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cbulang(边城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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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灯下漫谈(三) 黑暗世界的四种表达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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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年03月27日03点13分 |
一.
看着他的照片,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温和的胖子是个靠惊险.恐怖和悬念谋生的电影大师。他的生活和他的电影似乎是完全分离的。他本人的婚姻和谐美满,但他的银幕上却充斥着性和暴力交错的爱情。他本人胆小如鼠,但影史上最恐怖惊悚的经典影片正是出自他的手上。他为人坦诚善良,但他的镜头底下却记录了许许多多的背叛.欺骗和犯罪。从这个意义上说,希区柯克是最没有“个人”风格的导演,因为他拍的是大千世界,表现的是芸芸众生。
他最好的电影永远离不开“身份互换”这个母题。无论是《火车怪客》,《爱德华大夫》,《晕眩》还是《精神病患者》,希区柯克总是在影片背后一脸坏笑地提醒观众:你在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究竟有几分是你自己?当你被另一种行为方式,另一种心理人格(通常是邪恶的)所吸引时,你会不会像斯蒂文森笔下的化身博士那样变换自己的面具?如果你也会把持不住,那么,偷盗,欺骗,通奸,杀人,正是每一个人生来永远无法摆脱的人性因素,只不过是我们身上的教养将其遮盖,使他人难以发现而已。诸如此类的道德焦虑式质问充斥着希区的大部分作品。他描绘的黑暗世界就在我们心中,只要有一根点燃的导火线,这股黑暗就会破体而出,直至把我们吞噬。
是否可以这样设想:希区柯克的电影是由导演和观众共同创作的。一方面我们渐渐沉浸到这道德界限暧昧难明的影像世界中去,为自己要做出的两难选择坐卧不安,另一方面导演却十分从容地从影片中抽离出自己,以冷静客观的旁观者身份阐释着他想象中的暗夜。
二.
现在讨论北野武可能会被指责为追赶时髦——但我要冒这个风险。这个面无表情,身材矮小,还有着罗圈腿的无政府主义者为黑暗世界贡献了一份“削落的美学”――表现为沉静无言中的突发性暴力行为。对于暴力的迷醉和雕琢,使得北野武成为所有黑色类型影片中最为“凶残”的导演。在《一个凶恶的警察》,《3-4*10月》,《小奏鸣曲》和颠峰之作《花火》中,北野武始终以一个暴力偏执狂的形象出现。他所使用的暴力以迅速,残酷和突发性来震撼观众。影片中的暴力场面永远都是省略过程,而把暴力行为造成的血淋淋的效果直接呈现在观众面前,十分投合我这种嗜血狂魔的变态心理。
一片寂静中,突然间一声枪响,一个人缓缓倒下。省略对白,省略背景音乐,北野武的电影仿佛默片:只靠影像推进故事。暴力发生在最为静默的地方,不再有吴宇森舞蹈似的枪击场面;不再有山姆萨金帕式的慢镜头对射;不再有奥利弗斯通式酣畅淋漓的以一敌百:北野武的暴力是原生态的,它们是一组由闪电般的快速和强悍的肢体动作构成的凶残殴打。
由于北野武电影的暴力场景过于血腥和频繁,使得他黑暗世界中的另一个关键词“温情”令人难以发现。事实上,只会拍一些打打杀杀场面的导演,永远成不了大师。北野武的诱人之处在于透过影片惨不忍睹的互搏击杀的表层,会有一丝渗透温情的鲜花在底下暗地妖娆。这种温情不是激烈的煽情,而是慢慢地沉浸到你的心灵深处。《花火》中的警察阿西(北野武饰)为了让患上不治之症的妻子过好最后一段时光,先是打劫银行,后又跟黑社会借高利贷。在与妻子共度了一段幸福时光后,警察已怀疑到他的头上,黑社会也开始逼债。于是阿西单枪匹马挑了黑社会社团,然后与妻子在美丽的海边双双自决。影片的结局令人扼腕:在久石让旋律优美的配乐中,阿西的妻子对丈夫说出她剧中仅有的两句台词:谢谢你,对不起。之后镜头俯拍一望无垠的美丽大海,画外音传来两声短促的枪响(双双自杀)。生命的尊严和死亡的魅力在这一刹得到升华,同时也印证了影片的片名:生命有如美丽的花火,灿烂却转瞬即逝。北野武的影片总是这样把与众不同的暴力和温情不露痕迹地揉合在一起。在这种水乳交融的结合中,暴力在它的纯粹怪异之外获得了更大的存在意义;而温情在暴力的掩盖下更突出了其内在的真挚。若非如此,北野武式电影怎能大行其道。
虽然北野武的电影时常渗入一些让人会心一笑的黑色幽默,但当我知道北野武在拍摄电影前原来是日本一位家喻户晓的相声演员时,我实在难以理解。在我看来,这个一脸横肉的家伙实在像个刚出狱的劳改犯,他只能通过犯罪得以谋生。罢了罢了,在银幕内外,这个人原来都是一样的让人捉摸不透。
三.
这个男人永远都躲藏在杜琪峰和韦家辉的身后。他的身影即使对香港黑帮片的铁杆拥趸而言,也是十分模糊的。一方面由于他本人从不在任何杂志封面.访谈录或其它的影像资料中出现,另一方面是因为无论他取得了多大的成就,人们都轻易把其归结为杜琪峰的影响和推动。
游达志始终是以这么一副郁郁不得志的“傀儡”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在银河映象创作“铁三角”中,他无疑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个。但我们不能忘记,他以导演的身份为银河映象有限公司和香港影业贡献了三部最优秀的黑色电影:《两个只能活一个》,《暗花》和《非常突然》。不同于杜琪峰的浪漫悲情,游达志关注的是一个纯粹的黑色江湖,这里面少不了的是怪异人格和变态心理的纠缠,追踪反噬中展现的黑色幽默,还有剧中人之间高智商的对决。他总是喜欢在电影千回百转的情节中体现出一份近似不可理喻的宿命情怀,他的每一部电影都在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添上了不同的注解。
《暗花》中刘青云和梁朝伟斗智斗勇,殊不知自己只是幕后一个老头子手中的棋子。这两颗棋子只能按照别人制定的规则不停地走下去,直至在命运的拐角处狭路相逢,两败俱伤。《非常突然》中的重案组警察不费吹灰之力就歼灭了一个特大犯罪集团,但在影片的最后,他们遇上了两个曾想靠锤子和玩具枪打劫金铺的四川民工,交火之下居然莫名其妙地全体阵亡。游达志的主角们在影片中难以存活,无论他们有着多么超强的智慧和实力,在结局他们总要受到命运的摆布,遇到人生的转折点——从而以不可阻挡之势拥抱死亡。《暗花》刘青云手中不断跳来跳去的小弹球,《非常突然》中从头下到尾的连绵细雨,都是剧中人命运阴暗扭曲的象征性表达。
游达志相信冥冥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操纵着我们的行为心智,不管我们如何抗争都是徒然。我想这正是他对轻视他的评论界,对令人难以满意的影片票房,对常人孜孜以求的鲜花和掌声,都能淡然处之的原因所在吧。他的态度就像他那部最不如人意的电影《废柴同盟》中的最后一个镜头(也是影片中唯一的一个亮点):新年夜里成千上万的人们挤在广场上,为他们的明星英雄吴镇宇欢呼,没有人注意到此时脱下戏装的吴镇宇正慢慢地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这个孤独的中年男人落寞一笑,缓缓朝天吐了一个烟圈。
四.
有必要来谈谈一个演员。这个人有这么样一种本事:无论他表演的是什么角色,他都好像在表演同一个人。事实上,这个人在银幕上始终扮演的都是同一个角色。从他身上你能如此强烈地体会到什么叫个人风格,以至于优秀后辈如阿尔帕西诺和罗伯特德尼罗等都只不过像是他的学徒。不,我并不是在说马龙白兰度,我指的是汉弗莱·鲍嘉。
这个人永远都是穿着胶皮风衣,带着歪斜的帽子,腰间别着一支鲁格,迎着冷风和细雨在昏暗街灯照耀下的城市中踽踽独行。不管他是身着邋遢的水手服还是穿着齐整的西装当上里克咖啡店的老板,他骨子里都是一个这样的男人。鲍嘉,在《马耳他黑鹰》,《卡萨布兰卡》,《长眠不醒》,《非洲女皇号》里塑造了一个又一个典型的现代式美国硬汉:坚强,正直,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一说话则必定时时嘲讽,流弹四射。作为一个“男人中的男人”,鲍嘉饱经沧桑的脸庞,低沉沙哑的嗓音,沉静内敛的表演方式为角色注入了一种带有尊严的反抗精神。他的表演不刺激你的感观,只刺激你的想象。在《卡萨布兰卡》中,鲍嘉从头至尾都是同一个表情,但他却成功塑造了影史上最为经典的一个角色。很明显他的表演是能入也能出:他既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中去,让你认为他就是他所扮演的角色本身;同时他又能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审视自己的表演,为它注入一份冷静从容,不动声色的客观品质。
鲍嘉的魅力不在于他的强悍,而在于他的忧郁。我时常感到不解:一张世上最坚毅的脸庞,何以还能拥有一双世上最忧郁的眼睛。后来我渐渐看到,为了自己的生存而不择手段地奋斗,无论是怎样的辉煌和成功,始终摆脱不了是一份附骨之蛆般的寂寞。我眼中的鲍嘉,在银幕上和生活中都应该是一个最为坚定的个人主义者,哪怕在他演艺生涯的颠峰时刻,他对人世的看法也只能是悲观主义的:在一个腐烂透顶的世界,想要拯救他人的想法是幼稚可笑的,你唯一所能做的只是洁身自好,并用一层硬壳包紧自己的棱角,磕磕碰碰地走进接踵而至的岁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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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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