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密室里的行者的谜面，不过场景换到了空地

台风过境，工地停工一天半，路面被雨水浇了一夜而变得泥泞不堪，本就弱质的伏柳趴在地上，正如民工们心不在焉的怠着工，戴着蓝帽子的人员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巴四处走动。日过当午，地面渐干，大型起重机械伊始开入铺了小石子的道路，前面高速公路的地基要修筑圆管涵，长达两米四的水泥管或躺或立排成一排，像列队的士兵。

工程部的袁猛正在现场指挥吊车吊起一个水泥管，忽然看见刚才负责绑扎水泥管和吊绳的民工一屁股跌在地上，溅了身旁的人一身泥。袁猛刚想发笑，却发现除了那个民工，旁边的人的脸上混着着惊慌与茫然，遂挑着长了青草的路绕过来查看。

只能容一个成年人弯腰通过的水泥管内躺着一个穿着中学校服的男子，一动不动有点可怕，袁猛胆大凑到跟前，那人的表情十分狰狞，嘴角青绿，面如土色，十根手指弯曲如豆，手掌上是擦伤，不过外表没有别的伤痕。校服后面写着附近一所中学的名字，校服的前胸后背湿漉漉一片，对于男子却颇不合身。

这根水泥管所处的位置比较隐蔽，如果不是紧急需要，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上面压着这件事，不让媒体报道，另外让袁猛协调公安处理后续，初步尸检表明孩子并非外伤致死，而是由于天气湿冷导致的体质虚弱加上饥饿引起的机体营养不良致死，换句话说就是饿死的。孩子的父母很快就找到工地，哭喊着不相信孩子会饿死在朗朗青空之下，肯定有凶手下了毒。

“佟楼，佟楼，是谁害的你啊！”两鬓斑白的母亲抓住袁猛的裤管，叫他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坐更不是。无奈只好对一边的父亲说孩子的事一定会妥善处理。他心里却在不停的怀疑，佟楼啊，放学后踢足球怎么就把人踢不见了！

袁猛是一个标准的工地白领，至少他认为如此，平时在单位也就常常一副高人一等的态度，所以和孩子父母蹲在一起的半个小时可以说是自大学入学以来最难熬的，第一难熬是大学之前给全班写情书只得到一份答复的尴尬。他真的是蹲的腿麻，腰也麻，晚上坐在床头一摸口袋，一包烟早就在那时抽的一根都不剩。

佟楼是小学四年级生，家里尚有一个辍学务农的姐姐，校服就是借姐姐的旧衣服。姐姐从来没有埋怨过任何人，对弟弟也很好，佟楼小时候曾经对姐姐许诺：“以后长大了要娶姐姐过门儿。”附近的小伙伴都是跟佟楼差不多年纪大，平时玩的也很好，那天佟楼跟大家踢了足球散了后，三个关系特铁的哥们穿过工地的围墙偷钢筋卖，遇见看工地的聂大爷就忘了这事，玩了一会就散了。学校不知道孩子们下课以后是否按时回家，老师是外地来支教的，压根不太关心小朋友们的事。

佟楼的事给人震动最大的反而是晚上睡在工棚的聂大爷，他耳朵有点聋，白天就跟木工和电工说：“我前几天晚上听见鬼叫，一阵阵的，叫的可凄厉咯！”架子工和普工早就躲得远远的不愿意听一个聋子瞎扯，何况吊死鬼都那么可怕，饿死鬼谁敢惹。袁猛这时候只能压低声音，轰老聂回棚子烧水：“多干点事，别乱说。”

他转身慢慢往住处走，背后传来吊车司机对老聂的话：“我小半月没到这儿出工，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工地上对死人这种事没有想象中这么敏感，尤其是和工程施工无关的事，工人们两天后除了这个工区都陆续返工了，另外因为难得的好天气，到处一派热火朝天的模样，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

本来这事跟袁猛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发现死者所以跟警察和家属打交道足够“工地白领”反感的了，不知道哪儿传来小孩是道家道术的牺牲品的说法，小孩不仅嘴上是青绿的，后来进一步尸检还发现胃里有未消化的植物纤维，恰巧水泥管附近有一块地草叶零落，细须残叶还留在土里，水泥管内壁虽然有雨水冲刷，但还是发现了小孩的的血迹。让人不禁怀疑道士用青草喂养小鬼吸取魂魄，制造无形的结界。后来工地上其他的工友对唯一进入结界内部的袁猛保持着一种似有若无的距离，这把他恼火了。

凶手是谁？为什么选择工地下手？为什么要饿死一个可怜的孩子？

袁猛五点半就下班了，在村道旁边的一个小店买了一瓶白酒赶到了佟楼的家，佟楼的父母憔悴了不少，开门的时候，姐姐远远的站在阴影处。

“大哥大嫂，你们也不要太伤心，还有一个女孩子要养大啊！”姐姐的眼睛一瞬间闪过愤恨的神色，父亲把女孩抱在膝前：“女孩子不中用啊，以后养老没指望啦。”说罢抿了一口酒，回头望了望佟楼的遗照。

“我以后不结婚，要照顾妈妈，还有爸爸。”姐姐抖开父亲的手，稍稍后退一步，挡住了照片。母亲打了女孩一巴掌：“滚，别在客人面前惹老娘不开心。”

袁猛无语。

“这几天村里到处都翻了个遍，硬是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惨的事，女孩子不懂事，也不帮忙，还惦记着弟弟穿脏了自己的校服。”姐姐低头，母亲解释道。“我没想过会……”“你进去！”“哦。”父亲抬手指着屋子黑洞洞的里边。

再喝了一杯酒，袁猛于是告辞。

佟楼的父母也没有挽留，仿佛门后听见了大人的叫骂和姐姐的哭声。

袁猛趁着酒劲一口气把两个小朋友带出来，也就是失踪那天分手前的两个铁哥们，小朋友异口同声的说：“佟楼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呆在家里，老师觉得他作业写的太慢，不喜欢他，家里姐姐受欺负对他还是那么好，受不了。”

“你们经常去工地偷钢筋吗？”

“嘘，不要告诉工地的人，我们有时候累了还在工地睡觉呢。”

“这里有两块巧克力，早点回家吧。”袁猛拍了拍小家伙们的背，向前推了推。

老师那里白天的时候来过了，就是指责修高速影响了孩子的安全。

“我们这里的孩子都是好孩子。”袁猛轻轻一笑，我小时候也是好孩子，现在还不是“工地白领”，嘴上没说，心里立马觉得不对。感觉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晚上，入梦的时候，姐姐，三个火枪手，教师精英跟大人这些词滴答滴答的敲在头顶，就像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他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只是还不够深。

夜尽天明，袁猛睁开眼睛，一道光斜斜的射进来，他按了按陷下去的眼窝，起床先去吃早饭。

“我听过这个事了，不过小孩子哪里睡觉不好，去那里睡觉。”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

袁猛放下了碗：“我饭也不吃了，听听你有什么高论。”

“你不会是想小孩子面色蜡黄，还有吃了青草，所以是一个异食癖患者，这就是他饿死的真正原因，你也太搞笑了吧。”

袁猛本来打算吃过饭就去医院找医生咨询专业的意见，解明自己的疑惑，谁曾想被眼前的男人呛住。他压抑着怒气：“你是谁，干什么的？”

这个人穿着一身西装，在夏日炎热的气氛里与众不同，眼神有点飘忽不定。

“我叫查谬，是市三院的一名医生。”

“你刚才说的小孩是佟楼吧，他睡觉又怎么了？”

“说了你也不懂，睡觉害他饿死了。”

袁猛怒极反倒一笑：“哈，我有什么不懂，尸体就是我发现的。”

“不要把这几天大家疏远你的怨气往我身上发，这是严重的歇斯底里症。”

难道这个男人一不小心又把他的心事说破了，饭菜冷了，袁猛索性推到一旁，隔着一张桌子，问道：“我就是问你佟楼，他是怎么饿死的？”

“佟楼踢完足球又到工地去玩，后来实在太累了就睡在空地上。”

“然后呢？”

“吊车司机下午有任务，吊的一个水泥管，刚好罩住了睡觉的佟楼呗。”

“胡说，一个大活人怎么看不到？小孩难道不会被吵醒？”

“傻蛋，他爱惜姐姐的校服才盖在身上，校服很大又挡住了身体，别人哪里猜得到小孩睡在里面。工地吵不是正常吗，突然寂静无声把人吓醒还差不多。”

“就算如此，佟楼会饿死？”

“天黑以后，一个小孩发现自己困在接近三米高的水泥管里，推也推不动，跳又跳不出去，还弄得一手伤，不然你以为血迹哪来的？”

“不能叫人吗？”

“你忘了，老聂耳朵不好，听见鬼唳又没人把他当回事。白天工地又很吵。”

袁猛把话憋回去了。良久。

“佟楼吃的青草是实在饿得不行从地上挖的，那为什么不试着在地上挖个通道。”

“哈哈，给你开个天窗，你会想着钻洞，才怪。小孩要不是睡觉又真的喜欢姐姐，还不一定找个草皮睡觉，别把小孩的思路想的太复杂。”口气一如既往的让人火大。

袁猛站起来，指着对方：“查谬，水管发现的时候可是躺着的，不是立着的，你说话要有凭据。”

“假设佟楼让人饿得半死扔到工地，比如说他姐姐吧，我猜你就是以异食癖为结论这么推测的，但是佟楼水泥管里躲雨，后背淋了个遍，胸前也不可能湿透。你别忘了台风不仅下雨还要刮大风的，旁边有的是躺着的水泥管，稍微撞一下倒了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袁猛不想放弃：“你说的有两份道理，但是……”

“对不起，我很忙。”男人走过来把袁猛摆在桌子上的筷子拿走了。

这件事过去很久，袁猛问同事，查缪这个人是三院的医生吗，毕竟趁他惊愕之际偷了一双筷子，叫他饿了一顿。

“三院是精神病院啊！查缪也不是医生，他好像是里面挺有名的精神病人，破了很多案。”

哦。继案件解决之后的模拟案发现场，这个人实在病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