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篇

（一）

大学生活让人失去了时间感，不知不觉便到了学期末，又是考试的季节。

今天从早上开始，一直到下午4点，我都在考场上奋战，连吃午饭的时间都在翻复习资料。这半年来为了准备马上就要到来的比赛，我几乎没有认真看过书。在考试前的三天，我慌慌张张地找同学借来了一堆的复习资料，复印好后便躲在图书馆里自习。用三天的时间去应付整个学期的功课，就是大学课堂教会我的惟一技能。

考试结束后，我跑回宿舍，急急忙忙地把昨天洗完晾起来的道服收好。在气温只有零下四、五度的冬天里，洗完晾在室外的衣服总是变得硬绷绷的，但好处是只要穿在身上马上就会变得干爽。我用道带把道服扎起来，拿上装着运动饮料的水壶后，便向学校的跆拳道馆跑去。

大一刚入学不久，我便参加了学校的跆拳道协会。当时韩国流行风在国内大行其道，韩国的传统武道——跆拳道也慢慢在国内形成一股热潮，各地的高校纷纷成立自己的跆拳道场。在宿舍舍友的鼓动下，便一起参加了协会。最初报名的有差不多五十人，能坚持练到大四的也就只剩下四个，作为其中的一员，我感到十分骄傲。这几年来也跟随道场的同学参加了好几次比赛，在学校一些晚会上也有进行了跆拳道表演，可以说跆拳道让我的大学生活生色不少。道带也从刚入馆时的白色，逐渐换成了黑色，我现在已经是黑带一段了，关于这一点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异，而武术所追求的，不也正是无限地超越自己吗？

来到道场的门口，我先进了门口旁边的更衣室。我看到衣架上放着两个装衣服的塑料袋，我认得是阿石和阿文的，原来他们已经先到了。

近来天气非常干冷，更衣室和道场也都没有安装取暖设备，我脱下厚重的外衣后，便急忙把道服穿上。跆拳道服其实也就是一套白色麻布制成的衣服，下身是宽松的运动裤，为了方便踢腿，便在裆部特别多加了一块布，上身是长袖的套头装，在左胸的位置绣上了道场的名称。

我拿出道带系好。跆拳道的道带有特别的系法，因为道带虽然也是布做的，但是比较结实，所以正确系好后会在腰前做出俊气的三角型的结。今天的结系得很漂亮，我满意地走出了更衣室。

打开道馆的门，我向名册牌上鞠了一躬，才踩上道垫。阿石和阿文果然已经在绕着道垫的边跑步热身，而令我惊奇的是小妍也在跟着他们俩在跑。

“阿一，快点过来热身吧，站在那里快冷死了。”阿石边跑边气喘喘喊我。

“哦，好的。”阿一是我的名字，我跟在小妍身后也跑了起来。

其实所谓的道馆，也就是学校食堂的地下室。四年前，道馆刚刚起步不久，人数很少，大家都是在操场上练习的。后来道馆在市跆拳道比赛中得到了不错的成绩，学校领导便慢慢开始留意这个学生协会，也安排道馆的人在学校文艺晚会上演出，在晚会上的跆拳道特技表演可谓技惊四座。跆拳道协会的成绩让学校方面十分满意，于是，在新建的食堂的地下室特意为我们留了一块场地。虽然现在道馆的环境也不算优越，比起校外的健身室的道馆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但大家还是很满足----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杨教练。

我们的道馆面积大约只有半个篮球场大，地上铺着跆拳道专用的垫子，我们称之为道垫。这是由类似海棉一样的材料制成的，但是又像塑料比一般的海棉要硬得多，总之在道垫上练习不容易因摔倒而受伤，而且也加大了弹跳力。一块垫子大约有1平方米大小，块与块之间有接口固定。基本上垫子都是浅蓝色的，除了正中间的一块是红色----这是进行比赛时双方选手初始站立的位置。

因为这里本来是地下室，因此没有任何取暖设备，而且因为位处地底，只能靠一台强大的抽风机更新室内的空气。抽风口安装有一边的墙上，是一个边长约30厘米的正方型。每当抽风机打开的时候，便会发出低沉的轰轰声，随了带走室内混浊的空气外，还把人们仅存的体温带走。练习跆拳道时，不管天气多冷多热，身上都只能穿一套道服，为的就是磨练人的意志。新加入的同学总是抱怨道场内太冷，练习后很容易感冒。每当听到这些抱怨时，我都会跟他们说：“想当年我刚开始学的时候，都是在操场上练的。下雪天还光着脚在操场上跑，被冷硬了的塑胶跑道把脚底都磨出血来了。”一副可笑的老气横抽的口气。

道场内只靠一支日光灯来照明，因为是在地下室，就算是白天，如果不打开日光灯的话，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四面墙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杨教练用毛笔书写的一副书法，上面写着“礼义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屈。”这是现代跆拳道精神。还有一个名册牌，每个人的名字被写在一块小木板上，按照级别的高低从上往下排列。我和阿石他们几个黑段的学员排在第二排，排在最顶上的当然是杨教练的名字。

这时，我们的热身运动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停下来后便开始拉筋。

“天气这么冷，拉筋一定要做得充分，不然很容易受伤的。”阿石边说边在压弓部。他长得很矮小，年纪不大却留着小胡子。

“是呀，特别是你，小妍，多压腿才能踢得高，明年初教练应该就会推荐你去考黑带的了。”一旁的阿文拿着几个脚靶回来。这是跆拳道专用的脚靶，外型像是球拍，练习时一个人拿着脚靶的柄，另一个人踢脚靶的面。脚靶的面是从中间分成两掰的，所以踢起来会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跆拳道有趣的地方。

“我也希望能快点考上黑带，教练说让我多练习，所以今天特别来看你们训练的。”小妍现在是红带，马上有资格升上黑带了。跆拳道的升级需要考试，而且要得到教练的推荐。

我也插上嘴：“下周就是比赛的日子了，这次我们也能赢吧？”

“嗯，这几天的训练主要是保持状态，也不会有太大的强度。今天也是距离感训练，不过上次教练说了今天不再用脚靶，而是用木板。那些木板我也已经按教练安排搬到这里了。”阿文说。他跟我一样属于身型消瘦的一类，但他的速度却十分快，这是他在比赛中的制敌利器。

下周，是每学期举办一次的高校跆拳道团体比赛，我们为这个比赛已经准备了一个学期。上次比赛我们道场可是得到冠军的，所以大家对这次的卫冕都感觉不少的压力。近几个星期以来，我和阿石等六名黑带学员都要在下午4点开始到道场练习，为了腾出空间，其它的学员的练习时间都安排在晚上。小妍也许是得到教练的特别照顾吧，今天也让她来观摩。这也不奇怪，因为小妍是女学员中功夫最出色的。

“什么是距离感训练啊？”小妍问。她也跟着我们做热身和拉筋运动，因为只要一停下来，透骨的寒气便会令人冷得打颤。就算是女生，也只能穿一套道服。

“就是关上灯，在黑暗中一击踢中脚靶。”我回答。

“这不是很难吗？”

“不是很难啦，只要练习过都可以做到的。不过今天是换上了木板，还要击破呢，难度大大增加。”

“一会我看你们表演啦。”小妍笑了起来，表情却是很认真。

“怎么教练还没来啊？”我们说话的时候，大张气喘喘地跑了进来，满头是汗。他下身穿着道裤，上身却是普通T恤。一般杨教练不在的时候，他都是这副打扮的，他说不太喜欢被道带勒着腰。有次我也学着只穿T恤练习，感觉的确比平时要好。

“上次教练不是说好了吗？今天他有事，晚点来，今天也就是指导我们的距离感训练而已。你快做热身，一会我们自己练吧。”阿石说。

“不用了，我是跑着来的。”大张是我们道场的王牌，虽然表面上看并不壮实，但衣服下全是线条均匀的肌肉。

接下来，我们便开始了自由练习。从前踢腿开始，到横踢腿、后踢腿还有下劈腿，每个人都练得很起劲。半小时后，小周和小马也来了，他们是同一个班的。

“今天我们班上考试弄得很迟，还好今天教练也来得晚。”小周体型略显肥胖，但是身手却十分灵活。他跟大张一样上身也是穿得T恤，说完也赶忙做热身运动。

标准北方大汉身型的小马倒是把道服都穿好，道带也系得很整齐，还拿来了一整套的护具。他冲我笑了笑，我明白他的用意，过去帮他把护具穿上。跆拳道的比赛中选手都要穿上护具，包括头盔、护甲、护臂等等，几乎把人全身都裹起来。所以说跆拳道作为一种体育运动，事实上安全性比足球或篮球都要高得多。

“我想适应一下穿着护具时踢腿的感觉。”穿好护具后小马对我说。

“对哦，我也得提前适应一下。”平时我们练习时基本不穿护具的。

高大的小马穿上护具和并不觉得臃肿，我笑话他像是假面超人。

所有人终于到齐。

（二）

又过了半小时，大家都已经把各自擅长的腿法温习得差不多了。

“大家练习辛苦了。”这时，从入口处传来一把雄厚的声音，我们都知道是杨教练来了。

“教练好！”大家停下了动作，面对杨教练鞠了一躬。这是跆拳道的礼仪，我们道场向来对此相当重视。入馆的第一天杨教练就跟我们说“习武先习德”。

“大家都练得差不多了，我对大家都很有信心，希望各位可以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为本馆争取荣誉。”只见杨教练已经换上了一身的道服。

“是，教练！”我们齐声回答。

杨教练身高约1米80，前额头发微秃，说起话来声音雄厚，给人老成的感觉，但事实上他也还不到３０岁。他自12岁起开始学习跆拳道，还在学生时代便创办了这所道馆，毕业后也直接留在学校，记得他说过“我希望可以让学校里的师弟妹们都可以领略到跆拳道的魅力”。这种身体力行的魅力，让我由衷地佩服。

“今天大家都已经练习够了，马上就是比赛的日子，最重要的是要保持状态。先前已经跟大家说过了，今天最后还是进行距离感训练吧，不过把脚靶换成木板。阿文，木板准备好了吗？”

阿文回答：“已经准备好了。”说完，他搬出了六块木板。这是跆拳道的专用木板，在升级考试或特技表演中使用，木板呈长方型，约一张A4纸大小，厚度约一厘米。击破木板虽然并不困难，但需要练习者集中精神，把全身的注意力贯注于木板，也就是要克服心理障碍。这也许正是今天练习的目的。

趁阿文搬木板的时间，大张和小周已经去更衣室把道服换上，毕竟杨教练在场，大家都不敢放肆。

“开始吧。先是阿一、阿文和阿石先来。”教练一声令下，大家便开始准备。

小周、小马和大张拿好木板，站到红色的那块道垫上，围成一圈，各自把木板以配合横踢的角度拿好向外伸出，木板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型的三个点。这是我们惯常的练习方式，可以充分利用场地。结合不同的腿法，木板有不同的拿法，以横踢为例，木板应与地面垂直，腿水平扫过时木板就会被击破。因为在比赛中横踢腿是最常用的，所以在距离感练习中我们也是练习横踢的。

这时小妍也在一旁站着，认真地看着我们练习。

我和阿文、阿石分别站到了木板前准备好。今天为我拿木板的是小马，他为我把木板调整至合适的高度。这时杨教练把日光灯关上，用韩语说出“开始”，声音短促有力——杨教练的各种口令都是韩语，他对于这些细节向来很注重。

眼前马上成了漆黑的世界，加上眼睛一下无法适应，身体传来一阵莫名的眩晕感。长期的训练这时起了作用，我转动放在前面的左脚，跨部顺势甩出，右腿的大腿和小腿在收紧至极限的一瞬弹开，右脚面以风一样的速度击向木板。

“呯！”三声清脆的响声同时响起。杨教练把日光灯重新打开后，发现三块木板都已经一分为二。

“很好，换下一组吧。”杨教练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家也为自己的表现感到很高兴，我们六人都已经大学四年级了，今次的比赛是大学生涯的最后一次，所有人都希望全力以赴。

按照教练的指示，各人迅速转换位置，我和阿文、阿石把另外的三块木板拿好，在红色的道垫上围成一圈，也就是把先前的动作重复一遍。这次踢我拿的木板的人是小周，他与另外五人不同，擅长用左腿，于是我把木板反过来拿好。四年时间的共同练习，大家已经互相熟悉各人的特点。

这次阿文与小马一组，阿石和大张一组。如果把时钟的钟面放在道场内，让十二点方向与装有抽风机的一面墙垂直，那么我与小周的一组正好就是十二点方向，而阿石与大张、阿文与小马的两组刚分别处在八点和四点的方向。杨教练离开我们数米，大概处于五点钟的方向。

所有人就位后，灯再次被关上，然而，除了凶手外，谁也没有料到，这次同时响起的，除了三块木板的被击破的响声外，还有杨教练的一声惨叫！

（三）

半小时后。

两名刑警把守着道馆的惟一出门，我们只好缩在道馆内的一角。这时大家都在道服外穿上了大衣。

一名医生蹲在杨教练身旁，仔细检查了一番后说：“已经死了，初步估计是颈动脉折断引起大量内出血而死。”说完便又拿出各种古怪的仪器在尸体上摆弄。另外，还有一名刑警拿着相机到处拍照。

大家都沉默不语，在这个摆放着尸体的幽闭空间内，所有人都把肢体动作降低到最小的幅度，就算是刑警，如果不是出于工作需要也不愿意在此逗留多一分钟，除了那个猴子刑警。

说他是猴子刑警，因为他瘦得脸也凹进了进去，而且手臂和脚都很长，活像一只猴子。只见他手舞足蹈，在道馆内四处走动，甚至还在道垫上跳了几下，表情像是十分兴奋，像是碰上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对于刚刚失去尊敬的教练的我们，实在无法对这只猴子产生任何好感。但他像是这班刑警的头，因为别的刑警都没对他的奇怪举动有抱怨。

猴子刑警留意到名册牌，对我们说：“刚好六个黑带，就是你们吧？”

“嗯。”似乎没有人愿意说话，于是我只好开口。刚才也是我接受刑警的询问，把情况向刑警说明清楚的。

“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怎么只有几个人啊？”猴子眼睛依然盯着名册牌，漫不经心地说着。

这时小周忍不住了，说：“刚才阿一不是已经详细跟你们说了吗？我们为了准备下周的比赛而来这里特训的。”小周的语气并不友好。

“哦。”猴子没有理会激动的小周。

“请问，杨教练是得了什么病吗？”这时，小妍胆怯地问猴子刑警。

“哦？病？我可没听说过有病可以让一个人瞬间颈动脉折断的。”猴子懒洋洋地回答。

小妍听出了猴子刑警的言外之意，急忙说：“但是事发时我一直站在入口的地方，的确没有人进来过啊，这里是地下房，也没有供人爬进来的窗户。”

猴子说：“入口处离死者倒下的地方有差不多８米的距离，而你们在听到惨叫声后很快就打开了灯，却没有发现其他人在现场。就算有人在事发时从入口处进入，杀完人后再逃离现场，时间上也是不允许的，何况凶手要避人耳目，只能轻手轻脚地活动。所以说，这不是什么病，这是一起杀人事件，而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这是不可能的。”我不知为何冲动了起来，“凶手不可能在我们之中。”

（四）

当我们听到惨叫的刹那，所有人都被吓住了，地下室内的空气仿佛在一秒钟内凝结。惨叫过后，接着是一阵痛苦的呻吟，在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我只觉得双脚发软，完全无法对事件作出判断。

“马上开灯！”就在大家都一片慌乱时，阿石喊了一声。不一会，响起了脚步踩在道垫上发出的凌乱的声音，接着灯光打开了。突而其来的光线让我眼前一边花白，当我适应过来后，却看到一副恐怖的影像----杨教练倒在地上，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眼球外突，伴随一阵阵的呻吟，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中涌出，原先白色的道服已被染上密密麻麻的红点。

大家都被这个场面吓得手足无措。“打电话报警！”不知何处来的力量，我用力从喉咙中挤出这句说话，然后撒脚跑进更衣室拿出手机，我用发抖的手指，勉强按下了三个数字----１１０。

（五）

“凶手不可能在我们之中，我们任何人也没有杀害杨教练的动机！”我冲猴子刑警喊了出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到我身上。

“何出此言？”

“杨教练发出惨叫的同时，三声木板也发出了被击破的响声，这种响声我们最为熟悉，在场的每个学员都可以肯定那就是木板被击破的声音。然而，杨教练倒下的地方离我们有4米左右的距离，没有人可以同时击破木板，又跑到杨教练身边杀人，而且凶器不是也没有找到吗？”

“啊！难道是。。。”小妍突然神情露出恐惧的神色，“难道是拿木板的人与踢木板的人串通？”

小妍的这翻话像是在众人中投下一枚炸弹，大家都开始在脑中搜索各人的人际关系，企图找出有可能串通的两个人。一时间气氛再紧陷入极度紧张。

猴子刑警对此似乎不以为然，只见他四肢着地，在地上摸索，又翻起那堆被我们踢成两半的木板仔细研究。他从地上拿起被击破后的木板，对我说，给我拿好，是“贯手”的方式。

所谓“贯手”，即是把手掌放平，以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头攻击对方的要害处，这是一种高级的古跆拳道技巧。练习时拿木板的人需要把木板的正对着对方。

只见猴子刑警把袖子翻动小臂以上，以标准的跆拳道姿势站立，大喝一声，以“贯手”把木板击破。整个动作干净利落，让我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木板是晒过的吧，果然很容易就被击破。哈哈，很佩服我吧？我可是从小练习少林拳的，跆拳道也略懂一二。”猴子刑警像是虚荣心得到满足似的，笑了起来。

的确，击破木板在一般人看来似乎不可思异，但事实上这种木板都是专门订做的，只要顺着木纹的方向，用手掰断也不是困难的事情。何况木板每次在使用前都会放在太阳下暴晒，这样木板变得干燥，也就更加容易被弄断。

“首先呢，这位女生的说法是不正确的。假设存在两个共犯，一个人负责把木板用手掰断，另一个人靠近杨教练，在木板被掰断发出响声的同时杀人，但是按照你们向来练习时的习惯可知，每次由拿木板与踢木板的人都是随机组合的，如果两个共犯没有被分在一组的话，这种手法便不能被实施。”猴子刑警越说越是兴奋。

我提出反驳：“如果只有一个凶手，那么也无法同时击破木板和杀人啊。”我实在无法接受我们当中竟然有人是杀死杨教练的凶手。

猴子刑警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凶器方面，其实十分明显，你们不都是跆拳道的黑带吗？只要用手刀或贯手之类的技巧，就可以轻易打断人的颈动脉。何况案发时一片漆黑，死者也没有特意留神。凶手的身体，就是凶器！”

“另外，我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你们看，木板事先已经被晒干，整块板应该是线黄色的。但在练习的时候，拿木板的人用手握着木板的两端，因为手汗的原因，手握的位置变成了深黄色。”猴子边说边在那堆被击破了的木板里翻出一块给我们看，“但是，这里却有一块板很特别，除了两端变成深黄色外，木板的正中央也变成深黄色，虽然只是极小的一部分，但仔细看还是可以发现的，如果进一步作科学鉴定的话，应该可以找出令其变色的原因。”

猴子刑警像是一个高明的演讲家，令大家都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拿出一个笔记本，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然后说：“刚才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我把案发当时道馆内各人的位置画成了平面图。”说完给我们每一个人看，我发现他画的并无不对的地方。

“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一改漫不经心的神态，猴子刑警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解答篇

（一）

“你也看到，现场除了几块被我们踢成两半的木板外，没有其它东西了，如果凶手真的在我们这些人当中的话，是如何可以同时击破木板和杀人的？难道凶手的手脚可以伸长吗？”我始终无法相信凶手在我们之中这一讲法，但在猴子刑警锐利的眼神面前，所有辩解都是气若游丝般争扎。

“跟你形容的差不多吧，凶手有办法可以伸长自己的手臂。”猴子刑警说，“其实现场并不只有被击破的木板，凶手使用的道具就在你们身上。”

“请这位同学脱下你的道带给我吧。”猴子刑警向着我说，我只好解开道带交给他。

猴子刑警把道带放在地上，手握着道带的一头，然后手臂突然抽动，道带就像是鞭子一样甩出，在空气中发出“啪”的一声。

“击破木板的，就是道带！”猴子刑警接着解释道，“在练习时，凶手在关上灯后迅速解开道带，像这样拿好，然后慢慢向死者所站的地方靠近。地上铺的道垫比较柔软，只要放轻脚步，完全可以无声无息的靠近死者身旁。最后，凶手便可以同时攻击死者并击破木板。具体而言，是把道带作为鞭子一样甩出击破木板，然后以贯手或手刀一类的跆拳道技巧杀害死者。趁死者发出惨叫时的混乱，凶手再把道带系好，于是便形成了‘没有人有杀人时机’的假象。一般人的思维会把身上穿的衣物作为人的一部分，于是这个作案手法的另一厉害之处就是转移了调查的视线，系在身上的道带会被忽略。”

小妍插嘴道：“这么说来，当时最靠近杨教练的人就是。。。”她激动得一下说不出话，大口大口的呼着白气。

小马也意识到自己被怀疑，连忙摇动双手解释：“不是我啊，我当时也只是刚好站到这个位置上，我真的没有。。。”

“也并不是说最靠近死者的人就是凶手。”猴子刑警拿出案发时的平面图，接着说，“道带的长还约5米，人的手臂长约1米，我们保守估计杀人距离为5.5米吧。请看这个图。再以死者的位置为原点，以5.5米为半径作圆，这个圆称之为圆A吧，我们可以发现，可以站在这个圆A内的人有两个。

“的确，距离感训练各人所站的位置都是随机的，但都是站在道馆正中间的红色道垫上。把三个负责踢板的人看作圆上的三个点，可以得出一个固定的圆，我称之为圆B。不管位置如果变换，踢板人三个人就是以三分之一的圆弧作为距离平均分布于圆B上的。其中，圆B与圆A重合的部分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圆弧，所以，不管位置如何变换，凶手都可以得到两个可以下手杀人的位置。为了掩人注目，凶手很可能不会首先作出选择，但只要等第一个人站好后，他再跟随其后，也能站在合适的位置上。而这一举动，也很难被人所留意到。”

凶手的名字，已经从猴子刑警的解释中浮现出来，刑警的目光投射在一个人身上，我发现他面色发白。但他似乎并不想就此认输，反驳道：“你的推理看似严密，实则一派胡言，道带是用布做的，请问软绵绵的布，怎么可以击破木板呢？”

“如果道带上还有别的东西呢？”猴子刑警的目光没有退缩。

我说:“但是我们没有发现别的东西啊？”我想，难道是在道带上系上木板？但事后发现的木板数量正好就是事先准备的数量，并没有多余的啊。

“是冰。”猴子刑警终于作出最后的进攻，把凶手迫上死角，“这个地下室没有取暖设备，气温与室外差不多也在零度以下，你首先在道带的一头沾上水，然后利用低温令水结成固体的冰块。来到道馆后先把道带放在更衣室，待正式作案时才系上。这也是木板上会留下水迹的原因。

“一头结有冰块的道带，便可以大大提高击打的力度和准确度。杀人后只要用手握着道带上的冰块，手的温度便会令冰融化。然后，站到抽风机前，水便会被抽走，最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从你系上道带至杀人，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进行，因为体温也会让冰融化，所以我估计你穿上了保暖潜水装一类的裤子，可以减少体温对冰块的影响。在更衣室内有机会放置事先制作好的道带，必须独自进入更衣室，而且又要练习中负责踢木板，也就只有一个人。

“对吧，大张同学？”

（二）

大张低着头，全身颤抖，深呼吸后却又神经质似的大笑。所有人都离开他三米以外，大张成了这幕杀人剧中最后出场的主角。

“对，是我杀了这个男人，没想到没法调出时间换掉身上的潜水装，你竟然能推理到这种地步，我也不得不认输了。”一阵癫狂后，大张又出奇的平静下来。

虽然是相处快四年的同门，但面对这个杀死自己尊敬的教练的凶手，我不由得气愤起来，“你为什么要杀死杨教练？难道教练为这个道馆付出的还不够多吗？”我怒道。

“这个男人值得你尊重吗？”大张轻蔑地笑了，“我也曾经以为过他全心全意地为跆拳道事业付出，但是我们都错了，他只是一个打着跆拳道精神晃子挣钱的生意人！你没有发现这两年来道馆经营方式的改变吗？”

的确，现在的道馆已经从原来的学生团体变成盈利组织，每个月收取的学费为数可观，甚至在道馆外还有一些跆拳道的周边饰物出售。

“最让我气愤的，是那通电话。”大张的语气像是在嘲笑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三个月前，我无意中听到教练在讲电话，他说‘受伤？这是格斗啊，受伤是很平常的，最重要是这班人给我赢回名次，给接下来的招生打好广告，我可不管他们的死活！’听完这番说话后，我气得咬牙切齿，这三个月来，我都在练习各种杀死他的方法。”

我无法理解大张的想法：“就因为这件事，值得你赔上自己的人生吗？这是犯罪！”

“人生？法律的惩戒只能以人的生命为底线，如果面对一个没有这条底线的人，法律也只能束手无策，事实上，我早在半年前已经被确诊患上绝症，已经剩下不到两个月命！。”

大张的笑声在地下室内回荡。

[此贴被big咸于2010-10-13 0:09:39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