劫后重生的激动一下子涌上心头来。
“只是，那个人逮住了吗？”沈江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警官的面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紧紧皱起了眉头。“当时，你已经几乎奄奄一息了，需要马上到医院进行抢救。我们商量过之后，决定用警车将你立刻送往医院。另外留下两名年轻警员开着你的的士把犯人押回警局。谁知，当我们把你送到医院后的第二天联系警局时，才得知押着犯人的的士，根本没有回到警局。不知犯人又使了什么阴谋诡计，竟然再度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恶！这个人太狡猾了！”沈江不禁愤怒起来。
“是的，这名犯人的确很狡猾，几次从我们手中逃脱。不过你放心，我们已在全市各个交通要道，还有火车站，机场，码头布下天罗地网，他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警官的声音变得洪亮有力，眼神里透出一种坚定的光芒。
“我相信您！”沈江被这个警官的精神所深深打动了，一种敬佩的感觉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一个面戴口罩的年轻医生走了进来。“14床病人，到休息时间了。”
按照医院规定，沈江这样的病患最好在术后多休息，少说话少活动。
“那好，我先告辞了。你先好好休息，努力把伤养好。下周我会来录口供。”警官起身向沈江告辞。
“谢谢您，我一定会配合调查工作的。希望能早日抓到凶手。”沈江伸出手，与警官握手言别。
门口的年轻医生推着一个医疗架走了过来，着手给沈江置换输液液体。
病房一下子静了下来，沈江望着天花板，不禁又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来。一阵后怕从他心里升起来。他着实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如果不是当时警方一路跟着他的车，自己或许早就……
沈江不敢再想下去。
“你的死期到了…”一个幽怨的嗓音在沈江耳边响起来，沈江默然抬起头，突然发现这个年轻医生的额头，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病房里传来一声尖叫，正走在医院长廊的警官听到声响，掏出佩枪狂奔向沈江的病房。
这一次，沈江还是否会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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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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