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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报社的娱乐记者佟慧抬起手，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将视线暂时离开电脑屏幕，佟慧环顾了一下自己身处的“娱记办公室”。此时，由于小肇、小富都已经下班回家，“娱记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佟慧一个人在加班。

电脑屏幕上的文档里，是佟慧正在写的新闻草稿，标题是《多持知香子陷入抑郁症 演唱会将推迟半年到一年》。这篇还没写完的新闻草稿，就是佟慧今天到S娱乐公司采访的收获。

佟慧今天当然没有见到多持知香子，只是从S公司的工作人员口中打听到了多持知香子的近况。S公司是一家比较有年头的娱乐公司了，可是这么多年来就只把一个多持知香子捧红到了能算是明星的程度——在这期间，无数其他的签约艺人全都默默无闻，有些签约艺人甚至在合约期满后改行去当了小吃店的服务员。

不过，佟慧还是见过多持知香子一面的。就在两年前的演唱会上，佟慧在记者席上早就望穿了那层精致的浓妆，将多持知香子那张脸准确地“扫描”并且记忆在了大脑里。

2

韩大娟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时值傍晚，不远处繁华街道的霓虹灯已经亮起了一部分。

一辆失控的摩托车冲上人行道，向着韩大娟的方向冲了过来。韩大娟没有躲闪，而是微笑着一个箭步向着摩托车迎了上来。摩托车慌忙地刹车、拐弯，险险地没有撞上韩大娟。

摩托车主用不知什么语言骂了一句，就赶忙调转车头骑跑了。韩大娟却呆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简直是一副“我终于自杀成功了”的样子。

韩大娟已经失业两个月了。大学毕业后找到的第一份工作看似美好，却不料半年后就遭到同事的暗算，替人背了黑锅，从此被公司开除。这两个月，韩大娟四处投简历，却死活再也找不到工作。而那样贫穷愚昧落后的老家，则是韩大娟既不想回去，也已经不可能再回归的。

如果不能留在这片繁华的大都会之中，请上苍取走我的生命吧！来块陨石砸死我，来辆车撞死我，从高处掉下一块大招牌让我瞬间粉碎爆裂吧！

“这位美女，你好，”陌生的男声从身旁传来。

韩大娟定睛一看，身旁说话的西装男子并没有在打手机。而周围100米的范围内也没有第三个人。

“美女，我是S公司的星探，”西装男子说道，“您的长相、气质都很有明星风范。经过我们公司的培养，您一定能成为前途无量的大明星。如果您愿意，马上就可以来面试。”

“好的，”韩大娟说着，仿佛毫无防备一样地跟着西装男子上了车。

是啊，最坏的结局不过一死，我连死都不怕了，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也就无所谓危险了！

3

“……不喜欢自说自话的孤独感，想看到粉丝们的热情回复，否则我会感到不真实。”

敲击完一段文字，朴真智又上传了一幅多持知香子的旧照，用鼠标点击“发布”。顷刻，多持知香子的一条新的官方微博又生成了。

朴真智是S公司的职员，全职担任多持知香子的“微博经纪人”。所谓“微博经纪人”，就是代替明星本人发布官方微博，以明星本人的口吻与粉丝们互动。如此专职模仿少女的说话风格这么多年，朴真智几乎只有在照镜子的时候能意识到自己是个“糙老爷们儿”了。

其实，早在六年前，多持知香子的微博还真有一小部分是出自她本人之手。可是后来，微博就彻底变成由朴真智这个彪形大汉独自负责了。翻看着去年、前年的旧微博，重读那些诸如“五月蔷薇季……在阳光下的明亮色彩与天堂般的精油芬芳中，我也仿佛化身成为一名蔷薇少女，在花丛中展开了自己的秘密小冒险”之类的少女文字，朴真智不由得摸着自己脸上的胡碴，又流露出了惯常的苦笑表情。

4

推迟了一年有余的多持知香子演唱会，终于在原定的M体育馆举行了。S公司的全体领导，加上职位比较高的工作人员，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二楼的小包厢。

佟慧坐在一楼观众席的还算偏前的位置，透过小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这可是多持知香子因抑郁症休养了一年多之后的首次露面啊！今天，必须构思出一篇大新闻才行。

台上的多持知香子还是那样美丽；一如既往的劲歌热舞，令台下的所有直男粉丝看得如痴如醉。坐在佟慧旁边的小肇早就举起了伪装成手机形状的“偷拍用超长焦相机”，对着台上的多持知香子连续拍摄个不停。

透过小望远镜，望穿了多持知香子脸上精致的浓妆，佟慧察觉到了不对劲——现在的多持知香子的脸，与三年前的演唱会上的多持知香子的脸，绝对不可能是同一张脸！

好个多持知香子，你们公司还好意思坚称你没整容，看我佟慧这次怎么用“春秋笔法”狠狠爆你的料！

5

朴真智坐在S公司办公楼的办公室里，刚想发一条宣传多持知香子演唱会的微博，却听到有声音从楼门口传来。

朴真智的办公室位于一楼，离楼门口非常之近。因此，无论楼门口来了送餐的，还是来了送快递的，朴真智都能第一个听到。可是，这次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打架，又好像在闹事？

朴真智小跑到楼门口，向开着的门外看去——是公司的两个保安在推搡一个穿得很土的矮个子男人！只见矮个子男人手里拿着一束花和一个日记本，吼叫着：“请让我见多持知香子一面！就一面就好！我爱多持知香子，这五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她，无法正常生活无法正常工作，请让我跟她见一面就好了！！！”

“这位先生，多持知香子正在排练，”一名保安说，“我们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的工作。如果每个粉丝都像您这样找到公司来，多持知香子就没法工作了。我们欢迎您跟她多在网上互动，请您回去吧。”

“那请您把这个花，还有我的日记转交给多持知香子！我已经整整五年不停止地想她了！”男人说着，把花束和日记本硬塞到保安怀里，又转头对着公司大楼里大吼了一声：

“多持知香子，我爱你！！！”

男人吼完，缓缓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掉了。那矮小的背影清瘦又跌跌撞撞，一路落下大颗的眼泪砸在了尘土地上。

朴真智悄悄地流露出一抹苦笑：网上互动？现在全公司都知道，多持知香子的微博是由我全权负责的啊！假如让哪个粉丝知道，在微博上以多持知香子的名义与他们互动的其实是我这个糙汉子，事情能变成什么样？那些热情粉丝口口声声说着他们那么爱多持知香子，可是他们爱的到底是真正的多持知香子呢，还是这五年来以多持知香子的名义发官方微博的我呢，还是另一个与我共同扮演多持知香子的人呢——又或者，爱的只不过是他们心目中的幻影呢？

所有迷恋多持知香子的粉丝们，你们其实比迷恋动漫角色的“宅男”还要悲惨！你们不过是上了我们公司的当，心甘情愿在为我们公司唯一的一棵摇钱树浇水、施肥而已！

6

沈阳的某派出所里。几位年轻民警正在检索着户籍资料。

“哎，你们知道吗，”小女警美雪说，“多持知香子要来沈阳开演唱会了！复出之后第二场竟然能来沈阳，真不容易，我表哥说倾家荡产也要搞到票！我表哥可是多持知香子的铁杆粉丝，午睡做梦都喊着她的名字，迷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看到真人了！”

“我来查查，这个多持知香子是什么来历，”妮妮盯着电脑屏幕，敲打着键盘说，“哎？啊？S公司签约艺人多持知香子已经在三年前因病在V医院去世，户口已经注销！你们快过来，现在这个‘多持知香子’是个冒牌货！咱们找时间赶快去提起公诉！等她来沈阳开演唱会，就可以抓现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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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多持知香子！”S公司的老总笑眯眯地对着韩大娟说道，“出道第一场演唱会就大获全胜，你要为接下来的沈阳演唱会作准备了！”

“老板，有件事我希望今天问清楚，”韩大娟说，“去年我刚进公司，你们就给我起艺名叫‘多持知香子’，可是我前段时间上网搜到，咱们公司在六年前已经有一个名叫多持知香子的艺人了！我想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让我继承她的艺名？她不会回来告咱们侵权吗？化妆师给我化妆也一直都是往像她的方向化，对吧？”

“多持知香子，你给我冷静，”S公司老总说，“六年前的多持知香子，已经在两年多之前因为突发心肌炎去世了。但咱们公司根本没培养出别的明星，就只有多持知香子这么一棵摇钱树，就算人死了，不管死了多少代，这棵名叫多持知香子的摇钱树绝不能倒！给我记住，你就是多持知香子，六年前的多持知香子也是你。多持知香子，你是我们S公司唯一的大明星，你从今往后就没有别的名字！”

“可是，我们这样不是在欺诈吗？”韩大娟问，“这不是在欺骗利用粉丝的感情吗？万一有警察注意到不对劲，怎么办？”

“多持知香子，你不要太天真幼稚了！”老总说，“我们是商业公司，我们不是慈善机构！商业公司的唯一原则就是盈利赚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则！更何况，我们公司并没有冒充别的公司，你现在叫多持知香子也是征得上一个多持知香子的家属同意的，别说警察，就算法院、检察院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