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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题: 鬼楼疑案(人气: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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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鬼楼疑案 15年03月22日14点06分

鬼楼疑案

鬼影 人影

我叫张晓月,十三岁了,我不喜欢珐椒。

珐椒的夏天很闷热,我每年都会到珐椒过暑假。外省工作的父母很忙,根本照顾不了还在上小学的我,所以每到暑假的时候就把我送到住在珐椒的祖父母处,于是我就要在一个闷热潮湿蚊虫众多的珐椒渡过漫漫炎夏。

我小学毕业这年的暑假也不例外,一个闷热无比的下午,我被父亲送到了珐椒祖父家中。珐椒祖父母家是低矮的临建平房,水龙头都是在几排住户共用的,祖母那年出去洗菜,没防备下过雨的地滑,摔了一下,骨头倒是没事,可毕竟有了岁数,不得不卧床休息,父亲细细问了祖母身体情况,吃了祖父给下了鸡蛋挂面,叮嘱我,要多帮祖父母干活就赶紧离开了。珐椒地方偏僻,往来的公车很少,下午只有一班车是进城的,父亲必须赶上这班车才能去城里搭回去的火车。

我顺着梯子爬上房顶,看着从水田间小路快步远去的父亲背影,心里闷闷的。珐椒水田上层低低的腾着一层蓝色水汽,气压低的青蛙都叫声沉闷的让人心烦。我不由鼻子酸酸的,心想又一个无聊的暑假开始了。

珐椒是在城市很边缘的地方,珐椒这里有个焦化厂,企业很大,职工也多,大部分职工住在城里,每日有班车来回接送工人上下班。祖父母都是这个焦化厂的退休工人,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在厂子里工作,可企业没那么多住房可以解决职工生活,祖父母到退休也只混得在离厂子两里地外的珐椒临建房中度日。焦化厂规模不小,但厂子周边都是当地乡下百姓的水稻田,我祖父母住的这一小片珐椒临建房是这个地区最最低洼的地方,每到下雨天气,雨水大堤决口一般往这里涌来,低矮的房屋里很快就漂起拖鞋,洗脸盆,屋里可以划船往来,我是说如果地方够大的话,但其实地方极其狭窄,每家只有不到二十平米的一间正经模样的房子住,房子前面都是各家捡了砖头瓦片私搭乱建的结果,于是不但脚下趟水,上面还得漏水,每逢大雨天珐椒这片临建房的住户都如临大敌,乌云一飘上来,就赶紧的在屋顶苫塑料布,在屋里惯常漏雨点放盆放碗。

我很讨厌珐椒这个地方,不仅仅是住房差蚊虫多,主要是没有什么朋友。祖父母就是老实巴交的退休工人,混的不咋滴才一直被流放在这是有二十几户人家的珐椒临建房中,但分有点本事的都混迹在城里居住,珐椒这个地方多半住的都跟我祖父母一样的平头百姓。珐椒临建房说白了,就是平民窟,即便这样,每家也没有多余住房,一家只有一间十几平的小破房,自己再搭建出一个不大的地方,也就是多出间睡觉的地方,别一家子的人挤人,如果再从这平民窟混的长些时间的,比如我祖父母,还在离屋门口两米远的地方,抢得了一平米的地方,用破门框和铁皮建了间厨房,总算是不用天天的在潮湿不堪的屋子里闻油烟。居住环境差,离城里又远,所以一般双职工有孩子的家庭都不愿意住这里,不论怎么样也要在城里混个住处,再不然租房也比住珐椒平民窟强,所以珐椒这里没什么孩子,我也就没什么朋友。一想到我又要在这个环境奇差,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两个月,心情无比沮丧。

可惜,我错了。这个夏天珐椒的平民窟里竟然来了几个小孩。

我不是第一次在珐椒过暑假了,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我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玩和发呆。祖父母不大会关心我的功课,暑期作业多半也已经在我来过暑假前就被我做完了,剩下不会做的,等到快开学的时候抄上别人的答案就好。我天天就是睡到自然醒,早饭祖父已经给放桌上了,帮祖母打点水什么的,然后就开始穷极无聊的四处游荡。祖父白天多会去离平民窟不远处的一个菜园子劳作,那是一片被废弃的荒地,离我们住的地方也就几百米,祖父用树枝围起小小的一片,种了黄瓜,西红柿和豆角。园子外面种植了十几株向日葵。园子很小,我不知道祖父为什么会一直能在里面忙东忙西,中午祖父回来做了午饭,吃完他们都会午睡,但我起床晚,多半还是无聊的看看电视或者四处寻找知了和壁虎玩乐。午后的时光最是难熬,珐椒地势低洼潮湿,午后不论阳光怎么样,都会蒸腾着热气,平民窟里几乎见不到人,本来住户就不多,厂子里的职工还都去工作了,一切变得出奇的死寂,知了和青蛙的叫声常常变成唯一可以听见的响动。

我往往会穷极无聊的接上满满一盆凉水,翻弄出祖母吃过的大大小小的药瓶,用野花和野草配制一些我意念中的药品,喂给毛毛虫和壁虎喝,它们不喝,就泼到它们身上,吓的它们疯狂逃窜要不就萎靡成一团。这天我正给壁虎配制一种褐色的药剂,头顶上一个声音说道:“你在干嘛?”。

我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跟我岁数相当的女孩子,她后面还跟了两个年纪更小的男孩。

“呃。。。我在制造药品,给壁虎喝的。”我结巴了一下赶紧答道。

“干什么用的?它们喝了会死掉吗?”小女孩蹲到盆子旁边,看着我配制的恶心药水说道。

“应该不会,目前没有死掉的,我是为了吓唬它们。。。要不,你也配点?我有很多小瓶,很不错。”我心里高兴的不行,终于打破了寂寞无聊的午后时光,有个朋友说说话总是好的。

于是在我的邀请下,小女孩和她的两个弟弟开始跟我一起配制各种药水。后来我知道,小女孩叫田莉莉,是前排田奶奶家亲戚的孩子,两个小男孩也是她表弟,估计跟我状况差不多,家里没人管,送到田奶奶家过暑假的,我们俩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平民窟里又没有跟我们说的上话的其他孩子,理所应当的我们俩开始一起度过这个貌似还不错的暑假。

暑假朝着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起来,珐椒平民窟的日子变得有了色彩,我们俩一起扑蜻蜓,捉蝴蝶,斗弄菜地里的菜青虫,原来我觉得没有意思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让我开心起来,哪怕是用小石子去砸茄子底下的小蛇都变的让我们兴趣盎然,每天去菜园子里找熟透的西红柿,用自来水洗干净了,放上白糖,我们俩就可以坐在门口吃个痛快。珐椒的夏天不闷热了,蚊子也不多了,虫子让我们烦的几乎消失了踪影,知了常常让我们放在蚊帐里养着,第二天看到死在了床头。

快乐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有一天,我觉得胳膊上出奇的疼痛,我低头一看,一直蚕豆大的绿色红眼睛的牛虻蝇正在吸我的血,气的我,用手去赶,牛虻蝇死活不撒嘴,最后我不得不忍着恶心去拍打它,它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我的胳膊,这时我的胳膊已经肿起老高,流出了血。

田莉莉帮我抹上奶奶的碘酒,胳膊还是疼,看见飞过一个苍蝇都会让我心烦,我们俩就躲在屋门口的竹帘子背后观察外面,把各种蝇子都假象成牛虻蝇,时刻准备反击和撤离。我胳膊疼的厉害,心里真是怕了牛虻蝇,所以那个下午我们俩一直躲在竹帘子后面,这种长时间的观察帘子外面的世界,慢慢的我发现家里前面的那栋被废弃的楼的二楼似乎有人影晃动了一下。

珐椒的临建房就是几排平房,不规则的排列着,中间插着更低劣的自建房,但这一堆破烂的住房中间部分,也就是我祖父住的这排房子前面有一栋三层楼房。别看这是这里唯一的一处楼房,但这处楼房从我有印象起就没有人住过,我也从来没有敢真正的上过这栋楼。这栋楼像一栋鬼屋,没有水也没有电,夜晚的时候从来没有亮过灯。

我四年级那年暑假实在闲的发慌,大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曾经沿着这栋楼唯一的一个黑洞似地入口进去过一次。那次的感觉对我来说太不美妙了,珐椒这么热的地方,楼里竟然冒着森森冷气,一进这栋鬼楼身上的汗立即下去了,汗毛根根儿的竖着,我炸着胆子往里走,这楼从外面看占地并不大,但走起来显得很幽深,好像走了很远才看到了黑洞洞的岔口,岔口里更是没有光亮,全黑的一片,我把手伸进去,自己看不到。我被深深的恐惧给震慑住了,楼里一丝声音都没有,楼外的知了声都好像被楼房隔绝了,我忽然害怕起来,设想着,会不会从哪个黑暗里忽然伸出一只白骨手臂,一把把我拉进去,于是我屁滚尿流的跑了出来,眼看着楼道口的光亮如同一扇白色的门,我跑在楼道里听见自己呼呼的喘气声,竟然害怕自己还没有奔到门口,后面就会有什么把我拉回去,仿佛跑了很久,我一步冲进了阳光和闷热的珐椒空气中,我才觉得心底的冷气随着汗水流窜出来。

从鬼楼出来的那天傍晚,我就开始发烧三十九度,我第一次品尝了大人口中的头痛感,大夏天里穿上厚裤子和褂子哆嗦着,我没敢告诉任何人我去过那栋楼,家里人只当是我感冒了,我自己不自信的判断是,我被吓到了。那个夏天我在病中缠绵了半个月,后来假作不知的向祖父和珐椒的其他住户打听这栋废弃的楼,住户们的回答几乎是一致的。这栋楼是珐椒这片临建房中最早的一栋建筑,建造日期不详,好像没有焦化厂的时候,这栋楼就有了,从外面看每层的窗子都已经被从里面钉死了,又没有水和电,早先进去的人说,里面全是老鼠,蝙蝠和蛇,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没有再收拾这栋房子,只是又建了些临建房,这楼就彻底没人住了。

我后来仔细观察过这楼,一共三层,但高度几乎跟正常的五层楼一样高,窗户极少,只有六扇,以我进入那次的感觉,楼壁非常厚。珐椒的居民对这楼熟视无睹,几乎没有人注意它,唯一的入口在斜对着我祖父这排房的一边,门口堵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越看越觉得这栋楼如同珐椒的黑洞,一个被这些已经为生活弄的麻木不仁的人废弃的黑洞。我最先被吓过的恐惧慢慢的也由那些麻木的表情,熟视无睹的样子给冲淡了,也对这个黑洞鬼楼失去了兴趣,直到我和田莉莉躲在竹帘子后面这天看见楼上的窗户里似乎闪动了人影,我觉得天哗啦一下子又变得冷了起来,如同那年我被吓的发烧的暑假,我哆嗦了一下。

 

我不知道怎么应付的田莉莉,她看我兴趣不高,天也渐渐到了晚饭时候,就自己回家去了。我躲在帘子后面,透过那些横着的缝隙仔细看着她走过鬼楼的黑洞门口,顺着流着脏水的水池子一侧走的看不见人影,心中默默的想着,若是楼里有鬼,会不会明天我就看不到她顺着鬼楼一侧的水池子走过来了呢,会不会鬼把她捉了去呢?我感觉到嘴里发苦,一种又要发烧的感觉让我极其不舒服,祖父做的晚饭我几乎没有动就睡下了。

我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烙饼,房子只有一面窗户对着外面,房子后面是一片低矮的灌木和水稻田,再远处是火车道,火车隆隆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闷,窗纱上爬满了找蚊子吃的壁虎,弯着尾巴,伸着舌头,我透过光亮看着它们。我慢慢的感觉出不对,珐椒的夜晚没有路灯,如果我们自己不开灯外面几乎一片漆黑,我怎么会把壁虎看的这么清楚呢?壁虎一伸一伸的舌头,小小的爪子,下颌的褶皱。。。我再一看竟然壁虎满嘴的尖牙如同鲨鱼一样的龇着,黄红色的如同大矢车菊一样的眼睛骨碌碌的朝我转了转蹭的窜了过来,我激灵一下想躲开这只飞窜过来的壁虎,一下子醒了过来,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我用毛巾被擦擦头上的冷汗,又躺了下来,正应该闷热的天气里,一股冷气从脚底板钻上来,我哆嗦了一下。睡意已经全退了下去,我躺在黑暗里想着白天在鬼楼二层晃动过的人影。没错,一定是个人影,我本来是想骗自己,是自己眼睛花了,看错了,但现在我无比的肯定那确实是个人影,穿着白色的衣服,一个男人。

我对自己确信无疑,因为这个男人我有印象,我前几天在珐椒见过他,就是穿了一件白衬衫,一个外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夜让我冷静了下来,抛掉了下午那鬼楼鬼影的臆断。我捋了捋思绪,我确实不喜欢家门口这栋鬼楼,可珐椒的住户都对这栋楼视若无睹,我在珐椒度过了不止一个暑假,除了那次不大美妙的鬼楼探险,倒与鬼楼也没扯上什么太大的瓜葛,即便是那次探险,说实际的,我主观想象多于客观存在的观察,不能作为鬼楼闹鬼的判断,可亲眼所见的那个人影可就不同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没错,那个外乡人上了鬼楼。

要说我为什么这么肯定,还真得谢谢晚上做的这个壁虎的噩梦,那天我中午在空无一人的珐椒贫民窟闲逛,贫民窟的人基本都在午睡,我捉了壁虎在逗弄,一个影子在地上一晃而过,我赶紧抬头,一个白衬衫的人匆匆走过,我的抬头惊了他一下,他回头看我,一对黄色带着红丝的眼睛着实吓了我一大跳。这人的样子我不大说的全,但这双诡异的眼睛我是实在忘也忘不了,下午时分虽然我没看见他的那对怪异的黄眼睛,可那身影和白衬衫一下子就让我反应出来这个黄红色眼睛的外乡人。他到底上鬼楼干什么去了呢?这太让人费解了。我在床上反反复复了折腾了一阵就又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活人 死人

第二天早晨我正睡的熟,一双手臂拼命摇晃我。

“晓月快醒醒,快点,来警察了,快醒醒!”

我的脑袋晕的如同塞了棉花,想来是昨晚折腾的睡不实的缘故,加上这双手一直摇晃我,我真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可田莉莉叫唤的那句——来警察了——对我产生了一种催醒剂的作用,我费力的揉了下眼睛,挣扎着下了床。

我不顾对面床上祖母对我俩的阻止,穿上拖鞋就向门口奔去。

竹帘子外面人影晃动,蓝红色的警灯闪着,我们掀开帘子就要往外跑,一个沉闷的声音喝道:“不许出来!”

我和田莉莉被这个声音吓住了,刚刚掀起的帘子放了下来,一个中年男子正站在外面门口的一侧,面目很是凶狠,可我看见他的左面腋下别了一把手枪。

田莉莉死死的贴在我背后,我则扒着门帘从缝隙里往外张望,祖父惊慌的脸躲在对面小厨房里,看见我看他使劲朝我挥手,示意我千万别出来,田莉莉也低声说:“刚刚我还能出来呢,刚刚我还能出来呢!”

我哪里顾及的了他们,透过竹子缝隙细细的观察着外面的警察,警车,警戒线,鬼楼门口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我看得心咚咚直跳,直到一个黑胶袋被四个人从黑漆漆的鬼楼门里抬出来,我终于嘘出一口气,果然出事了,我知道那黑胶袋是干嘛的,里面是死人!

警察运走了黑胶袋,鬼楼的入口被拦着警戒线,警车很快也开走了,珐椒贫民窟里不多的住户开始可以陆续出来,站在鬼楼前一顿指点。刚刚拦住我和田莉莉没能出来看热闹的警察没走,他和几个另外没穿警服的人在外面商量了些什么,然后走过来驱散了鬼楼前指点的人,然后他们几个又是一顿商量,我躲在竹帘子后看着他们走进了旁边李奶奶家。

祖父慌张的端了早饭从厨房出来,伺候祖母吃早饭,又叫我也赶紧吃,我哪里吃的下去,我听着田莉莉在早餐桌前一个劲的说,中间不时的祖父也插上两句,我终于知道了些这个早晨错过的事情。

珐椒这贫民窟只有南边要进贫民窟的入口处有一个厕所,低矮简陋,臭气熏天,离住宅好再比较远,总算是个幸运。我们这排住的几乎是贫民窟靠北边的边缘处了,没几户人家,去那个厕所的很少,多是到祖父小菜园更北边的地方挖个坑解决,要不就是在向日葵后面解手完毕后用铁锹将粪便铲起来扔到远处的稻田里。

隔壁李奶奶这两天很是生气,总说不知道是谁,解完手不处理,弄的到处臭气熏天,我多少也是听见她跟祖父絮叨此事,说一定要找到这个没素质的混蛋。听李奶奶这么说,我倒是也似乎感觉到是有这么一股臭味,可我们多半心思放在玩耍上,自然没有洁癖李奶奶这么闲的四处乱闻。昨天李奶奶当警察的外孙子来看李奶奶,李奶奶气愤的把这个事跟外孙说了,肯定的说一定是哪个混球懒得去水稻田边解决,跑到鬼楼里干的坏事,这臭味可真是越来越重,挨千刀的小王八羔子别让李奶奶给捉着。

李奶奶的外孙听了李奶奶的话,也是确认闻到了这股臭味,可他跟李奶奶判断不同,这可不是粪臭味儿,他提了手电进了鬼楼,于是招来了大拨儿的警察,臭味的根源找到了,鬼楼里发现了一具裹了塑料袋的死尸。

田莉莉说的自己脸都发白,我也更是吃不下任何东西,祖父跟祖母叨唠着这件事,屋里气氛立即非常不好,一屋子人都觉得背后发冷,那股臭味似乎也还飘在空中。我们四个正在屋里大眼瞪小眼,竹帘子外一个男声问道:“张爷爷,在家吧?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在,在呢,进吧。”祖父赶紧挪开桌上的早饭,拉出几把藏在门背后的折椅,三个便衣警察走了进来。

进来的三个警察,其中一个是李奶奶的外孙,我以前打过照面,另一个就是早晨粗声大气喝令我们的中年人,还有一个白净面皮像个书生模样,我和田莉莉离开桌子坐到床上去听他们说话。

“张爷爷,我们是想跟你了解一下情况,看您是不是最近发现过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今天的事您也都知道了,这不是有人死在前面这个楼里了吗?希望您给我们提供点情况,哦,什么都可以,你随便谈谈。”李奶奶的外孙坐下后说道:“您看,这个是我们刑警队王队长,王鹏,这个是我们刑警李玉田,我就不用介绍了,哈哈,您还不知道我吗?这不是我发现的吗,又对附近比较熟,配合他们刑警队工作,也希望您多配合。”

中年的王鹏队长和李玉田跟祖父母简单的打了招呼,谢了祖父给倒的茶水,坐在桌边。

“哎呦。。。是说呢。。。我这还蒙着呢。”祖父挠挠耳边的短发,摇晃摇晃脑袋说道:“哎,这叫什么事呀,要不是你奶奶,我这都想不到的事。嗯。。。真是没什么异常呀。。。我这没事就在菜园子里瞎鼓捣,真是没注意到什么奇怪的事和人,珐椒这地方,屁点大,你还不清楚吗?没什么呀!”祖父一脸的苦相,头摇晃的格外频繁。

祖父说不出个一二,祖母更是天天躺在屋里,一问三不知。祖父母都是极老实的人,家门口发生这么大的事,换做别人怎么也得问问警察鬼楼里的情况,可他们俩脸色灰暗,摇头不止,根本都想不到问问警察情况,气的我心里直打鼓,我正着急,旁边田莉莉小声问道:“楼里的人死几天了?”

“这还得等法医的最终结果,不过有几天了,你是田奶奶家的小姑娘吧?”李奶奶的外孙和气的看着我俩问道:“你们俩总是在这珐椒玩,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事情呀?”

刑警队长王鹏和李玉田也把目光集中到我们身上,我顿时觉得嘴里又干又涩的难受,拼命咽了两口吐沫,可是什么都没咽下去。

“没有,没有看到过什么。”田莉莉摇晃着脑袋想想,又问:“这人是珐椒的吗?”

“应该不是,小姑娘们再想想,珐椒这么小,来个外人很容易发现的。”王鹏的声音和他的人都带着点凶狠的味道,虽然此时他刻意的放缓了语气,可那种渗入他骨子里的狠劲还是除不掉。

我飞快的用眼睛瞟了一眼王鹏队长的脸,他脸色很黑,留着平头,眼睛在暗暗的屋子里闪着亮光,我赶紧又低了头,一个劲的摇,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你俩现在放暑假呢吧?来珐椒多长时间了?”王鹏继续问道。

“晓月来的早,我刚来不到一个星期。”田莉莉就是嘴快。

“是是,晓月来了快半个月了,我想想哈,有半个月了,一放暑假没两天就来了嘛。”祖父翻翻墙上的日历回答。

既然他们都替我回答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低头扣着指甲想自己的心事。

“晓月,你每天在外面玩看到有外人来吗?”我不抬头也能感受到王鹏的眼睛现在一定是盯着我,他旁边的李玉田也帮腔的让我想想,我扣着指甲心里暗暗掂量着别的事,只是摇头不说话。

“不会吧?晓月这么聪明的孩子,真没发现什么吗?”王鹏问。

他和我早晨刚刚见面,他怎么会知道我聪明不聪明,明显就是套我说话,我心里暗暗不服,屋里静了几秒钟,我抬头迅速看了王鹏一眼又低了头没吭声。

祖父母一个劲说我本来就话少,想来是没看到什么,大家也都没看到什么。祖父母又颇为顾虑的寻问杀人犯会不会还在珐椒,还是外人作案等等,三个警察一概说还需要调查,嘱咐我们最近少去偏僻的地方,小孩子最好待在家里等等,谈话眼看也再无发展,王鹏三人起身往别家去了。

祖父母送到门口看着三人沿着水池往鬼楼更前面的那排住房走去,才转身回来。俩老人又不停嘱咐了我和田莉莉不许到远处玩,祖母喝了药又躺下了,祖父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和田莉莉走到门口边上我的小屋里坐下,俩人一时没了言语。

我的小屋是祖父用破砖碎瓦和铁皮搭建出来的,只能容下一张双人床的地方,门口处留出不到一米宽的走道,为了家里来个人好有地方住。小屋窗户斜对着鬼楼,我很庆幸昨天没住小屋,昨天下午我被鬼楼二层的影子吓了一跳,晚上是在大屋跟祖父大床上睡的,想想半夜伸手不见五指的,自己睡在这里,而鬼楼上面躺着另一具腐臭的尸体,我打着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斜靠在床上,田莉莉趴在窗台上往鬼楼张望了半天,然后叹了口气坐回到床边上。

“真是太可怕了!晓月,早晨你没看到那么多的警察,太可怕了!”

我真不明白她怕警察什么,想来除了警察她也没看见什么别的,总不会她跟着跑到楼上去看过。

“今天早上舅舅要接小弟去城里住,怕奶奶累着,起的早,我一出家门准备去刷牙就看见了一大堆黑影,那么多的人,都是警察,水池子这边就站了好几个。那会儿还让人出去呢,我刷了牙,楼上就有警察隔着封了木条的窗户喊‘上来几个人’,听,肯定是发现了,楼下就有几个警察跑了上去。”

“然后呢?”

“然后?一个警察让我赶紧回家,我就回去了,奶奶也什么都不知道,我家那边什么都看不到,我就跑你家来了。”田莉莉眨巴着眼睛看着我说。

得,等于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看到,我还以为她能知道点什么我不知道的,看来白搭了,她比我还傻。

这时田奶奶从水池子那边惦着脚走过来了,躲着脚下的小水坑,嘴里喊着田莉莉的名字叫她回家,看见祖父在小厨房就一个劲的甩手蹲足的叨唠楼上死人这点事,说是不知道这个挨千刀的杀人犯是不是还躲在哪里,说完继续喊着田莉莉让她赶紧回家,别在外面瞎晃荡了。

田莉莉不情愿的跟着田奶奶回去了,我自己独自坐在小屋里思索,珐椒的闷热弄的我起了一身的汗水,我透过小窗户看见祖父谨慎的在外面张望了一遍,才小跑着去自己的菜园子,心里暗暗笑他,死人不知道几天了,现在才这般小心能有什么用处?

是呀,刚刚大家都说没有看见外人,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回答的,只是我知道,我前几天看见过一个白衣服外人的,可昨天我又看见白衣服了呀!我昨天看见的是那个黄色眼睛的外乡人吗?我自己不敢肯定了,毕竟昨天我只看见的是人影一晃,如果鬼楼里的死人已经有几天了,那我昨天看见的到底是鬼影还是人影?是活人还是死人呢?

 

黄眼睛 黑眼睛

我叫王鹏,四十一岁了,我不喜欢珐椒这个破地方。

我的老家离珐椒不远,年少的时候好勇斗狠,爹娘看着发愁,送我去参了军。我从军队复员后进了虞珐刑警队,珐椒就是这个虞珐市下属的一个小地区。我到今天刑警也算是干了十几年了,提到珐椒这个破地方就皱眉头。珐椒这个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隐藏着好几个黑社会团伙,一开始都是些不务正业的游民,偷盗珐椒焦化厂的物资过日子,渐渐的发展为色情赌博,近些年更有甚者出现了贩毒。市局对珐椒这个地方的治安很是忧虑,主要是珐椒地处市区的边缘地带,与其他两个县的交界处,算是三不管地界,要是别的地方,政府肯定不能下这么大的力度,市局之所以这么重视珐椒,不过是因为焦化厂的缘故,虞珐就靠这个利税大户的企业支撑,稳定珐椒才能稳定虞珐建设。

虞珐市水域面积大夏天闷热潮湿,我刚刚上班的汗还没落下去,局长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一挥手,全都走,珐椒焦化厂出现不明男尸,于是呼呼噜噜我带着这一屋子的人气都没喘匀就奔到了珐椒。

警车开到路上,我才知道,原来不是珐椒焦化厂发生了命案,但离焦化厂也没多远,算是焦化厂的临时职工宿舍。那个破地方我是知道的,几排废旧的贫民窟临建房,厂子里放屁都不响的老实人或者是废物蛋才被发配的地方,在一块块的水稻田中间。我刚到珐椒前两年因为任务去过一次那里,地方不大,有一处三层高楼房,早年充当过水塔的作用,但被废弃多年,因为那个楼建的实在有问题,虞珐这么潮湿的地方,那楼墙壁厚,窗户小,根本没法住,所以那楼原先的主人不再居住,废弃后当过水塔,慢慢自来水公司铺了水管到那里,水塔的作用也没了,房子就那么废弃下来,我以为那楼早就拆了,没想到竟然就是这座楼里发现了不明男尸。

珐椒破楼跟我当年来时候变化不大,丑陋的如同豁牙老太太一般竖在贫民窟的中间偏北的位置上,男尸发现在这栋破楼的二层,被装化肥的塑料袋子捆绑着,死了有几日,尸体腐烂的很厉害,屋子滚动着肥硕的白色蛆虫。因为袋子几乎是从头到尾的将尸体套在里面,而且反复了好几层,破楼的窗户又封着,所以味道散播出去的少,但是这二层楼里可真是够人受的。塑料袋跟尸体几乎混搅在了一起,根本无法进行分辨,技术拍了照片,赶紧装了尸体袋子送法医了,我饶是干了这许多年的刑警,视觉上的刺激还是不小,我从楼里下来,刚想点棵烟缓缓,只见旁边一处低矮房子的竹帘子一晃,两个小丫头正往外钻出来,刚刚的刺激对我还没过去,我喝住这俩小丫头,不想让她们出来看见什么骇人的场景。

大批警力撤走后,我跟小李和王景留下来走访住户,王景是最先发现男尸的,毕竟是警察,反应还是快,他的奶奶可为此吓的够呛,我们去他家的时候,老太太还在哆嗦。珐椒的住户不多,相对岁数都不小了,年轻的即使是租房也喜欢住在热闹的城里,要说如果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依我看还必须得是王景奶奶这排房子的住户,因为从珐椒临建房的分布角度看,这排房才最能看到有人进出这栋楼。

走访的结果让我失望,珐椒如此闭塞的临建房区竟然没有人注意到外人到访,这在我看来,有些不理解,这里出现生面孔是很容易被注意到的,谁没事会来这地方呢?即使是谁家来了客人,也应该很快会被周围人发现的。但是现实是没有人指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跟小李,王景走访完附近人家后无奈的准备收兵。王景担心他奶奶的情况,他也还在假期中,我和小李准备先回队里再说。警车停在珐椒临建房外面很远的地方,我们沿着唯一的一条土路走出珐椒,路又窄又泥泞,我又刻意的放缓了走路速度,等到我们出了住宅片的时候,后面的脚步终于赶了上来。

珐椒这条土路边上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赶到一个拐弯处,我示意小李先回车里,自己停在拐弯处等着后面的脚步声跟上来。也就等了半分钟,草后面的土路上拐出来一个小丫头,我认识她,张晓月。

张晓月忽然看见我等在拐弯处的时候眼睛里有些惊慌,诺诺的在拐角处磨蹭了一会儿。刚才走访的时候,我看见她的影子在远处晃过,此刻追来肯定是有话要说,我也不催她,等她自己想好了过来。张晓月用脚尖蹭了几次土地面,眼睛暗暗瞟了我几次,终于她蹭到了我的面前。

“我是想。。。想问个事。”张晓月第一次在我面前开口,刚才在她爷爷家的时候她一句也没有说过。张晓月声音是女孩子特有的细软的音调,她此刻又颇有些犹豫,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知道自己面目长的凶恶,对付这种小丫头不太合适,可她既然敢追过来,肯定自己也是下了决心的,我尽量放缓语气说道:“你问。”

“我。。。我是想。。。想让你帮我看看,呃。。。”

张晓月说的有点磕磕巴巴,我尽量不打断她的话,仔细听着。张晓月又抬头看了我的脸色,我尽力做到非常认真的样子,她放下心来,又想了想才肯定的说道:“叔叔,你可不可以看看死的那个人是黄眼睛还是黑眼睛?”

我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吭声,仔细打量了这个依旧低着头看脚尖的小丫头。张晓月长得瘦瘦小小的个子,肯定长期在风日里玩,皮肤呈现黑红色,鼻尖也被晒伤后的发红。张晓月长相一般,眼睛很精神,她骨碌骨碌转眼睛时候显得非常聪明,与跟她一起的那个小丫头不同,我看出她眼睛里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可这东西不好把握,她总是低着头,眼睛躲着人,她的眼睛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细细看着你,评判你。

我是个大老粗,对付孩子真是不大容易,尤其还是个女孩子,可她的问话弄的我也有些摸不清路数,正思考着怎么才能让她打消顾虑解释清楚,张晓月自己开口了。

“叔叔,是这样的,如果。。。如果你能告诉我死的人是黄眼睛还是黑眼睛,也许我能判断出是黄眼睛的白衬衫杀了人还是被人杀了。。。也。。。也不对,也不对,我就是想先知道死的是黄眼睛还是黑眼睛。”

张晓月说话速度不快,语调也不高,可句句放我心上一块石头,咕咚咕咚的,我撵灭了香烟,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问道:“丫头,你是不是看见过一个黄眼睛的外人来过?”

小丫头的头肯定的点了点。

“刚才怎么没告诉叔叔?”

“我不想让田莉莉知道,而且我不确定昨天我是不是看见了黄眼睛,田莉莉什么都好就是嘴快,我不想别人知道。”

“你什么时间看见过那个。。。那个黄眼睛?是男人嘛?”

“是。第一次是六天前中午见过,然后是昨天。。。昨天下午我看见鬼楼的二层晃过一个很像他的人影,但是,但是现在想起来,也不一定是他,我。。。我就是看见也是个白衬衫的影子。。。”

“你是说发生命案那楼?昨天?”我的声音不由的没控制住,尸体就是二层发现的。

张晓月本来已经抬起来点的头又低了下去,我正后悔没控制住对小姑娘的情绪,张晓月却只是略微低头想了想,反而坚定的抬起了头朝我点了点。

“叔叔,你一定看看到底是黄眼睛还是黑眼睛。”

 

我跟小李回到刑警队时已经过了中午,队里人手不够,办公室里空落落的,估计都上案子去了,小李出去买烧饼,我俩忙到现在也没吃口饭呢。我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细细的想了遍这一上午的情况,最终不得不承认,只有张晓月这个孩子的话中有些让人寻味的东西。

我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到法医室,法医老周这个时候正应该在办公室,果然老周接起了电话。老周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音调,仿佛下一刻就要没气了一样,有气无力的制止我催促尸检的要求。

“老周,我不是要催你呀,我不催你,你也得快点了,这尸体可不是大美人,等你慢慢欣赏呢,时间不等人,你老人家再不快点就等着检查骨头吧。我给你老人家打电话没催的意思,我是想让你看看,死者的眼球是什么颜色?对,对,眼睛颜色,对,你好好看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好嘞,我等你电话。”

老周有气无力的挂了电话去确认了。

我和小李的烧饼刚吃了一半,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老周有出气没进气的声音飘过来:“你个死黑子,你小子是不是看过尸体了?哎。。。对,黄色,我估计呀,哎呦还真注意,我估计呀,死者黄疸型肝炎,嗯,传染期,巩膜都黄了。你个死黑子,你什么人呀,给我送这么厚的礼。”

我连哄带骗的说请老周喝酒,总算挂断了他倒吸气一样的絮叨。

小李啃着烧饼用眼光扫射我,我朝他点了点头道:“那小丫头有点意思,黄眼睛,老周确认了。”

 

案情 人情

两天后市局高局长牵头召开了案情通报大会,市局非常重视珐椒的案件,案件放到了我们刑警队,大会上我陈述了案件的详细情况和刑侦方向。市局领导给予相应指使,要求限期破案,务必震慑这些无法无天的犯罪分子。

珐椒的案件简单说其实是这样的。

七月二十一日发现的珐椒临建住宅中不明男尸,经确认抛尸现场并非案发现场。抛尸现场案发后被精心打扫过,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指纹,脚印,毛发。不明男尸是被发现前三天遇害,生前患有肝炎,传染期。鉴于当下的气候,尸体腐败很严重,面目复原图已经下发各派出所,正在摸排被害人情况。被害人,男性,身高一米七三,上身棕色T恤,下身穿牛仔短裤。包裹尸体的塑料袋是附近农民惯用的装化肥的袋子,农民用完经常随手扔在垃圾堆上,很容易搞到,意义不大。被害人死因为重物击碎头骨所致,作案人应为力气很大的男性,身高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作案工具没有找到,作案动机不详。

珐椒案件几乎是毫无进展,案情通报不过是详细陈述各种技术指标,破案真是任重道远。案情通报会后我坐在办公室里捋顺珐椒不明男尸案的脉络,每个案件如果能找到作案动机,案子几乎就破了一半,知道了动机就会在这个动机的驱动下寻找出相应的关联人,锁定作案时间段,排查出痕迹。珐椒谋杀案的动机是什么呢?

珐椒男尸案的节点就在于此,完全无动机可查,无法归类到情杀?仇杀?为财?为权?被害人不在掌控范围,动机无处可寻,案件往死案方向发展的可能性极大。

下午我们又去了珐椒临建房,拿着画像继续排查,珐椒临建房住户对复员后的被害人画像已然没有提供有价值线索。。。也不能这么说,张晓月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爷爷手里拿着片警下发的画像,不说话,也没有表情,随后她抬起头看着我,轻轻摇头。

我没有特意的对张晓月表示关注,也曾担心过这孩子会围着我来问东问西,可她没有,一直混在几个人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听着所有人的谈话。我跟珐椒住户了解的任何情况,她全都或远或近的听到了,我想让她知道的信息,她也全都明了了,我谈话的好几个住户,老的年轻的,她和那个叫田莉莉的小丫头来来回回在旁边玩,或拿东挪西,我注意到,没有她任何会遗漏的细节,这丫头真是有些意思。

我没有让珐椒住户知道我对张晓月有特别的注意,是深思熟虑过的,是出于对张晓月安全的考虑,刑警也要讲人情。珐椒男尸案正是迷茫的初期阶段,张晓月是唯一提供过有价值线索的人,可她还是个小姑娘,可以说毫无自保能力,我们现在又不掌握任何犯罪嫌疑人的线索,是珐椒本地住户?还是外乡人?是一个人还是团伙?不论什么情况,作案人在几乎毫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杀死被害人,又逃离了现场,几天后才被发现,作案人一定有其特有的逃跑路线,躲开了珐椒住户的目光,那么如果他知道有个小姑娘多少知道他出现的线索,毫无疑问,张晓月将暴露在非常危险的位置上,想除掉这么一个瘦小的孩子对于一个曾经砸碎成年男性头骨的罪犯来说,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张晓月慎言比那个爱四处插话的田莉莉谨慎的多,她第一次跑出珐椒去找我就说明了她自己的意图,她自保意识非常强,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所掌握的情况,我们刑警办案,虽说证据线索至上,可孩子毕竟这么小,毫无顾忌的询问势必陷孩子与险地,我干了这许多年的刑警怎么会对杀人犯存有一丝侥幸?一手国法,一手人情,考虑不周全势必造成更大的伤害,我到珐椒时还多少担心张晓月是否能配合上我的步调,转了几圈之后顾虑完全打消,心里还升起一丝侥幸,没准这孩子是案件的突破口。

我们又在珐椒程序性的转了几圈,我示意李玉田带着片警先走,我在案发现场多停了一会儿,眼看着外面的人散尽了,才从楼上下来,我出了楼有意在张晓月家门前咳嗽了两声,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然后慢悠悠的穿过珐椒的破房沿着土路往外走去。我走的不快,一直留心着后面是否有人跟过来,不知道这么小的暗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明白多少,孩子要是不跟来也没大危险,想了解情况还有的是办法,不急这一天,做事急功近利效果终归不理想。我心里一直这么安慰自己,也是因为张晓月一直没有跟过来。终于,我已经走出珐椒很远了,身后一直没有人,傍晚静悄悄的,路边的蒿草和泥泞泛出霉腐气息,我狠狠扔下手中的烟头,不准备再耗下去,脚下加快两步准备回刑警队。我刚转过一个土路弯上的蒿草丛,腾地看见张晓月正一手抓着一把蒿草蹲在路边。

我原本认为张晓月是因为胆小才总是低着头,后来我发现她总低着头是在思考,她一旦看着你的眼睛说话,那这句话都是很重要的。我自己有个儿子跟着他妈妈住在老家,一年见不了几回,跟孩子打交道我没什么把握。队里的人都说我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所以我一般不笑,张晓月明显是在等我,出珐椒就这么条土路,否则就得去绕水稻田,她是笃定了我会走这里才等在此处的,她一定是有话想对我说,她之所以还不开口,不过是等我先说,于是我先告诉她死者是黄眼睛。

张晓月知道的情况第一天的时候她告诉过我。张晓月是尸体发现前六天中午遇见过一个黄眼睛白衬衫男子,尸体发现前一天在鬼楼看见白衬衫人影晃过案发现场的窗户。尸体经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是尸体发现前三天,刚刚张晓月看过照片跟我摇头表示不是那天她看见的黄眼睛白衬衫男子,那么这个死者是谁?黄眼睛白衬衫男子既然不是受害人,那么张晓月看见窗户闪现的白影是不是她六天前看见的黄眼睛男子呢?这个白衬衫黄眼睛男子是不是凶手呢?如果不是他出现在案发现场而没有报案,至少说明这个男子有很大的嫌疑。我心里捋了多少几遍的想法无法跟一个小丫头沟通,我只能等她告诉我一些也许会导引案件勘破的情况。

张晓月把我带到一个僻静的草丛后面,听了我说的简单介绍后一直用手里的蒿草抽打一藤野葡萄,她低着头抽的葡萄藤一晃一晃的。

“叔叔,为什么有人是黄眼睛呢?”

“传染病,肝炎。有的人吃了什么药也会眼睛发黄,或者。。。或者带了隐形眼镜。”

张晓月又抽了一下葡萄藤说道:“隐形眼镜?隐形眼镜。。。”她手上又是一抽,回过头来问道:“叔叔,死者是眼球发黄还是眼睛全黄呢?”

“巩膜发黄,也就是眼白,白眼球发黄,肝炎传染期症状,一种传染病。”

“我看见的黄眼睛是眼球发黄,不是眼白,他的眼睛是黄红色,眼白布满红丝,眼球很黄,是不是叔叔说的隐形眼镜?像是,像是壁虎的眼睛。”

“可能,有这个可能。”我点点头:“孩子,还有别的吗?其他任何你觉得有疑问的情况,奇怪的事和人,都可以跟我说说。”

张晓月嘟着嘴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天只有你看见了一个黄眼睛外人到过珐椒,为什么其他人没有看见呢?你没看见黄眼睛时候,没看见其他人吗?”

“珐椒的人要午睡,他是正午来的,只有我在玩,每天珐椒的这个时候都没有人出来。”

“那他来干什么了?比如说找人?或者是不是上楼了?”

“他没有上楼,我的位置可以看见鬼楼入口,他从南边过来,我就蹲在水池南边的墙角捉弄壁虎,他走过来,很快,噌的擦过我的一边,短黑的影子吓我一跳,我抬起头,他就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沿着我家前的路往北走去,在菜园子边上往右拐了一下就不见了。”

“你没看见他再回来吗?”

“没有,我那天一直到下午都在家门口这条路上玩,如果他在傍晚前走回来,我可以看到,但如果他从北边水田离开也不是不可以,那样我就看不到了。”

“他高吗?大概能有多高,知道吗?”

“他。。。他跟你差不多高。”

我一米七五,这与法医锁定凶犯身高不相符。

“还有个问题,晓月,如果晚上楼上有灯光,你能看到吗?”

“我也想说呢,我从来没见过鬼楼有过灯光,暑假的珐椒总是很闷热,晚上我总睡不踏实,我的窗户就对着鬼楼,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手电光或别的光,鬼楼是没有电和水的,如果夜里有人在上面就需要手电,但如果特别晚的深夜,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没听任何人说过看见过鬼楼闪灯光,如果闪过,总会有人看见吧,毕竟这个事不太寻常。”

“嗯,这个确实不寻常,出入珐椒这么两条路对吗?这条土路和北面的水稻田。”

“可以这么说。”

“嘿嘿,什么叫可以这么说?”

“因为其实还有一条路,但没人知道,其实也是可以绕到水稻田那边去的,最终会跟穿过水稻田的路汇合,然后走河边的土路离开。”

我把嘴边的烟拿下来,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她还在揉搓手里的蒿草。

“你怎么知道还有这条路的?”

“啊?因为我掉下去过一次,差点没命。两年前。”

“说详细点,掉到什么里了?”

张晓月翻了翻眼皮迅速扫我一眼,说道:“我昨天偷偷去看过这条路,确实有人在用这条路。”

她又看了看我漆黑如锅底的脸色道:“我在这等你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呀!”

我彻底无语了,这小丫头到底还知道多少东西?此刻也只有听她慢慢道来。

 

明路 暗路

张晓月贪玩,珐椒孩子少,要说多少珐椒老住户也未必有张晓月对珐椒了解的多,孩子的眼睛里世界是不同的。张晓月对珐椒哪里有野葡萄,哪里有酸溜溜门清门清的,两年前她去自己隐秘的果园摘野葡萄,忽然看见一片大南瓜叶下躲着个刺猬,这刺猬遇到小霸王,哪里逃的了,被张晓月捉了来回来去的逗弄,刺猬被为难狠了,使劲龇扭,身上的硬刺扎了张晓月的手,刺猬出溜出溜的逃跑了,刺猬跑不快,往黑处钻,穷极无聊的张晓月正愁没人陪,来回堵着刺猬解闷,就是这么左追右跑,她眼前忽然一黑,摔的七荤八素,不分东南西北。张晓月当时就傻了,满眼黑黢黢的,身上摔的很疼,缓了半天,自己活动了胳膊腿都没事,才自己爬了起来,抬头一看,明白了,自己掉到了一个黑洞里。

张晓月费了吃奶的劲儿都没能爬出黑洞,张晓月忘了身上的痛,着急起来。黑洞壁很高,张晓月说至少有她两人高,洞口很小,只有她掉下来踩踏的那么一块地方,阳光很难射入这么小的洞口,所以洞里漆黑一片,张晓月一开始光顾了往外面爬,眼睛看着亮的洞口,一直没有细观察洞内情况,等她累的脱力的靠壁坐下来时,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她才发现这洞可不小。张晓月试探性的往洞里走了走,希望能找到出口,可没走几步就一点光亮都没有了,她用手臂试探洞里空间,洞是纵向延伸,横向并没有多宽,张晓月来回走了几次,又不敢动了,她试着大声呼救,洞里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张晓月有点绝望了。

张晓月被困在洞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深知此处是不会有人寻来的,如果自己不出去早晚被饿死在这洞里,她着急的流了半天眼泪,最终不得不又站了起来,此刻自己不想逃出生天的办法等待自己的就是死亡。张晓月默默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收住哭泣,站在洞中开始细细观察,靠她掉下来的这边洞口稍微带了点坡度,洞口有些植物的藤蔓依稀能看见,张晓月细细估计了一下开始用手在壁上刨土,先开始的土刨的很费劲,后来张晓月刨出一块石头,这可帮了她的大忙,她错落的在壁上刨出两排向上的坑,手和脚可以在这些小坑窝窝里借上力气,她又使劲的将坑道底部的土用石头挖出来,堆成小土堆垫在脚下,她本来以为会很费劲,但下层土质松的很,她没费太大的力气就挖出一堆土,张晓月踩在土堆上,开始手脚并用往上爬,洞壁上不停有细土滚落下来弄的她满头满脸,张晓月不敢停,任凭土不断灌入衣服,张晓月横了心,知道爬不出去的下场,手指深深的扎入土里,脚尖登住了往洞口爬去。张晓月终于够到了洞口边缘的藤蔓,张晓月跟土猴一样连滚带爬的出了黑洞,十个手指甲八个都鲜血淋淋,她爬在洞边喘的跟水牛一样,能动的时候天都要黑了,张晓月才疲惫的往家走去,走出几步,张晓月想了想又返回洞口看了看,她把踩踏的木板片又盖到洞口,用脚扒拉些浮土,直到看不见洞口,恢复成周围土地的样子,才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这事发生在两年前,我估计了一下张晓月的身高体重,如果再倒推两年,她更加瘦小,那么这个洞道其实并不宽敞,最主要的是这个洞道是通向哪里的?

张晓月逃出地洞后回到家中没敢告诉祖父母,家中只有祖父母在,如果告诉他们出去后色危险,张晓月怕他们把她禁足在家里,那这个夏天的暑假可就更是无聊至极。张晓月胆色大小不好说,好奇心比常人高,她后来很隐蔽的又去看过掉下去的洞道,不敢走近,远远的一瞟,并未发现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张晓月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抛开了掉入洞道的紧张后,她慢慢仔细回想掉入的所有一切和洞里情况,张晓月明白件事,这洞道是人为的,土质似乎也还新,应该有人挖掘。那么为什么有人挖了个地道呢?又通往哪里呢?

我的疑问跟张晓月完全一样,她作为一个孩子,当年没有可能大张旗鼓的去探索这个洞道的去向,我可不同,我是警察,我似乎看到些案情的曙光。

“叔叔,我还说吗?”张晓月觉察我有些走神。

“说,还有什么?”我把目光调转向她。

张晓月眼睛有点幽深的观察了我,鬼精灵心里不知道转悠了几转,我赶紧提高了警惕,这孩子还有内容。

“晓月,你说,我认真听呢,你是不是发现了洞道的入口?”我本来长得就严肃,不用再假装严肃,张晓月看看我,眼睛里又有了信任的样子,我知道她要继续她的讲述了。

“我不知道是出口还是入口,我有个梯子,可以爬到房顶,房边有棵大柳树,可以从房顶上柳树,我喜欢上面的鸟窝,里面有鸟蛋,我也可以从那棵树上看的很远。老师讲过低洼的菜窖里会有让人窒息的气体,我那次掉下去却活着爬上来,说明那里没有那种气体,这说明洞道不是完全封闭的,至少是有人走动过的,于是我那个夏天常爬树上躲在枝叶后面看。珐椒东面封闭铁路,西面有河,只有往南走或者往北过水稻田铁桥小路可以出珐椒,南面是进出珐椒的主要道路,人比较多,如果往这边挖地道不是多此一举吗,我观察了我掉下去的地方是珐椒从鬼楼往西北拐的方向上,那么不想从河底挖洞的话,这地道只能是穿过垃圾堆往北,如果一直往北就是小路,再五百米到公路,谁会挖到公路边呢,又不是真的地道战,所以我就天天看着铁桥小路到垃圾场过去两块水稻田这片地方。”

“你看到有人进出入口或出口了?”我问道。

张晓月摇摇头“其实我没有看到。”她看见我刚要说话,赶在我前面说:“但我保证那儿肯定是一个出入口。因为我后来跟爷爷去城里卖菜,总让爷爷走北边小路,我看到那里有很多脚印和土。”

“你进去看过?”我有些焦虑。

“我不敢。”

我心里默默的哼了一声,她还叫不敢。

“我当然不敢去查看,但我每周缠着爷爷带我去一趟城里,走小路的时候就格外注意那条水泥管,我说没说那有条水泥管?我看了好久没看到人,但我肯定不会估计错,于是我就按照我判断的方向在水稻田里走了一遍,只有那个水泥管很奇怪,下半部在土里,大部分在外面,上面挂满了藤木和土,可入口是新土,有人动多的新土,于是我每次路过就注意看,脚印,各种脚印,有皮鞋的,也有胶鞋的,出现这么多脚印在一个废旧水泥管边上不奇怪吗?而且我天天看着珐椒北面,根本没两个人的,农民都很少过来,那里跟最近的水稻田也隔着一片荒地,堆满了石头。于是我知道这肯定跟那条洞道有关,这肯定没什么好事。”

“你为什么不告诉大人?”

“说什么?隐蔽的地道?匪徒?什么都没有,谁会相信我?如果别人不信我,挖洞道的人知道我说的是真的,那谁又来保护我?”张晓月的鼻子里直哼哼。

“这是你两年前的夏天发生的事对吗?脚印,洞道。”

张晓月狠狠的点了两下头说:“我讨厌珐椒,我讨厌贫民窟,从那以后我都不敢去离家里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玩,那个暑假过去后,我强烈要求不来这里过暑假,但是去年夏天我又被送来了,我更加讨厌这里。我尽量远离我给自己画的一些危险的区域,虽然我还忍不住偷偷看过一次我掉下去的地方,那里已经完全盖上了藤蔓草,样子跟周围地方完全相同,我也有走了两遍水泥管子,哪里也没什么稀奇了,堆了些石头,于是我想,也许,也许没什么事了,也许就是我想多了。”

“你今天是想跟我说,不是你想多了对吗?你又发现洞道是有人走过的,对吗?”

张晓月抬头看着我使劲的点着:“对,对,鬼楼发生了这件事后,我马上想到了那个洞道,它既然是通道,不可能只有一个口呀,我又爬到树上仔细的看了一遍,如果。。。如果一边的口是水泥管子,那。。。那另一边如果是鬼楼。。。这不就合理了吗?叔叔,你听我说完,我就带着田莉莉假装捉蛐蛐,去了当年我掉落的地方,那里跟去年比依然没什么变化,可是那里有个破旧的塑料管子扔着,下半部埋在土里,我趁田莉莉不注意搬了搬,那管子不是被浮土埋着的,不是随意扔的,它被掩埋的很扎实,我现在明白,它应该是通气口,有人,肯定有人在使用这条到珐椒的暗路。”

“丫头,真够棒的,能告诉我你说的这条暗道的具体位置吗?”

“我就是来告诉你的呀,不过我刚刚发现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张晓月第一次露出一种洋洋自得的样子。

“好丫头,说!”

“叔叔,你刚刚说的那个传染病和黄眼球眼镜的事,我才明白的,叔叔,你得注意进入珐椒南面这条小路的入口,从我们家这排房拐出来的头上,那个小房子了吗?把头的那间房。”

我点点头,我知道那间房子,确实是把着珐椒南面小路的出入口处,它的位置正是珐椒南面的门户。

“那房子的主人以前从来不带眼镜,也很少出来跟邻居走动,这几天我发现他一出门就带着一副茶色眼镜。”

我看着这个说话意味深长的小丫头,忽然佩服起她的思维逻辑,她竟能把传染病,眼球颜色和眼镜一下子穿起来,凭着的是一种鬼魅般的直觉还是别的锁定出一个人来!?

我朝她点点头说道:“丫头,你意思是让我看看他的眼睛!”

 

真凶 真相

珐椒从原来一些偷盗物资的地下黑社会团伙,演变为后来的色情赌博猖獗,都是珐椒地区的地头蛇与外来贩毒组织勾结造成的犯罪表象。珐椒地区三不管地带,但水路,铁路,公路都有通过此处,加之此处一直鱼龙混杂,近些发展成为一个向外扩散毒品的毒源地。贩毒近年在珐椒出现,市局一直对缉毒缺乏经验,没能整体抽调出专门部门打击毒贩,可其造成的影响不容忽视,市局也已经开始着手大力整治,全局上下万万没有想到,珐椒谋杀案打出了珐椒缉毒案第一枪。

市局刑警队再次勘察珐椒临建房的抛尸现场楼房,挖出了隐藏的鬼楼地下室极其通往外界的暗道,经过对匆促收拾后离开的地下室遗留物技术鉴定,此处竟然是一个藏匿毒品的窝点。鬼楼地下室极其隐秘,如果不是从张晓月准确提供的两处洞道地点,几乎很难发现鬼楼斜下侧方的一处地下密室。

谋杀案演变为涉毒案,破案的方向开始明朗,珐椒贫民窟中王大力的捕获更是为破朔迷离的案件撕开一道缺口,这死硬不改的家伙被我们按倒在家里的床铺上的时候,眼睛珠子黄的像是玻璃球,呼哧呼哧的吐着粗气,床垫子下面的枪里按了六发子弹。

还原案件的真相,事情的发生原来是这样的。

珐椒临建房鬼楼在两年前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被贩毒分子看中,成为藏匿毒品的地点。鬼楼地下室和暗道原本就有,不知道最先的出处,但原暗道没有挖通被废弃了。两年前来此居住的王大力意外发现了这个密道和地下室。王大力是焦化厂职工,但也参与了贩毒集团,厂里对此人表现一直不满,他天天吵着没房住,正好珐椒这片有间破房,就分给了他。王大力意外发现鬼楼地下室和密道后,发现此楼几乎从来没人关注,地方又偏僻,警察不易发现,他所住位置对珐椒往来人员一览无余,这是真实一块藏毒的宝地。

王大力将这里的情况跟团伙商量后开始认真经营起这个藏毒地点,贩毒分子放弃通往珐椒的明路,不惜花费力气从鬼楼下面的地下室按原有废弃洞道挖通了到珐椒北面的暗路。这样一来他们进出珐椒都是从几乎没人的珐椒北面暗道口,珐椒居民根本就无法发现,此处他们一直藏匿转运毒品,即使是贩毒团伙内部,也几乎没什么人知道,是毒贩中最隐秘的一处所在。

张晓月第一次掉下去的那个夏天,正是贩毒团伙开始挖通通道的时候,所以土质松软,掉下去的地方正是留出的通风口。后来这个藏毒地点被使用后,王大力一直是看护这里的重要人物,他所住地点对从明路来珐椒的人员看的一清二楚。王大力为人狡猾残酷,明路上他可以观察是否有可疑人来珐椒,暗路上他可以避开珐椒所有人的视线从北面出入货,珐椒这地方,贩毒组织用了两年都没出大问题,当然,他们谁都不知道,前打狼,后阻虎,唯独肚子里年年来过暑假的小丫头已经开始知道些他们阴谋。

这个夏天珐椒来了一群南蛮子,是贩毒集团开辟出的新路线,南蛮子来的警惕,当头的是兄弟俩薛老大和薛老二,这贩毒就是裤腰带上别着脑袋,不是成帮结伙的打劫,两拨人裹着掮客总算开始第一拨交易。按两拨商量好的,薛老二去提货,验货收货后,薛老大这边给钱,钱和货完全分开,这相对安全很多。这交易不小,风险太大,又是合作的第一次,两拨儿人都把心含嘴里,来回的拉锯测量了一番。两拨儿贩毒分子不信任不说,南蛮子里也有人包藏祸心,哥俩带的一个马仔起了异心,想要劫和。

这毒贩都七窍八心惯了,薛老二带了马仔到珐椒分过两次小货,就是一次大交易前,先过两次小的,试试手。弟弟亲自去交易提货,马仔开了车等公路边上,可马仔也摸了珐椒的路数,知道这取货地必然是这临建房一带。这马仔趁了兄弟俩不注意,自己摸到了珐椒。

马仔和那薛老二的身形高矮差不多,两次提货都是深夜,黑灯瞎火的毒贩都不爱在对方面前露了真容,多少都避着点,马仔估计着这珐椒必然是有眼线的,富贵险中求,就给自己装成了薛老二的样子,先趟趟路子。毒贩薛老二那几天极不舒服,得了病,可珐椒地方小,他们南蛮子口音,来做的都是暗地买卖,不敢去医院,马仔知道薛老二眼睛病的发了黄,马仔担心他这个特征太容易被人家记住,自己要想混一遍,就给自己带了隐形眼镜。马仔从珐椒转了一圈没遇上跟他接头的眼线,却碰见了张晓月,马仔绕了绕临建房,发现自己太扎眼了,白天这里根本没法藏人,于是偷偷溜出了珐椒。

马仔进出,王大力看的一清二楚,他就守着来往的门户呢。这马仔的出现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马仔不知道,弟弟交易确实是珐椒临建房,可他是被蒙了眼睛走的地道,验货取货,再从密道出,珐椒地面根本没出现过,他如此冒失前来根本不可能冒充什么交易人,他唯一做到的就是惊了贩毒人。

毒品交易到了关键时刻,这涉及到毒贩开辟出的一条新通道,王大力把情况跟上面老大一说,这风险值一下子就翻上去了,可是不是真佛得拉出来看,是财路就得通,是死路就要断,风险高利润才大,前两次的货也出了,这定锤音得砸上。这边老大安排王大力带人从暗道与南蛮子薛老二做最后的出货,那量太大,根本不可能马上换个更合适的地方存货,自己看住了南蛮子薛老大,一有风吹草动,就是你死我活!

交易开始了,薛老二又一次被带入取货地,这次王大力多带了俩手电,他对那天进入珐椒的黄眼睛印象太深了,他这次就是要看看,接货人的眼睛到底什么颜色,前面两次都是黑灯瞎火的干的勾当,来人不是蒙了眼睛就是低头验货,王大力根本没注意到薛老二的眼睛,王大力还真有点含糊,那日薛老二倒是跟他在洞道等的时候抽过根烟,可洞道里太暗了,王大力听着那南蛮子撕拉哇呀的喷口水话,自己舌头都打了结了,根本没看清来人模样,今天要真是那天来踩点的黄眼睛,这事可就有问题了,珐椒就是必须是他的死地。

那日王大力带人干掉了来取货的南蛮子,立即通知了他们的老大,现金交易地点会怎么肉横飞一下,王大力全管不了了,老大命令货必须马上转移,这没准就是警察的内线,珐椒的货必须马上处理。王大力带了人处理完所有的货,赶着收拾了现场,再想处理尸体这时间可就不够了,王大力一想,也不要紧,赶紧把尸体严严实实的包好放到二层,远离地下室的位置上,即使有人发现也不至于找到地下室,自己反正处理了货,他等过了白天再去处理那具尸体,拉远了挖坑一埋,就跟他们脱了干系。

王大力想的周全,百密一疏,他自己病了。高烧的躺床上,别说处理尸体了,他自己都快成尸体了,珐椒藏毒地已经被废弃,就差处理尸体了,那边南蛮子也炸了窝,二当家的没回去呀,黑道之上乌云压顶,南蛮子的马仔来过珐椒一趟,知道这珐椒也就这楼有点意思,出事后偷偷摸进珐椒一看,完蛋呀,出事了,可他也没法大白天的把这一具发了臭的尸体带走呀,楼底下俩小孩玩了一下午,眼看着自己走都快没戏了,只得咬牙忍着,趁人不备再次溜走。

珐椒男尸案嫌疑人有了,动机有了,尸源明确了,作案工具地下室找到了,再把那夜的黑道火并和这事联系起来一看,刑警可都不是吃干饭的,市局立刻把这案子挂了号,联合南方警力展开了一场大的缉毒攻坚战。

我叫王鹏,我是刑警,我被市局钦点参与到了那一次轰轰烈烈的攻坚战中,但只有我知道,撕开这块寒冰缺口的是个小丫头。

我叫张晓月,我不喜欢珐椒,我一直觉得珐椒阴霾霉腐。我不知道大人眼睛里的世界怎么判断,可我判断世界有我自己的方法,我终于搬开了珐椒压抑在我心里的那块石头,虽然我一直没能意识到那种感觉是怎么出现的,可当珐椒鬼楼真情被揭露出来后,我觉得珐椒没有那么阴霾了,太阳开始出现在鬼楼上方,笼罩过我的那种不详预感随着阳光退却。可我不得不说,再也不想在珐椒过暑假了。

 

 

训猫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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