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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 巴陀督探长 走向决定性的时刻(零时)第三章(4) 
  [ 2009-8-19 22:46:00 | By: 雨前雪 ]
 
 

 第三章 不可捉摸的凶手(4)

 13
  安德鲁·马克怀特坐在东头湾旅馆的阳台上,望过河面,凝视着对岸的断崖。
  此时他正沉陷在自己的思想、情感总检讨中。
  七个月前,就在这里,他企图了结自己的生命。命运,纯粹是命运,横加干涉,他感激命运吗?他怀疑。
  他清醒地认为,他并不感激。不错,他目前并没有自杀的倾向。自杀这个名词对他来说已经永久成为过去。如今他愿意继续承担生命的重担,不带热心甚至没有乐趣,只是规律地一天过一天。他承认,你不能冷酷地了结你自己的生命。这得要有非比寻常的绝望、悲伤、沮丧或苦痛的刺激。你不能仅仅因为感到了无生趣而自杀。
  他想,如今别人会认为他是个相当幸运的人。命运之神在对他皱过眉头之后,已开始对他展现笑容。可是他没有心情报以微笑。当他想到那富甲一方、性情怪异的柯奈里伯爵约见他的情形时,不禁哑然失笑。
  “你是马克怀特?以前跟过赫伯特·克雷?克雷的驾驶执照被记上不良记录,就因为你不说他的行车速率是每小时二十哩。他气得要死!有一天他告诉我们。‘该死的苏格兰人,真是猪脑袋!’他说。我自己心想——这正是我要的人!不受贿赂说谎的人。你不用替我说谎。我的作风不是那样的。我到处在找诚实的人——这种人少之又少。”
  伯爵说完咯咯大笑,他那精明一如猴子般的脸愉快地皱成一团。马克怀特可不觉得好笑,呆立在那里。
  不过他得到了工作。一份好工作。如今他的前途有了保障。一周之内,他就将启程离开英格兰到南美去。
  他不知道是什么使他选择现在的地方度过他行前的最后几天假期。不过,是有什么让他来到这里。也许是一种考验自己的心愿——看看他的心中是否仍然残留任何过去所有的绝望感。
  梦娜?如今他是多么地不在乎她。她嫁给了另一个男人。有一天他在街上跟她擦身而过,心中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还记得她离开他时,他心中的那种悲伤、痛苦。但是如今这一切都已成过去。
  一只全身湿淋淋的小狗和一个他新交的朋友——十三岁的黛安娜·布灵顿小姐打断了他的思绪。
  “噢,走开,唐。走开。臭死了,它在沙滩上压到了死鱼或是什么的。你远远的就可以闻到它身上的臭味,真是臭死了。”
  马克怀特的鼻子闻到了臭味。
  “一条腐烂的死鱼在石头缝里,”布灵顿小姐说,“我把它带进海里,想把臭味洗掉,可是好像不怎么管用。”
  马克怀特有同感。唐,一只亲切可爱的蜷毛狗,因它的朋友坚决不让它太靠近他们而露出一副受伤害的样子。
  “海水不管用,”马克怀特说,“热水加肥皂才是惟一的办法。”
  “我知道,可是这在旅馆里可不怎么容易办到,我们又没有私人浴室。”
  后来马克怀特和黛安娜悄悄地从边门溜进去,偷偷地把唐弄进马克怀特的浴室里,大肆清洗一番,搞得马克怀特和黛安娜也是全身湿淋淋的。清洗完毕,唐非常悲伤。又是讨厌的肥皂味道——就在它好不容易才弄到足以令其他的狗羡慕的味道时。唉,算了,人类总是一样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味道才是高尚美好的。
  这个小小的事件令马克怀特开心了不少。他搭公车到沙尔丁敦去取回他送洗的一套西装。
  那家二十四小时交件的洗衣店里负责的女孩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说马克怀特?恐怕还没有好。”
  “应该已经好了。”他们答应过他昨天把那套西装交给他,就算是昨天交给他也已经是送洗四十八小时而不只二十四小时了。换作是女人家也许会这样抱怨,但是马克怀特只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时间还没有到。”那女孩漠然一笑说。
  “胡说。”
  女孩止住了笑容。她吼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还没好就是还没好。”她说。
  “那我这就拿回去。”马克怀特说。
  “根本还没动过。”女孩警告他说。
  “我还是要带回去。”
  “也许明天我们就洗好了——特别为你服务。”
  “我不习惯要人家特别服务。只要把那套西装还给我就行了。”
  女孩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走进内室。她回来时把胡乱包扎的一包东西往柜台上一丢。
  马克怀特拿了就走。
  相当荒谬的是,他感到有如打了场胜仗一般。实际上是,这样一来,他就得把那套西装送往别处去清洗!
  回到旅馆之后,他把那包衣服往床上一丢,心烦地看着。或许他可以叫旅馆的人帮他擦拭一下,烫一烫。那套西装并不真的有多糟糕——也许实际上并不需要洗清?
  他打开包裹,露出烦扰不悦的表情。那家二十四小时交件的洗衣店真是没有效率到无话可说。这根本不是他的西装,甚至颜色也不对!他送给他们洗的是一套深蓝色的。真是胡搞。
  他愤慨地看看上面的标签,是写着马克怀特没错。另一个叫马克怀特的人的?或者是糊里糊涂把标签弄错了。
  他困扰地看着那皱巴巴的一堆,突然抽动起鼻子。
  他当然熟悉那味道——特别难闻的味道——跟狗有关的味道。对了,就是那个味道。黛安娜和她的小狗,千真万确的死鱼臭味!
  他俯身翻寻着。就在这里,西装上衣的肩头有一疤污点。在肩头上——
  马克怀特心想,这可真是非常奇怪……
  无论如何,他明天可要好好的对那家二十四小时交件的洗衣店里的女孩说几句重话。简直是胡搞!
               14
  吃过晚饭之后,他漫步走出旅馆,朝着往渡口的路上走去。这是个清澈的夜晚,不过令人感到寒冷,颇有早冬的味道。夏天已经过去。
  马克怀特搭上渡船,到盐浦那边去。这是他二度重访断崖头。这个地方对他具有蛊惑力。他缓步上山,路过“宫廷”旅馆,再来是一幢坐落在断崖顶上的巨宅。“鸥岬”——他看到漆门上的标示写着。对了,这就是那个老夫人被人谋害的地方。旅馆里很多人都在谈论,负责他房间的女佣缠着他把一切告诉他,报纸上也以头条新闻刊出,令一向宁可看些世界性新闻,对罪案没有兴趣的马克怀特感到烦扰不安。
  他继续往前走,走下山坡,沿着一处小沙滩和一些古今合璧的渔民小屋外缘前进。然后再度拾级上山,一直来到路的尽头,换上通往断崖头的小径。
  断崖头阴森恐怖。马克怀特站在断崖边俯视大海。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站着。他试着捕捉他当时的感受——沮丧、愤怒、厌倦——渴望脱离一切。可是如今一切已成过去,他已捕捉不到那些感受。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冷的愤怒感。被树钩住,被海岸巡逻队员救起,在医院里像个顽皮的小孩一样扰攘,一连串的屈辱。为什么别人就不能不要管他?他宁可一死百了,脱离一切。现在他仍旧有这种感觉。唯一欠缺的是必要的原动力。
  那时他一想到梦娜就有多么地痛苦!而如今他可以冷静地想她。她一向就有点愚蠢。禁不起人家几句甜言蜜语就跟人家跑了,或是自认为她自己不同凡响。她是非常漂亮,不错,是非常漂亮——但是没有头脑,不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女人。不过,那是种美,当然——一幅隐隐约约的景象浮现在他眼前,一个女人飞过夜空,身后白衣随风飘曳……像是船头的装饰人像——只是没有那么显眼……那么坚硬……
  然后,刹那之间,不可思议的事有如戏剧般地发生了!——一个人影从夜色中飞奔出来。它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一条奔跑中的白色人影——奔跑着——冲向断崖边缘。一个美丽而绝望的女人,被复仇女神追赶驱向毁灭之途!不顾死活地绝望奔跑……他了解那种奋不顾身的绝望。他了解个中意味。
他一个箭步从阴影中蹿出来,就在她正要冲下断崖时拦住了她!
  他粗暴地说:
  “不行,你不能……”
  他就像抓住一只小鸟一般。她挣扎着——默默地挣扎着,然后像只小鸟一般,突然一动也不动。
  他情急地说:
  “不要跳崖!不值得这样做。不值得!即使你极为不快乐。”
  她发出一声声响,有如鬼一般的笑声。
  他厉声说;
  “你并不是不快乐?那么是为了什么?”
  她立即以低如呼吸一般的声音回答:
  “恐惧。”
  “恐惧?”他惊愕得放开她,退后一步站着,以便看清楚她。
  他了解了她的意思。是恐惧令她没命奔跑。是恐惧令她聪慧白皙的小脸变得空洞、愚昧。她的两只大眼因恐惧而扩张。
  他难以置信地说:
  “你怕什么?”
  她的回答声音低到他几乎听不到。
  “我怕吊死……”
  不错,她正是这样说的。他一再睁眼凝视。他看看她,又看看断崖边缘。
  “原来就因为这?”
  “是的。不如快快死——”她闭上眼睛,打起颤抖。她一直颤抖着。
  马克怀特在脑海里以逻辑思考把一件件事情串连起来。
  他终于说:
  “崔西莲夫人?被杀害的那个老夫人。”然后,他责难地说:
  “你是史春吉太太——第一任史春吉太太。”
  她点点头,仍旧颤抖着。
  马克怀特试着回想他所听说的一切。谣传与事实结合。他以他低沉谨慎的声音继续说:
  “他们拘留了你丈夫——是不是?很多证据对他不利——后来他们发现是某人故意安排那些证据想要陷害他……”
  他停下来,看着她。她不再颤抖。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个温顺的小孩,看着他。他发现她的态度影响到他。
  他继续说:
  “我明白……是的,我明白那是怎么样的感受……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离开你,不是吗?而你爱他……因此——”他中断下来。他说,“我了解。我太太为了另一个男人而离开我。”
  她摊摊双臂。她开始无助地支支吾吾说道:
  “不——不是——不——不是这——这样。根本不——不是——这样——”
  他打断她的话。他的声音坚定而权威。
  “回家去!你不用再害怕了。你听到没有?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吊死!”
               15
  玛丽·欧丁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头痛而且觉得全身疲累。
  调查庭昨天举行,在正式对证之后,延期一个星期。
  崔西莲夫人的葬礼将在明天举行。奥德莉和凯伊开车去沙尔丁敦买些黑色丧服。泰德·拉提莫跟她们一道去。奈维尔和汤玛士·罗伊迪出去散步,因此除了佣人不算,玛丽可以说是单独一个人在家。
  巴陀督察长和利奇督察今天不在这里,这也是叫人大大松一口气的事。对玛丽来说,他们不在就等于去掉了一层阴影。他们是彬彬有礼,相当和善,可是问不完的问题,平静含蓄的刺探,件件都令人难以消受。现在那木雕脸的督察长该已知道了过去十天中这里发生的每一件大小事情,每个人所讲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动作手势。
  现在,他们一走,一切就都平静下来了。玛丽让自己放轻松下来。她要忘掉一切——一切。就只是躺在那里休息。
  “对不起,太太——”
  哈士托站在走道上,一脸歉意。
  “什么事,哈士托?”
  “有一位男士想见你。我请他到书房去了。”
  玛丽有点惊愕不安地看看他。
  “是谁?”
  “他说他是马克怀特先生,小姐。”
  “我没听说过他。”
  “是的,小姐。”
  “一定是个新闻记者。你不应该让他进来,哈士托。”
  哈士托轻咳—声。
  “我不认为他是记者,小姐。我想他是奥德莉小姐的朋友。”
  “噢,那就不同了。”
  玛丽理理头发,厌倦地走过大厅,进入小书房。当那站在窗前的高大男子转过身来时,她有点感到惊讶。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会是奥德莉的朋友。
  然而她还是和和气气地说:
  “抱歉,史春吉太太出去了。你想要见她?”
  他深思地看着她。
  “你是欧丁小姐?”他说。
  “是的。”
  “也许你也一样可以帮我。我想要找一点绳子。”
  “绳子?”玛丽好笑地说。
  “是的。绳子。你们可能把绳子摆在什么地方?”
  后来玛丽心想她是半受到催眠了。如果这位陌生男子自动提出任何解释,她也许会拒绝他。可是安德鲁·马克怀特,在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之下,非常明智地决定不作任何解释。他只是相当简单直率地说出他想要的东西。她发觉自己在半昏眩状态下,带着马克怀特去寻找绳子。
  “什么样的绳子?”她问。
  他回答:
  “任何绳子都可以。”
  她怀疑地说:
  “也许花棚里有——”
  她带路前去。那里有麻绳和一截绳子,可是马克怀特摇摇头。
  他要的是一整捆的绳子。
  “贮藏室。”玛丽犹豫着说。
  “啊,可能那里有。”
  他们走回屋子里,上楼去。玛丽推开贮藏室的门。马克怀特站在走道上,朝里头望。他满意地叹了一口气。
  “有了。”他说。
  一大捆的绳子就在门内一个木箱子里,跟老旧的钓鱼器具和一些被虫咬破的椅垫放在一起。他一手搁在她的臂上,轻轻地推她向前,直到他们站在那里俯视着那捆绳子。他摸摸绳子说:
  “我要你好好记住这个,欧丁小姐。你看看这四周的东西都蒙上一层灰尘,只有这捆绳子上没有灰尘,你摸摸看。”
  她说:
  “摸起来有点潮湿。”声音显得惊讶。
  “正是如此。”
  他转身准备离去。
  “可是绳子呢?我以为你要?”玛丽讶异地说。
  马克怀特微微一笑。
  “我只是想知道有这么一捆绳子,如此而已。也许你不介意锁上这道门,欧丁小姐——同时把钥匙带着吧?嗯。如果你把钥匙交给巴陀督察长或是利奇督察,我会感激你。最好由他们保管。”
  在他们下楼时,玛丽尽力让自己恢复清醒。
  他们到达大厅时,她抗议说:
  “可是,真是的,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他抓起她的手,热情地一握。“我非常感谢你的合作。”
  说完便直接走出前门而去。
  随后不久奈维尔和汤玛士走了进来,后来车子也回来了,玛丽·欧丁发现自己羡慕凯伊和泰德还能表现得相当愉快。他们两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终究,这有何不可?她想。卡美拉·崔西莲夫人在凯伊心目中算不了什么。这一悲剧性的事件对一个年轻美丽的人来说是难以消受的。
  警方人员来到时,他们刚吃完午餐。哈士托以带点惊吓的声音宣布巴陀督察长和利奇督察人在客厅里。
  巴陀督察长和他们打招呼时,脸上表情相当亲切。
  “希望没打扰到你们,”他歉然地说,“不过有一两件事我想知道一下。
比如说,这只手套是谁的?”
  他拿了出来,一只小小的黄色羚羊皮手套。
  他向奥德莉说:
  “是不是你的,史春吉太太?”
  她摇摇头。
  “不——不是,不是我的。”
  “欧丁小姐?”
  “我想不是。我没有那种颜色的手套。”
  “我看看可以吗?”凯伊伸出手。“不是我的。”
  “也许你可以戴戴看。”
  凯伊试戴了一下,可是那只手套太小了。
  “欧丁小姐?”
  玛丽试戴。
  “也太小了。”巴陀说。他转向奥德莉:“我想你会发现你戴正好合适。
你的手比其他两位女士都小。”
  奥德莉接过来,套上右手。
  奈维尔·史春吉猛然说:
  “她已经告诉过你,那不是她的手套,巴陀。”
  “啊,”巴陀说,“也许她看错了,或是忘记了。”
  奥德莉说:“这可能是我的——手套看起来都差不多,不是吗?”
  巴陀说:
  “无论如何,这是在你房间窗外发现的,史春吉太太,塞在长春藤里面——两只都在那里。”
  一阵停顿。奥德莉张开嘴巴想说什么,然后又闭了起来。在督察长的直视之下,她的两眼低垂。
  奈维尔蹿向前来。
  “听着,督察长——”
  “也许,我们可以私下跟你谈谈吧,史春吉先生?”巴陀严肃地说。
  “当然可以,督察长。到书房去吧。”
  他领头,两位警官随着他去。
  书房的门一关,奈维尔就厉声说:
  “你们说什么手套在我太太的窗外是怎么一回事?”
  巴陀平静地说:
  “史春吉先生,我们在这屋子里发现了一些奇特的东西。”
  奈维尔皱起眉头。
  “奇特?你说奇特是什么意思?”
  “我会给你看看。”
  他一点头示意,利奇便离开书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样非常奇怪的器具。
  巴陀说:
  “如同你所看到的,先生,这里面装着一个从护栏上取下来的钢球——很重的一个钢球。有一把网球拍的头部被锯掉,然后这个钢球用螺丝锁在球拍把手上。”他顿了顿。“我想无疑的这正是用来杀害崔西莲夫人的凶器。”
  “可怕!”奈维尔身子一抖。“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这——这可怕的东西?”
  “钢球被擦拭干净,放回护栏上。然而,凶手疏忽了,没擦到钢球上的螺丝。我们在螺丝上发现血迹。同样地,网球拍头和把手也用外科手术用的胶布重新黏合在一起,然后随便丢进楼梯下的橱子里,跟那么多其他的网球拍混在一起,要不是我们正好有心要找,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
  “你真聪明,督察长。”
  “只不过是例行的事。”
  “我想,没有指纹吧?”
  “那把球拍,据它的重量看来,是凯伊·史春吉太太的,她和你都拿过,上面有你们两人的指纹。不过上面同时也有迹象显示有人在你们两人之后戴上手套动过它,错不了。上面只有一个第三者的指纹——我想,这次是由于疏忽而留下的。是在用来重新黏合球拍的胶布上。目前我不说出那是谁的指纹。我还有几点得先提一提。”
  巴陀停顿了一下,然后说:
  “我要你先作好承受震惊的心理准备,史春吉先生。目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确定这次的聚会是出自你自己的主意而不是奥德莉·史春吉太太向你提议的?”
  “奥德莉没做这种事。奥德莉——”
  门打开,汤玛土·罗伊迪走进来。
  “抱歉打扰了你们,”他说,“不过我想我要加入。”
  奈维尔转向他,一脸困扰的神色。
  “可不可以请你出去,老朋友?这是私人的事。”
  “抱歉,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你知道,我在外面听到你们提及一个人名。”他顿了顿。“奥德莉的名字。”
  “奥德莉的名字跟你有什么关系?”奈维尔怒火上升地问道。
  “哦,你呢,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明确跟奥德莉说过,不过我来这里,是要请她嫁给我,我想她知道。再说,我真的想娶她。”
  巴陀督察长咳了一声。奈维尔警觉地转向他。
  “抱歉,督察长。这种干扰——”
  巴陀说:
  “我无所谓,史春吉先生。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凶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你晚饭时穿的那件深蓝色西装上衣肩头和衣领里有金色头发。你知不知道那些头发是怎么弄到的?”
  “我想是我的头发。”
  “噢,不,不是你的头发,先生。是女士的头发。而且衣袖上还有一根红头发。”
  “我想那根是我太太的——凯伊的。至于其他的那些,你的意思是奥德莉的?很可能。有天晚上我在外面阳台上袖扣缠住了她的头发,我记得。
  “照这样说,”利奇督察低声说,“头发应该是在袖口上。”
  “你们到底在暗示什么?”奈维尔大叫说。
  “衣领上还有粉迹,”巴陀说,“天然1号——一种香味惊人而且价钱昂贵的名牌化妆粉——可别说你用那种化妆粉,史春吉先生,因为我不会相信你。而凯伊·史春吉太太用的是兰阳牌的。奥德莉·史春吉的确用的是天然1号。”
  “你这是在暗示什么?”奈维尔重复说。
  巴陀趋身向前。
  “我是在暗示——奥德莉·史春吉太太在某一时候穿著那件外套。这是上面沾有头发和化妆粉的唯一合理解释。再者你已看过我刚刚拿给你们看的手套了吧?是她的没错。刚刚那只是右手,这只是左手——”他从口袋里抽出来,放在桌上。这只手套皱巴巴的,而且沾有暗褐色的斑点。
  奈维尔以有点恐惧的声音说:“那上面是什么?”
  “血,史春吉先生,”巴陀语气坚定地说,“而且你也注意到,这是左手。奥德莉·史春吉太太是左撇子。当我看到她在早餐桌上右手端咖啡杯,左手拿香烟时我就注意到了。而且她房里写字桌上的钢笔盘被移到左边。她房里壁炉护栏上的圆顶球,她房间窗外的手套,还有那件外套上她的头发和化妆粉,崔西莲夫人是右太阳穴受击——可是床摆的位置不可能让任何人站在那边。也就是说用右手来攻击崔西莲夫人是件非常别扭的事——但对一个左撇子来说就最自然不过了。”
  奈维尔不屑地大笑。
  “你是在暗示奥德莉——奥德莉会为了得到老夫人的财产而做了这一切万全的准备,打死了老夫人?”
  巴陀摇摇头。
  “我没有这种意思。我很抱歉,史春吉先生,不过你得了解事实。这件案子,自始至终,箭头一直指向你。自你离开她以来,奥德莉·史春吉一直怀恨在心,想找机会报复。到头来她变得有点精神失常。也许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就不怎么稳定。她也许想到杀掉你,可是这还不够。她终于想到让你因谋杀罪而被处吊刑。她选择了她知道你和崔西莲夫人发生争吵的那个晚上下手。她从你卧房里拿走那件外套,穿上它,攻击崔西莲夫人,以便让外套沾上血迹。她把你的那把铁头球杆放在地上,她知道我们会在上面找到你的指纹,同时在球杆头部涂上血和发丝。是她让你产生跟她一起来到这里的念头的。而唯一解救你的是她无法预料到的一件事——那就是崔西莲夫人拉铃找巴蕾特,而巴蕾特看见你出门去。”
  奈维尔双手掩面。他说: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奥德莉从没记恨过我。你们全搞错了。她是最正直、最诚实的人——在她心中毫无一点恶念。”
  巴陀叹了口气。
  “我不想跟你争论,史春吉先生。我只是要你作好心理准备。我会要史春吉太太留神,要她跟我走。我已经取得拘捕证。你最好想办法帮她找个律师。”
  “荒谬。这简直是荒谬。”
  “爱比你想像的还容易转变成恨,史春吉先生。”
  “我跟你说这全搞错了——荒谬。”
  汤玛士·罗伊迪插嘴,他的声音平静和悦。
  “不要老是说荒谬,奈维尔。清醒一点。难道你不明白现征惟一能帮助奥德莉的是,放弃你那些中古骑士的观念,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吗?”
  “事实真相?你是指——”
  我是指奥德莉和亚德瑞安那件事实。”罗伊迪转向两位警官。“你知道,督察长,你把事实搞错了。奈维尔并没有离开奥德莉。是她离开了他。她跟我弟弟亚德瑞安跑了。后来亚德瑞安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奈维尔以最高尚的骑士精神对待奥德莉。他安排让她跟他离婚,自己担起过错。”
  “不想让她名誉受损,”奈维尔郁郁地低声说,“不知道有人知道。”
  “亚德瑞安写信告诉我,就在事发之前,”汤玛士简短地解释。他继续说:“你看,督察长,这不就把你所谓的动机剔除掉了!奥德莉没有理由恨奈维尔。相反的,她很有理由感激他。他还千方百计地要她接受一份她拒绝的离婚赡养费。因此,当他要她来这里见凯伊时,她自然无法拒绝。”
  “你们看,”奈维尔急切地说,“这可把她的动机剔除掉了。汤玛士说的对。”
  巴陀一张木雕脸不为所动。
  “动机只是——一回事,”他说,“也许这一点我是错了,不过事实又是另一回事。所有的事实都在显示她有罪。”
  奈维尔有意地说:
  “两天前所有的事实都在显示我有罪!”
  巴陀似乎有点退缩。
  “这倒是事实,不过,听我说,史春吉先生,你所要我相信的,你是在要我相信有某一个人同时恨你们两个——某一个人,即使他的计谋在你这方面失败了,还是可以把箭头转向奥德莉·史春吉,现在你能不能想到有任何人恨你也恨你的前妻,史春吉先生?”
  奈维尔的头再度垂下,埋进手掌里。
  “你这么一说,就显得这太捕风捉影了!”
  “因为这正是捕风捉影。我得依据事实行事。如果史春吉太太有任何解释——”
  “我那时有任何解释吗?”奈维尔问道。
  “没有用的,史春吉先生。我得执行我的职务。”
  巴陀猛然站起来。他和利奇先离开房间,奈维尔和罗伊迪紧随他们身后。
  他们越过大厅,来到客厅,停了下来。
  奥德莉·史春吉站了起来。她向他们走过去。她直视着巴陀,她的双唇微张,形近微笑。
  她非常柔和地说:
  “你要找我,不是吗?”
  巴陀变得非常官式。
  “史春吉太太,我这里有份拘捕证,将你依九月十二日,上星期一谋杀卡美拉·崔西莲的罪名逮捕。我必须要你留神,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将被记录下来,同时可能在审判你时作为证据。”
  奥德莉叹了一口气。她轮廓清晰的一张小脸平静纯洁得有如浮雕贝壳一般。
  “这简直是一项解脱。我很高兴这已经——过去了!”
  奈维尔蹿身过来。
  “奥德莉——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开口。”
  她对他微微一笑。
  “可是,为什么不,奈维尔?这是事实——我好累。”
  利奇深吸了一口气。好了,就这样了。太疯狂,当然,不过倒省掉不少烦恼!他不知道他舅舅是怎么啦。那老家伙一副好像见到了鬼的样子。两眼直直地看着那精神错乱的女人,好像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啊,这是个有趣的案子,利奇欣慰地想着。
  然后,高潮突降,哈士托打开客厅的门宣称:
  “马克怀特先生来到。”
  马克怀特怀有目的,跨步进来,他直直走向巴陀。
  “你是不是负责崔西莲案子的警官?”他问道。
  “我是。”
  “那么我有些重要的话要对你说。抱歉我没早点来找你,不过上周一晚上我恰巧看到的某件事的重要性,我刚刚才想通。”
  他快速瞄了众人一眼。“我可不可以私下跟你谈谈。”
  巴陀转向利奇。
  “你跟史春吉太太在这里好吗?”
  利奇一本正经地说:
  “是的,长官。”
  然后他趋身向前,凑近另一位的耳边细语一番。
  巴陀转向马克怀特。
  “跟我来。”
  他带路走进书房。
  “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同事告诉我他以前见过你——去年冬天?”
  “不错,”马克怀特说,“企图自杀。那是我想说的一部分。”
  “继续,马克怀特先生。”
  “去年一月我企图跳下断崖头自杀。今年,我重访旧地。我在周一晚上走到那里。在那里站了一段时间。我俯视大海,看到东头湾,然后我往左侧看。
这也就是说我看到这幢房子。在月光下我可以看得相当清楚。”
  “是的。”
  “直到今天我才想到那正是凶杀案发生的晚上。”
  他趋身向前。
  “我来告诉你我所看到的。”
               16
  只不过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巴陀就回到客厅里,可是这段时间对其他那些人来说,似乎长多了。
  在巴陀回到客厅之前,凯伊突然失去控制。她对奥德莉大叫说:
  “我就知道是你。我一直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玛丽·欧丁迅即说:
  “请不要这样,凯伊。”
  奈维尔厉声说:
  “闭嘴,凯伊,看在上帝的分上。”
  泰德·拉提莫向开始哭泣起来的凯伊走过去。
  “冷静一点。”他仁慈地说。
  他气愤地对奈维尔说:
  “你好像不了解凯伊心里的压力有多大!为什么你不多照顾她一点,史春吉?”
  “我没事。”凯伊说。
  “我还有两条腿,”泰德说,“可以带你离开他们这一群!”
  利奇督察清清喉咙。他很清楚,在这种时候,很多欠思考的话都会说出来。不幸的是,事后这些话通常都牢记在各人心头。
  巴陀回到客厅,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说:“史春吉太太,你收拾一下东西好吗?抱歉,利奇督察得跟你一起上楼。
  玛丽·欧丁说:
  “我也去。”
  两个女人和利奇督察离去之后,奈维尔迫不及待地说:
  “那个家伙来干什么?”
  巴陀慢吞吞地说:
  “马克怀特先生说了一个非常古怪的故事。”
  “对奥德莉有帮助吗?你是不是仍旧决心逮捕她?”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史春吉先生。我得执行我的职务。”
  奈维尔转过脸去,脸上急切的表情消失。
  他说:
  “我想,我最好打电话找屈罗尼。”
  “不用急,史春吉先生。由于马克怀特先生的供词,我想先作一项实验。
我先把史春吉太太带走再说。”
  奥德莉正走下楼来,利奇督察在她一旁。她的脸上仍旧是那遥不可及的孤立、镇定神色。
  奈维尔走向她,双手张开。
  “奥德莉——”
  她冷淡的眼神扫瞄过他。她说:
  “没关系,奈维尔。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汤玛士·罗伊迪站在大门边,有如要堵住出路一般。
  一丝微笑泛上她的唇角。
  “忠实的汤玛士。”她喃喃说道。
  他低声说: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
  “没有人能做什么了。”奥德莉说。
  她头抬得高高的走出去。一部警车在外面等着,琼斯巡佐坐在驾驶座里。
奥德莉和利奇进了车子。
  泰德·拉提莫赞赏地喃喃说道:
  “美妙的退场!”
  奈维尔怒不可遏地转向他。巴陀督察长机敏地插身两人中间,扬声打圆场说:
  “如同我刚刚所说的,我要做个实验。马克怀特先生在渡口那里等着。我们十分钟之内到他那里。我们将搭汽艇出海,所以女士们最好穿暖一点。十分钟之内,动作请快一点。”
  他有如舞台经理一般,指挥一群演员上台。他一点也不理会他们困惑不解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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