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侦探(二)
二.情书失踪事件
在那种突然疯狂的时刻,寂寞的想要拥抱随便哪个人.
--德国哲学家 尼采
"该你来说点什么了吧."在阿神暂停了滔滔不绝后,马天貊给他来了这么一句.
"好啊."阿神答应的很爽快,"我给你说说情圣弗洛伊德的幸福生活吧."
马天貊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冲阿神拱了拱手:"拜托,你还是说点别的吧.大过节的,咱们就别再打扰弗洛伊德他老人家了."
"呵呵,也好."阿神把咖啡杯捧在手里,目光移向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今天是情人节啊."他若有所思的说,"天貊,你还记得前年的情人节吗?"
"买点苹果吧,今天是情人节."林荫道旁,几个俊俏的低年级女生认真的做着推销,这也算是校学生会给全体师生谋的少数福利之一吧.马天貊放慢脚步,心旷神怡的欣赏着,虽然还不知道苹果和情人节的逻辑关系.这时候阿神抓住他的衣袖,往死里一扯:"快走,第二节课也不想上啦?!"于是两人继续向教学楼的方向狂奔过去.
阿神和马天貊,大学三年级生.一向安分守己老实做人,上课从不迟到早退,逃课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是这次因为流连于学校大图书馆举办的折价书展,竟忘记了一定不能缺席的刘老师的复习课,错过了整整一节!现在他们俩在大道上忘情的驰骋,共同的人生愿望是,刘老师上一节课没有点名.
教学楼在望,忽然,一个身材修长的男生冲出大门,疾步如飞,跟阿神他们擦肩而过时,在两人肩膀上各拍一下."怎么才来啊,都点过名了.还是吃饭去吧."他幸灾乐祸的说,接着空气里传来恶魔般的笑声.
"是林波."马天貊停下脚步,回过头去,无限留恋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怎么办,天貊,点过名了啊.完了."阿神十分沮丧.刘老师是系里四大名捕之首,威震校园的灭绝师太,她的课两节连上,其间必会点名一次,而点名的具体时间却又毫无规律可寻,可以看出是专门为上课不规律的同学考虑的,神出鬼没,端的厉害,所以她的课一般是不会有人迟到的,而在点名之前,绝对没人敢早走.可是,现在,林波走了.
"别怕."马天貊回过头来,安慰阿神,"还没点名呢."
"怎么会?!"阿神缓过神来,疑惑的问.
"你注意到林波的手了吗?""怎么?"
"是空的."马天貊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站定,"他什么东西也没有带."
"那又怎么啦."
马天貊回过头来,凝视着阿神:"你为了点名,而来上两节课的话,会什么东西都不带吗?"
"啊,"阿神有点明白了,"至少应该带一本书装装样子,以免被老师发现空着手不好交代.可是他会不会把东西拜托给了别人呢?"
"你说他现在去哪里?""是去吃饭了吧,现在食堂正空."
"可是,食堂就在教学楼旁边啊,他却是往反方向,也就是宿舍楼方向奔过去的.他两手空空,应该是去寝室拿饭盆了吧.他为什么不顺便把书也带回寝室呢?况且存心等点名后早走去吃午饭的话,应该随身带着饭盆才合理吧."
"有道理."阿神傻乎乎的点着头,"咱们先进教室吧."
"所以说,"马天貊眉飞色舞的边走边说,"合理的解释只能是,林波准备熬过点名后去吃饭,带着书和饭盆来上课.现在他出去,但是空着手,显然不是去吃饭.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书和饭盆应该都还留在教室里,因为他还会回来的,所以说,还没有点名呢."
"绝了."阿神是听到了最后那几个字才发出这样由衷的赞叹,"那他干什么去了?"
"至于他干什么去了嘛,嘿嘿."马天貊坏笑着,"还记得他早上说自己着凉了吗,他一向肠胃不好.所以我猜,他这是回去拉肚子去了."
"哈,你还记着这件事情啊."马天貊乐呵呵的,"没什么的,不值一提.现在想起来,还是考虑的不很严密啊."
"怎么能说不很严密呢,"阿神正色道,"是很不严密才对!"
阿神和马天貊两个人神情自若的步入教室,书本都贴身藏着.他们甚至还向刘老师点首致意,然后随便的找了中后方的两个空位子坐下.
"还没点名吧?"阿神问附近的一个同学.
"早就点过名了啊."那个同学脸上满是同情之色.
"怎么会?!"马天貊很惊讶,"林波还回不回来?!"
"林波啊,当然不回来喽.他跟老师请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看病去了."
"他来上课什么也没带?"马天貊坚守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连饭盆也没带?"
"喏,饭盆,还有书,都在这里."那个同学从桌子底下取出东西来,一件一件,如数家珍,"让我给带回去的.刚才他女朋友来电话,就在宿舍楼底下等他,出去吃饭.那家伙屁颠屁颠的就赶过去了."
"昏倒."马天貊挠挠头皮.同样沮丧的阿神好心安慰他:"这还不算最糟糕啊,只是一次旷课.老刘还没对我们产生太特别的印象.
"谁说的,"那个同学更加惋惜的说,"你们现在坐的座位,就是刚才林波坐的."
"你说,倒霉吧?!"阿神瞅着马天貊,"刘师太还特别为我们两个人安排了一次点名.史无前例啊!"
"是啊,"马天貊无限感慨,"那次考试把我们俩给考的."
"那天下午没课,你到哪里去了?"
"我?想想啊.哦,对了,第二天不是有个卡拉OK比赛吗,我帮忙布置现场去了."
"是吧?"阿神又望向窗外.窗外有无数成双作对的俊男倩女.
"我给你说一个你不知道的事情吧."
吃过午饭后,马天貊就神秘的失踪了.以我的经验,他准是又和学生会里那些女生一起"工作"去了.
现在我独自坐在教学楼二楼的一个偏僻的小教室里.周围没有什么人,所以我很孤独.
哈,孤独,这个词如果被马天貊听到,他一定又会笑我多愁善感了.这个家伙,从来就不会脆弱的样子,因为他总有忙不完的社会工作,每天的行程挤的满满的,都没有时间脆弱了.他也不会体验孤独,因为他身边总有那么多和他志同道合的忙碌着的人们.男生们,女生们.
我则不然.我是一个愚蠢的好学生,读书十几年了,满腹经论,孑然一身.我听父母的话好好学习,幼儿园里就开始为进入重点学校努力奋斗.读书之余的爱好还是读书,尼采弗洛伊德达芬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回首眺望,这才发现我有限的生命全部都投入到了无限的理论研究中去了.我勉强可以算是一个哲学人了吧.除此之外,我一无是处,旁的不说,连女的朋友也没有一个.
马天貊也没有女朋友,但是他不用犯愁,他敢和女生说话.所以,他又可以忙去了,而我,现在,只能一个人呆在这冰冷阴暗潮湿的小教室里,延续我的孤独.
本来,我是想约马天貊出去唱卡拉OK的.两年多来,我们就一直有着这样的默契,到了节假日,或者有空的白天,出去娱乐一下,熬到傍晚,然后回来,找个寝室之类没有闲人的场所,聊一聊我们的哲学.我觉得这几乎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了.但是今天,我生活的另一半失踪了.
他不会是有女朋友了吧?我寻思,然后苦笑着摇摇头.不会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瞒着我的.什么都会毫无顾忌往外说,这才是马天貊,简单的跟一汪清水一样.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一点整.教室里仍然是空荡荡的.除非上课,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吧,这样偏僻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正好可以让我享受寂寥.
如果到了晚上,自修教室就不是独身的人能待的地方了,那是情侣们温馨的天堂.独身的男人或女人应该到图书馆去,在那里相约每一天.我无聊的拿笔在笔记本上划拉着.传说中的智者大都生活幸福美满,惟独尼采命犯天煞,孤独终老,没人要他,因为他有着和我一样的羞涩.所以他终身不娶,而我也绝不会到图书馆去.
马天貊这家伙,不会是自己跑到图书馆去了吧?我又胡思乱想起来.如果是,那不叫上我真是他的罪过.太缺德了.
走廊里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把我从杂乱的思绪中惊醒.接着,教室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出现在我的面前.是她?!我又惊又喜.
晚上自修的时候我就喜欢到这个教室来,马天貊如果有空,也会陪我一起坐坐.他挺聪明,从来不问我为什么选这个教室,所以,他还不够聪明.他不会知道,我选这个教室,就是因为,她常会来.
有一瞬间,我几乎以为她的出现是为了我的存在呢,所以在那一刻,我窒息了.而在下一个瞬间,我看见她冲我微笑了一下,然后选择了靠窗的一个位子坐下了,打开和注视的是教科书.这个时候,我明白了我只是和她再次有预谋的邂逅在自修的时候.虽然如此,我仍然很开心.
是的,我喜欢她,虽然她不知道.有谁会知道呢,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会向我自己隐瞒.但是我的血液骗不了我,它们正在我体内快活的流淌着呢.
幸福啊.我想歌唱了.为什么不呢.她是我们系里数一数二的才女,智慧出众气质超群,我常想我能有一个象她这样的女朋友,早在认识她之前.当然,我知道她也有好多人追,而我是断断不敢跟她说话的,虽然明知她还是独身.世情就是这样无奈.但是,如果和她相互多看见一次,应该就会多了一重希望吧?
"咯吱"一声,门又被推开了,她和我一起望去.进来的居然是林波.没有关系,林波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而且他刚才被女朋友叫出去时,她就跟我坐在一个课堂里嘛.所以,她不会让他做她男朋友的.
果然,她瞥了林波一眼,就把头低下去了.而林波径直向我走来:"也在这里自修啊?"
"是啊."我控制着音量,尽量不要打扰到她.
"啪."一个可乐罐子被生硬的拍在我后排冰冷的桌上,接着林波"哗"的一下摊倒在椅子上."哎,累啊,刚散完步,又说要来复习一会儿,晚上再去跳舞,还要守夜.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女人啊."
"嘘,你轻一点!!"我恐怖的望向她.果然.她挺了挺身子,好象马上要转过来了.千万别走啊,别离开这个教室.我暗暗的祈祷着.转身看一眼,记住喧闹的人的样子,然后起身,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了啊.我把脸躲开去:"别妨碍了别人自修."
"哦."林波瞟了在前排的她一眼,忽然大声道,"同学,对不起,刚才我们声音大了一点."
"啊,没有关系的."她回过头朝林波有礼貌的点了点头,又转过头看书去了.
太好了,她没走.敢跟女生说话就是有这个好处啊!我欣喜若狂.是的,林波真是强大,到底是有女朋友的人.
"今天你们被刘老太掐住了吧?"林波明显压低了声音.很好.看见他这样有修养,我连被刘师太认识了这样的事情都觉得不算什么了.有什么啊,不就是批卷子的时候会严一点,再扣一点平时分数吗,我好好复习就是了,搞个满分给她看看.啊,对了,复习!
"嗯,"我点点头,"对了,我回去拿一下书,刘老师那门的,我忘带了."
"快点回来啊,我女朋友马上要来了,到时候让你好好看看.我女朋友很漂亮的."林波得意的笑着说.
我缓缓的站起身,挺胸阔步,沉稳的走出教室.在出去的时候,冲林波礼节性的点头致意,然后轻轻把门带上.离开教室,我立即加快了脚步.此刻应该飞去才是,可惜我没有翅膀.
赶回教室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我看了看,还好,她的书还摆在那里.我兴冲冲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前.怎么?我看见我留在桌上的笔记本此时打开着,而且订合处明显有被撕过的痕迹.怎么回事?!
我抢上前去,抓起笔记本.是的,被撕过,而且不幸正是我刚才用笔划拉的两页纸,被撕掉了.我颓坐在椅子上.没有错,是她看到了,然后撕掉了.
在那两页纸上有我给她的情书.在独处寂寥的时候,我因为孤独,写了两首情诗,在标题中唐突的分别嵌入了她的姓名,而现在她看见了,她生气了,她撕掉了.
在这个悲伤的时刻我徒劳的想学着天貊那样分析,好找出其它可能性,但是,没有用的.首先不可能是外人拿的,因为如果要不告而取,拿走一本笔记本比撕掉两页纸更合理和容易,而也不可能是林波,因为我写的情书与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更不会引得他愤怒的撕掉.排除了所有其他情况的可能性,那剩下的情况也就成为唯一的可能了:她知道了我喜欢她,而她撕掉了我写的情书,而且离开了教室!
我恨我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忘记了把笔记本随身携带,而至唐突了佳人.最难过的是还直接导致了这位佳人的离我远去.神啊,你为什么不把雷劈在我头上哪.
门被又一次推开了,我抑制住自己发狂似的心跳,让它好象静止一样,然后偷偷看去.她静静的出现了,没有看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再也没有转过头来.
我的心脏恢复跳动了,而且跳动的非常缓慢,因为它根本就坠落了下去.没有希望了.我原来还悄悄的妄想过会有什么奇迹出现呢.原来真的不会出现奇迹的.
现在我独自坐在教学楼二楼的这个偏僻的小教室里.教室里并不止我一个人,但是我很寂寞.
"其实你不必那么早绝望的吧."阿神的叙述告一段落后,马天貊说.他见阿神露出惊异的神情,心里更有了些底:"如果早一点告诉我,也许你就能早一点确知真相.怎么样,你后来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情了吗?"
"你觉得这件事情跟她无关?"阿神忍不住问道.马天貊点了点头.
"是啊.你想,一个普通的异性同学,或者退一步讲,你喜欢的一个异性同学,而她也可能感觉到你对她的异样而假装不知道,她会在你离开教室后,主动来翻阅你的笔记本,又正好发现了那两首诗,还领悟了诗与她本人的必然联系而知道了你的心思,而且心情变化之余采取撕掉这样的手段来提示你吗?这一连串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小.同样的,我也能说别人把情书偷走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把他们的动机设定为准备敲诈勒索的话.阿神,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时刻注意着你的.事实上,如果你不恪意争取,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你."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阿神谨慎的问道.
"我嘛.呵呵,我以为你是关心则乱,所以才会得出了不够合理的结论.你先入为主的把失踪的纸张定性为情书,所以你才会在情书的价值基础上去猜度嫌疑人的动机,而我们知道,所谓情书,事实上只对当事人是无价之宝."马天貊品了一口咖啡,接着说,"而我,因为完全是局外人,所以根本没有把这起案件预先就设定为一起情书失窃案，所以我脑海里的反应是,一本普通的笔记本上的两张纸被人撕掉了.阿神,如果你也能这么想,你就会发觉,事情也许很简单."
"举一个例子?""好啊,我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当时教室里的林波,除了可乐罐子以外,有没有带什么书本?"
"没有,他别的什么也没有带."阿神现在是近乎崇敬的神情.马天貊心里乐开了花,当然,脸上显的很镇静:"这就有了一个现成的可能性.我们知道,林波当天早上着了凉,中午饭后又持续奔波,还喝了很凉的饮料,再加上他肠胃不好,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设,他在你走后突然内急?而当时他女朋友之来迫在眉睫,一定要尽快解决才能避免尴尬,可是他又什么东西都没带.情急之下看见了你的笔记本.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当然不会体谅你偶书情诗的雅兴了.当然,这只是情理推测,我们还没有证据."
"哎,"阿神叹道,"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后来他对我说了,还是特别找了写过字的几张撕的.他还问我,上面的歌词是谁唱的呢."
"我一直,是,一个人,
独自,出入,我的世界.
红色夕阳,炎热夏天,
仿佛,永远,不会,改变."
熟悉的歌声又一次在书吧里响起.阿神和马天貊一起凝视着窗外.这个时候他们的心里也许都在想着:
今年的情人节,又是两个男人一起过.
2001.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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