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上看黄历了吗?”蒋平突然问到,苏鹏转头看他,他正坐在副驾驶上狼吞虎咽啃着一个三明治,一片生菜沾着沙拉粘在嘴角上,一上一下。
苏鹏反问:“看那玩意儿干啥?”
“保平安啊,不然?抱着老黄历沉醉在知识的海洋里?”蒋平把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从嘴边拿开,“早上出门我作死看了一眼,真是他妈的,我从来不看这玩意的,今天真是有病。”
“然后呢?”
“说是今天不宜发财,神经病。”蒋平说,“那破黄历我奶奶的,跟宝贝一样供着,说是香港什么大师的,敢情大师发财还看日期的?万一不对时发财了会怎样?”
“有血光之灾吧。”苏鹏随意答到。
蒋平哈哈大笑:“善哉善哉,幸好我这二十几年倒是没这种苦恼,哪怕365天不宜发财我也能长命百岁。”
“彼此彼此。”苏鹏摸了摸上衣口袋,从兜里掏出了烟盒,不过刚一捏盒子就瘪了,打开一看果然只剩一根了。
蒋平突然伸手把仅剩的一根演抽走,叼在嘴里,掏出火机一下点着,动作迅速流畅,极其自然。
“操你妈。”苏鹏骂到,把车窗摇下来,把空烟盒丢了出去。
蒋平倒是一点不在意,痛痛快快地抽了两口,车里顿时烟雾缭绕。
清晨6点半,时间差不多,目标应该快出来了,苏鹏提醒蒋平赶紧把烟抽完,他自己把手套带好,倒不是别的,是天亮时分真的太冷了,手冻得冰凉。不过也不能全怪天冷,大概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紧张。
蒋平抽着烟看着车窗,若有所思,忽然开口:“说件事啊,老苏,认真的。”
“放。”
“万一是钱怎么办?”蒋平说完扭过头,正好和苏鹏对上眼神,苏鹏没说话,蒋平便讲得更详细点,“万一是很多钱怎么办?”
苏鹏没有考虑:“交上去。”
“真没出息。”蒋平把脸扭回车窗前。
“我们只是拿包,包到手就交上去,换五万,不亏吧,五万,你做哪笔买卖能挣这么多?”苏鹏说。
“只是拿包?要这么简单他们自己不做,要我们来做?”蒋平笑了,“你小子他妈的很纯情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没错,如果只是这么简单,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做?苏鹏不是没意识到,他只是在回避这个问题,他相信一种直觉,他拿包就好了,千万不要知道包里是啥,不知道能拿五万,知道了一定就没有了,连原来有的也会没有了。
“就为了五万?”蒋平说,“万一包里是五十万呢?也交上去?”
“嗯。”苏鹏点头。
“一百万呢?”
“嗯。”
“一千万呢?”
一千万是个啥概念?苏鹏想了一下,完全不能明白。“也交上去。”他说。
“傻逼!”蒋平把烟从车窗丢出去,“一个亿呢?”
“……”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蒋平哈哈大笑,在苏鹏脑子上拍了一下:“做你妈的白日梦呢,一个亿!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哈哈哈!”
苏鹏也笑了:“滚滚滚。”
约六点四十五分,狭窄的小胡同里穿出沉重的“吱呀”一声,远处一个墨绿色的防盗门猛地推开,一个穿着黑夹克的光头男人叼着牙签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小平头,双手提着一个黑色旅行包。可能是光头男过于高大了,在他旁边的小平头看起来仿佛是个小矮子。
“是他们俩吧?”蒋平对比了一下手机里的照片,这是“上头”给他们的线索。
“该干活了。”苏鹏说,但是等了半晌蒋平也没动静,等转头看他,才发现在这寒天里,蒋平满头大汗。
“要不……我来开车吧。”蒋平说。
苏鹏犹豫了一下,说:“不是我不能去,但是你开车……”
按照原来的计划,该是蒋平去拿包,苏鹏开车接应的,如果进展顺利,最多二十分钟内,他们就能在金角大街的路口汇合,拿了包跑路。
苏鹏看了一眼,从楼道里出来的两个人已经快走到汽车旁了。
“阿平,说真的,我主要怕你控制不好。”苏鹏说。
“我可以的……”蒋平脸憋得通红。
苏鹏拍了拍蒋平的肩膀,说“我知道了”,然后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他弯腰捡起了刚刚丢掉的空烟盒。
12月的清晨,冷风呼啸,刮的脸生疼。苏鹏把带着手套的双手再塞进衣兜里,弯着腰迎着风,一步一步往前走。
寂静无人的小巷里,只有路旁停着车辆,两侧的高楼挡住了旭日的光辉,垃圾桶腐朽的味道在巷子里弥漫。
“阿辉和小杰?是吧?”苏鹏走到两名男子面前,在大概3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他的手有点抖,所幸是揣在兜里。
正准备打开车门的光头男看了他一眼,又和小平头交换了眼神。“你谁?”他问。
“你是阿辉吧?”苏鹏说,“永明哥说今天出货,让我来帮你们。”
“没听说有帮手啊。”阿辉说。
“哦,地铁13号线金角大街站H口,人行天梯下右边的垃圾桶,对吧?”苏鹏说。
光头男又看了一眼叫“小杰”的小平头,眼神里似乎流露一丝不解,小平头把旅行包放进了副驾驶座,关上车门。
“谁告诉你的?”阿辉问。
“永明哥咯。”苏鹏努力做出一个轻蔑的笑脸,但脸被冻的有点僵,他也不确定他做成功了没,“你想什么呢?你真觉得永明哥就放心让你们拿这个东西?我可他妈在楼下蹲了你们一晚上了。”
“我草……”小平头说,“我就说那个姓李的不信我们吧。”
苏鹏看了小平头一眼,发现他其实也不算矮,大概也有170左右,脸看起来还有些稚嫩,但总有种压迫感。
“怕我们跑路?”阿辉笑了,“真是X你妈了,老子兢兢业业给他看这破袋子他怕老子跑了?”
“明哥也不是不信你们。”苏鹏说,“但是他这个位置的人,留个心眼,不是坏事吧?要么你们给明哥打个电话,让他亲自跟你们说吧。不过电话得你们自己打,现在才7点,我可不想挨骂。”
他们犹豫了一下。
“有烟吗,给我一根吧?”苏鹏说,他开始装的很随意,他知道他如果紧张,就一定被怀疑。他把空烟盒掏出来示意了一下,然后丢掉,“蹲一晚上烟都抽没了,难受死我了。”
光头示意了一下小平头,小平头掏出了烟盒,随手抽了一支,抛给苏鹏,香烟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苏鹏轻松接住。
苏鹏摸了摸上衣口袋,想找出打火机,但是摸遍了外兜内袋,都没找到,他心下一沉,这要是掏不出打火机,可解释不清楚了,不是抽了一晚上烟?连打火机都没有?一晚上钻木取火?
不能慌,不能慌。他知道光头肯定在盯着他。千万不能慌。他发动全身的神经,总算感觉屁股后面有东西,从裤子的后袋里摸出了打火机,他这才舒了一口气。
“差不多走了吧,抓紧时间。”抽了两口烟后,苏鹏说。
“上车。”光头示意。
第一关过了。
苏鹏打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你坐后面。”光头对小平头说完,钻进了驾驶座,车身往下一沉。
车子发动后很快驶出了小巷,朝着金角大街而去。
【二】
如果有得选,林请希望自己能好好读书,至少争取能念个大学,他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大学生也不算什么了,但这也意味着,连大学生都不是的他,日子会更难过。
主要还是没有啥手艺,除了打架狠。
林请很清楚自己的特长,就是狠。他倒是长的文质彬彬,头发偏长,喜欢说话,爱看漫画,总之就是一副普通青年的样子,至少跟“狠”是不搭边的。
“但你这样的人,才有意思。”胖子说道。
眼前坐着的胖子只穿着一件长袖单衣,额头上却冒着汗珠,看得林请也觉得热了。不过他热还是有其他原因的,毕竟他3分钟前还被蒙在麻袋里。
林请记得早上6点就有人敲他的门,这让他很不爽,正常应该是12点的起床时间被突然提前了,当时他心里的想法是,不管是谁,老子先扁你一顿。
于是他没换衣服,穿着睡衣就奔屋门去了,门一开就被招呼了一棍子。他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倒,他记得虽然当时眼前发黑,混乱中还是把两个人踹在地上了,不过人确实太多了,应该有6、7个,他因为反抗多吃了好几棍,最后被套上麻袋才觉得精疲力尽。
等到回过神了,他已经在这个不足10平米的小屋里了,坐着冰冷的地板,靠着墙壁边上,忍着脑袋的巨疼,而眼前一把小木椅上坐着一个大胖子。
四面徒壁,这里什么都没有,不过墙壁看着还是挺高级的,估计是隔音材料。
“所以你是谁?”林请问,“兴和商会的小杂碎?”
胖子摇摇头:“为什么是兴和商会?我可比他们高级多了。不过听你这么说,前天兴和商会老鸠的手指头是你砍的?”
“不知道。”林请说。
他的脑子有点发蒙,可能是被打多了两下,他以前在日本特训的时候没少挨过打,但挨打这种事,是没有什么有效抗体的,反正也是会疼。
他确定一点,首先他得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他问。
“估计没错吧。”胖子说,“再说我们没找人,我们找的是一条狗,一条疯狗。”
“那还是错了。”林请说。
胖子打开了一个档案袋,掏出了一些文档,看了几眼,说到:“华兴北街纵火致3人死亡,落日公园晨跑男子被捅不治身亡,银行家希勒离奇溺死小容江。这些事情你听说过吗?”
“我猜猜。一个银行家被人寻仇,纵火烧死了全家,他找到正在晨跑的凶手,将其捅死,然后负罪投江自杀,是这样吧?”
“跟你说话真累。”胖子说,“我这有证据显明这些事情跟你有关。”
“放你妈的屁吧。”林请说。他要是能被抓到证据,早就不干了,还能在这行混?
“比如这个。”胖子从档案袋里找出一张照片,他有点笨手笨脚,抖了半天才把照片抖出来,然后展示给林请看。
那似乎是一张监控摄像的切图,画面里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和一名晨跑男子撞在了一起。林请很清楚,这一个瞬间后,晨跑男人腹部就拉了道大口子,肠子都要流出来了。
林请摇头:“没看懂”。
他其实有点慌,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装傻。
“你不需要看懂,我们能看懂就行。落日公园治安不太好,安保部门在那多安了几个隐蔽摄像头,你的准备工作显然不够详细。”
林请不太相信,他看过几乎所有落日公园的资料了,设计图电路图应急计划这些文件且不说,他甚至通过模型计算确认除了最佳的下手时间和地点。
老司机是不会翻车的,这只是个小状况,他告诉自己。
再危急的场面也碰过了,还用怕这个?反正他现在手脚自由,不过是被关在小屋里而已,干倒一个死胖子然后想办法出去,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你别想搞我,”胖子说,“搞死我也没用,这个禁闭室的门是声控的,录入的是我的声音和口令。”
去你妈的。林请想。
他还是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上一次这么窘迫还是3年前在旧金山的时候,当时他在唐人街刺死了一个跟踪他的侦探,被现场几十号人目击。
先不去想到底怎么回事,林请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怎么脱身。
[此贴被姚小猫于2017-12-11 15:59:27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