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天系列：凶案现场 
作者：轩弦
周末晚上，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边吃夜宵，一边看美容节目。
跟马腾分手三个多月了，我逐渐适应一个人的生活。我十分庆幸当时理智地提出了分手，跟他这种嗜赌如命的男人在一起，没有一点安全感。
刚吃完夜宵，忽然门铃响了。我走到门前，问：“谁呀？”
“是我。”那是马腾的声音。
我“哼”了一声，把门打开。站在门外的正是我从前的男友马腾。
“嘿，阿芸，好久不见了。”马腾有点狡猾地笑着。我最讨厌他这种神情。
我没好气地说：“找我啥事？”
“进去再说。”马腾不等我答话，径自走进屋里。从前他常来这里，因此对这里十分熟悉。
我关上大门，回头一看，马腾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并且点燃了一根烟。我很不喜欢烟的味道，从前跟他交往时，我得忍着，现在却不必理会他的感受了。
于是我大声说：“别在我家里抽烟。”
马腾“嘿嘿”笑了两声，在我盛夜宵的饭盒上弹了弹烟灰，望着我，一副无赖的样子。我心中厌烦之极，不耐烦地说：“你找我到底有啥事？快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呵呵，怎么才刚分手几个月，就原形毕露啦？你从前比现在温柔多了……”
“好了，闲话少说。”
“阿芸，近来我手头紧，想向你……”
他说到这里，我已经知道他来找我所为何事了。我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借钱免谈。”
“喂，你怎样这样无情呀？”
我重重地“哼”了一声，说：“上个月我不是给你两千块了吗？那时我说过，那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钱，从此你我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阿芸，别说这种负气话嘛。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就帮帮我吧。”他的语气中流露着乞求，但目光中却充满了贪婪。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你走吧，怎么说我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马腾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压低了声音说：“你不是这么绝情吧？常言道：一夜夫妻百夜恩……”
“住嘴！”我喝了一声，“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易芸，真有你的，你这个臭婆娘。”他知道借钱无望，反起脸来。
“哼，你快走，否则我报警。”
“报警？”马腾忽然阴森森地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些什么，“你看这是什么？”
我一看，原来是几张照片。我有点好奇：“照片呀。有什么奇怪？”
马腾拿着照片，在我面前晃了晃：“你先看清楚。”
我认真一看，立刻呆了。那些照片都拍了同一个人，那是一个睡在床上的裸体的女子，从头到脚一丝不挂。更令我又惊又怒的是，那女子竟然就是我！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嘿嘿，拍得还不错吧？”马腾淫猥地说。
好不容易定下心来，认真一想，我终于明白了：这些照片是我跟他交往时，他趁我入睡后拍的，他现在要拿这些照片对我进行威胁、敲诈勒索。
果然，马腾接着说：“怎样？咱们公平交易，你出个价，我把这些照片卖给你。放心，我没有留底片。”
我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低声说：“你要多少？”
他像早就想好了价钱，冲口说：“每张一万，总共八万。”
“什么？”我大叫一声，“八万块？我哪有这么多钱？”
“嘿，你的底子我还不清楚么？你有将近十万的银行存款，我只要你八万，够仁慈的了。”
“哼，我只付四万，要不要随便你。”
我本以为他会爽快答应，毕竟四万块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没想到他却说：“八万块，一分也不能少，否则我就把这些照片寄去色情杂志啰。”
我气得把两唇都咬破了，大骂：“你……你这个魔鬼。”
“你考虑一下吧。”他又抽了一口烟，“不过我不能等太久，如果你要买的话，最迟明天交易。说真的，我是亏了的啦，这些照片卖给色情杂志，至少能赚十万。不过看在跟你相识一场，我才先卖给你。”
我连脸色都变了。我真想立即把这个可恶的男人杀掉。但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这样做。
“我上厕所。”我说。
“嘿，我等你。”马腾把照片放回口袋里，继续抽烟。
我经过走廊，走进洗手间，把门锁上，对着镜子，发现自己的嘴唇竟然被咬破了，流出血来。我紧握拳头，狠狠地向镜子捶了一下，低声骂：“混账男人！”
忽然“咔”的一声，门被打开了。我一呆，又在门外看见马腾那狰狞猥亵的面孔。
我尖叫一声：“啊——你……你怎么进来了？”
“嘿嘿，我少收你两万，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那就是……”马腾话未说完，走了进来，把我压在墙上，强吻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我惊弓之鸟一般大叫：“你干什么？放开我！”
马腾大声呻吟了几声，突然去扯我的裤子。当时我身穿睡衣，他用力一扯，裤子被扯了下来。
我又怒又急，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叫：“住手呀！救命呀！”
马腾兴奋得大叫：“臭婆娘，嚷什么嚷？这事咱们干得还少么？装什么矜持？”说时迟那时快，他又扯开了我的衣服。
眼见快要被他得逞，我随手抓起一些什么，狠狠地往他的脑袋打去。马腾惨叫一声，放开了我，眼睁睁地望着我，说：“你……你……”
我吓得目瞪口呆，连话也说不出来。马腾吃力地举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失声说：“啊，血……”才说了这两个字，就倒在地上。
我两手发颤，跪倒在地。稍微定神，我四处一看，只见满地都是花瓶的碎片。原来千钧一发之时，我拿起了洗手盘旁的花瓶，打在马腾的头上。这无疑把他的脑袋打破了。
我喃喃地说：“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望着马腾的尸体，我惊慌失措。
就在我六神无主之时，忽然大厅传来“丁当”的响声。啊，是门铃的声音。谁来啦？
我立即走到大厅，悄悄地来到门前，只听门外一人说：“难道她不在家？”
另一人说：“不会，你听，里头有电视机的声音，我想她是上厕所或是洗澡去了。”
我一时间记不起那是谁的声音，但不管是谁，我现在必须马上处理马腾的尸体。
我冷静下来，首先把衣裤穿好，然后回到洗手间，在马腾的口袋里找到我被偷拍的那几张裸体照片，藏在衣袋里。
接下来，我必须把马腾的尸体搬离洗手间。放在这里太危险了，随时会被人发现。
我找来一顶浴帽，套在马腾的头上。他的脑袋破了，在拖动他的尸体时，我可不能让周围留下血迹。
我稍微休息了一下，就拖动着尸体离开了洗手间，经过走廊和大厅，一直把尸体拖到露台。把尸体安置好后，我竟发现尸体上的浴帽不知何时脱落了。我大吃一惊，往后一看，大厅上果然留下了一道血痕，而浴帽就在大厅的中央。
我先把大厅通往露台的坐地玻璃窗关上，再拉上窗帘，这样在大厅就不能看到露台了。之后我走过去捡起浴帽，带回洗手间，扔到洗手间里的垃圾桶中。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把散落一地的花瓶碎片一块一块地捡起来，连同本来插在花瓶里的花一起扔到垃圾桶里。最后，我用拖布把大厅到露台的那道血痕擦去了，并把拖布放到厨房里。
好了，现在一切证据都被毁灭了。只要不到露台去，短时间内没有人会知道这屋里发生了凶杀案，更不可能找到尸体。
我又细心地检查了一遍周围，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破绽，才走出大厅，一边走一边沾沾自喜：“嘿，一切处理得天衣无缝，哪怕是福尔摩斯，也不能从这屋里找到我作案的证据。”
我走到门前，把大门打开，只见门外站着两人，一个二十来岁的男青年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刚刚在谈话的恐怕就是他们。
那男青年一见了我就兴奋地大叫：“阿芸，你真的住在这里呀？”
我有点迷惑了：“你是……”
“我是阿风呀，好久不见啦。”
啊，我记起了，那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吕天风。他这人做事总有股傻劲儿，有趣得紧。
我轻轻一笑：“我认得你啦，你是吕天风。”
“哈哈哈。”吕天风大声笑了起来，对他旁边的那个少年说：“亦天，你看，人家可没把我忘记呢。”
那个叫亦天的少年也笑了笑，说：“当然呀，你整天大叫大嚷，只要看你一眼，就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嘿，小子，你在讽刺我吗……啊，阿芸，对不起……”吕天风望向我，“我只顾说话，却把你忘记了。喔，先跟你介绍，这是我的朋友亦天。”
“你好。”亦天说。
“唔，你好。”
吕天风说：“我们进去再说吧。”
不是吧？还要进来？万一马腾的尸体被发现了怎么办？不过瞧这两个人，傻乎乎的，又怎么可能发现尸体？
“嗯，请进来。”我说。
他俩走进大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吕天风问：“阿芸，你刚刚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我还以为你外出了，但亦天说有电视机的声音，估计你是洗澡去了。”
我强作镇定：“对呀，我是洗澡去了。让你们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嗯？洗澡去了？”亦天说。
“对……对呀。”我咽了口唾沫，怕他们再问下去，我会露出破绽，立即转移话题：“天风，你们怎么突然来啦？”
“上次初中同学聚会时班长派给大家一份全班同学的通讯录，我记得你的地址是在这附近，今晚又刚好经过这里，所以就顺便来探望你啰。”
我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原来他们来这里只是偶然。
吕天风又说：“对了，那次的同学聚会你怎么没去？大伙都很想你呢。”
“那天我刚好有点要紧事儿要干。”
“哦，原来是这样。”
“芸姐姐，”亦天忽然说，“你喜欢抽烟么？”
“啊，我从来不抽烟。”我说。他怎么这样问？难道发现了一些什么？我不知不觉又向露台望了一眼。
“那么，你喜欢看赛马节目么？”
“不，我讨厌赌博。”我顿了顿，微微一笑，温柔地说，“怎么忽然这样问呢？”
“嘿，没什么。”亦天望着吕天风笑了笑，“风大哥既不抽烟也不赌博，正好是芸姐姐你喜欢的类型呢……”
“喂，亦天，你瞎说什么？”吕天风脸都红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看来我过于高估这少年了。这少年才十五六岁，还是个孩子，又怎么能发现什么？
亦天又说：“芸姐姐，刚才风大哥告诉我，他在初中时喜欢……”
“住嘴！”吕天风大叫，“你别再胡扯呀。”
亦天笑吟吟地望着吕天风，默然不语。
吕天风向我解释：“阿芸，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其实我……我……”
“呵呵，天风，你还跟从前一样有趣。”我也融入了他们和谐的气氛中，似乎忘却刚才我在这屋里杀了人，似乎忘却尸体现在还在露台。
“芸姐姐……”
“怎么啦，亦天？”
“我想上厕所。”
我心头一震。上厕所？万一他在厕所里发现什么……不会的，我把一切都处理掉了，他不可能发现任何破绽。
“嗯，从这里走进去，向左拐。”
“知道啦。”亦天说完，走进内厅。
“阿芸，亦天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吕天风低着头说。
“怎么会呢？不过说真的，天风，其实那时候我也喜欢你。”我说的可是真话。
“啊！”吕天风叫了出来。但他立即觉察到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说：“真……真的？”
“对呀，不过我始终不敢跟你表白，后来毕业了，你我各奔东西，我还伤心了一个学期呢。”
“唔……唔……”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好怀念那时的学校生活呀。如果人永远不长大，不就永远不会有烦恼了么？”
“嗯，的确，那段日子真美好。”吕天风深有感触地说，“那时大家天真无邪，干什么都不需要顾虑，没有什么烦恼。”
“你还记得么？那时你说你长大后要当一名警察，把所有坏蛋捉住，我觉得你很有正义感，就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你了。现在回想，也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很幼稚，呵呵。”
吕天风深有感触地说：“不错，那时大家都有很多幼稚的想法，但我的理想却一直没有改变。今天，我终于成为了一名刑警。”
“什么？”我大吃一惊，吓得连手都颤抖起来，“你……你现在是刑警？”
“对呀，呵呵。”吕天风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异常。
怎……怎么可能？他现在是警察？这……太可怕了！
这时候亦天也出来了。但他没有回到沙发旁，而是走到电视机旁的玻璃柜前，一边看一边说：“芸姐姐，这柜里的装饰品很漂亮呢，你在里头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我心不在焉地说：“嗯，那些装饰品都是以前买的，我已经几个月没有碰过这个玻璃柜了。”
“是么？”亦天说着，走回吕天风身旁。
吕天风说：“好了，天，现在很晚了，我想我们该走了，别打搅阿芸休息了。”
终于要走了！谢天谢地！我快被他俩逼得喘不过气来了。
我忙说：“这么快就走啦？找个时间出来聚一聚吧。”
吕天风说：“好呀，把其他初中同学也叫上。说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他们了。”他边说边站起来，准备向大门走去。
“风大哥，要走了？”亦天说。
“对呀，难道你想留在这里过夜？”
亦天轻轻一笑：“谜底才刚揭晓，怎么就急着走呢？”
“谜底？”吕天风迷惑不解地望着亦天。
亦天却向我望来，说：“你说对么，芸姐姐？”
“唔，怎……怎么？”我的心怦怦乱跳。
亦天一字一字地说：“你愿意交代你杀人的经过么？”
“你……你说什么？”亦天说的这句话，把我吓得几乎连心跳也停止了。
吕天风也迷惑地望着亦天：“亦天，你说什么呀？”
亦天仍然紧紧地盯着我，说：“在我们来这里之前，这里发生了凶杀案。被杀的是一名男子，他的尸体现在还在屋内。而杀人凶手，就是芸姐姐。”
吕天风大叫：“什么？这……怎么可能？”
我强作镇定，笑了笑，说：“亦天，别跟我开玩笑啦。我……我是杀人凶手？”
“对！”亦天坚定地说。
吕天风半信半疑：“不可能吧，亦天，你凭什么这样说？”
亦天顿了顿，说：“在这凶案现场留下了很多疑点呀，而芸姐姐的话也出现了不少破绽。”
我板起脸孔，大声说：“亦天，你别太过分了。我看你是天风的朋友，才不跟你计较。你可别得寸进尺。”
“别焦急，现在我就揭晓发生在这屋里的凶杀案的全过程。我们刚进来时，你说你由于洗澡去了，没有及时来开门。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这么热的天气，如果刚洗完澡，肯定会冒汗的，但你的额上却没有汗。于是我说要上厕所，到洗手间搜寻线索。果然，浴缸里没有半点水迹，毛巾也是干的。另外我到洗手间外的洗衣房看过了，洗衣机里根本没有换出来的衣服。这就说明，我们在门外等待的那段时间，你根本不是在洗澡，而是干别的事情去了。我推测那时你正在处理尸体。”
我听得目瞪口呆，但仍然不甘心就此认罪，于是为自己辩驳：“胡说八道！不错，当时我没有洗澡，但那能证明我杀了人么？”
吕天风似乎对亦天的推理很有信心，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我，问：“那你为什么要说谎？”
“天风，连你也不相信我？其实很简单，那时我在上厕所，怕说出来不好意思，所以就说在洗澡啰。我没想到你们会因为这样就把我当成杀人犯。”
“别再作最后的挣扎了。”亦天冷冷地说，“我在洗手间除了找到你说谎的证据外，还知道了一件事：死者是在洗手间被杀的，也就是说，那里是第一凶案现场。”
“够了！”我大声说，“你以为你是谁？福尔摩斯？你凭什么在这里瞎说？”
“别那么激动嘛，我会逐一向你说明的，芸姐姐。”亦天冲我淡淡一笑，又说：“风大哥，咱们到洗手间去，我让你看一些证据。”
证据？不可能呀！所有证据都被我毁灭了。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他们来到了洗手间。亦天蹲下身来，拿起垃圾桶，说：“风大哥你看，这里装满了花瓶碎片，我想这个花瓶就是杀人凶器。”接着他望向我，缓缓地说：“对么，芸姐姐？你用这个花瓶打在那个男人的头上，把他打死了。”
太可怕了，他简直好像在现场目睹了一切一样。但我仍然在为自己的罪行掩饰：“唉，亦天，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这个花瓶只是我不小心掉在地上而打碎了，你却想到它是杀人凶器……”
“真的是不小心掉在地上而打碎了？”亦天追问。
我想也不想便说：“对呀。”
亦天笑着说：“我正在等你说这句话呢。”
我又惊又奇：“什么？”
亦天指着洗手盘，说：“风大哥，你看，在洗手盘旁边有一块花瓶碎片……”我朝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在洗手盘旁边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有一块花瓶碎片。真该死，没想到留下了这样的证据。
亦天对我说：“你说花瓶是因为掉在地上而被打碎了，可是掉在地上的花瓶，碎片怎么会落在洗手盘旁边呢？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这花瓶很明显是杀人凶器，你用它攻击死者的头部，花瓶受撞击而碎裂的时候，有一块碎片落到了洗手盘旁边。”
我摇了摇头，惨然一笑：“小伙子，你真厉害。不错，一切都跟你说的一样，是我用这个花瓶杀死了那个可恶的男人。”我不得不屈服了。
亦天露出胜利的笑容：“终于认罪了么？现在我告诉你吧，其实这块在洗手盘旁边的花瓶碎片，是我从垃圾桶里拿出来，再放上去的。”
“什么？你……”我苦笑，“原来如此，我上当了。唉，我的运气太坏了，碰上了你这个狡猾的小子。”
亦天继续说：“其实我说凶器是花瓶，还有另外一个根据，就是花瓶的上部很完整，下部却全部碎裂了，能造成这种现象，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有人拿着花瓶的上部敲击花瓶的下部。”
他的观察力竟如此强？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少年小侦探。
他又说：“你把那个男人杀掉了。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当时你一定十分焦急吧。你想，把尸体放在洗手间实在太危险了，有很大可能会被来访的人发现，于是立即把尸体拖到露台去。”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你……你连这些也知道？”
吕天风也问：“天，你怎么会知道？”
“很简单呀。我一进屋就看见大厅到露台之间有一道水痕，很明显是刚用拖布或抹布擦过。而露台前的坐地玻璃窗关上了，窗帘也拉上了。窗边留有不容易发现的血迹。另外芸姐姐常不经意地朝露台的方向望去。这些情况综合起来，我就得出了结论：芸姐姐把尸体从洗手间拖到露台，却不小心让尸体上的血迹留在大厅的地板上，于是立即用拖布把血迹擦掉。”
这时我的心反而比刚才轻松得多、平静得多。我说：“完全正确。”
“还有，你拖动尸体前，已经想到会有血迹留在附近，于是找来一顶浴帽，戴在死者头上。可是在你把尸体拖到大厅时，那浴帽在你没有留意的情况下脱落了，大厅也因此留下了血迹。所以你才会再用拖布把血痕擦去。”
我实在不能相信他所以知道这一切，完全是靠推理。我大声说：“当时你也在场？”我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了。
“不，我只是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那顶浴帽，并且发现浴帽里留有血迹和几根黑色的头发。你的头发是金色的，而且很长，因此浴帽里的头发不可能是属于你的。”
“原来是这样。”经他一解释，一切都变得很简单。可是在他说明以前，我可完全摸不着头脑。
亦天又说：“事实上我一进门就觉察到这里或许发生了杀人案件，因为你的睡衣的液下位置留下了血痕。”
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知道我没有必要说些什么，因为我所做的一切，这个叫亦天的少年都知道，而且他所说的跟我所做的一模一样。
吕天风也叹了口气，终于说话了：“阿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杀的人是谁？”
我凄然地笑了笑，说：“天风，我……唉。”
亦天望了望我，说：“我代你说吧。你所杀的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他是一个嗜赌如命的男人，并且有抽烟的习惯。你们是在今年情人节前分手的，具体来说是在二月十一日。”
我整个人跳了起来，指着亦天，连脸色都变白了：“你……为什么你连这些都知道？你调查过我的事？”
“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你，怎么会调查过你的事？”亦天平静地说。
“那你怎么会知道？”哪怕他的推理能力再强，但绝对不可能连这些事都知道。对，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吕天风也十分惊讶地望着亦天。
亦天有条不紊地说：“其实说穿了很简单。我在走廊里看到一本挂历挂在墙上。挂历上用各种符号记下了好一些备忘录。其中有一些心型符号，我想那大概是你记录跟男朋友约会的日子的符号吧。那些心型符号最后出现的日期是今年的二月十一日。因此我推断你们在那天分手了。而且，那天起的三天后是情人节，但你们却没有约会，所以我更加肯定你们在二月十一日已经分手了。
“另外，在大厅的玻璃柜上，放着一个6R大小的相框，但里头却放着一张4R的照片，那是你的个人照。为什么6R的相框要放4R的照片？我想这相框本来是放你跟你男友的6R合照，后来你们分手了，你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但找不到6R的个人照片，于是就随便放上了一张4R的照片。你说过你已经几个月没碰过这个玻璃柜了，也就是说，你换照片的时间至少是在几个月前，刚好跟你和你的男朋友分手的时间吻合。
“你身穿睡衣接待那个人，说明那是一个你所熟悉的人，因此我推断被杀的就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我不得不承认我非常惊讶，你可真是一个十分聪明，但同时又十分可怕的人。”我感叹。
吕天风问我：“阿芸，你为什么要杀他？那……那可是犯了故意杀人罪呀。”
我还没有答话，亦天却说：“恐怕不是故意杀人罪，至多只能判是过失致人死亡罪，或许还能判是正当防卫呢。”
吕天风搔了搔头：“怎么说？”
我也不再说话，静候亦天的推理。
亦天望着我，说：“你的杀人动机有两个，一个是你的男友以某些物品对你进行威胁，以此敲诈勒索。至于那些物品，现在就在你的口袋里，是几张照片。唔，我想你还是尽快把这些照片毁了罢。”
我感激地望了亦天一眼，只听他继续说：“另一个动机，是你的男友企图对你强奸，你在危急时拿起花瓶把他杀掉了。”
“什么？”吕天风失声大叫。我也十分惊讶，但没有表现出来。我深信这少年的推理能力，是我所无法估计的。只要我安静地听，就会明白他为什么知道这些事。
果然，亦天续着说：“首先，你的衣服上最末端的钮扣掉了，而且不是自然脱落，很明显是被人扯下来的。而我在洗手间里找到了那枚被扯下来的钮扣。”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钮扣。
“其次，以花瓶作为凶器，说明这是临时起意的杀人，具有突发性，之前没有任何策划。再次，我上厕所时发现外头的锁上插有一把钥匙，那是洗手间的钥匙，这钥匙你本来是放在玻璃柜的吧，你进洗手间后，你的男友忽然心生邪念，他自然知道洗手间的钥匙放在玻璃柜里，于是拿上钥匙，打开洗手间的门，他要干什么，恐怕不言而喻了。以上因素综合起来，我就推测当时他企图对你强奸。除去其他要素，剩下的必是事实了。”
吕天风插话说：“嘿，福尔摩斯的名言。”
我一边听一边点头，却还有一点不明白，于是问：“可是为什么你会知道钥匙本来是放在玻璃柜上的？”
“你说你几个月没有碰过那个玻璃柜，因此里面布满了灰尘，但我观察时，却发现有一个很小的地方没有灰尘，加上我在洗手间门外找到的钥匙，所以我就知道了那个没有灰尘的地方，本来是放洗手间的钥匙的。”
我恍然大悟，又问：“可是我还有一个地方不明白。刚刚你说我以前的男友是一个嗜赌如命，并且有抽烟习惯的男人。不错，他的确是这样的人。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记得我问过你是否喜欢看赛马节目么？你说你讨厌赌博。可是现在电视机却在播放赛马节目。嘿，你一定没有留意到吧，因为你一直在想着放在露台的尸体。唔，我的推测是你进洗手间后，你的男友把电视转到播放赛马节目的频道，由此可以推测他是一个喜欢赌博的人。另外我想，你们分手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你讨厌他的这种恶习吧。
“至于我为什么说他有抽烟的习惯呢？那是因为我在这桌上的饭盒里发现烟灰，而你又说你从来不抽烟……对了，根据香烟，我还得出了另一个推论：他急需金钱，因此来对你勒索。”
我不再感到惊讶了，却忍不住淡淡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走廊里找到一根烟头，相信是你的男友拿了洗手间的钥匙后，进入洗手间前，扔在那里的。那根烟头没有什么烟味儿，我想大概是很便宜的香烟，因此我估计他现在手头很紧。他是由于赌博欠了债，急需资金来还钱吧。”
我点了点头，沉默了。
好一会，吕天风说：“阿芸，跟我回公安局自首吧。亦天说了，是他企图强奸你，你失手杀了他，完全是正当防卫。”
“嗯。”我点头。
亦天却忽然哈哈一笑：“自首？”
吕天风说：“对呀，有问题吗？”
亦天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你们先去露台看看吧。”
我一听，心知事有蹊跷，急不可待地往露台走去。吕天风紧跟着我。我把坐地玻璃窗上的窗帘拉开，往外一看，惊讶得呆了。
马腾的尸体竟然消失了。
我不相信眼前的一切，立即打开坐地玻璃窗，认真一看，马腾的尸体的确不见了。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呀。根本没有人接近过露台，尸体怎么会忽然失踪了？
吕天风说：“亦天，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尸体呀。”
我也十分迷惑地望着亦天。亦天笑了笑，对我说：“很意外吧？其实他根本没有被杀，你只是把他打伤了而已。我想他一直处于清醒的状态，静观其变。”他顿了顿，问吕天风：“风大哥，我到洗手间去的时候，你告诉过芸姐姐你现在是一名警察吧。”
“啊，对。”吕天风说。
“这就对了，芸姐姐的男友一直在露台聆听我们的谈话，得知风大哥是警察后，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毕竟他跑来这里是为了敲诈勒索，于是利用水管和窗户，爬到旁边的那幢大厦，并寻找离开的道路。”
原来马腾没有死。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像是从噩梦中醒了过来。隔了一会，我问：“可是你为什么知道他没有死呢？”
亦天伸出两根手指：“有两个提示。第一，我在洗手间门外发现了几个皮鞋脚印，脚印很大，我想不是你的脚印，而是一个男人的脚印，可是有一点很奇怪，这些脚印不仅有进入洗手间的方向，同时也有离开洗手间的方向。也就是说，你的男友被你袭击后，还没有死，甚至没有昏迷，并且曾经离开过洗手间。”
我想了想，说：“他离开过？”
“对。我们按门铃的时候，你曾经离开过洗手间，到大厅去看看是谁来了，对吧？”
“是的。”我说。
“嗯，你的男友就是那时候跟着你出来了，后来见你返回洗手间，他又立即走回去，躺下来，继续装死。”
我不禁说了一句：“装死？无聊的家伙。”
“第二，我刚刚不是说在垃圾桶里的那顶浴帽上有血迹和头发么？其实除了血迹和头发外，我还发现浴帽上有水蒸气。”
“水蒸气？”吕天风显然完全不明白水蒸气跟马腾活着有什么关系。当然，我也不明白。
“你们还不明白么？如果说头发和血迹所在的位置是人的后脑，那么水蒸气所在的位置就在人的眼睛、鼻孔附近。也就是说，当时那男人还有呼吸。”
“啊——”我叫了一声，“原来如此。”
亦天接着说：“好了，根据现场的线索而得出的推论到此为止。芸姐姐，我的推测，跟案发经过，有什么不同么？”
他用充满自信的眼神望着我。我可真有点哭笑不得了：“完全一样，一点也没有错。”
“那么……”吕天风望向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忙说：“嗯，我跟你回公安局自首吧。”
我到房里换过衣服，跟他俩一同离开了我的家。才刚到楼下，忽然一阵“呜呜呜”的响声传来，那竟是警车的警笛声。不一会，几台警车驶进了我所住的住宅区。
“怎么回事？”吕天风自言自语地说。
我望了亦天一眼，见他紧锁两眉，好像在思索一些什么。
这时警车都停下来了，从车上走下好几名警察。吕天风走过去，先出示证件，然后说：“你好，我是刑警支队的吕天风，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有一名男子坠楼身亡。”
我一听，心中一震。忽然另一名警察跑过来说：“报告，发现死者了。”
大家一起走过去，见地上躺着一个男子，一动不动，显然早已死去。我一见那男子，全身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是马腾！
吕天风问：“死者是什么人？”
“死者马腾，二十九岁，死因是由于坠楼引起头盖骨折。”
我在亦天耳边低声说：“他……他就是我的男友。”
亦天不怎么惊讶，只是点了点头。难道他已经推测到了？
吕天风又向那些警察问：“是自杀还是谋杀？”
“是意外。”一名警察回答。
“意外？”吕天风和亦天齐声问。
那名警察继续说：“嗯，根据这座大厦十三层的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住客的叙述，当时他觉得房里很闷热，起床去开窗，怎知一把窗打开，就听到一个男人大声呼叫，他往下一看，见那个人掉了下去，吓得立即报警。”
另一名警察说：“我们估计这个男人是一个小偷，混进了这住宅区，并且利用水管爬上这幢大厦，想进入某家住宅进行盗窃，怎知爬到十三层、攀着窗户的时候，刚好那老住客去开窗，结果这个可怜的小偷抓不紧窗户，失足坠楼身亡。”
吕天风点了点头。亦天把吕天风拉到一旁，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我猜想他说的是：“那个坠楼的男人，就是被芸姐姐袭击的人。”
果然吕天风神情激动地说：“什么？”
几名警察不约而同地向他望去。亦天扯了扯他的衣服，向他使了个眼色。
吕天风低声说：“这……这……那么……”接着向我望来。
亦天说：“风大哥，这里没有咱们的事了，咱们走吧。”
“可是……她……”
亦天笑了笑：“她干嘛呀？你没听到他们说么？这男人是小偷，想要爬上大厦进行盗窃，结果失足坠楼身亡。可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呀。”
吕天风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说：“嗯，对，那么，阿芸，你也别跟我去公……唔，我先送你回家吧。”
我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天风，亦天，多谢你们。”
他俩一起点了点头。我又望了一眼马腾的尸体，掉头就走。我听见亦天和吕天风的对话从后头隐隐约约地传来。
“风大哥，根据我的推理，芸姐姐也喜欢你，对吧？”
“啊，你怎么知道？”
“嘿，那你干嘛不追求她呀？来的时候你不是说，她是你的梦中情人么？”
“那是读初中时的事了，经过这许多年，我跟她都变了许多，况且现在……”天风说到这里停了一会，“有一个人，在我心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接下来的话我再没有听到了。我走得很慢，一路上思绪很乱，时而想起马腾，时而想起天风，心中忽然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