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陇首云（陇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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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苏叔阳：谈侦探小说与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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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年04月27日23点35分 |
苏叔阳：谈侦探小说与文学史
注：题目是陇首云加的，本文为苏叔阳为任翔著《侦探小说史论》一书所作的序。
结结实实的第一步——《侦探小说史论》序
作者：苏叔阳
侦探小说的命运真是微妙。据统计，在中国现在的青年读者中，侦探小说位于“纪实文学”、“武侠小说”之后，是第三个最被喜爱的文学样式。但中国的文学史无论谈古还是述今，都没有侦探小说的位置。武侠小说的作者有的被奉为“大师”，“纪实文学”这个连名字都可堪商榷的品类，也身居高位，写作者也还算风光，虽然暂时还没有人被戴上“大师”的桂冠。侦探小说就不行了，虽然招人喜爱，却被文学史冷落，瑟缩在墙角下瞥着别人的热闹自磋自叹。
这情形不独中国有，世界文学史也懒得述说世界各国的侦探小说。中国正在“走向世界”，几外国有的，中国也必依样照葫芦地描下来。所以，本来就如此，现在更这般，侦探小说不入文学史的法眼，就成了绝对正确的事了。
然而，这挡不住侦探小说的风行。世界上没写过侦探小说的人太多太多，没读过侦探小说的人太少太少。包括那些写文学史的人，大约都有躺在床上读侦探小说的经历。在中国，瞧不上程小青的人，不会少；可心里羡煞程小青的人也不会少。无论如何，能像程小青一样成为一种文学样式的奠基人、开路先锋，这种机会实在不多。提起中国的侦探小说，就不能不说程小青，这是事实。
柯南道尔、克里斯蒂等人的名字，回荡在人类居住的所有地方的上空。他们的作品至少不比我们那些自我感觉优良的作者的产品更差，或许要比那好得多。因为在他们身后，他们的作品还在流传。而他们塑造的福尔摩斯、波洛的形象如今还可栩栩如生。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每天还收到读者的来信，中国今天无论哪一位作者，他笔下的人物都没得到过这样的荣光，真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不想如柯南道尔、克里斯蒂等一样让作品永生的作家也很少，然而能成功者又很少。可文学史就是违背作家、读者内心的真实，偏要给侦探小说一个脊背。这真的有点不公平。
或说，侦探小说是通俗文学，或者更惨，是通俗文化，还够不上文学，文学史是不读这个的，它至多归入“俗文学史”。然而，同是通俗文学的武侠小说，怎的就入了文学史的殿堂?仅仅因为有了“大师”吗?那么这大师与柯南道尔“小师”比一比，又如何?
或说，思想、文学性稍逊，那么，惩恶扬善的永恒主题，还不够“人道主义”吗?还不够“揭示人性”吗?未来，人类的犯罪学研究是门热乎乎的学问。侦探小说正是这学问的文学反映，怎的就不如专家“性”的文学更纯正吗?又有几个纯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其影响超越了福尔摩斯?文学性的标志之一，便是有无光彩照人的文学形象，倘说福尔摩斯也不行，那么还有谁更像那么一回事呢?日本的社会推理小说，松本清张等人的作品不能说不具社会性吧?甚至可说，当代日本小说在世界上名声鹊起，很大程度是因为日本社会推理小说的成就让世人侧目。
总之，文学史——无论世界还是中国——对侦探小说采取鸵鸟政策是没有多大的道理的。
但是，这种态度让侦探小说作家颇伤心。他们的被冷落、被歧视感尤为强烈。而事实上并不是每个会摇笔杆的人都会写侦探小说的。譬如我，就不会，至少写不好侦探小说。因为第一，侦探小说最讲究谋篇布局，而在这方面我是弱智者，坦率地说，如今中国产的鸿篇巨制中，在结构布局上令人拜倒者实在也太少。能像《红楼梦》一样看似闲散，实则严谨，如榫卯对接一般严丝合缝者当然没有；能像《三国演义》、《水浒》那样能拆能合、拆起来为有头有尾之单元，合起来又是浑然统一之大件儿，这样的结构也未见到。学西洋者不少，花哨倒也花哨，但仅得皮毛而已。侦探小说是设谜、解谜的过程，非深思熟虑谋篇者不能尽其奥妙，非即兴表演可比矣，所以，吾不能；第二，侦探小说涉及法学、犯罪学、心理学，侦察学，甚至还要明白故事中常涉及到的各类专门学科，作者虽不必是多科学界泰斗，但至少明白个ABC，一二三，我没这本事，一看经济学如股票等等，脑袋就发涨。所以我也写不了这种文学样式；第三，要有极严肃的惩恶扬善的是非之心，如果觉得善与恶皆有道理，把恶与丑当玩艺儿欣赏，要不专干“解构”的事，把一切人们奉为崇高的东西都打倒在地，怎么去写侦探小说呢?假如写的是侦破强奸案，却专写作奸时的种种，而且写起来有声有色，欣赏备至，那可叫个什么东西呢?因此，侦探小说的大门口，贴着一个永恒的条幅，叫做“不明是非，不辨美丑者勿进”。侦探小说是人们伸张正义，惩恶扬善之心的宣泄，世道越是混浊，世风越是不清，侦探小说越有“市场”。这是一定的。
因此，就需要有人讲讲侦探小说的“发家史”，西方的、中国的，让人知道原来侦探小说渊远流长，不是后现代的产物，知道它的传统，知道它的身世；因此，就需要有人讲讲侦探小说的理论，告诉人们它的规律，它的特点，它的奥妙。让人们知道，不要小舰了这东西，因为这东西不是谁都能耍玩的。除了文学的通则之外，它还有属于它自己的规律，不弄清这个就没法子认识它，掌握它；因此，就需要有人来分析、解剖一些经典的侦探小说，让人知道该怎样欣赏、阅读侦探小说。认人解惑、益智，在阅读的愉悦中获得社会的知识，宣泄不平的愤懑。
过去，这几方面的工作至少在我国身体力行者不多，中文系里讲这方面课程者寡矣，合适的教材也凤毛麟角。青年学者任翔做过侦探小说的专项研究，是我国第一个侦探小说硕士论文的撰写者，现在又在大学里讲授文学课。因此，她完全有资格有能力驾驭这样一本论著，有史有论有赏有析，虽不能说尽善尽美，然而成一家之言也对推动我们侦探小说的研究与创作大有裨益。
现在，中国侦探小说作家群正逐渐成军，素质也日益提高。我相信，在可见的未来，中国的侦探小说必会以一种崭新的面貌，让人惊叹，使一向冷落它的论者膛目结舌，说不定“让世界认识中国”的，首先是中国的侦探小说。这是灿烂的未来，绝不是空想。那时，再回过头看这本书，就会更准确地评价它的作用和地位了。
愿这本书和它的作者都更加成熟。是为序。
2000年9月11日中秋节前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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