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我杀……杀了人。”
    　 王艳大口喘着粗气，手上还拿着行凶用的围巾。
     　墙上的钟诉说着时间——九点三刻。
     　她俯视着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现在，我该怎么处理你的尸体呢？
                                        　　　　　　　　　　　一
　　“切，老乞丐真是晦气。”李秀萍捧着一袋瓜子站在自己的“美丽坊”少女服饰店前，一边嫌恶地看着坐在门口的那个老乞丐，一边从嘴里“喷射”瓜子壳到地上。
  　　偶尔有几片瓜子壳会打在乞丐遮住脸庞的，脏兮兮的帽子上，但他好像并不介意，依旧安静地倚墙坐在一张报纸上。
  　“真晦气！”李秀萍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顺便白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身进了空荡荡的店铺。
　　她坐在柜台后面，对着台子上的招财猫发呆。
  　要是没有这家店铺，自己也许也会沦落为一个乞丐，躺在地上，忍受着人家吐出来的瓜子。的确，当年她刚来上海的时候，也曾窘迫过，艰难过。就拿这间她赖以为生的小店来说，还是她借了高利贷做本钱才开起来的……
  　她挥了挥手，想要挥去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可挥去的只是空气，记忆是怎么也赶不走的。
  　她接着想。
  　那些高利贷啊，是问一个叫熊炎的男人借的。当初借了五万，没想到利滚利，前前后后七年里总共还了二十多万。
  　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她环顾着自己的这间小店，这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这就是她奋斗了几年后的成果。
  　可惜门庭冷落，顾客罕至。
  　其实都不用追溯到许多年以前，即使在半年前，“美丽坊”虽称不上门庭若市，倒也是每日顾客不断的。
  　有的不是今非昔比的扬眉吐气，有的只是江河日下的一脸愁容。她坐在那里，好似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
  　何人又是“得宠者”呢？不用说，就是隔壁的那家针织绒线铺了。
  　她也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人放着好好的成品衣服不买，非要去搞什么DIY，纯粹了是吃饱了没事干。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人到隔壁学习针织，顾客从初中女生一直发展到公司白领，织品也是衣袜、帽子、围巾一应俱全。
  　隔壁的那个小女人赚大了！不过，她可发不了！她也是问姓熊的借了高利贷做本的。那男人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吸血鬼！
  　“你就慢慢还他的高利贷吧。”李秀萍对着隔壁轻声说了一句。

                                          　　　　　　　　　 二
　　九点五十分。
　　警察小孟叼着烟，急匆匆地走在路上。他叹了一口气，毫无头绪。
　　距离熊炎的妻子来报案，说她丈夫人失踪了已经有六个小时了。据她所说，熊炎是昨晚九点出门收债的，一直到她来报案时都没有回家。而且他还关照过妻子，要是哪一次要债后没有回家，那就报警。
　　“没有理由那么久不回家的啊。他去收债的那家店离我们家很近的。”他的妻子在派出所里是这样说的。
　　小孟停下脚步，在他面前是一家针织品专卖店，玻璃大门上还用油漆喷上了“DIY”三个字母。
　　这家店的旁边是一家名为“美丽坊”的服饰店。
　　“没错，就是这里。”小孟把烟蒂扔在地上，然后紧了紧衣服，把秋风挡在身后，一头钻进了针织店。
　　“先生，对不起。”一个似乎是老板娘的女人带着满脸歉意说，“我们已经打烊了。如果……”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小孟打量着这家小店的一切——面积不大，但是干净；装潢算不得豪华，但是雅致；老板娘一点都不漂亮，但是大方得体。
　　这里的一切都恰如其分，多之一分则太多，少之一分则太少。
　　极为关键的是，这里就是熊炎昨天说要来收债的地方。这个老板娘很有可能是他失踪以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又或者，事情要是糟糕一点，不，是糟糕许多的话，熊炎要是被杀，那么，她很有可能是他身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换句话说，她很有可能是杀害他的凶手。
　　不过，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应该不会是一个杀人犯的。
　　她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小孟，手上还不听地打着毛线，似乎是在编织一条围巾。
　　“不是来买东西的？”她用询问的口气说道，“那你……”
　　“你是这里的老板娘，叫王艳？”
　　“是的，怎么？”
　　“我是警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小孟一边说一边出示了证件。
　　王艳看过证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说：“有什么需要我回答的？”
　　“恩，熊炎这个人，你认识吧？”
　　王艳愣了一下，说：“恩，认识，我欠了他的钱。”
　　“是高利贷？”
　　“恩”王艳答应得很小声。
　　“昨天他有来找过你吗？”
　　“有”
　　“大约几点？”
　　“恩……大概九点一刻左右吧。”
　　“之后呢？”
　　“之后？我把钱给了他，他就走了。”
　　“他走的时候是几点？”
　　“大约九点四十吧。”
　　“哦”小孟的记事本上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的了。他接着问：“你欠他多少钱？”
　　“本金是五万，可连本带利估计得将近二十万吧。高利贷你知道的啦……”她的脸红红的，似乎是有些害羞。

                                         　　　　　 　　　　三
　　隔音效果很差。
　　王艳和小孟的谈话，李秀萍听得一清二楚。
　　她清楚地知道王艳在撒谎。
　　没错，那个“吸血鬼”是九点一刻来的。这一点她透过玻璃门看到了。
　　可是，他九点四十分离开，这就纯属无稽之谈了。
　　进出王艳那家店的人一定会路过我的铺子。她这样想，我没理由看不到“吸血鬼”离开的。
  
　　对了，只有一种可能——王艳撒了谎。
  
　　“王艳昨天确实是提早打烊了，恩，在九点三十五分左右。然后呢，她拉上卷门，和熊炎在店里谈判。她说她没钱还，熊炎就发了火，两人起了争执，她一时冲昏了头脑，就杀死了他。反正她那里的围巾都可以用来当勒死人的凶器的。”李秀萍喃喃自语道。
　　算了，算了，“事不管己，高高挂起”，还是不要做这种无聊的推理了。
  
　　她把一件连衣裙放在熨板上，边拿熨斗熨，边说：“试了又不买，还把它弄皱了，真是的。”
　　“要是她真的杀了人，就会被抓起来，讲不定会被枪毙。那样，就没有人和你抢生意了。”她仿佛听见有人这样对自己说。
　　她摇了摇头，叫自己别想这件事了。
　　可就是不行，她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了。
　　王艳为什么要对警察撒谎呢？
　　难道真的是她杀了人？
　　可是，她又把尸体藏到哪里去了呢？
  　肯定不可能运出店外，她的店没有后门，从前门走一定过不了前面的那个走廊，因为那里有摄相头，要是她拖着尸体会被拍到，所以顶多只能把尸体拖到“美丽坊”为止，摄相头正好拍不到——可她不会蠢到把个尸体扔在别人店门口啊。而她自己的店里又没有任何地方能藏得下。
　　想了半天，李秀萍除了知道，要是王艳要搬运尸体出店，一定是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因为她们都住在店里，上海房价高得吓死人。）其他她什么也想不出来。

                                        　　　　　　　　　  四
　　十点十分．
　　小孟从王艳的店里走了出来。
　　还是毫无头绪。
　　他又叼起一根烟，走到了隔壁的服饰店，向老板娘询问了昨晚的一些情况。
　　李秀萍如实地回答了他，并且，“顺便”把自己的一番推理告诉了小孟。
　　“这样说来，即使她杀了人，也处理不了尸体。”小孟嘀咕了一句。
　　他没想到，此刻，就在隔壁，王艳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事情没有败露！”她有劫后余生的狂喜。
　　那个吸血鬼终于被她干掉了，从此以后再也不用面对高利贷债务了，可以有钱给她在农村的妈妈治疗了。
　　生活，会往更美好的方向发展的。
  
　　没有人知道她昨晚干了什么——包括用围巾勒死了熊炎和巧妙地处理掉了尸体。

                                         　　　　　　　　五
　　夜深了，温度越来越低。
　　老乞丐穿着单薄的衣服，依旧一动不动，似乎完全不在乎寒风的样子。
　　他的脸庞被一顶破帽子遮住了。
　　帽子是王艳特地盖在他脸上的，正如破衣服是她为他换上的一样。
　　是她把他打扮成一个乞丐，顶替了原来在这里的那个真正的老乞丐－－这种乞丐给点钱是很容易打发走的．
　　一阵寒风吹过，死去的熊炎还是沉默的靠墙坐着，屁股下面是一张破报纸。

                                        　　　　　　　　后记
　　翌日。
　　小孟对案子依旧没有头绪。
　　王艳的小店开了一扇后门。
　　谁也不知道老乞丐去了哪里，就像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