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阴暗的房间里。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
“瞬姨,您没事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素面朝天的女子,满脸病容,正虚弱的躺在床上。
眼神涣散,失去了焦距。
原来是个瞎子……
如此美丽的女子啊……
男子低着头站在床边,突然,他身形一颤——
女子用力地拉住男子的衣袖,用那双早已没了神采的眸死死盯住一点,道:
“你要记住,
我们因你而死,
记得为我们报仇……”
男子惊讶,竟然没有咳嗽,如此完整的一句话。
女子松开了手,无力的垂下。
终究是死了吗?
……
后来,男子总是想着那句话:
你要记住, 我们因你而死,
得为我们报仇……
第一章
part1 窨空
岸边的柳条儿抽出了新芽,嫩绿嫩绿的,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此时
正值入城的高峰,探亲的,行商的,赶镖的,好生热闹。
自知徽帝容旋登基二十几年来,勤政爱民,改革旧制,深得民心。可近
月来圣上不知为何沉迷于酒色不可自拔,白白荒废了政业,几位大人苦口婆
心相劝,却被圣上削去了官职,丞相玉大人在大殿上老泪纵横,只差触柱以
示忠心。几位皇子深知父皇脾气,也不敢贸然劝说。
不过朝堂上的事并未影响到天子脚下的百姓,众人依旧过着衣食无忧的
生活。风济城门下,一位青衣男子正接受士兵的检查。
“喂,把斗笠摘下来!别鬼鬼祟祟的!”一个士兵正向那位青衣男子喝
道。
男子缓缓抬起手来正要摘去斗笠,一辆马车急速向他驶来,越来越近。
一旁的士兵张大了嘴却呼不出声,原本一直侧低头的青衣男子这才抬起了头
。
一双黑眸,竟是深不见底,但细看则可发现,这双眸子是空洞的,不带
一丝情绪,甚至是绝望的。俊美的脸庞,似是被大师仔细的雕琢,没有一丝
瑕疵。可无论怎样美丽,也配不上“惊为天人”这个词,因为这张脸分明是
鬼魅出世。
驾着马车的子珂不由看呆了,在周围人群的尖叫声中,子珂这才回过神
来,忆起自己正在驾着马车。眼瞧着快撞上青衣男子,他连忙驭紧缰绳,死
死将马车刹下。子珂一边庆幸是驾着御风宝马出的门,一边下车来到青衣男
子面前。
“让公子受惊了,不知公子可否与在下一起去喝杯压惊茶?”子珂拱手
道,心中充满对青衣男子面临大危依旧不动于泰山的钦佩之情。
青衣男子淡淡地扫视了子珂一眼,红唇微翕:“抱歉,我受不起。”
子珂心中一惊,不觉疑惑,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子珂低头看了看身上
的衣物,没有发觉有何不妥,忽然看见青衣男子正盯着马车,随着他的目光
,这才发觉马车华丽异常,四角的挂饰却是皇室专用!子珂懊恼的拍打自己
的头,说道:“公子好厉害,我叫子珂,是当今大皇子。不知公子可愿告知
姓名?”
“窨空。”
“哦?你从哪里来?”
“我来找人,一位家母的故人。”
“我没有问你来做什么。”
“你不问并不代表你不想知道,至于我从哪里来,抱歉,我无可奉告。
”
“......”
两人均是一阵沉默。
“啊!!!!!!!!!!!!!!”一阵惨叫声,窨空宛若没有听见
,只是无神地看着子珂,深深地将他看透。
“杀人啦!救命啊!”又是一个声音,子珂避开窨空的目光,皱着好看
的眉向着不远处的酒楼看去,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远处赶镖的大汉,这边买糖葫芦的老伯,那头吃豆腐脑的大叔,还有…
…总之,几乎周围一半的人都变了脸色,不知从何处摸出了家伙,神情严肃
地朝窨空和子珂奔来,“唰”地一声,将子珂团团围在正中央。
“主子,属下来迟,请责罚!”
窨空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子珂在人墙中看着,唇抿得煞白,终是一言不发……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你来风济城又有何目的?窨空?
part2 重菂
重菂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快流干了。
早知道就不接这个倒霉的任务了,毕竟到皇宫禁地偷取圣物还是免有难
度的,若不是自己初出江湖,成名心切,也犯不着接危险系数如此之高的任
务。
不过话说回来,对手真的很强大。
重菂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
难得的宴会,圣上邀请了在整个风济国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皇室的
分支同样亦是朝廷的对头的宁府当家——宁姬夫人。
宁姬夫人是当朝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圣上五年前与宁府联姻,将当时还
是郡主的宁姬夫人嫁到了海那边的宁府,三年后,宁姬夫人不幸守了寡,也
正是这样,才让所有人对她有了新的了解:本是美艳至极的女子,长于内院
,性情温柔,善于持家,相夫教子,可在丈夫病逝后一掌宁府上下大权,手
段凶狠,成熟,令所有想趁此时宁府无主打击宁府的人大吃一惊。
的确令人惊讶,这个强悍的女人。强悍到让人不经怀疑她丈夫之死可有
内情,强悍到让人几乎忘记她也只是一个双十年华,正值妙龄的女子。
宴会是每五年举行一次的,是风济国自开国以来的传统,无比盛大。以
及奢侈,腐败。
重菂所处的位置,恰好能看见整个大殿。
大殿中央,一抹黄色身影,威严,神圣,正是当今圣上。左侧为后座,
可是这个位置早已没有人坐了,皇后早在十年前就因难产去世了,从此之后
,圣上再也不曾立后,并且不论宴会还是用膳,都会为皇后留位设碗筷,就
像民间习俗一样。不过不知是圣上一往情深还是权力牵制,当年皇后邹氏的
幼弟邹霂早已成长为朝廷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角色,并牵制着最大的士
大夫家族——裴氏。难怪自己的妹妹重萧贵为一族占卜师却总是无奈感慨世
上人心最难测。
再往左就是当今的大皇子子珂,为皇后邹氏所出,自小子凭母贵,受宠
无比,朝上呼声也很高,今年也加冠了,却迟迟未被立为太子。听说昨日被
召进宫,最后却是驾着马车冲出来的,在洛水大道上还险些撞到了行人,结
果因洛水大道一家酒家内发生命案,为避免有刺客趁机行刺,不得已才被侍
卫带回府中。重菂回忆着刚拿到手的资料,嘴角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
圣上右侧便是邹霂了,一身白衣,翩翩贵公子,手持月光杯,雍容,华
贵,却如嫡仙下凡,不染尘俗。果然是人中之龙,重菂在心中暗道。
邹霂的右边是一个衣着华丽,打扮妖娆的女子,全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不
可一世的傲气,宁姬夫人是何许人也?自然要做就会做得很绝,自己的雇主
可真是不好对付呀。
重菂今日孤身一人入宫涉险,是来偷一样东西的。如果只是偷东西,对
重菂来讲简直是大材小用,但雇主还要求要趁机扰乱宴会,还要趁乱将东西
交给她。
现在,东西就揣在自己的怀里。
而让重菂犹豫不决的是,昨日与那个人碰面后,自己的立场突然不坚定
了,重萧的占卜结果更是让人一头雾水。看来,只有凭自己的意愿去做了,
至于结果如何,与自己无关,只要可以报仇就行了。其余,一概不管。
念至此处,重菂毅然从隐身处跃出,一排光亮“刷”地向那抹黄色身影
射去……
就在那三枚暗器飞射出去的同时,大殿内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重菂心中一惊,是谁?!
是谁选择了与自己相同的时间下手?几乎分毫不差,似是有人在暗中看
着自己,更可怕的是,自己竟是到了此刻才发现。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将重菂的心绪拉回,只见殿内三十二根附柱已倒塌了
三,四根,其余的均是摇摇欲坠,但对大殿整体并无多大影响,殿内十六根
正柱依旧擎天而立。
殿内之人多恐慌,四处逃窜,众女眷聚在一起,有人泣不成声,场面混
乱不堪,圣上依旧端坐正上方,只是身边多了四位劲装侍卫,看来自己的三
枚暗器已经被人接住了,不知是谁,竟能接住自己用了七分力的暗器,看来
,对手一点也不弱。
皇子子珂,以及邹霂等依然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离开。
重菂心中疑惑,并没有任何人受伤,这么说,另一个人也与自己目的相
同,并不像伤人,只是扰乱宴会罢了,那可是宁姬夫人派人帮自己?可宁姬
夫人并未告诉过自己。
重菂用他淡紫色的眼睛往大殿一扫,发现宁姬夫人于众女眷之中,安慰
众人,重菂闪身过去,将自己淹没在人群中,朝宁姬夫人走去……
子珂浅浅抿了口茶,眼帘微垂,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以及自己的父皇
。
父皇……邹霂……宁姬夫人……
没有……没有……
没有人神色有异,是真的没有,还是那人掩盖的完美无缺?
母后自小便教授自己察言观色之术,子珂重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观察力。
可这是怎么了?昨日自己就未将窨空看透,今日竟无法看出这是谁的阴
谋。
此时,爆炸已经停止了。一位侍卫匆匆地跑过来,在奚吾的耳边嘀咕着
“被人拿走……”之类的话,就在此刻,子珂熟练地捕捉到奚吾眼中一闪而
过的担忧。
呵呵,有趣,子珂微笑,第一次从奚吾的眼中看见了担忧,她是父皇的
四大贴身侍卫之一呢。
奚吾侧低着头走向父皇身畔,俯身在父皇耳边低声道:“皇上,簪子被
那人取走了。”声音颤抖,不安。父皇刹那间变了脸色,另外三名侍卫也听
见了,神色不自然了……
簪子?!
什么簪子?!子珂突然感到一阵不安。这簪子是何来历?就连父皇也变
得紧张不安了,这簪子一定不普通。还有奚吾说的那人又是谁,子珂心中疑
问重重……
子珂还在暗自思索,突然看见父皇盯着后座,那原本是自己母亲的位置
,现在却空空的后座,喃喃了一句:“你终于来了……”眼中有泪光些许。
可只是一瞬,父皇马上恢复常色,正声对子珂道:“子珂,吩咐下去,
让大家散了吧……”听见子珂恭声回答后又对奚吾吩咐:“奚吾,朕累了,
扶朕回寝宫。还有,明月,记得把大殿修复,不要让人彻查。”四大侍卫之
一的明月得令后,提着佩剑离开。奚吾也应声去扶父皇,另外二人沧水,鳳
龙跟在父皇身后。
子珂清楚的看见,奚吾扶着父皇的手,而父皇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一
直,且明显。子珂绞了绞自己的衣袖。
直到父皇的身影消失不见,子珂这才想起了邹霂。
从爆炸一开始,邹霂便斜靠在软榻之上,懒洋洋的支着手撑着头,那双
漂亮的重瞳却一直清凉的凝视这大殿的某一处,子珂顺着邹霂的目光望去:
一个绯色宫装女子,看打扮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姿色中上,神色恐慌
,瘫坐在大殿的金砖上哭泣。
子珂暗笑邹霂无趣,只是谈谈的瞟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现在对子珂更重要的是弄清父皇的簪子有何来历和父皇口中的那个人是
谁。
part3 萧崇
萧崇只是一个无意的转身,便看见了自己不该看的。
一个男子,身着锦衣,举止高雅,似乎是一位大人,但看上去很陌生。
这引起了萧崇的注意。萧崇自五年前当宫女起,一直在大殿上服侍,这
五年,大大小小的宴会不下百次,且在这个大殿上服侍的宫女,必须认得每
一位来此赴宴的大臣,以及大臣的家眷,这样才避免在称呼,礼仪,菜肴等
发面有所越礼,萧崇也不例外。
但这个男子,萧崇不认识。
突然男子停了下来在宁姬夫人的身侧。宁姬夫人也看见了男子,从女眷
中抽出身来,背对大殿正上方的御座,从男子手中接过了一样东西。
什么?
一个簪子而已。
萧崇怪自己大惊小怪,悻悻转过头去。
忽觉一阵凶狠的目光朝自己射来,她立马转头,那男子已经不见了,宁
姬夫人正看着自己,下颌微抬,目光凶狠,但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像在睥
睨众生,诡异至极,萧崇吓得后退一步。
宁姬夫人又优雅的抬起了手,竖起了涂着血色蔻兰的食指放在妖艳的红
唇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萧崇疑惑。
宁姬夫人似乎看出了自己的疑惑,又用手往脖子上一划。
萧崇吓得跌坐在地上,冰凉的金砖地板次的自己如入冰窖。
她是要杀了自己吗?
萧崇哭了起来……
宁姬夫人转身又去安慰众女眷,宫女的哭泣让她的脸上挂满了满意的微
笑。
但宁姬夫人转身的一瞬,她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点到的那个倒霉宫女嘴
角突然一笑,但仍然很卖力的装着哭泣;更不会想到,自己日后会被此宫女
置于死地,永世不得超生……
何不想想?萧崇是何人?
萧崇曾经说过自己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威胁,不论是谁,自己一定会亲
自报复的……
part4 奚吾
“只是让你扰乱宴会,是让你安炸弹的?!”宁姬夫人皱起了柳眉,厉
声喝道。
重菂更加疑惑,原来那人不是宁姬夫人派的,那他到底是谁?是敌还是
友?
“可是,您吩咐的是扰乱宴会。您看,宴会现在不是很乱吗?”重菂向
来看不惯宁姬夫人的傲慢,尖酸的语气,加重了那个“您”,更显讽刺。重菂默认了是自己安的炸弹,他不想让宁姬夫人知道还有其他人也在行动。
宁姬夫人冷哼一声:“看在你帮我那回簪子的份上,我也不怪你了。你赶快走吧,去玄武门,我的人在那里接应你。记住,别走青龙门,皇上可是在那里派了明月重兵把守的!那个宫女交给我来处理。”
重菂轻轻点点头,又隐去了身形。
这是重菂的优点,家族代代相传的隐身术传给了自己,不出意外的话,这世间会此术的人只有他一人而已。同样重菂的妹妹重萧身为长房长女也修行了极密之术——占卜。
重菂忆起宁姬夫人叮嘱自己的话,犹豫了片刻,朝玄武门飞去。
她如果要灭我的口,会在玄武门设埋伏,但她生性多疑,怕我从其他门出宫,特意暗示我其它宫门凭我一人之力无法出去。重菂暗笑一下,想起昨日与那人谈起如何出宫时,他那一脸的笑:“笨蛋,她让你走门,你就那么听话?拜托,你是去当大盗,当然要翻墙了!”
那人真是料事如神,似乎比重萧那稀奇古怪死板的占卜还准。重菂向宫墙走去……
明月离开大殿,未随皇上离开。当然不会是去找人来修复大殿,他按照皇上的意思在皇宫四处查寻。尽管皇上并没有明说,但自己打小就跟在皇上身边,已有十几年了,皇上是什么心思,自己自是摸得一清二楚。
果然,明月还没有走得太远,奚吾就追了上来:“明月,我们四处看看。”
禁宫很大,但或许是他们的运气很好,很快就发想了可疑的人。
是一个锦衣的男子,二十岁上下,身上没有配戴鱼袋,也没有携带武器。但这个人绝不是官员或是皇族。奚吾拧起了秀气的眉,不像,不像,一点也不像。若是正常人在偷了东西后都会跑的,但不远处的男子悠闲地走着,还不时的停下脚步看看夜景,还顺便折了一枝海棠,轻轻的拿在手中。
明月用眼神询问奚吾,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
重菂老早就感觉到了别人的气息,尽管明月奚吾隐藏得很好,原本可以用隐身术脱身的,但想想那人的吩咐,还要做一场戏给幕后的人看。
明月奚吾还未回过神来,重菂已经施展轻功向远处的围墙掠去。跟在皇上身边十几年,刺客还是要防的,明月奚吾的反应能力不是吹的随即追了上去。
不管你是何人,夜闯禁宫可是死罪,奚吾嘴边浮上了狡黠的笑。
“站住!”明月喝道。
奚吾的轻功略胜明月,已经追到了重菂身后不足三米处。重菂听见明月的话后,竟停了下来,一个转身。
奚吾手里举着剑,向着重菂刺去。不行,现在还不能就这样将他杀掉,奚吾心中暗道。
就在奚吾正在收手时,男子似乎脚下不稳,向前跌了一下。
左胸被剑刺入。
痛……
奚吾只觉得有股力量扯着自己,将自己的剑拉入男子的身体。
左胸,正中心脏,剑刺得很深。必死无疑。
奚吾的头痛得将自己的身体扯成两半,多久没有杀过人了?说来好笑,自己身为皇上的四大贴身侍卫之一,却最怕杀人,皇上说这是小时候自己太小却被训练成为杀手所留下的阴影。
现在,又有一个人要死在自己的剑下了……
奚吾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这脸,将头深深的埋进肩膀痛苦的哭了起来,呜咽声在寂静的深宫中显得凄苦无比。
重菂被刺后,身子不稳,直直地朝奚吾倒下。
奚吾疑惑的抬头,眼睛睁大。重菂很虚弱,俊朗的脸上挂着一丝笑。
“女孩子不要哭,会长皱纹的。”重菂手里还拿着刚才折的海棠花,“喏,这花送你,莫哭了,笑一个……”话未说完,却是晕了过去……
我还有话说~这是放在晋江上的文,我把它从晋江上删了,放在博客上,写着更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