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遥望着被夕阳染成茜色的天空。
微风拂来。
蒲公英的种子缓缓融化在夜色渐浓的黄昏之中。
无法停留的爱恋。
三个月前的今天。
星期一。
初夏的日落时分。
我骑着机车,从山脚下全镇唯一一所高等学校出发,沿着曲折的坡道返家。
小镇坐落于山梨县北部的一座丘陵。
自家离坡顶不远,从后院眺望,几乎可以鸟瞰小镇全景。
离家不远的小镇医院,专门搭建了一座瞭望台,虽高度不及自家后院,但景致却稍胜一筹。
镇上的人大多延续着以种植采摘葡萄、酿酒为生的传统。
每逢夏季,成片成片翠绿的葡萄藤叶环抱着山体, 空气中时常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果实香味。
一位穿病服的女孩从我左前侧的路旁忽地闪到正前方。
由于闪避不及,我摔了个人仰马翻。机车痛苦地向左倾倒,后轮空空地转着,发出刺耳的声噪。
女孩伏地趴着,身下流淌出暗红色的液浆。
两天一夜。
女孩顽强地挺了过来。
早乙女夕子。
我和这个女孩就这样不可思议地建立起了羁绊。
听说是不治之症,好像是血液里的病症,一年多前住的院。
扎着又粗又黑的马尾辫,垂下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双目,总叫人忽略了那双空灵的眼眸和卷翘的眼睫毛,清秀的脸庞,两颊隐约透着几点小小的祛斑。给人的总体印象大约就是一个安静的文学少女,枕边总放了些形形色色的书,这些书对我这样一头金发的不良男来讲,简直是闻所未闻,更别提这其中的内容如何晦涩难懂了。
有几次我带着轮椅上的她去到医院的瞭望台。
她注视着远方,我却注视着她。
空虚的眼神。
孤寂。落寞。留恋?
内心挥之不去的内疚感不知从何而来。
想看到她笑,哪怕一次也好。
我这么想着。
于是,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大部分时间都在漫无目的地扯东扯西。
她依然寡言,但看得出是在认真地倾听,脸上的表情也微妙地发生着变化。
那天,我边摸着自己被打肿的左脸颊,边炫耀着如何凭一己之力干掉两个欺负学弟的无赖。
咦?笑了。
有如清脆的铜铃声般悦耳。纯真的笑,清澈的笑,温暖的笑,有股催人怀旧的魔力。笑着笑着,眼角边竟泛出了晶莹剔透的泪花。
此后,我便时常能见到她各色不同的神态举止了。开心的样子,闹别扭的样子,害羞的样子……
嘛,终究还是个普普通通的花季少女吧。
想告诉她,就算再怎么痛,千万勿忘活着的幸福。
心中再次暗暗下了个决心,就让我来守护少女的点滴幸福吧,直到她人生的尽头。
做王子的感觉不错,我享受着这一切。
直到那一天。
我凝视着呼吸罩中少女吐出的白气。呼吸沉重,痛苦不堪的倦容。
最长也就一个星期了么?不甘心,心里一直很明白终有那么一天,也明白更不可能永远地守候在少女身边,但还是不甘心呐,真不甘心呐。心如石沉大海。
少女微微睁开了双眼。光是如此,就已够吃力了。
神志恍惚。
有如梦呓般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我将左耳凑去她那两片小小的唇边。
想去那里……
可以吗?
自私的我答应了她的恳求。因为期待着也许可以看到她笑呢。若是这样,那恐怕就是最后一次了。往后,我与女孩之前将隔起一道厚厚的琉璃墙。无论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瞭望台上。少女虚弱地瘫在轮椅上,身后的少年犹如石化,纹丝不动。
刹那,少女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
扶我起来!她以坚定的语气命令我。
我照做了。
双臂紧紧地扣住了我的身体。感觉到了,她的体温,她的心跳。
沉醉之际,腾空而坠。
少女的脸庞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
笑了。
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
扭曲、丑陋、恐怖。
鬼。恶鬼。
战栗。
刺耳的尖笑声,耳膜快要被刺穿。
大声对我咆哮着。
麻木了。
飘渺的远方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谁的声音?
我是我。
你不是我。
闭嘴!闭嘴!闭嘴!
勿听!勿看!勿念!
你不是我!
我是我!
[此贴被席尔瓦于2012-5-22 16:51:37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