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你，考试时做过弊吗？

   你有过那种体验吗？在千钧一发剑拔弩张的考场上，几十个人紧绷着身体坐在桌前，每个人相隔很远，监考不时带起一阵微风从身旁飘过。万籁于此皆安静，唯余笔尖与纸面接触的沙沙声。那紧张的气氛连一只苍蝇飞进去都会被绞杀。你摒住呼吸，偷偷用眼睛瞄下监考老师的方位，再轻轻将自己的小抄拿出来，匆匆瞄上一眼后将其隐于手上，顺便确定监考此时的方位；或是趁监考背过身去时以目示邻座，彼此在瞬息间交换了好几道题的答案。此时你全身紧张，呼吸急促，每一粒细胞都在高负荷运转，甚至汗珠停在鼻尖上也不去擦。

   这是一场战斗，一场不成功便成仁的战斗。虽然战利品只是虚无的分数，但是身处其中你会感觉到，整个过程如同一部惊悚刺激的好莱坞追逐片，当你侥幸存活到最后时，你会觉得很过瘾，甚至还想下次继续。

   是的，这就是作弊。它就像海洛因，会让人迅速上瘾。而我，则是一位最大的瘾君子。

一

   我是x大的s院的辅导员，你一定会觉得奇怪，身为一位人民教师，基本与考试绝缘，怎么还会对学生才掌握技术上瘾呢？

   但好歹我也是当过学生的呀！当我在x大读书时，就被同学们冠以“作弊之王”的美誉。我逢考必作弊，每作弊必得手。很多时候，我并不是为了让考试顺利过关而作弊，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敢作弊能作弊而作弊，这让我有一种独孤求败般的满足感。直到大三下期我在考马哲的时候被监考逮个正着。

   由于我父母都是x大的高层，所以这件事情在考场内就被瞒下去了。但自此以后，我的想法有了改变。

   并不是我变得不想作弊了，而是我觉得与其自己每次考试去当一只偷偷摸摸担惊受怕的鼠，还不如当一只将老鼠玩弄于股掌的猫。

   我毕业后就在学校做了s院的辅导员。基本上每次考试，辅导员都是全体出动负责监考。我享受监考的过程，每一次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每一只妄图在我眼皮下偷食的老鼠逮住。其实每一位被我逮住的学生我都没往教务处送。收缴作弊工具，终止其作弊就是我对他们最大的惩罚。让他们承受诸如留校察看开除学籍等后果不是我的本意，我不希望学生们因为在这考验他们智力执行力反应力的比赛中失利就丢失他们的前途。

   其实，我只是喜欢看见他们在被逮住一瞬间的眼神，那种混合了惊讶懊悔恐惧与愤怒的眼神就像一只最鲜美的鳟鱼，是对每只胜利的猫的最大奖赏。

   而现在，我站在油层物理c考室的讲台上看着陆续进场的学生，预感今晚我会有大收获。这是一种猫的直觉，不会错的。

二

   这科油层物理，是x大学s院的第一专业课。 考试成绩的好坏，直接与毕业后工作的好坏挂钩。如果挂科，那情况很不妙。

   据我做辅导员了解到的信息，知道这科留给学生的复习时间不足，若是平时不认真上课的人，对付考试会很吃力。那么依我的经验，在考试前二十四小时甚至更早的时间内，会有很多学生在寝室在自习室在复印室为作弊未雨绸缪。很好，让我看看你们能给我什么惊喜。

   我监考这间考室中的学生，不是我负责辅导的几个班里的学生。但我“考场神捕”之名应该早已传遍s院，所以我看到有好几个学生在看见今天的监考是我之后，叹了口气，将裤兜里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小抄，多么原始的方法。如果只是单纯用小抄而不与其他方法搭配的话，被逮几率是很大的。你们的选择退出游戏，这很明智。”看着那几位扔掉小抄的学生，我心里想到。

   等学生全都在考室中坐定，我宣布了考场纪律并在考室上写下考试科目和时间。走完这些无聊的过程后我开始检查每个人的桌子椅子和抽屉。另一位监考老师看到有我这“考场神捕”在，也乐得清闲，让我一个人去忙。

   将公式或者知识点写在课桌上，这招可能很有效，也可能没用，保险系数不高。如果遇到懒惰的监考，不检查桌椅，那么考试时你可以充分利用桌上东西，但若是监考勤快些，那么你的辛苦只能付诸东流。我检查了一圈，还真有几个同学使用这招，在我的命令下，他们擦去了桌上和椅子上的字迹。

   这科考试还会用到计算器，聪明的学生们也会将公式和知识点写在计算器上。所以我将每个人的计算器也检查了一遍。考前检查差不多了，而这时发卷铃也适时响了起来。

  “战斗才刚刚开始。”我一边将卷子从试卷袋中取出，一边想到。

三

   我和另一位老师开始发草稿纸和试卷，五分钟后铃声第二次响起，答卷开始。一堂考试刚开始时是整个考室最安静的时候，不作弊的学生会抓紧时间答题，而作弊的学生也会答题，但更重要的是，他们会观察老师，忖度他们的站位和行进路线，在监考时打发时间的方式等等。可是他们不知道，监考也会在这段时间暗中观察每个人考试时的动作与神态，殊不知你不经意的小动作也会让我们将瞄准镜对准你。

   我在考室过道间逡巡，表面上漫不经心，实则暗中注意周围情况。当我走过一张桌子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感觉很奇妙，你不能说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它，但凭我多年作弊与反作弊经验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头。我在那位考生身后停下来，暗暗观察。

   桌椅，正常，计算器，正常，衣裤，正常，姿势，正常。那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呢？我把视线上移，注意到了桌上的试卷和草稿纸。

   他的第一张试卷快答完了，草稿纸用了不少。等等！我记得当年我们考油层物理时第一张考卷上是选择题，多以概念考察为主，而这次的试卷也是如此，根本就用不上那么多草稿纸！我再仔细看，发现草稿纸上写上的全是计算公式。我核对了他前后座学生草稿纸左上角的编号，心中有了数。

   我走上讲台，拿了张新的草稿纸走到那座位前，不由分说地拿起那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将空白草稿纸置于其桌上。

  “同学，草稿纸用完直接说，管够，别写满稿纸却不好意思告诉老师，多影响考试啊。”我迎着他讶异的目光，半开玩笑半告诫到。

  “趁监考发草稿纸背对自己时偷天换日，用自己准备好的草稿纸迅速换下分发的草稿纸，胆子很大，动作很快，不错。”我站在讲台上玩味“可你空白的草稿纸应该是上次考试结束时趁乱带出的吧，那么它的编号无法改变，但每次考试的相邻草稿纸编号都是连续的，编号不连续，则肯定不是原来那张！”

   我看了看时间，从开考到现在已过去半个小时。根据我的经验，老鼠们已经开始霍霍磨牙，准备出动了。

四

   和我一起监考的老王，年过不惑，负责s院材料力学的教学工作。他们老教师一般对监考不太热心，认为是浪费他们的时间，但学校安排又不能不执行，所以他们监考时多在讲台上做自己的事，很少关注台下学生的举动。我见老王在讲台上坐定，摊开专业期刊开始阅读，就知道他打定主意把这帮考生全扔给我。我叹了口气，走下讲台开始巡视。

   不知学生是不是被我刚才成功破除“草稿纸替换”事件所震慑，下面基本没有作弊的，我只瞥见有两三个人在偷瞟前后左右座的答案。对于这种人我一向是持宽容态度的，他们使用招数之低端已不能入我之眼。这种学生一般胆比较小，所以选择这种收益低但风险也低的作弊手段，对于用这种手段作弊的学生，除非你当面逮到，否则还真不好说。但一般只要对他们声警告一下，这些考室内的胆小鼠们都会停止作案。

   果然，警告之后，那两三人埋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试卷。

   我满意地勾起嘴角，但内心却略感失落：学生考试规规矩矩是好事，但这样我喜好同他们斗争的心又无法得到满足。或许这个班的学生没有太强的叛逆精神吧。我靠在考室的后墙想着。

   突然，我的目光停在了一位考生身上。其实她的动作很平常，只是略略向左偏了下头，之后又继续答卷。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因为在她桌子左前方，放着一副墨镜。

   这位考生进场时我稍稍多看了几眼，她身材高挑，脸庞娇美，更兼有时尚的发型和衣着着实抓人眼球，我想任何男人见了这样的美女也会多看几眼。她当时进场时戴着一副墨镜，这无可厚非，因为从她衣着来看，配以墨镜确实是一画龙点睛之笔。可现在，在考试中段，将墨镜放在一个如此显眼的位置，无论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我想起在学生时代我和几位同窗曾偷偷跟踪过一个瞎子，当时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想偷偷从后面而上拿走他捧在胸前的盘子里的钱，但他却突然转身，定在我们面前几秒钟后转身而逃。虽然这件事暴露了他是个假装的瞎子，但我们一直很好奇他是如何在我们未接近他时就察觉我们的尾随。现在想想，应该是墨镜的原因。

   墨镜能有效地反射光，因此它可以将后面的景象呈现在镜片上。所以那天的乞丐应该是看到镜片上的我们而警觉，这次这位美女学生可能也是用墨镜来注意我在后面的动作。

   如果是在注意我，那么她必定会有些小动作。我仔细搜寻记忆：没有小抄，计算器和桌上没有字迹，也没在身上写字，考试时没有大动作，也没去上过厕所，那问题出在哪？

   这种感觉就像推理小说里侦探遇见一桩看似不可能的事件，他全身都会兴奋异常。我整整衣领，开始向讲台上走去，途径那桌时，用余光迅速瞟了一眼桌上陈设：一瓶可乐，经我之前确认，商标内未贴小抄；卫生纸，表面包装上未贴小抄；墨镜，一直摆在同一位置；试卷草稿纸，没有问题；六支签字笔……六支！若是怕答题时笔不出油，准备两三支足矣，何需六支之多！我走到她桌前站定，她抬起头，困惑地看着我。

   我没顾忌她的目光，直直盯着那六支笔看了两三秒钟，时间很短但足够了！我轻轻将那六支笔拿起，也将她手中那支笔抽出，将我的笔交给她：“同学，笔没墨水了告诉老师，别因为这种小事耽误考试。”我尽量压低声音，说完后转身走回讲台，不再理会身后她复杂的目光。

  “真的是一代更胜一代啊。”我站在讲台上暗暗喟叹。看着手中七支笔，原本透明的笔筒不再透明，里面都裹了一层写满知识点的小抄。

五

   考试时间已过半，按一贯情况，现在陆陆续续应该有人提前交卷。果然，第一个交卷的人出现了，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记得以前我把提前交卷的人为勇士，因为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提前交卷，在考试结束交卷的几十秒时间内，我可以趁乱抄到附近同学试卷上的选择或判断题，有时甚至可以抄到几道填空。因此在我监考时，在交卷铃打响后我是不允许学生自己交卷的，全是我在台上看着而另一位老师收试卷，若学生手部有动作则会大声警告。所以这段在我当学生时被我们称作“黄金两分钟”的混乱时间被肃清了。

   不出意外，一间考室中应该有十五到二十人提前交卷离开，他们或是十拿九稳成竹在胸，或是一窍不通回天乏术，总之都是没必要坐到最后。剩下的人多数是怕自己挂科而尽可能多混几分，还有些是想将中等的成绩提到上层而留下来耍小聪明。所以在考试后半段我还不能放松。

   其实你若是要问我有没有从一开考就怀疑的人，那还真有。他是在快要考试时才慢慢走进考室的，当时老王还责怪他为何这么重大的考试也不上心，这么晚才来。他淡淡一笑，不以为意。我细细看了他几眼，只见他衣着随意，脚步沉稳，神情淡然，俨然一副高手风范；当目光与我相遇时，既不闪避也不冒犯，不卑不亢甚至让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于是我不得不随时留意他三分。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我这种行家眼中为作弊高手的学生在考试时居然出奇地规矩。只见他不紧不慢地答题，先慢慢将计算题和问答题写完。 据我观察，他应该属于那种“将能想起的内容全部塞到试卷上”类型的考生。然后是选择题和判断题，我注意到他一边答题一边苦笑着摇头，那应该是以蒙居多得表现吧。大概做了一个小时，我见他放下笔，扒在了桌上。

  “是放弃抵抗了吗？”我有些失望，恰好这时第一位提前交卷的考生上来了，他将草稿纸置于讲台上，再将试卷置于右侧后，从右边的门出去了。

   之后由于陆陆续续有学生提前交卷，我也没过多注意他的行动，只是偶尔间目光所及见他趴在桌上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胡乱地写字母玩。我摇了摇头，又将视线移开。

   考试快结束时，我站在讲台上暗自清点下，教室里大概走了十五个人，想着他们从左右两边的门离开教室，真不知离开的人心中作何感想。我再看看坐在中间的他，此刻考试时间将尽仿佛也影响到他，只见他扯过第一张试卷开始带着沉思的神态涂改着某些题。这是一堂考试中的正常现象，每当考试快结束时你总是觉得能想起某些东西，于是就开始怀疑自己的第一选择并对不少题的答案进行涂改，这种现象尤其体现在对待选择和判断这两类题上。这是一种正常现象，每个人都回会怀疑自己，虽然我个人觉得这对分数影响不大。

  “叮！——”铃声响起，就像告别丧钟般宣告一堂考试的寿终正寝。我让老王开始收卷，我像只猎鹰般俯视着正襟危坐的学生。

   没有任何小动作，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包括那位我眼中的高手，在老王收卷时一直面带微笑端坐于桌前。

   就这么结束了？拿着试卷走在教务处的路上，我还有些恍惚。

   或许就这么结束了吧，也许他们本身就没准备用什么高明的手段来挑战我的智商吧！

终

   我想我应该进门就被“考场神捕”注意上了吧。他看我的眼神与看其他人的不同。

   当我知道我们考场的监考是他时，我心里凉了一大截。但我还是要作弊。不作弊就不能达到我的目标。

   我的目标就是及格，只要不挂科去面对更难缠的补考，那么对于我这种子弟学生来说好工作不是问题。

   那么我的目的明确了，我估计过，后面的问答题加计算题我能得二十多三十分，那么我只要保证选择题与判断题有高正确率，及格应该手到擒来。所以我作弊的目标就是选择与判断。

   对于“考场神捕”来说，一般的作弊手段在他面前不管用，必须用些超常手段才有可能战胜他。我尽量表现得平常，但同时我也留有一个大手笔。

   我们考室有十五个人成绩相当优异，几乎每次都可以提前交卷。我用不算太高的代价收买了他们十五人。我让他们按考号的顺序先后交卷，前十人代表那十道选择题，若交卷时先放草稿纸，则表明答案在ab间，若先放试卷，则表明答案在cd间。若是代表ab间的那位出门时走的左边那扇，则代表答案是a，若是从右边那扇出去，则答案是b。同样的方法，我可以判断cd选项。等十道选择题知道之后，剩下五个人指代的判断题就好办多了，走左边的表示正确，右边表示错误。

   为了不让神捕怀疑，我选择继续装下去。知道答案后我装作无聊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将选择题答案和判断题答案隐藏在我胡乱涂写的字母和线条里，之后在考试即将结束的那段“自我回忆与怀疑期”中装作慌张地修改答案。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作弊，不需要多多益善，只要能达到目标就够了，不要太有野心，高回报总伴随着高风险，但作弊不需要高风险。

   不过说实在的，能像“考场神捕”那样尽情同我们斗智斗勇，完猫鼠游戏。那感觉应该很不错吧！

 

   【斑猪关枫已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