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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题: 已完结,纪念罗修·《青衫湿遍·修罗祭》·王羽林枫制造(人气:1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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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已完结,纪念罗修·《青衫湿遍·修罗祭... 15年05月09日11点06分

      一次性更新完。


       在清明节前夕,某推理爱好者的群中,开始了一场命题作文的活动。这次活动的主题便是: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辗转一月有余,正值罗修先生忌辰,完成此篇,姑且交给各位看官斧正。

       在推门中,作者曾经发过《以文纪念罗修》的帖子,在那个帖子中发过几章《修罗祭》的内容,但也仅仅几章,便难产断更了,成为了万年坑。在清明活动的主题出来后,作者突然脑洞大开,如果在原来的构思中加入清明这个主题,就能解决原来构思中晦涩不顺的东西,——这也正是长期断更的原因。作者便调整思路,大幅变更之前的构思,打破、重组、升华,完成此篇《青衫湿遍》,真是体会到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快乐。

       因为此篇《青衫湿遍》是脱胎于很久以前《修罗祭》那篇TJ帖,如果有水贴之嫌,请版主或老蔡大人将以前的那篇帖子删除。


       因此,最后完成的《青衫湿遍·修罗祭》可以说是一个几乎全新的东西,是原来文章的重置版。没有看过以前那篇帖子里几章内容的看官,可不比必再翻阅那帖子; 即使看过那几章旧作的客官,也可耐心从头看起,因为已有极大改动,同时便于与新的内容接上思路······

       拉拉杂杂,作者似乎表达完了想表达的了。不迟疑不磨蹭,一次性更完,以向坑了很久的读者表达歉意。



作者借纳兰性德的悼亡词牌《青衫湿遍》自填一首新词——

《青衫湿遍·修罗祭》剧情分段:

第一章     青衫湿遍,梧桐半死,杳杳无痕                      

第二章     清明雨冷无谓,诉平生、扰扰纷纷                    

第三章     何处去?酒醒问来人                                         

第四章     君知否,莫问世间事,不外是、噩噩浑浑         

第五章     此去无所往矣,醉梦误闯红尘                           

第六章     梦里红衣懒顾,恨未相逢,香消玉殒               

第七章     尤见笑靥如花,难消受,灼灼其恩                    

第八章     凭栏舞,笑愿我贪嗔                                       

第九章     骂众人皆醒我独醉,惊闻起、汗已涔涔            

第十章     而今树下重赏,回首不见伊人                           


[此贴被王羽于2015-5-9 11:22:28修改过]

[此贴被王羽于2015-5-9 23:28:2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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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羽林枫制造,我们不惜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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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作品:《木乃伊归来》《拈花折煞世人狂》《青衫湿遍·修罗祭》《倾国倾城》

※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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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 更新一 15年05月09日11点12分

写在前面的话:

       若花费一点时间看完这段“写在前面的话”,想必能传递我的一些心绪,只因为这篇小说包含了作为推理后辈的我的太多情感,这也是我将此段写在正文开头的原因。
       在我念高中之时,第一次接触到本土原创推理,当时,有一批勤勤恳恳又才华横溢的本土推理写手的先驱深深打动了我。可能现在有的读者不认识当年那批引领我们的先驱,没有看过他们的作品,但应该同时也有很多人慕名、记得并心向往之。这批人中有老蔡、马天、杜撰、水天一色、橘佑黑、千山、史一里、言桄,等等等等,其中,也有罗修先生。可后来回想起来才意识到,当我第一次读到他的作品时,其实他已经去世了,享年27岁,真正的英年早逝。
       他们那一批本土推理的先驱者作品中涌动着的那股热情,至今仍然记忆深刻,深感应为吾辈所学习。
       创作这篇文章为了两个目的。其一,为了纪念罗修先生;其二,为了当年在某处看到的那批写手中以马天先生为代表讲过的一句话“若十年后中国本土原创推理还迟迟无法前进,中国的推理事业便就此已矣”,诸如此意吧,但深感共鸣。
       总之,这篇文章,真的包含了我太多情感,一个无名小卒冒失唐突的致敬。
       修罗祭,祭罗修。谨以此篇《青衫湿遍·修罗祭》献给天堂的罗修先生,以表祭奠和缅怀;献给我们推理人自己,不知是埋葬还是努力生存;献给艰难生存的推理事业,看看是渐渐死去还是欣欣向荣。
       对了,当初第一次看到的罗修先生的那篇文章,叫《蒙古骏马之谜》。









(文中若遇①②③此类带着圈圈的数字符号,是”此处有注释“的意思,注释会紧跟在每一章的后面)


青  衫  湿  遍 · 修 罗 祭               


作者:王羽·林枫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座花冢,用来埋葬那些滂沱凄美又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感。

                                                                                                           ——题记

一、青衫湿遍,梧桐半死,杳杳无痕

1.
       尉迟狱从睡梦里醒来。他坐在床沿,一手插进浓厚的头发里。

       几缕光线从窗扉流进来。原来天亮了。这是姑苏凭栏镇一间叫做“青烟”的旅馆中的客房。

       尉迟在思考。他想弄明白自己来凭栏镇是为了什么。

       这是他第三次来这里了。

       第一次来,是两年前。那时他来参加一个慕名好友的葬礼。好友是一个年轻的推理作家,笔名叫修罗,人们都习惯称他为阿修罗。当看到讣告时,尉迟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一个执着的朋友,一个勤奋的推理写手,从那刻起就永远地离开了。

       再次来则是一年前的清明。他触景生情,悠悠来到这里,在修罗的墓前悼念。

       那这次呢?在又经过了一年后,一切已归于平淡和习惯。那又为何还要来呢?

       或许,是他第一次来时就已经爱上了这个小镇?尉迟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笑自己这样的情怀。

       凭栏镇位于姑苏太湖湖畔。这里白墙黑瓦,石路木阁,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但它不似一般江南小镇般弱不禁风。它显得温情和清秀。

       尉迟两年前到这里时,正值小镇的“花季”。这是凭栏镇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每年从清明节的后一天正式开始。在整整一个季度的时间里,整个小镇百花盛开。现今花季中的凭栏镇,虽不像其它为大众熟知的“花城”那般一片花海,却展现出另一种热烈的激情和生机。这时便是这个小镇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许多人从四面八方汇集在此。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穿行着各色各样的人,他们戴着百花面具,身着护花长袍。——这是花季最正式的盛装。这些人中,有镇上的居民,有前来采购的花商,有慕名而来的游人,还有来争夺“首花”的竞争者。首花,顾名思义,就是花季里小镇上绽放的第一朵花,它代表着恩赐。

       每年春天,有意得到“首花”的人要到凭栏镇报名注册,然后他们一般会在花季之前赶到这里,一进入花季那一刻,他们便会在镇上开始寻找,希望自己摘得那第一朵开放的花儿。至于参与者们遇到的开得最早的花到底是不是镇上开放的第一朵花,谁也不得而知,但这也不重要了,参与者们只为一个美好的祈愿。

       就是在两年前这样的季节里,尉迟在这个小镇遇到了蔺千红——这个曾经闯进他生命的女人。

       小镇上流传着一个美丽的故事。——不如说这个小镇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故事。这里从前是一片荒芜,直到十年多前才渐渐被一批辛勤耕耘的先驱们开辟出来。能见到如今的花季,一批最早生长的花儿付出了太多的辛劳。她们在天地冰封、一片萧条之时就开始生长、活跃,为最后的百花争妍而努力。

       修罗花也是开辟者中的一员。淡紫色的修罗花长着五片小小的花瓣。凭栏镇的人都亲切地称它为修罗。修罗在腊月寒冬时开始绽放,渐渐地开满凭栏镇每一棵树的枝头。阵阵风吹过,花儿们摇曳着,整个小镇荡漾起一片淡淡的紫色,散逸着淡淡的芳香。可它们却在花季到来之前不幸凋落。镇上的人说,修罗花每年总是在花季到来之前的一天之内——也就是清明当天——全部飘零,它没有看到花季的繁华。

       尉迟去年今天来到这里时,果真见到了紫色花瓣儿漫天飘舞的景象。尉迟醉了,醉倒在这美好的故事和落樱缤纷中。但也就是一年前的今天,蔺千红带着俏皮的笑淡淡问了一句:“如果哪天我不见了,你会去找我吗?”尉迟一时语塞没有回答。那天之后,她便从这个小镇不辞而别,彻底消失了。

       尉迟呼了一口气。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页。“啊……”他张开了嘴,呆立在原地。满树的修罗花果然已经开始飘落!昨晚还开在枝头的小家伙,晨雨过后,便剥成一片片花瓣,飘洒而下,小小的淡紫色在空中打着转儿,微风吹过,几片花瓣飞进窗口,掠过尉迟的脸颊。

       尉迟感到内心的悸动难以抑制。他带着微笑快步下楼,来到街上,在铺满花瓣的路上一路小跑,来找路尽头的一棵老梧桐树。

       这棵粗壮的老梧桐树斜斜地生长着,枝繁叶茂。树枝上已被游人系满了写着愿望的红丝带,远远望去,像树干上结着一朵红色云彩。风一吹,飘带涌动。 树下有一颗巨大的心形石头,一半长在土里。

       每年,今天,此地才能见到的,漫天飘洒的紫色和这满树涌动的红色交相辉映,让尉迟激动万分。

       忽然一首优美的歌谣响起:

       “花儿花儿挣脱,风儿风儿吹落。沙儿漫天飞扬,夏雨打湿小荷。雾霭缠绵地飘过,云儿也怀念着修罗。”

       尉迟诧异地循声望去,见到了唱歌的女子。她是凭栏镇镇长苏幕的妹妹,也是青烟旅店的老板,叫苏念雪。她正蹲在老梧桐树下一边忙着什么。

       姑娘注意到了尉迟,站起身,长发在她胸前挽成一束。:“尉迟小学弟,你起这么早呀!”她是个特能和人混熟的人,所以昨晚见面没多久,她对这位历史系大学生的称呼便由“尉迟先生”变为“尉迟小学弟”了。

       “你也很早啊,念雪小学姐。”尉迟走过去,“你刚才唱的歌谣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 葬花词。”她的声音很甜,“这是我们镇上每年清明祭奠这些花儿唱的!明天就是‘花季’了嘛。花儿,当然指修罗花;”她把双臂张开,仰望着淋下来的修罗花瓣。许久后,她重又蹲下,拿起一把小铲,在树下挖着一个小坑。“风,沙,雨,雾,云,就是镇上的五间葬花阁。”

       “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葬花呀。”念雪回答,“这也是我们每年清明的活动呀。修罗为了镇子百花盛开,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奋斗着。没有修罗和其它那一批作为开拓者的花儿们,就不会有后来的‘花季’盛世。修罗在天地冰封时候就开始生长了,却不幸在花季来临前离开了,它看不见夏花绚烂的场面了。所以,修罗应该被我们纪念。”

       念雪放下小铲,从身上取出手绢,包裹着几朵修罗花。她把手绢小心翼翼放入土坑,开始往上填土。“纪念花儿原来是镇上很多人都参加的活动,现在大概少了。其实举不举行祭奠活动并不重要,大概忘却了。但这这很自然。我们总说永远不会忘却,但永远不会有永不忘却。忘却是在所难免的,记忆总是不可挽回地逝去。”

       尉迟思绪飘得很远,似有感触一般地说:“是。总是不可挽回地逝去。”

       “但我们还可以做,”苏念雪填完最后一捧土,站起来,“只为希望找回失去的人和事,延迟忘却的纪念,不是吗?”

       尉迟愣愣地看着她。他似乎知道了自己这次来到这里的理由。他在红色丝带上写下了:“此刻,我在这里,你在哪里?”然后将它挂在了许愿树上。


2.
       “小学弟。”

       苏念雪的呼唤声把尉迟一直留在许愿树前的心绪拉了回来。“你叫我准备的白菊花我早上已经买来了。”她和尉迟已走进青烟旅店前厅,“住在你对面房间的孙姐姐,还有隔壁房间的那个警察先生,他们已经带着花出去咯哟,你迟到啦。”

       尉迟想起了昨晚入住这里时遇到的男人。

       “我是咱们S市的人民公仆,是个警察,姓张。”

       “尉迟狱,刑狱的狱。”

       “尉迟?怎么姓这么个姓啊······?”

       “因为很不巧,我爸也姓尉迟。——不如我们还是谈下一话题吧。”

       “哈哈,你是学生吗?”

       “大学生,读历史的。”

       “啊哈,过来采风吗?还是趁着清明假期来旅游的?大学生活真好啊······”

        于是尉迟不明所以地陪着这位大叔从放假制度聊到国家方针,从历史知识聊到国际政局,只差聊星星聊月亮从风花雪月聊到人生理想了。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个警察是S市市局的张局长,只是有种一时没想起从哪来的似曾相识感

       “哎,小龟,”又是念雪的声音让尉迟结束了回忆,“你怎么来了?”

       尉迟看到从店外进来一个人。他自顾自喘了一会儿,拍了拍被松松垮垮的警服接在身上的修罗花瓣,又整了整警帽。“镇上的居民和游人、花商代表7点就都已经到大会场里等着啦,等着镇长大人致辞,可镇长大人到现在——”稚气未妥的来人故作老成地看看表,“8点40了,都还没来。”

       念雪说:“可你知道我哥从来不住在店里的。”

       “可我到这儿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来找你的。”警察焦急而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哎呀,我是说,我已经去苏家找过镇长了。敲了半天门,没人应。门又是关着的。所以我才来叫你……”

       “叫我去开门,对吧?”苏念雪迈开步子,“走吧。”

       尉迟狱把手上的白菊花重又放下,跟在姑娘和小警察身后也去了。当时尉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过去。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三人往西行了三十分钟,经过甘泉路口,来到了位于西镇的苏家院落里。凭栏镇分东镇和西镇两部分,东西镇以甘泉路口相连,青烟旅馆坐落在东镇,苏家属于西镇。

       小民警又敲了几下门,依然无人应答。“喏。”他示意道。

       苏念雪取出钥匙,叫了一声:“哥哥。”

      然而就在她推开门时惊呼的那一刹那,尉迟知道了事情不妙。

       地板上的大滩血迹已经凝固。屋内扑来的血腥气味,屋外漫天散逸的花香,使他们一时难以适从。

       “镇长······的尸体呢……?”尉迟狱扫了一遍空空的房间,拿出手机翻找着着,他在找一个第一时间想到的名字。




注释:
《青衫湿遍》是清代词人纳兰性德自创的一首词牌,为纳兰所赋悼亡词中的第一首。此篇文章取其义和律,填了一首格律不太严谨的新词,作为文章各段小标题。

张刑,是罗修先生笔下的重要人物,身份是S市公安局局长,作为配角和官方与罗修先生笔下的主角侦探一起破案,在其作品集《网维侦探手记》中经常登场。王羽·林枫在此借用这个角色,向罗修先生致敬。





[此贴被王羽于2015-5-9 11:20:2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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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 更新二 15年05月09日11点15分

二、清明雨冷无谓,诉平生、扰扰纷纷

       凭栏镇此时鲜花虽还未绽放,但已有许多人聚到了这里,花商、花卉爱好者、园艺工作者,不一而足。小镇上本还算热闹。

       张刑却握着一大捧白菊,孤零零走在一条雨后湿漉漉的石板路上。他十分不解,明明昨天傍晚都还热闹的。昨天街上游人、卖货郎络绎不绝,还有凭栏镇保护者组织举着牌子游行——他们是一批当地人和外地人自发组成的,反对小镇商业化。

       他拐进路旁的一块空地。修罗花瓣飞进他手里的菊花束。“这个曾经的作家已经走了两年了。是呀,”他从来镇子之前就在想,“大概很多人已经无可挽留地忘却了吧……”当他走到好友修罗墓前、抬起头来的那一刻,他呆住了。然后,他笑了。

       推理作家的墓前,已经堆满了白菊花!

       “嘿,大男人!”有人在叫他,“看来你来迟啦。”

       “是呀,”张刑微笑着对自己说,“我来迟啦。”他转身。三男三女朝他走来。

       “那些花是我们送的。”刚才说话的胖乎乎的女人又说,“我们离开的时候看你拿着花往修罗先生的墓前走,所以我们就又折了回来。”

       “你们是……”

       “我叫梦柔,”胖女人抢着说,“是柔,不是肉。”她揪着自己的脸。

       “哈哈。我们也是来给修罗先生扫墓的,”一个穿着旧西装的中年男子出来化解尴尬。溜圆的眼镜,让他看起来像个旧社会的教课先生。“只是之前也不认识罢了,到这里才遇到的,——俗话说,相逢何必曾相识嘛。”他伸出手,“敝姓郎,郎旭。”

       其余四人也都各自报了姓名。

       “你好,我叫艾可,” 扎着发带的姑娘眨着大眼睛,“你们这些送给修罗的白菊花都是从我店里买的哩。”

       “我是马一鸣。”马一鸣把自己装在风衣里,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一个白领丽人冲张刑点点头:“我们已经见过了的。”张刑认得这位小姐,她是自己在青烟旅馆斜对面的房客,叫孙诗笺。

       “我叫乔廿。那你呢?”长头发蓄胡子的男人手里把玩着一把油纸伞,身上的装束也是混搭风格,有种行为艺术家的气质,他戏谑地问道。

       “哦,我姓张······”

       “你该不会还叫做张刑,是个公安局长吧?“乔廿嘲讽一般地拍打着张刑的肩。

       “对。“

       瞬间,乔廿的手僵在了局长大人的肩上,脸上的笑由戏谑转为难堪。“那个……”

       “你就是那个张刑!?真的张刑本尊?”艾可却像见到偶像一样崇拜地叫起来。

       “嗯哪。”张刑面对着墓碑。碑上黑白相片里,修罗戴着瓶底眼镜,依旧露着那永远不变的憨态可掬的笑。“修罗这家伙把我写到他小说里,给他的主角当绿叶儿,每次案子都不是我破的。其实我们警察哪有那么菜!”

       “你就知足吧,大男人。”梦柔说,“我看呐,修罗笔下警察的智商已经超过推理小说里警察的平均水平了。你比其他作者笔下的警察可要幸福哟!。”

       所有人都会心地笑了。

       “哎哎,我最爱修罗向大师致敬的国名系列。”艾可吐吐舌头,“然后就沦为他的脑残粉了。”

       乔廿不以为然,煞有介事地说:“他的作品又不止国名系列。他可是个产量十分巨大的作者。”

       “知道她的作品为什么这么多吗?除了他勤奋,”孙诗笺捂嘴笑笑,“我认为一定还与他每次都喜欢同时挖好几个‘坑’有关。我们在网上都叫他‘坑王之王’呢!”

       “就是这些‘坑’,害苦了好一些人。我是个编辑,”郎旭苦笑着摇头,“每次看他的稿子,见到大量的错别字、通假字和病句什么的一点都不奇怪。修改他的稿子不知道多伤我们的脑筋。所以你们现在看到他的大作时要记住:军功章有我们的一半……”

       “嗯,典型的修罗制造嘛!”马一鸣也忍不住打开话匣子,不想被这场讨论晾在一旁,“在写手群里,——我业余也写写推理小说——我们怎么评价他的?‘文思如尿崩’就是我们对他的评价!谁让他是个灵感超人?”

       气氛便这样热烈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翻开了对从前的记忆。

       “真怀念呐!”艾可望着修罗花瓣从大树上翩翩而下。

      “修罗留给我们的,不只是美好的怀念。”张刑抚摸着作家的墓碑,“就在他的墓穴里,就在他的身旁,留下了墓志铭。”

       “留下的是什么?”

       “四个字……”张刑伸出四根手指头。

       还未来得及说,一阵愉快的铃声响起,警察局长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张大局长,”尉迟狱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里传出,“我现在就在镇长苏幕的家里。镇长似乎……他屋里的地板上尽是血迹。从血流量来看,”他停顿了一下,“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但,现在他的尸体不在这儿……”

       “啊?!——”忽然,一个惊恐的声音从一个方向传到这方高地上,“镇长——!”

       艾可茫然地把脑袋转向声源方向:“风葬花阁传来的。”

       张刑冲电话吐了一句:“不用找了。我想我知道他,”局长也停了一下,“或者他的尸体,现在在哪儿了。”





注释:
罗修作品《网维侦探手记2》中收录的都是他国名系列的作品,包括《蒙古骏马之谜》《俄罗斯舞鞋之谜》《犹太大卫星之谜》等,是罗修向艾勒里·奎因致敬之作。

相传,“坑王之王”是当时众多推理同仁对挖坑无数的罗修的“封号”。

罗修行文随性,往往作品里字词、句式多处出现低级错误,而且各种错误前后呼应、逻辑严密,删也不是改也不是,让编辑挠破头不知如何修改,已被传为佳话。

“文思如尿崩”,是当时推理界同仁们对罗修灵感超人之事实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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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楼: 更新三 15年05月09日11点16分

三、何处去?酒醒问来人


1.
       七人跑下高地前面陡峭的卷帘坡,然后向北而去。片刻后,他们赶到了那声尖叫的来源地。

       一座木堂立在眼前。匾额上秀气地书写着“风葬”二字。

       一个捏着白瓷酒瓶、满身酒气的酒鬼颤巍巍指着身后。

       其实不用他的指示大家就已经看到了。镇长苏幕倒在风葬里,血迹乌黑。更让众人惊诧的是,眼前这具躯体的右臂从肩部都已不翼而飞!风从窗户滑过,风葬两侧直垂而下的纱帐被撩起,悠闲自得地舞动着。

       局长紧锁眉头走上前去。“早已经死了。”他宣告道。

       当众人意识再次回复过来之时,孙诗笺悄无声息地渐渐倒下。马一鸣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她晕倒了!”马一鸣叫道,“怎么回事?别看着我,”他辩解道,“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青烟旅馆知道吗?你把她弄到那儿去。”张刑指着梦柔说。

       梦柔轻松地把孙诗笺端在她宽厚的背上:“交给我吧!”

       张刑刚打完一个电话的功夫,尉迟狱、何小龟和苏念雪一行三人匆匆到达。

       “你,”张刑烦乱地指着尉迟身边那个不断整理帽子、可帽子依然戴偏的小家伙,“是这个镇上派出所的警察对吧?马上去给我找一个大夫来验尸!”

       小警察歪着头,生气地看着这个对他发号施令的大叔:“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上司,我是S市公安局的局长!”

       小警察瞪大了眼睛,嘴渐渐地张圆了。“遵命!”他飞快地跑了开去。

       “喂,”尉迟试探地询问,“找当地医生验尸,难道——”

       “对。我刚才报案,他们说,来这个镇子的路昨晚被毁了——是被人为炸毁的——看来有人想把我们困在这儿——最快要明天早上才能赶来。——哼,明天早上。——从现在开始,这件案子由我来接手!”他走向坐在一边的尸体发现者。“现在轮到我们好好谈谈了。交待出你发现尸体的全部情况吧。”

       杜酉惊魂甫定,恢复了常态。他拿手里的酒瓶猛灌了一口。“过程很简单。我无所事事地游荡到这儿,看到风葬门外有血,就想看个究竟,没想到平时锁着的大门一推就开了,结果就看到了——”他指了指身后风葬里,“然后我叫了一声,再然后你们就到了,完毕,领导。”

       尉迟使劲盯着门前的一团血迹。“这不对劲呀。”他向局长示意了一下风葬前干净的路面,“凶手把尸体移了过来,能一路上一滴血迹都不留下,只有风葬前有血迹,——这血迹的形状挺不自然——好像就是凶手故意在藏尸地点外留下了血迹!这说明——”

       局长结论道:“凶手希望我们早些找到尸体。”他灭了手里的烟头,“这个不用你提醒也看得出来。”他走进风葬,“大门往常都锁着,现在却被打开了。——我关心的是,葬花阁的钥匙在哪?”

       众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片沉默。“啊······啊?”苏念雪怔怔的,良久才反应过来,已经哭累了的她,倒在艾可的怀里,“钥匙,钥匙在我哥哥那里。”她提到“哥哥”二字,又哭了起来,“葬花阁很少用得上,平时很少打开。五间葬花阁的钥匙都由……哥哥保管着。他一直把它们和家里的钥匙串在一起,带在身上……”

       “但现在他身上一把钥匙也没有了。”张刑抽回搜寻的手,“可恶呀!——我要去镇长家看看。”



2.
       十点钟时,一个文质彬彬、名叫温雨蒙的大夫来到镇长家中,报告尸检结果。

       这个镇上惟一的医生放下白大褂的袖子:“镇长是被匕首一类的利器刺死的。尸体右臂在死后被截去。从尸斑来看,尸体是被移尸过去的,风葬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这······”尉迟狱看着屋子客厅里大面积的血泊,小声嘀咕,“······不用从尸斑也能判断吧?”

       “而且,不论从这里的血流量,还是我的痕检结果——虽然很简陋,但也可以下结论——”局长结束了他的地毯式检查,“镇长家中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医生自顾自继续自己的叙述:“死亡时间是在早上7点30左右,尸体发现及时,时间判断误差极小。”

       “这么精确?”张刑想确认一遍。

       “我是个法医学博士。”温雨蒙用这样的描述代替了回答,“以前因为得罪了上司,才被开除了的。”医生带着工具箱走出去,“如果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随时愿意效劳。”

       尉迟望着白衣背影,喃喃自语:“最好是,不会还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

       张大局长拍拍尉迟:“放心,不会再出事了。”他向小警察招手,“——小家伙,你已经知道啦,可能比较麻烦,但也要开始打起精神了,——召集所有兄弟过来,我们要调查早上有谁出入过镇长家,这需要人手。”

       小警察不满道:“可咱们镇上只有我一个警察呀。”

       “啊?”张局长尴尬地喊道。

       “我们为什么不调查镇上所有人7点半人在何处、在做什么呢?”小警察奇怪地看着自己的上司,好像理所当然般感到不解。

       “这需要更多的人手啊!”

       “这并不难办噢!”小警察神秘而高兴地离去了。

       “‘排查’这个傍身技好像警察必备,看来小警察这门造诣很深呐。”尉迟笑道。

       “多嘴。”张刑给了他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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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 更新四 15年05月09日11点21分

四、君知否,莫问世间事,不外是、噩噩浑浑


       没过多久,小警察摇着一张名单跑来了。

       “报告局长大人,我已经调查过啦,今天,镇上,除了半大点儿的孩子,几乎所有人7点左右就都已经聚在大会场里了。中途只有我和温大夫离开过会场······”

        张刑盯着他,内心在想:原来你知道今天镇上的人都要前往大会场啊,难怪你说调查镇上人的去向不难办,好家伙,敢摆我一道。

       小警察见局长盯着自己,忙解释:“哎哎,但我和温大夫不可能是凶手的。镇长7点半被杀;我是在8点半以后才离开会场,去找一直没到场的镇长······而大夫更是9点多才被我从会场叫出来验尸的。——其他人到现在还呆在会场里,我跟他们说出事了,不准他们散。今天没去会场的,不算被害的镇长,只有十三个。”

       张刑接过他手中纸张,空白处用铅笔写着十三个名字,字迹难看:尉迟狱,张刑,苏念雪,梦柔,郎旭,艾可,乔廿,马一鸣,孙诗笺,杜酉,陆艳离,尹姬,雁不悔。

       张刑抬头,正迎上小警察期许的眼神,便表示了一句:“啊——你做得不错。”

       小警察欣喜地戴正了警帽:“我叫何小龟!”

       “好吧,该来点大进展了。”

       张刑转身走进派出所的大厅。他面对着等待的众人,弹了一下名单:“我想你们有必要跟我说说了,你们今天7点半前后的行动。”

       “啊哈,我明白了。”乔廿拍手笑道,“你要说这句话就得先让我们知道,不是你杀害了镇长,因为现在,你除了是重案组组长外,也是嫌疑人之一啊。”

       “好,那就从我开始。”张刑用笔隔空点点乔廿,清清嗓,“我早上一直待在青烟旅馆里。7点10,苏念雪看到过我,一直到7点40,我都和她一起在餐厅吃早餐。旅馆老板苏念雪都能证明。”

       苏念雪无力地点头。

       “所以——”纸上“张刑”的名字被笔划去。“因为互相证明的关系,同时我证明了,苏念雪7点10到7点40也未离开过我。”他说着划去了“苏念雪”三个字。“接下来,大学生,你来,怎么样?”

       尉迟摊手表示无所谓:“我睡在青烟的客房里,7点多起床,然后一直呆在房间里,貌似没有人能证明。”

       “我能证明。”张刑说,“是我7点10把他叫醒的。——本来我们约好今早一起出去的,但他说他今天不想动了,就没跟我一起下楼。——从青烟到镇长家脚程至少需要30分钟,——这个镇上禁止行车,而且,今天地上都铺满了花瓣,这样的街道行车会留下痕迹的。7点10,他人在青烟,路上要花30分钟,所以他不可能在7点30赶到镇长家行凶。”于是他划掉了第三个名字。“只是顺带问一句,你早上怎么就突然不想出来了呢?”

       “没什么,当时想不明白一些事情罢了。”尉迟无奈地笑笑。

       张刑不置可否。“然后呢,轮到谁了?”

       “我说吧。”郎旭像要做出表率似的,硬着头皮应道,“我和梦柔7点20在花店买花的时候相遇的,一直到刚刚你叫她送孙诗笺去青烟,我们一直在一块——没分开过。”

       “这话还需要梦柔的证明,所以抱歉不能排除你。”他转向杜酉:“那么你呢?要知道,在侦探小说里,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往往是嫌疑最大的人。”

       “别想把这事往我身上推。”杜酉不服气地竖起酒瓶,吞下一口酒。

       “那个,也许我能证明我的房东是无辜的。”马一鸣眼珠滚动了几下。

       “房东?”张刑抓住这个字眼,“你为什么不住旅馆而租房?你打算在这里呆很久嘛,你这个外地人。”

       “这不算奇怪的,我也是租房住的。”郎旭像个道德圣人一样,四处帮人解围,“我就是打算来这里看看‘花季’,顺带疗养。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起码得在凭栏镇住几个星期,天天住旅馆不划算。”

       马一鸣谨慎地说:“我本来打算租两周拜的。今早7点的时候,房东来我房里,让我预付第二周的房租。可当初说好一周一交的。我俩争论了一下,7点20的时候他才离开。”

       “可那才7点20呀。”

       “我明白。可你知道我们住的地方距镇长家有多远吗?——我之前忘了告诉你了,我是个记者,我昨天刚到的时候去镇长家采访过镇长,所以我知道。从房东家到镇长家至少要半个小时。这个所以房东不会是凶手的。”

    “你不是忘了告诉我了,你是不想多事吧?你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不是想帮别人,是想自保吧?,”张刑把杜酉连同马一鸣的名字一饼划去,“你真精明,因为你知道这样就等于撇清了你自己。”

       张刑问杜酉,“不过我多嘴问一句,这家伙不是已经交了一周的房租吗?你为什么今天又要催他交第二次呢?”

       房东打了个酒嗝,不屑地说:“昨天的钱被催着还了酒帐,今天没钱买酒了。怎么——众人皆醒我独醉,不行吗?今天没酒喝了,这让我怎么过?”

       张刑没有理会他。“艾可小姐,你呢?”

       “我吗?”艾可轻点嘴唇,“郎旭和梦柔7点20来到我的花店,期间我一直在招待他们,从我的花店到镇长家在怎么说也要二十来分钟吧。不知道这个证明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张刑潇洒地划去“艾可”二字。“现在看看,我们这儿还剩下谁呢?”他望着乔廿。

       “哈哈哈!我吗?”乔廿把他随身携带的雨伞拄在地上,得意地笑起来,“我当然有不在场证明。我想,你手里的名单上应该有个叫尹姬的人吧?——一个大美人。她就是我的证人。我是搞摄影的,最近正准备拍一套名为‘沉鱼落雁’的作品,所以到处寻找合适的模特。昨天我来到镇上后,不小心听到苏老板——”他眯着眼看向念雪,“——说镇上会来一个叫尹姬的漂亮女人。于是我今早就冒然去拜访了尹姬。我是7点30到的,我们就站在门口谈了10分钟,然后她把我赶走了,哈哈。我知道镇长家离尹姬住的地方可有点距离——个把钟头的路程总有吧?你看,如果是我杀了镇长,我就绝不可能7点30时出现在尹姬门前了。不信你就去找尹姬问问。”

       张刑的笔下留下了乔廿的名字。“我会去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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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 更新五 15年05月09日11点23分

五、此去无所往矣,醉梦误闯红尘

1.
       尉迟狱、张刑望着花店“荼蘼艾艾”的招牌。

       “老板娘,能问你个问题吗?”尉迟对艾可说,“陆艳离为什么会在你的花店里?”

       “是我约她来的,帮我看看店,顺便帮我插几个花篮。——她的插花技艺让人羡慕哩!”

       “老板娘,我也问你个问题,”张刑插话道,“为什么今天早上镇上的居民基本上都去了大会场,为花季做准备,而你没有去?”

       艾可正色道:“第一,我又不是这个镇上的人,只是在这儿开了个店而已,这里的活动我不必管的;第二,今天是清明,我早上肯定要去给修罗先生扫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里只有老板,没有老板娘。”说完她步入店内,剩下两个大男人羞愧地望着对方。

       “艳离姐姐!”艾可唤着名字,走进插花室。

       这是一个小房间。花香如夜曲般流淌。茉莉图案的幔纱叠着褶皱挂在窗前。光线透过轻纱,为屋里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白光。桌上有一只漂亮的花蓝,它正被一双修长的手修饰着。这双手的主人是一个女人。她的年龄接近三十,眉宇间锁着沉重的忧伤。女人的眉眼、红唇散发着神秘,低眉信手却有一种成熟的韵致。

       尉迟惊呆了。他看着这个美艳的女人。渐渐地,不知为什么,有东西唤回了连他自己都认为已经忘却了的回忆。他从眼前这个女人瞬间的眉眼和气息间看到一个影像,一个被他封存在回忆中甚至已有些模糊的影像——就是那个女人,那个叫做蔺千红的女人,那个曾经突然不辞而别离开后不知所踪已有一年的女人。尉迟心中不觉涌上一股消融感。

       “陆小姐。”张刑直接在女人对面坐下,“我是S市公安局局长和重案组组长,我叫张刑。”

       陆艳离对这一连串响亮的名号似乎没有听见一般。

       “你们的镇长苏幕被人杀了,你知道吗?”

       陆艳离手停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修剪着花枝。

   “镇长死于7点30。所以,我想知道,这一时间,你在哪儿,在做什么?”

       她挑眉看了看眼前的人。当她看见那个年轻的男人因和自己目光相触而匆忙转头时,不免露出了一丝笑意。“7点30,我正在从‘青烟’回家的路上。”她的声音并不做作。

       青烟旅馆的客人们昨夜听老板苏念雪说过,因为最近几天没有一个客人,她晚上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房子感到害怕,所以把一个叫陆艳离的好姐妹硬拉来做伴儿,两姐妹一起住在旅馆一楼念雪的房间里。听念雪说,艳离今天一早离开旅馆回去了,回了位于西镇卷帘坡下的“花斋”。“她是一个好姑娘。但她真的很不幸。一年前她出了一次车祸,一条腿断了,现在,成了残疾……”念雪是这么说的。

       “你说你那时在回家的路上,有人能为你证明吗?”张刑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我想想。”明明是张刑在问,她却把这个局长晾在一边,不时看着尉迟,“早上7点的时候,旅馆的另一个客人来念雪的房间找念雪。——除了你们俩,不是还有一个女客人么?她的名字很好听,叫孙诗笺。那时房间里只有我一个,念雪她不在店里。她是来‘荼蘼艾艾’买花来了。孙诗笺待在那儿等念雪。她和我聊了一会儿。聊了10分钟吧,我实在不想说话,7点10以后我就离开念雪的房间回花斋了。”

        张刑知道,从青烟到镇长家至少也要花30分钟。“你们都聊了些什么?”他不厌其烦地问。

       陆艳离两眼弯成了笑眼:“这都要问呐?你们办案是不是都这么麻烦呐?”

       尉迟被她盯得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

       女人噗吃笑了起来。“我没怎么说话,大多是她在说。她说念雪有一件珍藏的护花长袍,她想看看,约好今早来房里找念雪的。她介绍说她是金鼎建筑公司的副总,计划在凭栏镇建设一个大项目,这次来是考察的。她还说,嗯——她喜欢看推理小说,说今天要去给一个去世的推理作家扫墓……啊,还有,今天早上天气有些阴凉,我浑身酸疼,于是她给我做了一下推拿按摩,她是一个出色的推拿师呢。——好啦!”当她说完最后两个字时,手里的最后一支花已经插在了花篮上。“可儿,我先走了哈。”

       张刑本想拦住她,问她身为本镇人为什么早上不用去会场帮忙准备节日,可当看到她吃力地摇着轮椅时,张刑才想起没有问的必要。

       美丽的女人摇着轮椅往前行了一段距离,然后又回转身:“哦,对了,你叫什么?”她发现自己挺喜欢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的,觉得他身上散发的一种气息能驱散阴云,能让自己忘却愁苦。

       尉迟这才想起介绍自己:“啊,尉迟狱,刑狱的狱。”

       “尉迟狱,好奇怪的名字······”陆艳离一边念叨着,一边独自摇着轮椅出去了。

       艾可说了一句:“我可是很久没见她一天笑过这么多次了哩。”


2.
      大会场已被解禁。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边有横幅拉着:凭栏镇花容月貌。

      苏念雪眼神呆滞,像没有看到尉迟和张刑走进旅馆大厅一般。尉迟和张刑也什么都没说,便直接上楼去了。

       站到房门前时便听见了房里的说话声,看来可怜的孙诗笺姑娘已经醒了。两人推门而进。温雨蒙正收起听诊器。梦柔在一旁热心地照顾着病人。

       “情况怎么样?”张刑如此寒暄,人却已经摆好了问讯的架势。

       “看见尸体受到了惊吓。她有晕血症,见到那样的场面,心理和生理都会产生不良反应。”医生提着箱子往外走,在出门之前向病人叮嘱道,“等会感觉身体恢复了,就来我的诊所,给你再做一次详细检查。——你只要问问当地人,就会找到我那儿的。”

       梦柔也识趣地站起身:“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等等。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局长公事公办地说,“你能解释一下,你今早7点30前后的行踪吗?”

       “这样啊。7点20的时候我去艾可那儿买花,在那呆了五分钟。——花店老板娘,还有郎旭那小伙子都知道。然后我就和郎旭一起去拜祭修罗了,我们一直在一块儿,直到后来你让我送孙小姐回来。”

       “是花店老板,不是花店老板娘。”张刑纠正道,然后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胖女人出去后,局长和历史系大学生互望一眼:郎旭和梦柔的说法一模一样。张刑拿出名单,不得不又去掉两个名字。

       孙诗笺坐在床上,手拿着水杯呢喃着,依然有些歇斯底里:“太可怕了……我以前看见别人杀鱼都会昏倒的!——不信你们去问念雪,我去年在这儿时就因为不小心划破了手见血晕倒过!”她激动地晃着右手手背,上面的伤疤是个漂亮的月牙形,“这次竟然……”她似乎又想起了风葬里那具被肢解过的尸体,“我再也不会去看尸体了!”

      “不要担心了,不会再有尸体了,”张刑老道地安抚着,“因为你会帮助我们的,对吗?”他并未等姑娘回答,“有一个人需要你为她证明她的清白。——你今天早上去过苏念雪的房间,在那里你遇到过一个人,而你一直和她在一起?”尉迟发现这位刑警十分老练,表面上,他似是已把孙诗笺摆在了非嫌疑人的战线上来证实陆艳离的不在场证明,但实际上同时是在质询可怜的受到惊吓的姑娘的行踪。

       孙诗笺点了点头。“昨晚念雪说她有一件珍贵的护花长袍,我想见见,今早就去了她的房间,本来说好她在房里等我的,但她不在,只有她的那个朋友在——长得很漂亮——我想起念雪昨天不是说过她房间里还住着一个姐妹吗?叫什么来着?——陆艳离。她说念雪出去买花去了,让我在那儿等等。我跟她聊了起来,直到7点10的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后才离开房间。不过她好像心情不是很好,很沉默,也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吧。——我知道今早这样的天气对人的身体有影响,所以我帮她做了一下推拿按摩。——我以前专门找老师学过的。然后我见念雪没回来就也离开了她的房间。”

       “你有谈到你的工作吗?”张刑看着她。

       “嗯。”建筑公司副总经理点头,“我这次来凭栏镇是为了进一步收集材料,希望董事会能通过收购这里在这里建项目的计划。——因为目前公司里其他人都反对这个计划。我不得不一次次来这里考察……”女人并未察觉她实际上正述说着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你还谈到了你的爱好……”

       “我告诉她我是个推理小说迷,这次来顺便还是为了祭拜我最喜欢的推理作家修罗先生……”

        张刑扶着椅背慢慢站起来。“你好好休息吧。”

       他有些狼狈地带着尉迟走下了楼。“又是两份相互证明、一模一样的证词。”他嘀咕着掏出笔。

       在名单上再添一道杠后,尉迟审视着那张纸。

       “我们要去会会尹姬。”张刑替他说道。

       尉迟无奈地望向虚弱的旅馆老板,等待对方的反应。

       苏念雪站起来:“嗯,我带你们去吧。”

       张刑拍拍尉迟的肩膀,小声说:“好小子,你够心狠。”

        尉迟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注释:
罗修作品《四季推理》中,主角小艾开了个花店叫”荼蘼艾艾“,作者在此借用此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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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 更新六 15年05月09日11点24分

六、梦里红衣懒顾,恨未相逢,香消玉殒

1.
       三人行走在东镇的道路上。

       “尹姬是我以前的大学同学。”念雪走在两个男人中间。

       尉迟问:“那她为什么不住在你店里,而租房住呢?”

       “这只因为她太漂亮了吧。”念雪斜过眼,“我怕她住在我那儿把我给比下去了。”她见张刑吃惊地看向她,便说,“开个玩笑。”念雪强颜欢笑,“她是个专栏作者,写的东西得罪过一些人,比如她一直写的,凭栏镇太弱小了,应该转型发展其他的产业,鼓励把城市扩张来这里。这就被很多誓死捍卫凭栏镇的人记恨。所以她不想太喧闹,也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不想住旅馆这样的公共场所。”

       他们来到一间白墙建筑外。墙外挂着木牌:陆家府邸。张刑不明所以地指了指。

       “这是我帮尹姬租的。”念雪说,“这是艳离姐姐家的旧宅,不过她现在喜欢住在西镇的‘花斋’里,这里就空了出来。昨天晚上尹姬到了以后,我就直接把她带到这儿来了。这里够安静,最适合她了。”

       三人说话间绕过院墙,站在了房子正门前。他们没有敲门。

       因为门正虚掩着。

       大学生和局长机警地互望一眼。

       “尹姬。”苏念雪推门叫道。

       但客厅里空无一人。

       尉迟推开卧室门。卧室里空荡荡,连床铺都十分整洁,似乎连人睡过的痕迹都没有。

       张刑拉开起居室的那扇纸门。他呻吟了一声。

       “嗯?”念雪露出询问的意思。

       “最好不要过来。”张刑阻止道。

       起居室里有大滩血泊,染红了绿色的地毯。

       张刑皱着眉,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勘察着现场。

       “没错,这里就是案发现场。——你知道医生在哪儿吗?”局长转身望向苏念雪,“很好。——我想我们会需要他。——”他看着脚下如此大量的血迹,“尽管,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尹姬的尸体。”

       苏念雪受到惊吓般点着头,踉跄地离开。

       “我们需要找到尹姬的尸体。——”张刑快步往起居室外走,“她的尸体被弄到哪儿去了?——”他语调不稳,“我们需要去找,需要去找——”他狠狠把纸门甩上,“那个该死的何小龟呢!现在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知跑哪儿去啦!”

       尉迟安静地往门外走。“我去镇上派出所找他。”


2.
       尉迟最终在河滩一片开阔的白色沙地上找到了小警察——他没有呆在派出所里,周围的镇民说他接到了“白沙滩”的报案。

       白沙滩上人影四散,人们正忙碌地布置今晚的焰火场地。弥望密密麻麻一河滩的礼花,将在今晚十二点整——清明结束那时,“花季”开始的第一刻——绽放,以烟花满天迎接这个季节的悲欢眷恋。

       “又一个空的。”不远处一人举手示意了一下,然后不满地把身旁的烟花盒子扔到一边。

       “你看。”站在何小龟身前的老花农向那边伸伸手,“今天把这些家伙从仓库里取出来,就发现有好多的烟花被倒空了,不见了。仓库的锁也被撬坏了,”

       “偷火药干嘛呢?”何小龟愁眉苦脸地把喋喋不休的花农撵走。

       “你们真挺重视这个花季嘛。”尉迟说。

       小警察颇有感触:“是呐。我们这个镇上的人都很希望花季到来。我们都热爱这个小镇,尽管她现在也许很小。——不,是真的很小。这里现在真的比不过那些风光的大花城。所以,有人说,——而且我们自己也明白——要是再过十年,我们的小镇还是发展不起来,我们就会被淘汰。市区会把这里推到重建,也许会很现代化很吸引人,但那再也不是从前这个奇花竞放的地方了。不过,”小警察戴稳帽子,“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他的手挥向远方花田里默默劳作的人们,”我们不会放弃为属于我们的事业和热爱而奋斗的!我们从不放弃希望。”

       “不会放弃奋斗和希望……”尉迟皱皱鼻子,看着河面重复了一遍。

       河风哗哗地撩乱了人们的头发。

       “好啦。火药的事待会再说。”何小龟一本正经地往岸上走,“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尹姬的尸体找到。”


3.
       何小龟动用了镇上的一批居民,最终在西镇的沙葬花阁发现了尹姬的尸体。

       沙葬位于西镇一条荒烟蔓草小道的尽头。

       尸体的右腿被从根部截去而不知去向,切口血肉模糊。

       “真的是个美人啊……”张刑看着尸体惋惜地摇了摇头。

       尉迟狱蹲在沙葬门前的台阶上。“这回门口没有留下血迹啦。——凶手他(她)想干嘛?”

       “而且,这回门是锁着的······”张刑审视着他们破门时撬坏的锁,“医生,怎么样了?”局长心急地转身。

       “死者是被移尸过来的。右腿在死后被截去。死因是被利器刺中胸口。凶器是跟第一宗命案相同型号的利器,比如匕首之类的。死亡时间是——”温雨蒙抬抬手腕,干脆地说,“早上8点左右。”

       “8点?”张刑拿着地图盘算着,“镇上除了小孩,几乎所有人7点左右就都聚到了大会场,直到中午才被允许散场。

       ”郎旭和梦柔7点20以后到9点多的时间里一直在一起,排除;

       “艾可虽然7点20以后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但花店到尹姬的住处至少一个钟头······杀人的话时间还是不够,排除;

         ”杜酉、马一鸣7点20分开,而杜家到尹姬住处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排除;

       “陆艳离······7点10离开青烟,虽说她腿脚不便,但青烟到尹姬住处,五十分钟,差不多了。可疑。”

       尉迟道:“可——她不是说她回花斋么?要是先回一趟花斋的话,时间就不够了······”

       郎旭混在沙葬门外看热闹的人群里,他举手示意。“那个坐轮椅的瘸女人么?······”他在看到尉迟和张刑不太友善的眼神后,慌张地改口,“啊,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说······我在7点20从花店出来后看到过她,她那时一个人坐着轮椅走过了甘泉路口,正朝卷帘坡的方向走去······那个,看背影,她应该很漂亮······”

      听到这话, 张刑和尉迟两人的表情很值得玩味。张刑是在嘲讽郎旭的道貌岸然;尉迟则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看吧,花斋就在卷帘坡下面,她回花斋了。”

       “既然她7点20的时候已经经过了甘泉路口到达西镇了,就算她没有回花斋,而是立即返回,去尹姬住处,也无法赶到8点前到达了。陆艳离也被排除。”张刑叹气的时候正好有一片花瓣飞到了他的鼻子上,让他重重打了个喷嚏,“唉,很可能又是没有人无不在场证明啊。”

       “不,”尉迟狱很在意地纠正道,“最起码有一个。”

       张刑立刻明白了。“乔廿呢?”他不知是在问谁。

       “我正要跟你们说呢。”温雨蒙的眼睛藏在镜片后,让人从来看不见他的眼神“乔廿遭人袭击了。也可以说,差点被人谋杀了。”

       “什么意思?”

       “你们上午问完话之后,乔廿在回他租住的房子的路上被袭击了。但他的命保住了。——他一躲闪,凶手的匕首刺到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被划破了。乔廿一通大喊大叫,当时正在附近的杜酉马上赶过去,但还是让凶手给逃了。乔廿现在就在我的诊所里。”

       “马上去诊所。”尉迟在张刑这个市局局长前发号施令道。


4.
       “乔廿!”张刑一闯进紫苏诊所就嚷起来。

       “张局长,你可来啦!”乔廿一骨碌从病床上坐起,他眼睛上裹着纱布,“听说又有人被杀了?”

       “对,尹姬被杀害了。但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连下地走路都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去杀人?”

       “不管用!”局长喝道,“尹姬是8点被杀的,那时你可还没被行刺。”

       “尹姬被杀是在8点,可我7点40就离开她的住处啦,这她知道!”

       “可现在她死了!——死无对证!没有人能为你的这起命案,连同第一起命案做不在场证明了!”

       “没有人能证明……竟没有人能证明!”乔廿神经质地念叨着,突然醒悟地抬起头,“不,有人能证明!伞、伞,我一直拿着的那把伞呢?!”

       “在呢。”温雨蒙从一边拿来一把纸伞,“是这把蓝色的油纸伞吗?杜酉扶你来时,你还处于惊吓中,死死攥着这把伞不放。”

       “就是它,就是它!”病人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过那把雨伞,“我从尹姬住处出来后,走了不到二十分钟,突然遇到了一场雨。——今天早上不是下过一场小雨吗?你们知道的。那时我刚好走到一家茶叶店门口,于是我进去借伞,那家店叫‘山水添韵’。店里只有一个小屁孩儿,我跟他磨了半天他才肯借我伞。所以你们看,既然我在8点出现在了茶叶店里,我就不可能7点30的时候出现在一个小时路程以外的镇长家,更不可能同是8点的时候去杀了尹姬!”

       “话是如此没错。但——”医生插话,“虽说从尹姬住的地方到山水添韵最快需要十分钟,可你用了二十分钟,这是不是有点……”

       “我是个摄影师,我是一边四处拍照一边走的。有我拍的周围的风景照为证!不管怎么样,反正我8点到8点一刻,一直和那个小孩在一起。你可以把这把伞拿去茶叶店问问,那孩子一定还记得我!”

   “我这就去问。”尉迟狱取过蓝色雨伞,“你还是诚心地祈求上天这回你能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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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 更新七 15年05月09日11点25分

七、尤见笑靥如花,难消受,灼灼其恩

1.
       尉迟狱在宽展的石板街走了几分钟,天空毫无预兆地洒起了蒙蒙细雨。大学生看着行人们匆匆往屋里赶去,有些得意地撑起了油纸伞。

       细雨斜织,伴随着修罗花瓣,落到屋顶上,落到街道上,落到河面上。透过雨雾,尉迟见前方平板石桥上有一名女子。

       莫名地,尉迟走上石桥。

       陆艳离坐在轮椅上,面对着暗香浮动的河面。她感到一柄伞伸到了自己头顶,转头。“尉迟?”她带着上扬的语调轻轻说道。

       “陆小姐,你怎么在这儿着?”

       “你现在不是也在这儿吗?”

       “啊……?”男人被这么一反问,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嘴上只好这么尴尬地应一声。

       陆艳离看着他思想斗争的样子,微微一笑。“你听说过阿难的故事吗?”

       “啊?”

       她微闭双眼。“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那少女,阿南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远处有行走僧在布施。

       尉迟也闭上眼,喃喃:“闭上眼看不清,真假难分了吧。随心去吧,随心去吧。”

       她的脸转向河面。“我真地很爱我的小镇。可如果再过十年它还是这样,那……我不愿,也很害怕。我想再多看看我的镇子。我离不开这里,也舍不得这里的人。”眸中润润的,不晓得是不是雨水,惹人爱怜。

       尉迟心有触动地说:“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还有时间不是吗?”

       女人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尉迟也不再做声。两人这样安静地在雨中站了良久,看着河岸上的石灯笼。

       把视线移到街道上的陆艳离突然说:“送我回去吧。”

       尉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陆艳离转动轮椅,揪了一把他的袖子:“别发呆了,走啦。”

       两人,一伞,在雨中缓缓前行。在乔廿手中一直很突兀的伞,原来在此处和谐了。

       尉迟兀自觉得心底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而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经过甘泉路口后,尉迟推着轮椅朝卷帘坡的方向去。卷帘坡很陡峭,尉迟小心翼翼扶着陆艳离。下了卷帘坡后又行了几分钟,两人便来到了一间孤零零的木屋前。——附近只有对面的一幢老旧的砖房,屋后成片的花田,和旁边一棵高大的枯柳树与之为伴。这就是陆艳离自命名的“花斋”。

       花斋里。尉迟坐在檀木桌旁,思维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陆艳离从里间出来时,正好撞上尉迟的视线。她换了一件衣服,正用毛巾擦拭着被淋湿的头发。“怎么了?”她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有什么不对吗?”
       尉迟的心神被拉回来。“啊,没什么。”他有些责地皱着眉。“很漂亮。”这是实话,却并不是他刚才所想的。

       陆艳离微斜着眼睛看着他,上翘的睫毛眨了几下。

       “你从‘青烟’念雪的房间出来以后,7点20的时候,有人看见你走过了甘泉路口,朝卷帘坡的方向走着。”尉迟最终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你那时究竟去了哪里?”

       “是吗?”陆艳离稍微愣了一下说,“很明显,我是回家嘛。”

       “不,你撒谎,你不是回家。”尉迟考虑着措辞,“你从卷帘坡回不了花斋。卷帘坡那么陡峭,我推着你下来都要十分小心,你一个人是下不了卷帘坡的。你如果真要回家,只能走别的路。”尉迟这回 没有避开她的视线了,“你当时是要去哪儿?可以跟我说吗?”

       陆艳离倾身向前,温柔地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有我的苦衷,但我不想别人为我承担,真的。”


2.
       走回甘泉路口的尉迟狱回忆着刚才的一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像张刑一样不解风情。他看着几点紫色落在泉水中央,仿佛落在了自己心上。他冲动地仰天长啸了一声。

       “尉迟!”

       尉迟忽然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叫他,却一时想不起这个声音是几时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的。他循声而望,看到了一个老朋友朝他走来。“雁子!?”他叫了一声,笑了起来。

       两人以撞肩这种最男人的方式互相问候。

       这个人年过四十,脸庞棱角分明,双鬓斑白,但身材十分健硕,只是如今有点佝偻。他沉默寡言,曾经做过杀手,也被人陷害过,在监狱里度过了半生。他在窄小的囚室里曾告诉过自己,任何人都不值得相信。至于如今尉迟为何会成为他唯一信任的人,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两人来到了甘泉路口旁的小屋子里。一进屋,尉迟便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香醇。“你在这儿干什么?”

       “酿酒。”雁子拿出一只精心雕饰过的竹筒,揭开上面的塞子,竹筒里满满的红色液体几乎溢出,“我现在是这里的学徒。”他往尉迟身前的竹制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酒,抬手示意了一下。

       尉迟一饮而尽。“哇,真不错啊。”

       “凭栏杏花酒,没听说过吗?远近闻名。”

        尉迟把玩着手里的竹杯,又看看桌上的竹筒,饶有兴致。

       “这叫竹节瓶、竹节杯,用来盛杏花酒的绝佳工具,也是这个镇上自己制作的。”

       尉迟吟道:“谷口春残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如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杏花酒配竹节瓶和竹节杯,有意境。”

       “大小规格都是有讲所的,竹节高一分太清冽,矮一分又促狭,竹节瓶竹节杯都是这般大小,而且盛酒斟酒一次都要满杯满瓶,入口时要一饮而尽,才能尝到凭栏杏花酒的最好状态。”

       尉迟手指抚摸着桌面上一朵阴刻掏空的杏花图案,想起了刚刚陆艳离的花斋之中也有这么一张桌子。他点点头。“这修身养性的事情现在才最适合你。——你什么时候这儿来的?”

       “一年前。”雁子也往自己的竹节杯里斟了一满杯。“我一年前流浪到这儿,喝了这里的酒,就做了这里的学徒。”他视线总是不由地投向窗外,一口咽下这杯酒。

       “老朋友相见,老望着窗外不肯看我,这是干嘛?”尉迟探身。窗外是甘泉路口。大会场的封锁中午已经被解除了,现在街上的人渐渐多了,有穿着护花长袍游玩的人,也有推着手推车赶庙会的小贩。

       还有一批年轻的抗议者在游行,他们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保住凭栏“花容月貌”,反对小镇过度开发。有点人来人往的感觉。

       “看街,看人,看点什么都行,就是不想盯着这屋子里丁点大的空间。对着铁窗二十年,现在看到这四面墙壁就感到心里憋闷。”雁子平淡地说,“我都看了一个上午了,还是看不够。还看到你从窗前来来回回几趟了。只是现在眼睛不好了,不敢肯定是你。直到刚才听到你的声音,才知道就是你没错了。”

       尉迟一拍头:“原来你的真名叫雁不悔啊。”他想起了小警察写的那个名单,今天上午没到大会场的人中,有一个“雁不悔”。

       雁不悔不知道他的这番述说实际上是说自己早上没去大会场,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老朋友的反应这么大。

       尉迟又一拍头,突兀地问:“你今天上午是什么时间来到窗前的?”

       “7点。”

       “你自始至终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事?”

       “没有。”

       尉迟站起身,来回踱起了步子,额头上甚至渗出了汗。“老兄啊老兄,我们再次相逢我没给你带礼物,你却送了我这么大的见面礼。”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大学生反问,“我问你,你们镇上出了事你知道吗?”

       “什么事?”

       “我告诉你,镇上死人了,两个,还被移了尸。都是上午发生的。”

       “那又怎么啦?”雁不悔似乎对死人一点都不在乎。

      “怎么啦?这个镇我大概也走遍了,如果我说,”烦恼的男人指着窗外的甘泉路口,“这个路口是从西镇到东镇的必经之路应该没错吧?”

       “没错。”

       “而你今天上午在窗前,能一直看到那个路口,从没离开过——哪怕上个厕所?”

       “ 一秒也没离开。”

    “那你绝对没有看到有人拖着血淋淋的尸体从你窗前经过,或者带着一个胀得像装了一具尸体的包,从这个路口走过吧?”

       “没有。”

       “是呀,那么那个凶手是怎么在西镇和东镇之间把尸体移来移去的呢!”

       “这不可能!”雁不回猛地望向他。

       “你这份证词把人逼到了绝境呐。”尉迟一脸无奈地回望他。


3.
       “山水添韵”的招牌写得古韵悠扬。

       尉迟狱把蓝色油纸伞夹在腋下,跨步走进了茶叶店。一股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尉迟环视了一周店内,敲击了几下柜台。

       从柜台后懒懒地探出一个小脑袋。“客人您买茶叶吗?”声音充满稚气。

       “我问事。”

    “不知道。”那颗脑袋马上消失在柜台后,留下还没弄明白情况的大人愣了半天。

       尉迟又敲打柜台。“······给我称两斤茶叶。”

       “您要什么茶叶?”小脑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来。

       “呃······”尉迟想了一下,索性说,“随便吧。——我问件事啊,小弟弟······”

       “我会乖乖回答的。”小孩儿报以一个天真的笑容。

       尉迟回以一个假惺惺的微笑:“今天早上也是你在这儿看店的么?”

       “是啊。我爸妈都去大会场了,我不用去。”小男孩边说边拿小铲往一个袋子了铲着茶叶。

       “你记得这把伞吗?”尉迟把腋下的伞摆在桌面上。

       “咦,它怎么在你这儿?”男孩警觉地打量了一下尉迟,“今天早上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头发胡子都长长的,挎着相机,从门外淋雨进来,不买茶叶就开口问我借伞。”

       “他跟你耗在一起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呃······他是8点的时候进来的,跟他磨了十几分钟,他最后才说把工作证押在这儿换把伞。”

       尉迟机警地挑挑眉:“工作证?拿给我看看。”

       “那怎么行?别人的工作证,那是别人的隐私耶。”小孩抱憾地摇着头,“你这个大人连这不懂吗?唉······真遗憾。”

       尉迟拍拍柜台:“再称两斤。”

       男孩绽放出善解人意的笑容:“这样啊——我想你肯定是有急事,就不讲究那些规矩了,喏,这是他押在这儿的工作证。——呃,两斤是吗?”

       小混蛋。尉迟忍住想上前掐死他的冲动,接过了那张卡片,翻过来看了看:金鼎集团项目特约顾问。

       这时一个大纸包递在了尉迟面前。“七百块。谢谢。”小男孩的脸在纸包后露着纯洁的笑容。

       “这是什么茶啊!?”

       “凭栏龙井,不知道吗?今天清明,这是明前的龙井,从今天起就是珍品啦!”


4.
       “你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温雨蒙在病历单上填了些什么,“要多注意休息,以后别再看太血腥的场面。”

       孙诗笺连连地摆着手:“打死我我也不看啦!”她站起来微微鞠躬,“谢谢你,医生。”

       她往诊所外走时听见张刑在一旁嘀咕“尉迟这家伙在干嘛,慢吞吞,能不能着急点······?”便笑了笑:“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了,他在桥上,身边还有一个女人——虽然我还没走近,但她的轮椅我可看清了。呃——我正准备叫他的时候,他殷勤地为佳人撑伞离去。所以——我就识趣地自己过来了······”

      “这个家伙!”张刑咒骂了一句,“我是让他干什么去的?他跑去为人陆家小姐撑伞······这个陆艳离有那么迷人吗?”

       “有啊,这个陆家小姐人长得漂亮,而且,背后有埋藏那么深的秘密。不是说——”孙诗笺做出对秘密极富兴趣的表情,“有秘密的女人最动人么?”

       局长皱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孙诗笺压低声音,“我今天早上不是给她做过推拿么······不是说,她的腿断是因为一年前的车祸么?我按过她的腿,那个伤处的确很严重,但,却是陈年旧伤,最起码有八年以上的历史,而绝不可能是一年前造成的!”

       张刑惊讶地征询医生。

       医生双臂交在胸前:“陆艳离是一个民俗学研究者。近十多年来一直在国外生活工作。直到半年前才回来,她回来时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而一年前车祸的说法是她自己说的。至于她在国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他摊开手,“只有她自己知道。”

       张刑苦恼地挥挥手,让孙诗笺离开了诊所。他一个人沉思了很久。病床上的乔廿安静地呼吸着。

       “妈的。”局长揪了一把头发,“告诉我!”他不再顾这里是医疗室,点燃香烟狠狠吸了一口,想把火气撒在这香烟上,“你遭到刺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听到这儿,本来蔫蔫的乔廿又激动起来。他的声音瑟瑟发抖:“难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凶手要杀我,我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呀!”

       张刑递上一支烟,并替他点上。局长等待着他吞云吐雾。

       温雨蒙厌恶地驱赶着烟雾,朝门外走去。

       “等等,医生,”张刑叫住了他,“替我找找杜酉,让他过来一趟。”然后局长放医生逃了出去。

       “现在说吧,”张刑抢过伤者嘴里的烟头,把它掐灭,“当时的情况。”

       乔廿沉思了一会儿。“你们问完了话之后,我回我的住处。走到房子前面一个巷子里时,我感到有人在跟踪我,一回头,就见一个人握着匕首朝我冲来。我一个激灵,赶紧往后撤了一步。结果,凶手挥过来的刀子就刺到了我的眼睛。然后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大声呼救,隔了一小会儿,杜酉就来了。”他心有余悸地暗自庆幸,“得亏我动作敏捷,不然可能早就丧命了。”

       “你在被刺伤双眼前,有看清行凶者是谁么?”

       “没有。那人戴着‘花季’节日的百花面具。”

       “凶手是男是女?”

       乔廿继续摇头:“不知道。他(她)穿着红色的护花长袍,还戴着袍子上的连衣帽,连头发都看不到,看不出男女。

       “看到头发也不一定知道是男是女。”张刑抵了眼前这个长发男一句,“这种模样打扮的人,在这个镇子上,在这个日子里,满大街都是!”

       乔廿哀号着:“张局长,你们一定要保护我啊!我现在是凶手的下个目标。我可不想死!“他说着又激动地想站起来。

       张刑把他按下去。“那么你得告诉我凶手为什么要杀你。换句话说就是,你究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乔廿沉静下来。

       “如果你不把始末都道出来,只怕我们警方也爱莫能助。”张刑故意把后几个字咬得干净利落。

       乔廿沉吟着哼哼。“我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我收了一笔钱,算不算?”

       “收了什么钱?”

       “金鼎集团找我拍点照片,揭露凭栏镇丑陋的一面,让大家觉得凭栏镇鼓吹的‘花容月貌’就是虚有其表,靠种花是发展不起来的。金鼎如果要收购这里的地皮,就不希望那么大压力。我不管他们公司是怎么想的,但我只是在用镜头记录事实。凭栏镇是兴是衰,由你们来判断,我只记录我看到的。”

       张刑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挺浮夸的乔廿,其实一直秉持着公道。不过局长依然说:“难怪,你这样的会被凭栏镇保护者组织的人打死的。”



注释:
“谷口春残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如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诗名为《暮春归故山草堂》,相传为唐人钱起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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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楼: 更新八 15年05月09日11点27分

八、凭栏舞,笑愿我贪嗔

1.
       尉迟狱从“山水添韵”出来,正好被一个人迎面撞上。

       “对、对不起……”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抬头,然后叫道,“尉迟!”

       “温医生,怎么了?”尉迟不曾见他惊慌失措过,伸出手里的茶叶包,调侃道,“这么想喝茶?”

       “杀、被杀了,陆艳离……”医生狠狠朝身后甩手,“陆艳离在花斋被杀了!”

       尉迟刚才的笑意瞬间僵住了,足足愣了三秒后,他拔腿向花斋奔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不住地念着,脸色惨白。

       当他筋疲力竭地倒在花斋房门上时,却发现门是从里反锁住的。他未顾喘气,气急败坏地踢开了门,但随即,他便像被牢牢钉在了地板上,眼睁睁地看着屋里。

       桌上的一只竹节杯被打翻。地上的血泊红得娇艳。而那个精致的轮椅,倒在桌边。

       尉迟拖动沉重的双脚,挪向里间。他撩开纱帘,然后叹了一口气,疲惫地倚靠在了门框上。人,或者尸体,也不在里间。

       没过多久,张刑、何小龟和杜酉三人,从门口冲进来。

       张刑呼着气,看了好长时间:“小子,陆艳离尸体呢?”

       尉迟这才缓过神来,眼珠在眶中游移了几次,喃喃自语道:“风,沙,雨······雨葬花阁……应该到雨葬花阁了……!”说着便夺门而去。

       局长倒是没有忘记这是命案现场,他在跟上去同时向何小龟交待道:“守在这儿别动!”


2.
       雨葬花阁在东镇。

       尉迟一把掀开了雨葬的大门。

       陆艳离仰面躺着。乌黑的长发散在地面上。暗淡下去的眼眸依然有种神秘气息。火红的嘴唇微张着。身上印着陆氏家徽的胜雪白衣殷虹一片。这是她的最后一次美艳动人。

       “左腿被截去了……”张刑咬着嘴唇,查看着地上的尸体。“胸口中了一刀。”

       尉迟狠狠踢了雨葬大门一脚,然后又砸了两拳。

       “尉迟,怎么了?我见你们来回跑两回了。是不是又出什么……”匆匆赶来的雁不悔跨进门槛时,住了嘴。

       此时的尉迟却像一头红了眼的猛兽,扑向雁不悔,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告诉我……告诉我是谁杀了人,是谁移的尸!”

       “我怎么知道!”

       尉迟把他按到门上:“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守在酿酒屋吗?屋外的甘泉路口是移尸的必经之地,而你却说你不知道!”

       “是,我是一直在甘泉路口,但我确实没有看到有人移尸!”

       “你这个混蛋!”尉迟挥拳打去。

       曾经的职业杀手在拳头即将触到他时,抬起左手挡住了尉迟的右拳,同时将右臂往前推,截下对方正要出的左拳,然后一个转身,反把尉迟压在了门上,顺势提起右拳击出去。

       他的拳头在尉迟鼻尖前停下。“我就这么一句话,我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移尸!”

       张刑嘴巴半张着。这一切发生得太迅速,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喊“住手”,一场搏斗便已结束。“尉迟,你需要冷静。”他说了一句。

       张刑怅然地立雨葬前,失落万分。尉迟把脸埋在手掌中,内心隐隐作痛。

       他们都不会忘记,后来温雨蒙负伤苏醒过来后对这件事的描述。这位平时镇定自若的医生显得有点慌乱。

       “你们无法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让我吃惊。

       “张警官在诊所问乔廿话的时候,我出去了,去了我的研究室——一个简陋的研究室,就是花斋正对面几十米的那间屋子。——每天下午我都会去那儿,这是我好几年的习惯了。

       “我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个小问题,就打开窗户透透气。因为我研究室的窗户正对着花斋的门,所以我推开窗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尉迟从花斋走出来离开了。当时我还在想,他们怎么走到一起去了?那时是3点10。

       “我在窗前站了二十分钟,心绪平复了,正准备离开窗口,陆艳离的惨叫声就传来了。我当时愣了几秒,终于反应了过来,跑到了花斋。花斋的房门锁着。我敲了一通门后,又来到花斋后面的窗户前。从窗户望进去,我看见陆艳离倒在桌边,一把匕首插在胸前,血汩汩地流……”

       “那时凶手不可能不在屋子里!”张刑喊道。

          温雨蒙费劲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从窗户看不到里间!当时我太激动,等到冷静了一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一切是怎么的不可理喻!尉迟,你从花斋出来的时候,陆艳离还没出事,对吧?好,从你离开后关上门,一直到她被杀,花斋的门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里,可自始至终,我根本没看到那扇门有打开过哪怕一条缝,根本没看到有任何人走进过花斋的门!”

       “窗户呢……?”

       “窗户?花斋后面紧临着花田的沙地。可当我赶到屋后的时候,它窗外的沙地上是平整得可怕的,连哪怕一点点痕迹也没有!你们现在就可以去看,那儿除了当时我踩下的脚印,再没有任何痕迹!”

       张刑说:“这就要看尉迟他离开时,花斋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够了。”尉迟吼出来,“没有,没有,当时除了我们,一个人也没有。你们现在满意了吗!”他坐下来,“你们别再说了好吗……”

       ……

       张刑到现在都还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可恶啊。凶手又是来去无踪……”他在一旁咬着烟嘴,时不时把停在身上的花瓣儿拈开。

       他又看了看那个一言不发地坐在雨葬门槛上的男人。他知道那个人一直在努力克制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梦柔走了过来,她在不远处停下,对着张刑欲言又止。

       “找我们有事吗?”

       梦柔嗫嚅了许久,这位往常心直口快的胖姐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最终她索性说:“温医生让我来告诉你们——乔廿,在刚才被人杀了。”

       “什么!”尉迟崩溃般地抽搐起来。

       “妈的!”这回是张刑骂道,他吐出烟蒂,“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3.
       紫苏诊所里。病床上的血迹深深浸进了原本白色的被单。

       “我从花宅回诊所,告诉张刑陆艳离被杀,当时杜酉也在诊所里,我跟在他们后面,可是后来,我突然意识到,留乔廿一个人的话处境很危险,就半路连忙往回赶,可,再一回诊所,就这个样子了。”医生断断续续地述说,十分懊恼“还是迟了一步······”

       警察局长深深闭上眼:“是啊,乔廿到底还是被杀了。”

       尉迟突然转身,抓住大夫的衣领,发疯一般吼道:“你明明知道他就是凶手的目标,你为什么还要离开诊所!——现在他死了!”

       “是你们打算让我去验尸的!”温雨蒙拂去大学生的手,“你给我冷静点!你以为发生了这些事只有你难受吗?我们每个人同样都不好受!”他一甩手,“现在你要做的不是对别人大吼大叫,你有能耐就把真凶找出来啊,为陆艳离、为所有死者讨回公道啊。你明白吗!”

       “呃啊——!”尉迟把手深深插进头发里。

       “现在你不能失去理智,你知道吗?······”温雨蒙声音愈发虚弱,身体渐渐向下滑去。

       尉迟接住了他。“你怎么啦!”医生却并没有回答。这时尉迟感觉到了什么,他抽开一只手,看到手上沾上了温热的血,他下意识低头,看到了医生腹部淌着鲜血。

       温雨蒙用手按着伤口,最终滑倒在了地上。

       “医生!”尉迟、张刑一齐喊道,上前扶起了他的背。

       “我赶回诊所的时候,看、看见了凶手,他(她)戴着面具,穿着红色袍子,戴着连衣帽,跟······跟乔廿见到的刺杀者一样······当时凶手刚刚刺死乔廿,正把他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里放,那个包带着滑轮······我想,”医生嘴唇发白,“我想那是凶手移尸用的······上前想阻止,凶手冲过来刺了我一刀,我挡了一下,呵呵,刺偏了······当时的时间是······”他喉头浮动,“下午4点······”最后他声音小如梦呓。

       “医生!”尉迟附耳在温雨蒙嘴边,手臂在晃动,鼻头一酸,眼睛已经湿润,“你坚持住啊。你比我们有种,凶手杀不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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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 更新九 15年05月09日11点28分

九、骂众人皆醒我独醉,惊闻起、汗已涔涔

1.
       乔廿的尸体被移到了雾葬花阁,尸体缺少了左臂。风,沙,雨,雾,云,其实这次他们没费什么周章,就直奔雾葬来了;按照顺时针的顺序,镇长尸体少了右臂,尹姬尸体少了右腿,陆艳离尸体少了左腿,其实他们也不用多想,就知道乔廿尸体应该缺少了左臂。

       要说这件案子与之前的案子唯一有出入的地方,就是乔廿的死亡地点和藏尸地点都在同一个片区,不用穿越甘泉路口,——紫苏诊所和雾葬花阁都在东镇。

       尉迟没有和张刑一起呆在那里。他很讨厌那样的画面。

       尉迟狱淋在花幕中。他伫立在双层小楼前。这样的图景有些写意。

       小楼的主人杜酉哼着曲子从外面回来了。他看到来客时不禁一惊,但马上恢复了镇定。他径直把尉迟带到小楼左侧通往二楼的楼梯。“一楼租给马一鸣了。”

       打开门后,主人问:“什么风把大学生吹到我这来了?——听说你是历史系高材生,那你应该知道‘甘露事变’吧?白居易是只饮酒,不管事的。

       “你周围又没有宦官和神策军,而且你只饮酒没赋诗、也没皈依佛门啊。”尉迟自在地在桌前落座,“我喜欢你那句‘众人皆醒我独醉’,所以上你这儿讨杯酒喝。”

       杜酉嘿嘿一笑,走进了小隔间。少顷,他拿着一支竹节瓶、一只竹节杯出来了。他把瓶中的杏花酒倒出满满一杯,递给客人。看来他没有自己要喝的打算。

       “是你把乔廿搀到紫苏诊所去的吧?”尉迟仰头把竹节杯里的酒饮尽。不知怎的,现在尉迟喝酒有股狠劲儿,他想发疯一样畅饮一回。

       “对。”杜酉把空酒杯填满,“他被袭击的时候,我正好离那很近——跑到那巷子只要一分钟。听到有人叫喊,我赶了过去。他正瘫在地上呱呱乱叫,眼睛在流血,应该是被弄伤了。“

       尉迟把酒喝下。“你能分辨出凶手是男是女吗?”

       杜酉继续为眼前神形憔悴的男人斟满酒杯:“我没有看到凶手。”

       “嗯?”

       “我赶到时巷子里空空的,只有乔廿一个人。凶手在我到达之前就已经逃了吧。”

       “这可就奇怪了。”尉迟喝下这杯,然后凝望着空杯子,喃喃自语。他现在真地很想喝酒。从看到陆艳离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其实最想做的事是一醉方休,只可惜他从来就是酒量太好,——他还没醉过呢——连这个可怜的要求都无法得到满足。

       “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想。你在乔廿被刺之后赶到,那时候凶手已经不见了。但你说过,从你听到呼救到你抵达现场,途中用了一分钟。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巷子里没有其他人,凶手完全可以慢慢走到乔廿身边,轻轻给他一刀,然后再从容离开,反正乔廿已经失去抵抗能力了。可凶手没有这么做!”

       “这么说,凶手当时根本就没打算杀乔廿。”杜酉附和道,一面为对方倒了第四杯。他只顾着给尉迟灌酒,自己却滴酒未沾。

       尉迟依然是一饮而尽。“可到底,凶手还是把他杀了啊!”

       杜酉把第五杯倒满时,竹节瓶终于空了。当看见对方吞下这最后一杯杏花酒后,他的表情变得轻浮起来:“高材生,不用在这跟我拐弯抹角了,想干什么就直接来吧。”

       “莫名其妙!”

       “少来了。你不是上这儿套我话来的吗?你刚才是不是又去了花斋,发现花斋桌上的那个竹节瓶不见了?守在那儿的何小龟告诉你,他看见我拿走了那瓶酒的吧?也没准儿,稍微一想就知道,当时去花斋的,除了我,就只有你、小龟和那个局长,而你们三个查案的人自然没有拿那瓶酒,所以一推就知道是我这个当时在你们之后走出花斋的人干的。怎么样,这个推理不错吧?哈哈哈。”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我知道我在花斋里的举动都被那个何小龟看在眼里,但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找我麻烦。上午我就说了,我没钱买酒了,没酒喝这日子能过么?惟有饮者留其名嘛。你们为民伸冤,我顺手取材,不会因为我拿了一瓶酒就说我是杀人凶手吧?”

       尉迟竖起大拇指:“有你的。起码可以算个盗窃。”

       “可你现在连个盗窃的罪名也安不上了。因为——”他得意地停顿一下,“那瓶酒拿回来后还一滴没动,现在所有证据已经全进了你的肚子!你刚才喝的酒就是陆艳离桌上的那瓶。如果你愿意,”他朝桌上的空竹节瓶指指,“可以把瓶子也拿走。”

       “可我是真地不知道啊。”无辜的大学生投去抱歉和怜悯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还没再去过花斋呢。谢谢你的款待啊。”

       杜酉见自己的嘲讽完全没起到作用,沮丧地蜷缩起了身子:“浑蛋呀混蛋······”


2.
       杜酉提起酒的事,提醒尉迟想起了一个隐约的印象,这个印象停留在花斋现场。他叫上张刑,再次来了一趟花斋。

       何小龟纹丝不动地挺立在花斋门口,大气也不出,身上堆满了从天而降的花瓣,俨然成了一个“花人儿”。

       “哎,我是叫你守着别动,但你也不必……”张刑被他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局长大人的命令!”一个义正辞严的声音从花堆里传出,一些花瓣随声颤落。

       两人走进屋。何小龟也要慢慢移进来。张刑向他交代道:“出去把身上的花抖干净再进来。”

       小警察立即到屋外认真地抖起花瓣去了。

       张刑笑着再回头时,发现尉迟正站在檀木桌旁。“你到这儿想找什么呀?”

       此时尉迟的身心却回到了离开花斋前的那一幕。当他问过那些问题后,心虚想逃离,陆艳离端出那个竹节瓶,把桌上的竹节杯杯翻起两只——

       “尉迟,陪我喝喝酒吧。”

       “尉迟,别丢下我在这里独醉,好吗?”

        ……

       但他还是走了。

       尉迟摁住头。为什么,当时为什么不陪她喝酒呢?哪怕是一杯——最后一杯——也好啊。

       “你怎么啦?”张刑见他没有反应,担心地问。

       尉迟甩甩脑袋。“没事。”

       “你要找什么?”

       尉迟朝桌上努嘴:“就是这个。”

       张刑凑上前。檀木桌面的中央有一朵装饰用的杏花图案,是阴刻镂空的,杏花图案凹陷在桌面上。而此时,这朵杏花印的凹槽里,已经被红色的液体填满了,甚至有些溢在了桌面上。一个沾有鲜血的竹节杯倒在一边,杯里还残留有一点点酒液。——很明显,这标志着死者濒死前,凭最后一口气,用手边的东西标出了这朵花印。

       局长惊呼:”难道这、这是死者趁凶手疏忽而留下的……”

       “死亡留言。”尉迟说若有所思,“这是陆艳离留下的这一生最后的东西了——用来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张刑闻闻凹槽里的液体:“这是酒。”

       “凭栏杏花酒酒。”

       “死者临死前想办法把这个图案标出来,是指什么呢?”

       “这就看我们的了。——死者已经尽力了。”

       张刑点着一根香烟,在外间和里间仔细踩了一遍后,又走到檀木桌旁的窗户前。他试着往外探头。“这窗子连小孩儿都钻不出去。而且,窗下的花田里确实只有医生的脚印。——唔?”他突然把烟从嘴里抽出,“你说如果医生就是犯人的话……”

       “医生都伤城这样了,你还这么冷酷地猜忌他?”尉迟立即打断他,“如果他是犯人,他可以说他看见了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进了花斋,或者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从花斋出去,或者其他的什么。总之他不会面对陆艳离被害的事实而说出没看见凶手进出花斋的蠢话来吧?所以,完全不用对温雨蒙的无辜抱怀疑态度。”

       “这倒也是。”张刑用手指夹着烟蒂在空中做了几个不自在的动作后,最后用手把它掐灭,“可恶啊,我刚刚找过一遍,这屋子里没没烟灰缸,也没其它容器。——连个能装东西的家伙都没有……”他无奈地把烟蒂扔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尝试抬一回手,窗户就在你后面。”尉迟想开个玩笑,可自己并没有笑。

       “那可不行。”张刑很认真,“我认为这窗外的沙地一定有问题。等明天局里来人了,让他们好好查查。所以我希望,这些痕迹还没有被别有用心的人破坏。”抖完了花瓣儿的何小龟钻进门来,张刑严肃地问他:“从我们离开这儿以后,到现在,没有人来过这儿吧?”

       “连一只虫子都没靠近过这幢房子!”

       “你做得很好。”局长顺便表扬了一下这个部下。

       “啊,对啦,”小警察似乎是受到了鼓舞,“刚才您让我守在这儿时,我就把跟着一起过来的杜酉赶了出去。虽然我能肯定,他没有动过这屋里的其他东西,但我却亲眼看见,最后他在离开的时候悄悄端走了桌上的……”

       “那支竹节瓶对吧?”尉迟烦乱地挥手,在见张刑投过质询的目光后,又说,“这些我都知道了。刚听到陆艳离被害的消息时,我方寸大乱,这个现场根本就看不进去。如果不是杜酉提起了酒,可能我到现在都还想不起来,我刚才在这里就已经看到了这朵‘酒花’,因为我,”他环视了一遍这屋子,——不久前佳人犹在,可就在仅仅几个小时后已物是人非—— “是不会想再回这里来了。”


3.
       三个人离开花斋。

       其实连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想去哪。他们在陡直的卷帘坡上爬了一会儿,已经有些汗津津了。顺着坡面望上去,自然而然地望到了蓝天。一阵轻风袭来后,他们都有了一种天高云淡的感觉。

       三人脚步渐渐开始轻快了起来。他们在路上漫步。

       尉迟看到了甘泉路口的酿酒屋,独自走了进去。

       “雁子!”尉迟进门就坐下,“我要喝酒哇。”

           雁不悔把桌上的竹节瓶往前推:“就是上午那瓶,喝了两杯后还一滴未动。你自己喝吧。”

       “那我就不客气啦。”尉迟连倒了两杯喝尽。“你说,这‘酒花’能有什么意思呢?”大学生又倒满第三杯,用杯中的酒小心翼翼往檀木桌中央的杏花图案里倒。——酿酒屋的桌子与花斋的桌子一样,连那朵杏花图案也是相同的。尉迟用这杯酒把杏花图案填满时,竹节杯里还剩三分之一杯酒。

       “思人饮酒,伤春赏花,琴棋书画诗酒花,这七样中,属酒和花最动情。”雁不悔不想喝酒;尉迟也没想给他倒酒。“杜牧有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人一感伤,就想喝酒。”

       “杜牧也许是说,‘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酒家主人的回应便是‘遥指杏花村’。杜牧要找的,到底是酒家还是牧童呢?”

       “李白说:‘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最是孤独。”

       “可接下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但酒杯里有人有月,李白没有看见,其实岂止三人呢?”

       “但凭栏镇没有牧童,没有杏花村,现在也没有月亮。”

       “而且连酒也没有了。”尉迟把杯子里三分之一杯酒喝掉,又把竹节瓶竖起,最后只倒出了半杯。


4.
       张刑心情很不好。

       雁不悔没有不在场证明,他说他一直在酿酒屋呆着,但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说辞。张刑怀疑他,而尉迟信誓旦旦说可以把他的嫌疑排除,两人甚至吵了起来,最后,尉迟说了一番推理,才打消张刑的疑虑。

       何小龟上午列的那张嫌疑人名单里,如果除去尉迟狱、张刑、雁不悔和已经被杀了的人之外,其他人下午4点半之前,都在许愿树下听老艺人表演拉洋片,很多人可以证明。今天老艺人讲的是佛陀弟子阿难的故事。

       陆艳离和乔廿都死于4点半之前,所以,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张刑心情也有稍微好点的时候。

       因为他的小部下找到了凶手用过的工具。

       吃晚饭时,小警察带着一个大旅行包进来了。这是一个带着滑轮的旅行包。

       打开旅行包,里面塞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旅行包,还有两把匕首,两个百花面具,一件红色的护花长袍,长袍胸前有一处破洞。镇长丢失的那串钥匙——包含镇长家及无间葬花阁的钥匙,——也在这个包里。而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东西都沾着血迹。

       “我带着居民在一口枯井里找到的。”何小龟得意地邀功。

       张刑心情更有无奈到抓狂的时候。

       尉迟心不在焉地往外走。

       张刑追问他:“你去哪儿?”

       大学生答非所问:“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些谋杀都是有计划的。凶手需要移尸,要尽量闭人耳目,所以他(她)选择在今天。今天早上镇上的人在准备节日,街上没有人;今天下午,街上有人了,但大家装束都差不多,护花长袍、百花面具,甚至游人的旅行箱。我们抛开常住居民苏幕、陆艳离不说,那凶手又怎么保证另外几个作为不速之客的死者至少今天一定会来到这个镇上?”他的脚步随语速愈来愈快。他把手上的花名册甩了甩,“看看这个,你会看到几个我们熟悉的名字。”

       张刑接过花名册,这是小镇花季“首花”争夺者的报名资料。他一面紧随一面在花名册上搜寻。“尹姬、乔廿?原来他们早就报名争夺‘首花’啦!所以凶手知道他们一定会在今天之前来到镇上!”

       “再看看,还会看到一个名字,一个我们这十三个案件关系人之中的名字!”

       张刑匆匆又看了几眼。“孙诗笺!她也报过名!”这话喊出口时,两人已经奔跑起来。

       可他们到底还是晚了。

       他们在东镇“青烟”孙诗笺的房间里,似乎理所当然地看到了一派鲜血淋漓的场面,然后似乎又顺理成章地在西镇云葬花阁找到了孙诗笺的尸体,而尸体似乎也天经地义地缺少了头部。

       张刑看着尸体右手手背上,他见过那个月牙儿疤痕,喃喃:“嗯,她就是孙诗笺。”

       “怎么样?”尉迟问。

       局长站起来:“看来我今天要重复温医生的话。又是同样的说辞——同样是刺伤,同样这些刺伤是致命伤,同样是死后被切下肢体。除了,死亡时间是下午5点以后。”

       “不能再精确一点吗?”

       “医生受伤了,我凭经验初步验一下,精确不了,我只能判断成这样了。”


5.
       夕阳释放着醉人的红晕,将小镇染成了绛紫色。

       晚霞把站在修罗先生墓前的尉迟和张刑的脸映得通红。

       尉迟放下一束已经有些枯萎的白菊,蹲下身,抚摸了一下墓碑上相片里修罗先生的笑容。“唉,今天这么晚才来探望。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

       张刑用宽大的手掌按住了尉迟的肩膀,这是对他的鼓励。

       何小龟踏着余晖寻过来。“嘿——”他冲这边招手,“5点以后,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啊?”张刑知道小警察挥舞着的是那份嫌疑人名单。

       “没排除嫌疑的,还活着的,”何小龟继续喊,“苏念雪,梦柔,郎旭,艾可,马一鸣,杜酉,许愿树下的拉洋片散场之后,他们都是单独行动的,没有人为他们任何人证明5点以后的行踪!”

       孙诗笺的死,居然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这本来是很常见的一件事,但经过了这一天的折磨,这个消息倒让张刑反而觉得不可理喻了。

       “孙诗笺尸体被从东镇青烟旅馆,移到西镇云葬花阁,雁不悔在酿酒屋,但他说他没有看到有人移尸,也没有看到有人带着那么大的旅行包从甘泉路口经过。”

       何小龟走近了他们。三个人安静地站在夕阳下,影子被拖得老长。

       “我们寻找陆艳离的尸体、赶到雨葬花阁时,是几点?”尉迟狱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4点半。”张刑没有多问,便回答了他。

      “哦,回去吧。”

      “诶诶,怎么就走了?”何小龟往前追赶他们,“去哪儿啊?”

       ”逛逛庙会吧,这个小镇很不错呢。“尉迟远远地说着。



注释:
太和九年,唐文宗与大臣李训、郑注合谋铲除宦官,不料计泄,反被宦官挟持。宦官头子仇士良、鱼弘志策动神策军作乱,包括4个宰相在内的大批官员被杀。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甘露事变”。在此事件中,一贯反对宦官专权的白居易并未受牵连,因为他基本上处于休闲状态,终日饮酒赋诗,以文会友,放情于山水之间。

拉洋片是中国的一种传统民间艺术。表演者使用四周安装有镜头的木箱,箱内装备数张图片,并使用灯具照明。表演时表演者在箱外拉动拉绳,操作图片的卷动,同时配以演唱和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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