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纯属虚构)
“《我的室友是JP》。”
凌睎只看一眼就知道顶着“anonymous”的楼主是谁了。
回头瞥了一眼正在阳台上打电话的A,凌睎轻轻叹了一口气。
有时凌睎对所谓的“十大”很反感,尤其是这种帖子被迅速顶上来的时候。
人们是有多无聊。
其实,没事泡SG的本来就是期待这种东西的吧?那么,已经“有幸”看到这个帖子的自己,也是无法自我开脱的。
如果不是认识这个帖子的主角的话……
据此贴楼主的说法,他的室友某甲确实非同常人:他排斥与任何人的一切肢体接触,他拒绝使用任何公共食堂的餐具,他所用的一切器具要定期消毒,他会在洗澡的时候仔细地查看自己的全身……其实这些应该并不能构成通常意义上的“JP”,充其量是“奇怪”或者“恶心”。平心而论,凌睎觉得这些行为更像是某种洁癖或者自闭症。但整个帖子的主体部分是——这似乎也是楼主最为深恶痛绝的一件事——看似孤僻过度但也向来相安无事的某甲,居然陷害他。
凌睎听A至少提过七遍这件事了。从前有一天某牛校的牛人到A所在的实验室访问,由于研究课题相当match,老板特别安排A和该大牛座谈。当时某甲不知为何恰巧路过,受宠若惊手忙脚乱盘算着应该如何套磁的A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居然让某甲去给大牛倒一杯水,接着悲剧就降临了。忙着调整PPT的A只听见一声没t出来的“shi……”,就看见白白净净的瓷杯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大牛消失了,老板暴怒了,Paper没有了。
其实内情是那天该实验室的饮水机坏了,旁边摆了个电水壶应急。当时水壶里的水是刚烧开的,估计某甲是觉得直接兑去离子水有点太不专业(况且这是别人的实验室),又或许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壶里的水具有接近350K的温度。无论如何,大牛被烫得很严重。
“这就是他妈的陷害!红果果的嫉妒有木有!”A一般都以这句话做结。
凌睎一般都无言地拍拍A的肩膀,脑海中浮现某甲那张无害的脸孔。
有节奏地敲着page down,凌睎将屏幕前长篇大论的“某甲JP事迹”一一扫过。这些内容他早已了如指掌,甚至还知道帖子里没有提及的。譬如某甲的老妈,一个神神叨叨的妇人,每次出现都以一副“你们胆敢欺负我可怜的柔弱的宝贝的儿子试试”的表情横扫全寝。还有某甲的男朋友……
凌睎的手指悬在翻页键上方。怪不得这么快上十大,原来JQ内容被曝了。
某甲交男朋友已经有一年多了,是个生科的童鞋,果然生、化容易勾结。其实那人原先也并非gay,用术语说,他这叫被某甲“掰弯”了吧。说实话,某甲长相确实很可以,各种清秀文气,不愧男女通吃(但这显然在A君那里完全行不通)。自从被某甲掰弯之后,那一位每天清晨在宿舍楼下早餐恭候。每次被A出门时看见,少不了各种白眼。至于宿舍里另一位B君,一般采取视而不见法。似乎只有凌睎对此人的态度略微正常,偶尔也会点头致意,或许这是因为他对“掰弯”的可操作性感到好奇。
似乎帖子就写到这件事为止了。也是,在不乏BL的P大,这种段子仍然是有人喜欢的,作为十大贴的压轴戏码毫不为过。凌睎回头看了看,阳台上煲电话粥的A君已经收线准备洗漱,学术帝B君仍然不见踪影,至于JP的某甲则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鉴赏自己的手臂。于是凌睎伸了个懒腰,关机。
其实凌睎并不觉得某甲有多么JP,或许是烫伤大牛的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或许凌睎自己平时也生活得颇为“疏离”。随便就能说别人JP,却不敢亮ID的人,是不是也算得上八分JP呢?凌睎胡乱寻思着,进入了梦乡。
这是秋日里一个天色惨恻阴霾密布的日子。
P大二教。铃声响起。
五楼。某甲匆匆冲进即将合拢的电梯门,低头直取角落——他惯常占据的位置。铁盒子里的四个人各怀心事相互无视,于是电梯缓缓启动,不一会儿停在了四楼。
电梯门犹自开了一半,一位背着书包的大妈率先抢身而上。有说有笑的两男两女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早已占据有利地势,紧接着大妈蹭进了电梯。此时,一个小男生不知从哪个角落忽地一下也闪入了电梯,本来正要迈步却因此被阻的听课证西装男皱了皱眉,收回了步子。被该名男纸挡在了身后的童鞋们因此也失了先机,于是干脆摆出P大人的矜持稳重,目送基本已经很满的电梯离开。
三楼。电梯门前的一对情侣获得了最后两张入场券,当第三个人踏进来时警报声响起,里面的众人如释重负。
二楼,电梯又停了。堪堪贴在电梯门前挤着的那对小情侣正要对外宣布满员,四楼那位身手矫捷的大妈却奇迹般地挤了出来,惊起一片啧啧声。门外原本等电梯的童鞋们看情势不妙,纷纷退散。当然,不排除他们是打算上楼的可能性。
一楼。电梯门甫一开启,憋个半死的乘客们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先是最后进入的那对情侣,几乎同时闪出的是四楼的插队男生。先前的两男两女依然有说有笑,而最先进入电梯的三人——除去某甲——也先后走了出来:高挑的I Phone女,潮爆的耳机男,勤劳的电气蜀黍。也就是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楼梯上优雅地走下四楼被插队的西装大叔,他霸气地扫视众人,嘴角浮现轻蔑的笑容。大叔您可以不必笑的,否则未免平白冒了被批少见多怪或隔壁卧底的风险。
一切都很和谐,似乎所有人面上都洋溢着笑容足底生风。这是多么美丽的P大生活。
但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最后一个人没有出来。
在他们之后蜂拥而入的另一批人发现了。一个身穿棕红色毛线开衫的男生(“是一个很帅的男生。”某位证人补充道),依靠在电梯的角落里,低垂着眼眸,缓缓地坐倒下去。他背后靠过的地方,有暗红色的血迹,很少。
某甲死了。一枚薄薄的长刀片从他背后刺入,几乎完全没入了血肉,直接刺破脾脏,死因是严重脾脏损伤引起的急性内出血(这也是外部流血很少的原因)。电梯内的监控录像如实地反映了前面所说种种:他们都是嫌疑人。
离某甲最近的三个人是大妈、I phone女和两男两女团伙中的一名男纸。其中I phone美眉的双手一直操作着那美好的机器,全程处在监控录像视野内。两男两女相谈甚欢相互作证,也没有可能犯案。剩下的只有大妈。然而某甲一直背靠着电梯死角,从头到尾没有转过身,而大妈则站在他的正面前,整个过程中别说大幅度动作,她几乎就没动过双手。于是以常理度之,大妈根本无法把刀片从某甲背后刺入。更关键的一点是,根据以上三人回忆,电梯运行过程中没有除他们以外的任何人靠近过某甲,而且某甲生前完全没有任何异动,包括呼救抽搐等等。
——这刀片不仅角度拿捏得诡异,而且还能让被捅的人毫无反应。
于是凌睎显然是要被问话的,作为某甲的室友。因为具有不在场证明,警方并没有把他当做嫌疑人,仅仅从动机方面问了一些东西。B君自然也不会被警方盯上的,当时他正在几百米外的某院撕胶带。A君据说是在自习,没有人证,不过从监控录像来看似乎也没有行凶可能:被拍下的人全部都已经被确认,除了那位大妈了不可得,貌似不是校内的人。不过话说回来,A君不可能变身为大妈吧。就算他真的扮成那位大妈,又是如何预知某甲会搭乘那班电梯,并且毫不动手就把刀子送到了某甲背后呢?
其实凌睎好奇的是,警方会不会找到某甲的男朋友C君。凌睎知道C也有不在场证明,因为那时和凌睎在二教走廊上聊天的人就是他。事发的电梯就在楼下不远处,两人亲眼看到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不过,如果警方知道一些内情的话,或许不会轻易放过某人。凌睎这么想。
是的,凌睎知道的内情比那个帖子的楼主——A君——要多得多。比如说某甲的手腕上添了几道狰狞的刀伤,又比如说最近有个不认识的学妹见到凌睎总是一脸鄙夷,再比如说凌睎近来时常在遗传学的课后看见C君追着老师探讨学术问题。
果然……那个是不存在的呢。凌睎想。
再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消息,已经是C君自首之后的事了。
那天,出于室友的情谊,也或许出于对“JP”二字的反感,凌睎终于是没忍住,再一次多管了闲事。
C说他怕某甲。
C似乎是把某甲当成某种怪物了。这也不怪C,大约A和B都会这么看待某甲,假如他们也知道了某甲的秘密。
不过,凌睎想,即便是不知道,那两人的态度也差不离了。
所谓的“掰弯”,果然还是不存在的吧。那些号称bi的,从骨子里就一点不是真正的gay。玩玩罢了?无法拒绝罢了?好奇罢了?
对于男同来说,或许腐女实在是一种让人无力的生物。但真正会伤人的,只有那些“被掰弯”的直男。
至少,C君是这样的。无论之前与某甲之间有多少温柔多少甜蜜,见到那个女孩之后这些谎言都应该有自知之明了。
如果不是某甲这么坚持……
如何“坚持”呢?凌睎其实不得而知。某甲手腕上的刀伤,究竟是为了要挟C留在自己身边,还是C出于恐惧而伤害某甲,抑或是某甲歇斯底里起来仅仅是想向C解释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
总之某甲失败了。否则C也不会如此疯狂,疯狂到杀了他。
凌睎很怀疑,C这样做到底是否真的因为他太爱那个会对某甲身边所有人翻白眼的学妹,还是他只是对某甲这个JP恐惧到手足无措,同时也对自己这个JP深恶痛绝。
最后,在秋日里天色惨恻阴霾密布的那一天,C杀了他曾经的爱人。在拥抱的时候,他把刀片插进了某甲的身体。对于学生物的他,那个位置大约早已是熟稔于心。然后他温柔地对某甲说,快去吧,电梯要关了。
于是某甲就去了,不知临别时有没有过深深地一回眸。
死亡已经等那儿,在那个他觉得最有安全感的角落里,既无痛楚,也不觉甜蜜。
某甲是无痛症患者。
这是一种罕见的遗传病。
所以某甲惧怕别人接触他,因为他害怕别人知道他不正常。所以他对卫生有这近乎洁癖的执着,因为他不能冒任何被传染被寄生的危险,那意味着无知无觉地走向死亡。所以他每天要检查自己的身体,因为如果身上有什么伤口他不会有任何感觉更不可能察觉。所以他真的不是故意毁了A君的美事,只是他根本察觉不到烫。
所以最后他死了,无知无觉地在自己爱人的怀抱中被送上了死亡之路。
在所有人离开后,只有他缓缓地倒下,既无痛楚,也不觉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