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提出问题]
我是XX一中的一名实习心理辅导医生,每天的工作是照看冷清的306室,领着差强人意的薪水,唯一的活动就是编排名为“心灵驿站”的小报。我并不抱有拯救学生脆弱的心理的愿景——实际上我并不知道这些文字到底能给谁带来帮助。这些粗粝的文字被印在粗糙的纸张上,最后沦为学生们的草稿纸,然后连看都不会看就被丢进垃圾桶里。
我当时为什么学心理学呢?不过是胡乱上的大学,学了个稀里糊涂,临近毕业分配到某个不起眼的高中实习的差生罢了。
说起来,我选择从事心理学的原因,大概出于我的私心吧。我渴望与别人的灵魂产生羁绊,发生共鸣——说的下流些——窥探别人的内心,可以满足我的欲求不满的变态心理。尽管我已将各种网站上的心理学视频舔舐般看了个遍,但是我现在却只能把网上的鸡汤小品文逐字逐句地敲到文档里来打发这令人乏味的时光。
最让我激动的是什么?我渴望有人向我表白内心最脆弱的感情,或是表达自己最痛苦的忏悔。此时我的内心仿佛就像被注入一剂强而有力的吗啡。而那些为了鸡毛蒜皮的琐事就哭哭啼啼学生只会让我感到更加烦躁。
下午的放学铃响了,天空并不那么明朗。北面的天空已经越来越阴沉了,纠结了一大片黢黑的乌云,仿佛打个哆嗦就会甩下雨滴。我正要去食堂买些吃的,突然敲门声比我从椅子上爬起来更早的到了。
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克制而理性,似乎并不着急进来,反而像是在等待着我去探索门后声音的来源。
我隔着门揣测来访者的身份:保安大爷,保洁大妈?
突然,门不合时宜的开了一个小缝,继而又迅速的合上了。
“门没锁,我进来喽,老师。”孱弱的女声从门后细细的钻进来。
“哎,进……”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学生来访。我虽然想先填饱肚子,但是门对面的声音挠的我心直痒痒。我赶紧缩回椅子上,故作镇定地等待来访者的请求。
然而来者并非如同我所想象的那般“孱弱”:清纯的脸庞,均匀的身材——我看不清她的眼睛,相比那双眼睛一定是忧郁且深邃的吧。我思量着,将她同之前的案例做着对比。
我起身打开了咨询室里的灯,在柔和的光线下,我才发觉看不清她的眼睛的根本原因:她额前的刘海儿湿哒哒的,一绺一绺地遮住了上半张脸,在光线的作用下让她的上半张脸都隐在模糊中。她的校服也因为浸了水而颜色发暗——之前因为灯光昏暗没有注意到。
“给。”我从柜子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毛巾递给她。擦拭了头发后,少女简单地将发型整理了一下,解开校服挂在椅子的靠背上。我看到她穿的短衬衫也被水浸湿了,里面隐隐透出了文胸的颜色。少女冲我尴尬的笑了笑,我只好极力克制自己视线的余光不去偷瞄少女的身体。
“是……”我试探地将身体靠近少女,轻声的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是欺凌吧。”少女没有看我,眼睛盯着窗外的景物。
我正循着少女的视野向窗外望去,不料少女突然开口: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手足无措,由于很少遇到因为欺凌时间来心理辅导室的学生——那些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大动肝火的人一遍又一遍的消磨着我的耐心——不知该说些什么:“哦,是谁……”
“眼睛,”她终于把脸转向了我,“眼睛进了水,看不清……”
我不由自主的将视线移到她的眼睛那里,直到和她的视线重合:那不是一双空洞,阴郁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我却无法解读她那复杂的眼神。
我猜测是有人向她脸上泼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在进行某种羞辱后便逃之夭夭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第一次却还是要去辨认呢?难道是因为欺凌者数量很多吗?
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涌上我的心头:难道是女生犯了令人难以原谅的错误,致使所有人都恨不得......
“我只有这里一个去处了,老师。”少女暧昧地说道。我的心脏漏了拍,微妙的气氛让我的心脏压抑的难受,一时不知道该呼气还是吸气。
少女深邃的目光慢慢移向了远方,开始讲述——
“从前那个死去的我。”
2【分析问题】
少女名为易衍,是刚升入高一的新生。用她的话来说,在她的欺凌版本里,出现了死者。
“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一个穿着衣服的工具。”少女悠悠的说道。
易衍开始讲述她的故事,“讲述那个从前死去的我。”易衍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她那双棕色的湖水中隐隐透出一丝死色,我猜不透湖水底下隐藏的,是怎样的恶意。
................
在易衍升入初三前的一个暑假,家长组织了一个校外补课活动。易衍所在的小组有五名男生和三名女生,地址选在相对偏僻的城市边缘的一处还没有正式启用的党员活动中心。
在暑假的末尾,那是他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堂课。一些学生陆续被家长接走。最后活动中心只剩下了五个人。
“罗琦,郑明,徐朗是男生,女生是我和许荻。”易衍告诉我,“当时外面的天色不好,天气预报说可能会下暴雨。我们几个都聚在活动中心的大楼内。”
在她一面讲述的同时,我去网上查了一下她当时所就读的那所中学,以及相关的刑事案件的记录,但并没有找到相关的凶杀案新闻,可能是被官方为了保护未成年人故意隐去,没有透露学校名称和相关人员名单吧。
当时易衍一行人都走在一起。楼梯上有自动感应灯。走廊里的的灯也是光线比较弱的安全灯。随着天色逐渐阴沉,走廊的窗户又恰好采光不好,屋内的五人几乎无法分辨出来对方。郑明对易衍说:“你去看看有没有灯的开关,这里太黑了。”易衍摸索着墙壁,在和她头差不多高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扳钮。易衍刚扳下开关,连走廊里走几盏灯都齐刷刷的灭掉,走廊里顿时沉入模糊之中。
就在这时,易衍听到了背后传来许荻的一声尖促的叫声,便立即将开关扳回去,她刚回头,就看到了脸色同样阴沉的四个人。
许荻退到易衍身边,一脸恶心的看着三个男生,“你们,刚才有个人偷偷摸了我的......”许荻的喘气声开始加速,易衍不用侧脸看她,都能感受到她面目扭曲的样貌。
许荻拉着易衍下了楼,她踩踏楼梯的声音很重,楼梯上的感应灯伴随她的脚步声一个个亮起,又一个个熄灭。
她爸易衍拉到楼下,告诉她:“易衍,我要揪出那个色鬼,在那之前,我需要你.......”
“需要我脱掉上衣,假装晕倒,吸引那个人上钩。”易衍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我想起来她说过:“我只是一个穿着一件的工具。”
“何必呢?”我目瞪口呆,一面思索这样做的动机,一面思考这样的方案的可行性。
“首先有这么几种可能:一,站在罪犯的角度,他会认为是别人因为先前有人进行过骚扰从而借机假冒先前的那个人对我进行犯罪。这时那个罪犯可以借保护我与第一现场的优势侵犯我,就算被发现,也可以借此为自己开脱。
“二,如果发现我的人不是罪犯,他可以选择加入犯罪者的道路,认为罪犯再次出手,自己也可以借此占我的便宜。三,或者他充满正义感,叫来其他人。
“这个计划的实施有两个前提,其中之一可以保证:那就是‘分散’,发现我的人只能是一个人。”
“确实是,”我点点头,“假设没有共犯的话,三个人中只有一个凶手。而清白的人为了避免相互指认的困境,一定会选择分开行动。”
易衍冲我点点头:“其中之二,一定有除凶手之外的第二人知道凶手是谁——但这一点无法保证。因为前两种情况都会导致另一种情况的发生:被抓的人称最初的罪犯不是他。如果一口咬定的话可能并不会找到最初的罪犯。”
“所以这也是一种概率游戏喽?可是你怎么确定第三种情况的发生概率最小?”
易衍狡黠地一笑,挺起腰板:“因为少女的身体是少男们无法拒接的哦。”
我的心脏又咯噔跳了一下。我虽不能完全理解易衍的说法,可我也知道不应再这时打断她的话。易衍的眼神也在此刻变得飘忽不定,脸色也开始沉了下去。
“后面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预期。”易衍僵硬地摇了摇头。
按照计划,易衍会脱去上衣,躺在楼梯口的拐角处假装晕倒。如果对方动手动脚,易衍就会抓个现行。
而许荻就潜伏在楼下,等待易衍的信号。不一会儿,楼上便传来了躁动。许荻蹑手蹑脚地向楼上走去。
然而许荻听到的却是一记闷响,就像棍子砸在肉块上的声音。这个令人感到不安的声音让许荻明白事情出了变故,几步蹿上楼去掏出手机,打开了闪光灯接连按下快门。
在许荻面前,是徐朗拿着一根塑料棍,易衍的下身已经完全暴露,她蜷缩成一团,像是晕倒在地上了,但是她的眼睛分明睁着,顺着易衍的视线,在她面前罗琦的身体扭成奇怪的形状,鲜血流了一地,有些血迹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
罗琦被徐朗打死了!?
“尸检上记录了罗琦的死因:系被重物击打头部,当场死亡。”易衍轻声说道。
我吞了一口唾沫,“所以,这是一场误杀?罗琦就是猥亵女生的罪犯?”
不对!我脑海里闪过了另外一种可能:
罗琦可能是无辜的,而徐朗才是真正的罪犯,看到罗琦想帮助易衍,或者罗琦知道真正的罪犯是谁,为了转移罪证或洗清嫌疑,徐朗只是想打晕罗琦来伪造现场,却失手打死了他。
但易衍的情况又怎么解释?难道罗琦是加害者?但为什么易衍没有在第一时间指认和求救呢?
易衍并没解答我心中的迷惑,她继续讲述着这个故事。
许荻的手机掉到了地上,她的声音不住的发颤:“徐朗......他死了?......你杀了罗琦!?”
这时易衍已经一声不吭的穿好了衣服,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罗琦的尸体。
“罗琦平时是最听话的......没想到真的会是他。”徐朗皱起眉头,“喂,你们会告诉警察我是正当防卫吧?”
易衍仍然木楞着,不吱声;许荻难以置信的点了点头,想报警,但一想到这里还没有信号,便只好作罢,蹲在地上拼命忍住自己无法克制的颤抖。
郑明从房间里走出来,仿佛早已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表情也很复杂,欲言又止。
“我们要回到下面的房间吗?”许荻问道。
郑明一脸不耐烦地说:“那就把罗琦的尸体扔在这里?——你们走吧,走的人都有制造抛尸现场的嫌疑!”没有人知道郑明说的或是真是假,但一时倒真的没有人敢动。
大雨愈演愈烈,噼里啪啦的声音逐渐淹没了少男少女的心绪。
【3】解决问题
“后来郑明和徐朗都被抓走了哦。”易衍说道。
“郑明?他没有干什么事啊——他是第一个罪犯吗?”我尚未解开的疑惑越来越多。
易衍调皮的眨了一下眼:“只有郑明因涉嫌故意伤害罪和故意杀人罪被起诉了。因为证据太过于直接,以至于没有机会翻诉。”
我呆住了——哪来的证据?谋杀?为什么是郑明?
易衍看出了我的疑惑,但她并未表现出有解答疑惑的欲望,反而仿佛很享受这一过程。
“按照你的说法,杀人嫌疑最大的应该是徐朗啊,郑明是最后出现在现场的呀!”我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况且,许荻拍下的照片也可以作证据吧?”我想起来那个记录下犯罪瞬间的女孩。
“不错,”易衍伸出了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摇了摇:“但那是一张作为伪证的照片。”
“故事,还没有结束——老师想知道结局吗?”易衍将脸探过来,盯着我的眼睛。
易衍像电报机一样麻木的将那年的报道背了一遍:
“男,15岁,郑某因涉嫌谋杀,胁迫同学伪造犯罪现场并为郑某作伪证,受到刑事拘留,并处......警方报道。”
就在四个人在无尽的焦虑中等待时,徐朗冷不防地从地上站起来。
“人不是我杀的。是郑明杀了罗琦。是郑明逼迫我们为作伪证,伪造犯罪现场。”徐朗环视其余人,仿佛在等待大家的理解。
“是的。”易衍简短地回应,像是自动播报的木偶。
许荻满脸不解,徐朗的眼神坚定,仿佛这是已经盖棺论定的事实,而郑明眼珠几乎要跳出来一般盯着徐朗,他的嘴角扭曲了起来,可怖的嘴脸对准了徐朗。
“以为......以为人多就能让我为你承担罪责吗?别傻了,棍子子上可是有你的指纹——而且许荻刚才可是拍下了证据!!”郑明嘶吼着。
徐朗并没有回应郑明的指责,甚至没有看向他。徐朗将脸转向许荻:“不好意思,这个秘密需要我们大家一起去保守......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选择正确的道路......”
我仔细咀嚼着易衍的遣词造句,少女的语言很简洁,但这也造成了更多的可解读性和不确定性。我渐渐有了一点思绪:“在这场疑案中,只有许荻是完全不知情的......难道徐朗和你说过——或者,你和徐朗早就窜通过!?”
易衍寂寞的笑容慢慢地像浮雕一般从她那清纯的脸庞中透了出来,在灯光的照射下,犹如从一整块大理石中剥出来的圣母的雕像。“我曾经说过‘三种可能吧’——实际上从一开始就只有一种可能:‘来者只能是罗琦和郑明中的一人,而另一个人要为了两人承担所有的罪与罚’。’”
“老师,你知道吗?——罪的反义词,是罚。”易衍说道。
我被易衍的故事带进了令人迷惑的深渊,少女也开始讲述这深渊背后的故事。
易衍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活动中心的?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装修到一半就撤资活动中心。从初二的那个夏天她第一次参加假期的补课活动,她就知道她将一定会再次回到这里。
那时她正背靠着粗糙的毛坯墙,裤子被褪到一半,那只罪恶的手缓缓伸向她的内裤......
她因为疼痛而瘫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纷乱的脚步声和不解的呜咽声。
易衍眯起眼睛,周围的光线有些昏暗,但她很快还是判断出了眼前的“幻象”。
“真是幻象啊。”易衍喃喃自语。——
罗琦躺在地上,徐朗拿着棍子,惊恐的同学拿着手机刚刚记录下犯罪现场。
易衍想拉上裤子,她半睁着眼睛,徐朗抱着头蹲着,而罗琦缓缓爬起来,嘴角抽搐地笑着。
郑明正从楼梯拐角内侧走出。
“那个徐朗口中‘最听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易衍脸上的笑容愈发显得落寞,疲惫。
“你发现了吧,老师?”
我盯着易衍纤细雪白的手腕,难以相信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罪行。“一模一样的构图......”我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但又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去作掩饰。但易衍对我的话若有所思般咀嚼着。“是了,一模一样的构图,就像电影一样——要是拍成一部电影的话一定很有看头吧!”易衍说道,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我的嘴巴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
“就像蒙太奇......”
“Bingo!”易衍高兴地叫起来。
听完徐朗的叙述,许荻紧紧的簒着手机。易衍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睛,但她相信许荻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阵容。
“所以请你先到楼下吧。请保护好证据,我们会在这里和郑明对峙的。”徐朗对许荻说道。
“开什么玩笑!?”徐朗背后的郑明暴怒而起,向徐朗扑过来。徐朗挡在许荻面前,而许荻吓得逃到楼下。易衍冷冷地看着面前相对的两个人。
郑明恶狠狠地说:“你们不会认为警察会相信你们的鬼话吧!?”
“警察相信证据。”
“这是什么狗屁证据?!”
“你要为你曾经犯下的罪受到惩罚!”徐朗看向易衍,希望得到认同,但易衍只是将头撇过去,不知道是在躲避徐朗的目光还是在酝酿什么东西。
郑明噎住了,似乎终于明白了徐朗说的话:“几......几年前的事现在已将找不到证据了——难不成,你,你也要杀死我吗?”郑明指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罗琦,脸部肌肉抽搐着,质问徐朗。
“不,是你杀了罗琦。”徐朗坚定地说。
我试探的问了句:“就是徐朗杀了罗琦吧?”我知道这么问显得很傻。但易衍并不在意,仍然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郑明知道人不是他杀的,却无法逃脱罪名呢?我突然想起来易衍曾经说过的话:因为证据太明显了。但是在这样的矛盾中到底什么是无法撼动的确凿证据呢?
哪里会成为最明显的证据呢?我将易衍说过的话重新复习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事情的脉络越来越明晰起来。
最后,渐渐地,我推理出了一个结果。
【4】解决问题 其二
“我想从5W1H去阐释我的想法。”我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的说。
“嗯哼。”
“Where和when已经很明确了。Who的话,应该是徐朗杀了罗琦,而最终嫁祸给郑明。What是你和徐朗布置了杀人现场,而最终许荻误打误撞地拍下了证据。Why是你们两人都遭受了欺凌而想到了复仇。
“而最重要的how,重点在于犯罪现场的重现。
“徐朗应该曾经被郑明哄骗,前去犯罪现场为假装昏迷的罗琦顶罪。而那场暴行的经过应该是罗琦施行暴行,而徐朗却被众人认为是打晕了想来“施救”的罗琦。因为两段故事并不完全相同,我姑且认为许荻拍下的照片所导出的结果是‘徐朗实施暴行,打晕了想来施救的罗琦’。这是第一个蒙太奇。
“而重现在犯罪现场的是徐朗打死了正在第二次施暴的罗琦,而拍下的照片所导出的结果的第一层是‘徐朗打死了正在施暴的罗琦’,第二层是‘郑明杀死了罗琦,让徐朗伪造了犯罪现场’。这是第二个蒙太奇。
“但是,这两个蒙太奇之间是可以组合成第三个蒙太奇的。这里的第三个蒙太奇便是最后的杀招......但是,在这之间好像差了一点什么东西。”
易衍的坐姿很放松,摇晃着双腿,看神情又像是在冥想。“打60分吧。”易衍说道。
“首先,许荻一定使用闪光灯记录下犯罪现场。因为光线很暗,我曾经寻找过开关,单证明那行不通。这是因为灯管是坏的,而且是被有意损坏的。第一次事件发生后,那个活动中心曾装修过,灯可以正常开启。但是这样的环境不能成为猥亵发生的前提,那样就不存在可以布置现场的动机。许荻必须相信我们想让她相信的事,所以我和徐朗就把灯管的开关破坏了,许荻也看到了我不能开启灯光。所以许荻的第一反应是找到相机拍下证据而不是找到灯泡的开关。”易衍说道。
“第一段蒙太奇中,罗琦对我施下了暴行,但郑明做了善后。当时的处境是徐朗被认为打晕了想施救的罗琦——当然这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郑明的错误诱导,他将时间提前,营造出第一个蒙太奇。
“第二段蒙太奇中,是我将犯罪现场的再现,而不是犯罪手法的再现。他们三个人果然选择了分开行动。因为那个许荻进行猥亵的人,其实是徐朗而不是罗琦或郑明。他们两个人,实际上都不是能够把秘密保护好的人——郑明为罗琦卖命,也是因为郑明被收买了。”
“是用钱吗?”我弱弱的问了一句。
“是视频,罗琦对我施暴时拍下的照片和视频。”
我惊讶于易衍用最平静的的语气说出了最令人难以启齿的罪行,但易衍的眼中并未有悲伤流露出来,她继续说道:
“所以徐朗必须抢先制造出使三个人分开的机会——这也是徐朗有机会杀死罗琦的前提。
“所以罗琦并不是在那个地方对我施暴时被杀死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确实可以算上是一种抛尸现场吧。”
我不得不开始怀疑我在一开始对易衍的判读——那种暴行,的确是恶魔的行径——毫无疑问——但易衍丝毫没有对这一段痛苦的回忆有所忌惮或恐惧,某个呼之欲出的想法让我心头一紧。“你说来者‘只能是郑明或罗琦其中一人’的时候,其实也是一种对我的误导吧。”我问道,“那我大概明白第三个蒙太奇的秘密了。”
徐朗和郑明被逮捕后,警方对现场的人证物证进行了再次调查和梳理。后来徐朗对易衍说:他很难忘记当时郑明的哀嚎。
“郑明在审讯室里的时候,”徐朗说道。
“很奇怪啊,同学。”眼神锐利,身材高大的警察突然凑近,将照片推向郑明,“这张照片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虽然光线很暗,但还是能看清这是什么。”
郑明畏头畏脑地瞄了一眼照片,警察指着易衍露出的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有一块淡灰色的长条印记。但郑明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高大的男人一脸不耐烦地坐了回去:“这是一种在扭伤关节或拉伤后在关节附近用来固定受伤组织的。但是易衍并没有在最近有过受伤的记录。但是上年暑假我们调查到易衍曾经在游泳的时候拉伤过。所以这张照片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拍的呢?”
郑明盯着照片发愣,罗琦,易衍,徐朗三个人的站位同那天一样,但是,他明白了这张照片并非是许荻拍下的那张,而是一年前的那张照片!
“所以请你告诉我,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明知道了徐朗的意图,他根本没有把许荻拍下的照片交上去。但是,他只要完整地将一年前发生的事说出来,警察一定会明白其中的矛盾,就算供认了自己的罪行,和杀人比起来孰重孰轻他还是明白的。
郑明咬了咬牙,将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警察浏览了记录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就算将证据全部串起来了。”
“你说一年前你将罗琦打晕,嫁祸给了徐朗?”
“没有打晕,只是......下手没有那么重,但是为了防止在验伤时通过受伤分析发现是自己打伤自己,所以让我来。”郑明仿佛不是很想再复述一遍当时的场景。
“所以,那个伤,敲诈了徐朗一万元钱?”
“六千.......”
“不对!在之后罗琦多次勒索徐朗,数目根本不止当时的六七千元钱。”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郑明低下了头,他并不知道罗琦背后还干了多少坏事。
“那现在,你也一直受到罗琦的欺凌——就算加入他们,那也不过是避免了肉体上的冲突,但他一定也从你那里拿到了不少钱吧。”
郑明不敢抬头看他,但他感觉到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样东西,男人将那样东西推到郑明面前——那是一张照片,郑明察觉到这张照片与上一张照片的不同,易衍的大腿上没有任何痕迹,这才是许荻拍下的那一张照片。
“所以,你趁着罗琦再次施暴时像上一次一样‘打晕’了他,但是这一次你下了全力,故意将他打死,上缴上一次的照片作为伪证,从而将杀人的罪过推到并嫁祸到罗琦上次‘打晕’罗琦的行为。同时拍下了照片作为伪证。现场的凶器上也留下了你的指纹。”
“怎么会?”郑明听着男人冰冷的分析。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现场还有他的指纹,为什么是他为了制造杀人现场而伪造了证据。他想为自己辩护,但是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疯了,得了妄想症,是他杀了罗琦吧!?他已经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就像是一只被擒住了脖子的小鸡一样无法动弹,发出哀嚎。
“真好。”易衍说道,“我也很难忘记......”
易衍突然停了下来:“喂喂,老师你眼里的怀疑和不理解都快溢出来了!”
我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易衍端详着我的脸,她若有所思地说:“是了,你是心理老师,这一点矛盾还是不难发现的。”
“我当时说的是:‘还是忘了最好,我不喜欢有活着的人记得这件事。’”
“果然。”我叹了一口气,“想出这一个计划的人就是你吧。罪的反义词,是罚。你就是降临到罪上的罚,对吧?
“从前死去的我......你这么称呼自己,是因为从被侵犯的那天,你就从‘活着’变成了灵魂死去的状态,你决定复仇......”
我开始一本正经的分析,但总感觉有些词不达意。在易衍的叙述中,是易衍操控徐朗实施了罚。但是,我是否漏掉了什么?她到底还隐藏了什么细节?
“......不对......你在那个暑假,真的拉伤了腿吗?”我试探的询问易衍。
“没有啊。”易衍笑了起来,高兴地拍了拍大腿。虽然这是易衍对我为数不多的肯定回答,却成为了我最不想得到的回答。也就是说......
与易衍那看似天真的笑不同的是,看到那极具反差感的画面,我竟感到后背发凉——原来,复仇——罚从更遥远的时候就降临了......
“郑明上缴的就是许荻的照片,但是显示你受伤的照片并不是一年前拍的,正是许荻拍的——这便是最后的蒙太奇!”我激动地喊了出来。
“两年前我受伤的记录在学校医务室的记录已经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了也不能证明我受伤的境况是假的。”易衍恢复了语气平淡的状态,客观地评价道。
“为什么,用一年的时间......从两年前就开始计划好......”我无法相信真相,可我却没有理由去反驳......为什么是这样的真相?“我......在网上并没有找到案情的相关记录,所以这不过是你讲的一个故事对吧?”我开始将希望寄托于我的幻想。
“如果这只是一个故事的话,倒也是很吸引人的吧?”易衍的回答似是而非,进一步加剧了我内心的焦虑。
“我不是正义,就算是将恶魔还回了地狱,我也不是正义。我也不是恶,我是降临到‘罪’上的‘罚’。”
易衍并不理会我的质问,低吟着,进而莞尔一笑:“老师也想体验下吗?如果有人发现我在你的办公室被脱光了衣服,你可是会被以‘猥亵少女’的罪名被逮捕的哦。”
随着易衍语气的斗转急变,一股恶寒从我体内渗透出来,我身体发软,呼吸困难。不好!我心里想,她在这里下了迷药,她是不是已经开始在脱衣服了?我眼中闪过一片恍惚,但慢慢清醒过来后,只看到易衍人端坐在椅子上,微笑的看着我,一动不动。
“老师,是害怕了吗,还是觉得不够?”易衍用手指拉了一下胸衣的肩带,用挑逗的眼神看着我。
“啊!!!”我再也无法忍受,从椅子上失去了平衡,和椅子一起摔倒在地上,我瘫倒在地上,感到呼吸困难,本能的向远离易衍的方向退去。冷汗已经湿透了我后背的衣服。现在我才认出来易衍的真实身份——她也是降临到我头上的“罚”.......
“半年前,我的一个邻居兼学姐自杀了。老师不可能不记得的。”易衍说道,“还记得有一天下着大雨,遇到烦恼的学姐来到这里寻求老师的安慰,老师让她把湿衣服换下,还体贴的为她擦干淋湿的头发。在这之后,就把她诱奸了——哦,不对,她告诉我是两厢情愿。”
“不要说了......”我痛苦地蜷缩在墙角。
“后来她怀孕了,老师偷偷带她做了人流。但是她后来得了抑郁症,一个人悄悄地自杀了,但是遗书中并没有出现老师的故事。我一度以为以为遗书是您伪造的——但是我听说过她和您的故事,事实就是她自杀了,不知道死去的时候有没有憧憬过老师会来救她。”
“这里是老师的病巢——老师喜欢探求少女内心的烦恼吧?还有没有女生就像是那个被淋湿的学姐一样,被老师温柔的安慰?”说着,易衍解开了校服的第一个扣子,“我明明也是被淋湿后才过来的吧。”
“不要......”我趴在地上,脸也贴着地板,像是在忏悔。易衍仿佛真的像从大理石中刨离出来的圣母一样降临到我面前。但她并不是来涤清我的罪过的,而是即将对我降下圣罚。
“不要吗?”易衍笑着解开了第二个扣子。
“对不起......”我跪倒在她面前,眼泪流到了口里,又混合着唾液流到了地板上。我的心理防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彻底被她摧毁了,是在说出我所珍藏的罪恶的时候吗,还是在更早的时候她就在我心里埋下了崩坏的种子——是在什么时候呢?
“我知道了,已经足够了。”易衍扣上扣子,穿好衣服,“我期待着老师的答复。”
【5】回答问题
我朝着校外跑去,一路上撞到了不少学生,他们疑惑地看着我没头没脑地向校外跑去。
我好像来到了马路上,我奔跑着,没有目的地向前奔跑着,想要寻找从前那个死去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