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把各种情况一一排列组合,算上所有的限定条件。举个例子,分析一号是神,则有两种可能,五号为兽,七号是人:此时四号是嗜血巨人,二号巨人在天神身边不接受赐福,三号和九号是不邻着死神的矮人,同样不受赐福,可以接受的是六号和八号;或者七号是兽,五号是人:八号嗜血巨人,二号巨人邻神不赐福,三号九号矮人不邻死神不赐福,只剩下六号的巨人可以接受赐福。至于五号和七号是神时,不管怎样,两种情况下结果矛盾,赐福的不是同一个人。看见了吧,特意加粗的‘天神从不犯错’。综上所述,只有六号是我们要找的必定赐福之人。”
李牧同学听的云里雾里,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如已经得出了正确答案的崔云和同学听得认真。
“就是个难度加大点的分类讨论。好了,为了让你有点成就感,去把六号拿起来吧,这房间里没什么别的东西了,所以六号底下应该就写着下一个房间号。”
如他所料,没有任何困难,上面写着:907.
几人再次动身,不必多言,进门后,又是另一番景象。
907室的谜题极具中国特色,一张象棋盘,上面是一场残局;以及一副华容道。
“这回又打算让我下棋了?”林景端详着棋子摆放,伸手动了几步,又摆回原位。
“不对不对不对……还是先看看,这是打算让我找什么。”林景环顾四周,墙上空白一片,陈列也就只有摆着棋盘和华容道的两张小桌子。
“桌子底下呢?还真有东西。”就这么左看看右看看,林景发现,放象棋的桌子底下,是数字“0”,而放华容道的桌子底下,却不是数字,而是左右颠倒的“3”。
“英文音标里是不是有个长得像倒着的‘3’的?”林景问崔云和。
“是啊。ɜ:。”
“这个音标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我想想啊……没有呢。”
“那就先不管它,把象棋残局和华容道破解了吧。”
“那你要自己来了,我不会呢。”
“那个,虽然说前边我帮上什么忙,但是我也不是空气啊。象棋我还是下得明白的。”李牧终于找到了发挥空间。说是下得明白也不假,毕竟这么多年一直和林景杀得有来有回,而林景在各类棋牌上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好像用不太到你,算了,帮帮忙吧。你来解残局,我去动华容道。”
李牧这边暂且不说,华容道可是相当容易。最上方关羽居中,左右两小卒,曹操在关羽下方,曹操下方两小卒,另外四员虎将竖着分居左右两侧,左侧张飞赵云,右侧黄忠马超。
“关羽向下,带着曹操和两个小卒,然后关羽左右两个小卒推到中间,张飞赵云推上去,黄忠马超推上去,下面两个小卒推到两边,曹操向下一步。这就完事了?”仅仅八步,曹操成功逃出生天,林景反而觉得意犹未尽。
“我这边也很简单啊。你看,我的相在中间,炮也挪到中间架起来,他只能支士,这样我的车再下底,将死了。”很基础的杀法,李牧两步就解决了。
“所以,解密的关键并非它们,而是我们究竟要从棋盘和华容道上找出什么信息。”林景察觉不对,低头沉思。
“如果说和下一个房间的坐标有关系的话,从我这一侧看去,最后将死的车的坐标是(10,0)。”李牧说。
“啊,你那个我想到了,问题是,曹操一个人占了四个位置,华容道上没法取坐标啊。”
“那难不成是步数?你看啊,我这一共用两步就完成了,你那边也只需要八步对吧?”
“有没有可能,一样一种?”崔云和问。
“有。而且这么想就更合理了,象棋提供前边的层数,华容道的步数就是房间号。这么想的话,就是象棋取10,华容道取8.可是我们不知道哪个是楼层,哪个是房间号。根据以前的经验,我们一直在上楼,从来没有下去过,那么也就是(10,8),1008室,可是这样完全没有依据。”
“一共就两个房间,都走上一趟不就完了吗?”李牧问。确实,这是解决问题的最简单方法。
然而林景的好胜心并不允许他这么做,仍然固执地思考这个房间里的其他线索。
“我所忽视的,是0和颠倒的3,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他问。
没人回答,他从崔云和手里拿过纸笔,把这两个字符写在纸上,于是一切变得无比清晰。
“我明白了。看来之前把问题想得复杂了。这两个东西,就是横向和纵向切割‘8’而已。”林景把那页纸撕下,展示给两人。
“你们看,写一个数字‘8’,然后挡住下边一 半,是不是就变成了‘0’?这就是横向切割,也就是说,桌子上写着‘0’的象棋盘,给我们的提示是横坐标。如果挡住左边一般,就变成了颠倒的数字‘3’了对吧?那么,下一关就是十层第八个房间,1008。”
一层楼,他们仨都爬习惯了,可问题在于,这次的1008室,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什么也没有,除了四面空墙。
“走错了?”李牧问。
“不可能啊。门牌号就是1008。我的推理也没出错。所以,我们的提示就是四面空墙?”林景的语气也并不确定。
“我听说,这之前有个鬼故事,说这十二宫格楼只有九层,再往上就全都是空房间,而且上去的人,就再也没法和外界联系,再也出不来了,最后不是饿死渴死,就是发疯自杀……”李牧这时候又把鬼故事想起来了。
“你自己听听那合理吗?都没人下得来哪还能传出来这故事啊。”林景发现了破绽。
“但是,这次的解谜,的确像是子虚乌有的呢。”崔云和说。
“你还会用这个成语啊?虽然说也不算准确,勉强能够理解。没有鬼,也不是子虚乌有,这就是科学。”
“科学?”李牧问。
“准确来说是化学。都知道酸和碱能使指示剂变色吧?我猜就是利用了这种原理。”
“你确定?”
“不确定啊。试试不就知道了。无色无味检验酸碱性,能想到的就是酚酞溶液。也就是说,碱性物质能使它变红。”
“那到哪去找碱性物质呢?”李牧问。
“地上有些小石块,应该是盖楼的时候就留下的。那么,作为建筑原料的大理石的主要成分是?”
“是碳酸钙。”李牧回答。
“但是你总不能把石块扔到水里吧?那也不溶解啊。”他问。
“所以我不准备那么做,接下来的行为可能多多少少有些破坏公物的嫌疑,不过这地方也不会有人来,更没人工作或者居住,所以可以。”林景卖了个关子。
“你要做什么?”崔云和问。
“墙体和这种石头材质相同,而且更容易刮出粉末,只需要把粉末加入到水中再充分震荡……虽然碳酸钙溶解度很低,不过理论上应该能让酚酞溶液变色了。来吧,拿块石头,刮墙,注意躲着点墙壁中间,那里应该是写提示的地方。”
不得不说,就算不用石头刮,在这个因为年纪太大所以老化严重的房间里,伸手一摸墙上就都是土灰,这项工作完成得很容易。
问题在于,虽然收集到了墙壁粉末,不过它们几乎不溶,尝试着在墙上涂抹了后,肉眼难以观察到颜色变化。
“想到了。那么接下来……我的包里有没有别的东西……酒精?酒精是中性的啊。怎么总感觉现在干的活已经和推理半点关系都没有了?”林景一边试图从杂乱无章的包里找到什么道具,一边嘴也不闲着。
“搜集现场证物也是侦探的工作之一呢。”崔云和说。
“通常情况下这些事是警察们来做,我只需要负责推理这个环节,也不怎么在现场做化学实验。”林景也很无奈,天知道这个出题人怎么想的。
“我还真找到了。”一会,林景从某个角落里搜出一小包白色粉末,激动的说。
“你这包里还真是什么都有,野外求生用的吗……白色粉末?晶体,是合法的那种吗?”李牧谨小慎微地问。
“关于这点你可以放心,违法犯罪的事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孔老夫子怎么说的来着?‘不义之富且贵,于我如浮云。’问题在于,我没贴标签,所以不知道这袋里到底是食盐还是小苏打。如果是小苏打咱就蒙上了,要是食盐,就得下楼去超市里买小苏打了。那就得算作弊了,所以最好是选中了。”
不管怎么说,抱着多少试一试的心态的林景把那袋子东西加到了水里,把溶液涂抹到了墙上,看来是让他蒙对了,墙壁上出现红色的字样:What is that we never borrow but often return?
“什么地方我们不借但是经常还?这说的是人话吗?”李牧字字对照,翻译过来却说不大通。
“It seems that this is my field.不是还,return还有一个意思,是‘回去’。”崔云和说。
“所以谜底是,home.Return home.回家。当然了,这里并不是回家的意思,我想,这指的是我们最先来到的地方,也就是home的另一个意思,发源地。这一系列谜题的起因,是找了半天苏州码子的101室。”
“接下来得下十层楼梯,多伤膝盖啊?”李牧抱怨道。
“你肌肉那么发达会对膝关节起保护作用的,走吧,下楼梯可比上楼梯省力气多了。”
说起来,他们仨在这栋十二宫格楼里花费了将近三个小时,现在已经快下午一点了。也不只是解谜,还有上楼梯以及最痛苦的,寻找线索。林景自然乐在其中,剩下两个就不清楚了。
又下了十层楼梯,这次李牧不敢殿后,走在队伍最前面。
“我跟你们说啊,这鬼故事里最吓人的环节可就是下楼梯了,嘿嘿,比如说,半夜里,住在高层的你一个人走在楼梯上,却发现有一层楼梯怎么也走不到头,怎么也走不到头,身后传来女人尖利的哭声……正当你想回头确认情况的时候,突然就……唔!唔?”林景打算吓吓李牧,无奈计划中途流产:李牧转过身来把他的嘴捂上了,接下来把林景拽到自己身前,推着他往下走,自己在队伍中间。
林景被迫闭上嘴走完了全程,认真点听,李牧还在小声念叨着:“大中午的没有鬼啊,没有鬼……耶稣基督主啊,太上老君如来佛,玉皇大帝关二爷,王母娘娘啊,宙斯索尔奥丁啊,财神爷,赵公明保佑啊……”很显然,已经被吓得语言混乱的李牧,把自己能认识的那点神仙全请了一遍。
终于,十层楼梯走到了头,重见天日了。
“我的妈呀,林景你可太缺德了,真亏了我能走下来啊。”李牧还是惊魂未定。
“真亏了你能认识那么多神仙,到最后连蒙特祖玛都出来了,那人家是神吗?”
“我管他呢,想起来就说,还不都是赖你。”
“好了好了好了,两位姑娘们,别吵了,就差最后一关了,啊。”崔云和听了一路,而且这时候又累又饿,连忙劝道。
“看在小崔的面子上,先休战。你这个胆子当什么侦探啊?”林景双手举起以示友好。
“都说了我是被迫的。又到你发挥空间了,赶紧干活去,一会好吃饭去了。”
林景也不准备再纠缠,推开门走了进去。
101室的布局,在几个人解谜的时间里已经变得大不相同:窗户前是一张看起来岁数不小的木质办公桌子,后边是一把皮椅。贴着左边的墙摆着一个大书架,前面并排三个小木头椅子。右边墙边是两张小沙发。原本贴着的那些写满了数字而并不牢固的墙纸已经被撕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军绿色和白色的条纹贴纸,这次很牢固。
“林景先生亲启,又来了?”林景没空再细细观察这个房间,马上注意到了办公桌上的信封,打开一看,就是最后的谜题。
上面用娟秀的笔迹写着:
宝石被偷了,探长很苦恼,找来三个人,问个明分晓。
“出了大案子,五位怎么看?”警长如此问。
“这十分龌龊,我写不出这样肮脏的罪恶乐章。”音乐家如此答。
“这十分无耻,我编不出这样下流的盗窃故事。”小说家如此答。
“这十分丑恶,我画不出这样邪恶的犯罪图画。”绘画家如此答。
“这十分无聊,我提不出这样空乏的无谓思想。”哲学家如此答。
“这十分恐怖,我建不出这样有害的危险建筑。”工程家如此答。
大侦探先生,谁是犯人呢?
林景只是读了一遍,就立刻转过身来,冲着门外喊道:“我知道了,自己说漏了嘴的小说家先生,不对,小说家女士。”
在李牧和崔云和不解的目光中,温雅,抱着那只和除了林景外的所有人都亲近的猫,脸上带着恶作剧成功的笑容走了出来。
“阿姨好。”李牧挥手打招呼。
“你好啊,李牧。”她家常式地回复。
“哦,阿姨好。”崔云和恭敬地鞠了一躬。
“哎哎,不用不用,你好。”温雅的态度截然不同了,笑的像花一样回答道。
“所以说,你是真的很闲吗?为什么想出来这么冗长的谜题?就为了打击报复让我们多爬几层楼梯?都过去一个月了。”林景并不怎么意外,他早就猜到了。
“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过我承认,让你多爬几层楼梯是目的之一。谁让你那天晚上嘲讽我一路的。”
“问题是,这其中受害最深的不是我啊。好吧,你的真正目的是?”林景怜悯地看向李牧,问温雅。
“你还记得自己生日是几号吗?”似乎毫无关联的,温雅问到。
“一月一,新年啊,多吉利。有关系吗?”这会轮到林景不明白了。
“那你再看看今天几号?”
“十二月十五号,下个月期末考试,然后就快放寒假了。离我的生日还有十几天……等会等会,你是打算说,这是生日礼物?作为我妈总该知道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吧?还有,就送让我忙活一上午的谜题?”林景不满地问。
“那个,现在是下午一点。”李牧补充道。
“谜题是其中之一。你再好好想想,我要送什么?”温雅一直笑着。
“第一关异体字,第二关密码,第三关逻辑推理,第四关现场调查,第五关盘问……和迷题无关的话,这间屋子……不会吧?”想明白了什么,林景惊讶地问。
“你猜对了。不是一直在找侦探社的选址吗?这怎么样?虽然不大,但是四五个人工作的话还是足够了吧?而且离你们学校很近,交通便利,多好啊。”
“等等等等,我没明白,这间屋子是生日礼物?这也太……”林景再次环视一遍,这里条件确实很好,虽然旧了点,但应该还会是个他难以触及的价格。
“生日礼物还有帮我构思案情、找主人公的报酬什么的,都算在一起了。价格的话你倒是不用担心,不要小瞧我的稿酬啊。而且这里是当年我大学毕业之后租下来写小说的地方,和房东混的很熟了,反正也没人要,就很便宜地卖给我了。如果说你实在过意不去的话,我不反对你每个月交点租子。”
“这个好说,你们意下如何?”林景转过身去问李牧和崔云和。
“我们……说了算吗?”毕竟是林景的礼物,他们俩也不好掺和。
“那就当你们同意了啊。”温雅抢在他们之前说。
“那还真是万分感谢啊。对了,我还有几个问题,关于刚才的谜题。”林景欣然接受了,都是自己家人,财产内部转化了,而且他的确需要这样一间屋子。
“你问吧。”
这会,崔云和还在跟着听,李牧已经开始选中午要吃什么了。
“第一个问题,第三关中,放积木的桌子中是不是有机关,是不是利用了电磁铁?我猜对了吗?”
“没有啊,那张桌子就是普通的桌子,改装桌子我也不会啊。”
“那也就是说,全都看一遍真的就解决了?”
“是啊,不过我猜你肯定不会那么做。”
“说得对。第二个问题,第五关的时候如果我没从包里找出来小苏打,这关要怎么过?”
“那包小苏打是我放进去的,所以你不会找不到。”
“啊?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第三个问题,最后一关这道题你想了多久?”
“一分钟?反正就是给你个提示,让你猜猜主使是谁而已。”
“嗯……最后一个问题,每月租金交多少?”绕到最后,现实问题仍然困扰着林景。
“我想想啊……给五百意思意思就行了。对了,我还有件事要问你,你从第几关知道是我设计的?”
“第三关。写成诗的形式干扰推断的逻辑推理题,实在是太像你的手法了。”
“果然啊。那下次故事里的提示就不能写这种了,没有挑战啊。”温雅叹着气说道。
“那,要不要顺便把侦探社的名字也想好?”一直没说话的崔云和开口说。
“小崔所言极是。问题在于,叫什么好呢?”林景冥思苦想了一阵,突然注意到温雅怀里乖巧的美国短毛猫。
“猫!”他伸手指过去。
“猫?”其余三人同时说。
“猫。这家侦探社,就叫‘猫侦探社’好了。猫这种动物,当然得除了这只,优雅,神秘,无声无息,非常符合侦探的特点。”林景神采奕奕地说。
“顺便还可以改变一下你那个狗的形象是吧?”李牧揭露了他。
“看破不说破哦。”
就此,时间长达三个半小时的十二宫格揭秘事件完美地落下帷幕。成员多达三位的猫侦探社宣告正式成立,社长“暂时”由林景担任。
“这次的推理,没有死人哎。”下午两点的饭店里,四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崔云和说。
“不是一定有死人,才会有推理啊。事实上,像他这种和案件相互吸引的死神体质才是世上少有啊。”温雅说。
的确,林景兼具了柯南走到哪哪死人,以及福尔摩斯哪死人走到哪的特点,只不过频率相较于那两位还是差着点,他本人也并没有意识到:
“虽然不是夸我的话,不过前一句有道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大家都好好地活下去。不是只有死人了,才能推理啊。”
“有道理,有道理。”李牧忙着吃饭,随意附和道。
“那一会吃完你结账?”林景趁机问。
“有道理。不对,啊?”李牧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逗你的。这顿我请。”
“铁树开花啊,你要请客?”李牧难以置信地问。
“今天收获真不小啊,省了那么多钱,我请客,放心吧。”林景这会意气风发,完全没想到结果。
“那个,您能再说一遍吗,多少钱?”他颤抖着声音问前台的工作人员。
“八百七十元整。”对方收钱时的声音就和林景当着罪犯推理时候的一样,不带一点感情。
没办法,话都放出去了,一边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几下;一边质疑四个人怎么吃到八百多块;一边还得掏钱结账。
这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林大侦探后半个月的生活,又要在省吃俭用中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