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邏輯.人的魔法  西澤保彥 第三章(4)  

“这么说来,所谓新生入学教育就是程序调试或之类的事?”
“没错。为什么我没有想到这点呢?”“诗人”大概喜欢我的见解吧,“新的参加者适应力越低,程序调试作业就越微妙,时间也越久。就像这次的路 贝尼特一样。即使是已经进入这个系统的人,如果被实验者完全抗拒,最后就被终止参加。像是丹尼斯。”
“我记得你说过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恩。”
“不喜欢变化的那、个、东、西。没错又新生来时,就会从睡眠中清醒的那个——”
“是的。你已经知道了吧?那、个、东、西就是BUG的真面目。由于程序不完全,每当有新生加入时,使这个虚构的世界成立的某种根本性的前提就会产生动摇。”
“根本性的前提?”
“如果没有某种技术性的,专门性的只是是无法理解的。但是,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那个重要的前提一旦产生动摇,最坏的结果是可能发生这个世界整个毁灭的事态。”
“所谓的不喜欢变化的那、个、东、西可能会将我们毁灭,是这个意思吗?”
“看来你好像终于理解了。”
“可是,等等。肯尼斯,如果你的假设正确,那根本不用担心,因为这根本不是现实,我们只是做梦。既然如此,就算我们在这里被毁灭了,在那边也只是清醒过来而已啊。不是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想到了,阿卫。”
“难道不是吗?”
“事情不是这么单纯的。”
“怎么说?”
“因为虚拟世界里的精神崩坏就意味着实际肉体毁灭的危险性。”
“怎么会……”
“至少不能肯定不会。”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我不是说过吗?传送假想情报的数据套装诉诸我们的五感。借由欺骗我们的视觉和触觉而显现这个世界。也就是说,要说我们暂时地被迫发狂也说不定。只要那个重要的数据套装正常的运作就没关系。但是,当刺激五感的数据一旦失控,我们的精神理所当然地就会受到损失。没人敢断言,损失会有多严重。”

“你是说……我们,也就是我们的真正肉体那边会遭受某种严重的损害?”
“没错。如果这次,那个叫路 贝尼特的参加者没能顺利过关的话。”
“会怎样?”
“没人知道。不过,最坏的结果就会这样死去吧?”
“诗人”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从他的动作看,我觉得他好像希望我否定他离谱的想法。可是,我已经被他导出的结论给震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中立”、“王妃殿下”还有“中立”好像平常就在思索着“学校”有什么问题。从某方面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知道苦恼的人不只有自己一个人后,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而且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讨论这些事情,不过也许之前彼此迟迟找不到适当的契机。这就是所谓的新生现象吧?

大略上听起来,我觉得“中立”的假设是最具整合性的。老实说,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断言将具有前世的另一个人格附身的能力的人聚集起来进行研究,或者“学校”本来就不是真实的假设绝对是错误的,但是毋庸置疑的,这两个假设都比秘密侦探的培养中心之说更离谱。“诗人”害怕的“新生带来的试炼”会不会只是怕生,具有排他性格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所造成的现象?我是这样想的,和“诗人”分手后,一直到晚餐时间我都在图书馆看书,结果史黛拉来了,于是我们一起去餐厅。因为时间距离7点还有十分钟的样子,所以我们一直以为我们一定是最早到的,没想到卷曲红发的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的微胖男子“舍监”巴金斯先生已经到了。“舍监”只是我私底下对他的称呼,事实上负责照顾我们是“校长”和柯顿太太。可是我却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外号,那纯粹只是一种嘲讽。錄入紅曉微

卷曲红发男子总是穿着白色的衣服,交抱着又粗又短的手臂,唧唧地发出低级的声音咀嚼口香糖。事实上他很想抽烟,但是被“校长”禁止,所以他一直顶着一张欲求不满的死人脸,现在没有看到“校长”,但是搞不好,那个比“校长”更讨厌烟味的柯顿太太随时会将盘子送到餐桌上来。他不停把玩着手中金色的打火机。

我实在搞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在“学校”工作?我们这些孩子都看的出他根本不喜欢这个工作。先不说柯顿太太那个让人难以忍受的料理,他看上去似乎憎恨这个建筑物。然而,他始终待在这里。他从不掩饰自己马虎的态度,我之所以给他取“舍监”的绰号主要是在挪揣他的无心。可是,为什么呢?如果他真的这么讨厌“学校”,为什么不干脆离开呢?因为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个大人,也可以自己开车。对了以前我问过“中立”这个问题,他的看法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他想离开又离不开吧?原因不知道,但是可能是被席华德博士握住什么弱点这类的。譬如如果报警,他就会被送到监狱之类的重大证据。是的,也许以前他犯过什么事。所以,他不得不听命于博士。我是这样想的。”

我跟史黛拉若无其事地坐到距离“舍监”远一点的桌子前面。他连瞄也没有瞄我们一眼,只是瞪着半空中,仍然不嫌腻地把玩着打火机。后来“诗人”“王妃殿下”“家臣”还有“中立”相继来到了餐厅。大家似乎都在无意识当中刻意远离了“舍监”一样,难得的六个人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然后开始用餐,“校长”仍然没有现身。我心想,入学教育还没结束吗?这时柯顿太太扯着大嗓门大叫,“各位,吃过晚饭先别离开。等席华德博士前来。听到没?”
所有人收拾好餐盘后,“校长”还是没有出现。一开始显得紧张的我们开始相继打着哈气,就在这时。

突然,那个就发生了。一股伴随着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怪异感而来的偏头痛袭上我,事后想,这无疑就像“诗人”所说的,只能用世界扭曲了来形容的感觉。
进入我眼帘的是“校长”。那是绝对错不了的。但是,样子似乎有点不一样。那是什么啊?我企图去思考着到底哪里不一样却感到一种不适应。眩晕伴随着恶心感,然后窜过一股感冒初期时代恶寒。好难受。怎么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样子变得奇怪的不只有我。“诗人”“王妃殿下”“家臣”“中立”还有史黛拉都一样。大家都铁青着脸。刚刚才喝进胃里的汤也好像要吐出来了一样。
突然,我跟“诗人”目光相对。他带着充满恐惧色彩的表情对我点点头——阿卫,你懂了吧?他的眼神很明显地这样诉说着。这样你也可以理解了吧?理解我所说的我们要面对的试炼是什么了吧?
这么说来……这么说来,这中让人不适的感觉是新手造成的?可是,走近我们的只有“校长”,没有见到任何孩子一样的身影——

“各位同学。”“校长”盈盈地笑着环视着我们。“现在我要为大家介绍从今天开始会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生活的新朋友。”她做出把身体往后退的动作。“那,路,先跟大家打招呼。”
她……她说什么啊?什么呀?“校长”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打招呼——
什么招呼?根本没有人啊?她旁边没有人在啊。
没有人在。
是真的没有人。
“他叫路 贝尼特。跟史黛拉和阿卫一样,十一岁。”
我的视野扭曲了。有一种物体的轮廓整个崩毁的错觉。“校长”从刚刚在胡扯什么啊?哪有什么“他”?那边——
不,等一下。
好像有什么……
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校长的旁边。一个黑黑的东西——黑黑的东西?
“就如各位看到的,他是西班牙男孩子。大家不要因为人种不同就排斥他。希望各位就像当初阿卫来的时候一样,热烈欢迎他。听到没有?”

随着眩晕感的平息下来,我终于看到站在“校长”旁边的少年了。那种感觉本来有杂讯的录影带终于有了清晰的画面一样。錄入紅曉微
有着浅黑色的肌肤,浑身散发出拉丁气息的少年定定地看着我们六个人。又圆又大的眼珠子让人印象深刻。他的身材出乎意料的瘦小,身高大概跟我们差不多吧。

“路 我来帮你介绍。那些就是今后你在这要一起生活的朋友。”“校长”依序介绍了“诗人”“王妃殿下”“家臣”“中立”还有史黛拉跟我。
这个叫路 贝尼特的少年默不作声,我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校长”说的话。他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紧绷的线条随即柔和的松散开来。他好像在笑,但是很难说是一种表示友好的笑容。那是一种似乎把我们当白痴一样的,说清楚一点,就是带着悔蔑的眼神。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一个字眼,真的是莫名的,突然的连我都搞不懂的字眼,那就是——(异教徒……)
就是这个字眼。这个字眼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呀?我感到困惑,但是随即想起来了。记得那是母亲教过我的吧?指得是崇信和我们本身信仰不一样神的人们。可是……
(异教徒……)
为什么这个字眼会突然浮上我的脑海呢?怎么想都想不透。虽然想不通,但是看到路 贝尼特的嘲笑眼神的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不,或许可以说我能确信
他是异教徒——
“路从今天起住在109房间,大家要多多关照他。要是他有什么困难要大力帮助。”
109房——我茫然地想着,就是夹在“诗人”和“王妃殿下”之间的房间。

 

×
虚拟真实……吗?
回到自己房间我躺到床上去,可是始终没有睡意,口中反复念着这个字眼,好一阵子。听“诗人”提到这个字眼时我只觉得是奇谈怪论,但是在经历过他所说的试炼之后,我没办法全然否定了。也许——我凝视着自己的手掌。这只手真的是我的吗?会不会只是电脑程序所设计出来的幻影呢?
当我凝视着某一点——自己手掌的某天纹路的当儿,觉得所有物体的轮廓都变得模糊,那种不停旋转,伴随着恶心感的眩晕再度袭来。

如果想得太深入,也许会疯掉&……?
我心中涌起这种恐惧。如果企图去回想刚才在餐厅体验过的事情,好像真的就要发狂了。那种感觉到底什么啊?真让人觉得不舒服。照这么看来,“诗人”提到的,如果没能通过试炼,搞不好会死掉的警告,似乎也不能断言只是一种妄想了。讨厌。我讨厌这种地方。我想早点回家。回日本的神户。不管这是不是真实世界的美国南部,或者只是数据套装所制造的虚幻都无所谓。总而言之,我想回到我以前的生活。我要回到有父亲和母亲的世界。


就在我不自觉的留下几滴泪水时,有人敲我的房门。柯顿太太有时候会四处巡视,监视我们有没有熬夜,所以我认定是她来了,赶紧打开门所。结果——
“——阿卫。”
从门缝中探头进来的是史黛拉。
“咦?怎么了?”
我有一种刚刚才不一样的惊慌失措感,感紧把她请进房内。已经超过9点了,早就是该睡觉的时间了。我不自觉地把头探到门外,靠着长夜灯的光环视阴暗的走廊上,确认有没有人看到。走廊上没人。

“史黛拉,怎么啦?”我发现自己一个不小心竟然用英语说话,赶紧用日语再说一次。“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那个……我觉得有点恐怖。”錄入紅曉微
“恐怖?”
“就今天的事情啊。那个新生。”
“你是说路 贝尼特吗?他确实是表现出我不会积极主动的跟你们打成一片的态度,感觉是有点不舒服。但是,还不至于到恐怖——”
“我不是指这个。问题不在路 这个孩子怎么样。他今天的态度确实是有点阴险,但是总的来说。新生都是这样。”
“是吗?”
“阿卫,也许你忘了,当初你来时也是那种感觉呀。一副我不想和你们被视为同类的样子。”
“啊?”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但是我也没有自信可以否定这个说法。“是这样的吗?当初到这里时,我确实是感到很不安,不是处于正常状态。但是有那么严重吗?”
“姑且不说这件事了。我之所以感到不安是因为席华德博士他们的想法。”
“什么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人数要增加?”
“啊?”我一时之间搞不懂她的意思,整个人陷入混乱当中。“唔——非得增加啊?啊,你是说学生人数吗?”

“是啊。维持现状不是很好吗?我们六个人刚好呀。你不觉得吗?现在大家有着最和谐的气氛。可是,为什么还要增加……?”
昨天听到有新生要来时,看似最沉稳的史黛拉好像也对“诗人”所说的试炼感到忐忑不安。
“啊,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吧?如果没有招收一定人数的学生,席华德博士他们可能很难经营下去吧。”
等等。我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奇怪。照这么说,我们家人要付的钱给“学校”了?应该没有吧?至少我的家庭出不起。
“你不觉得目前是最佳状态吗?”也不知道史黛拉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她反常得执拗地锁定这一点。“目前的状况明明是最好的,对不对?六个人刚刚好啊。对不对,阿卫?你也这么想,对不对?”

第三章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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