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928年,推理作家兼“福尔摩斯学之父”罗纳德·A·诺克斯(Ronald A Knox,1888-1957)就在他那举世闻名的“推理小说十诫”中就提出了不能出现中国人的规定。尽管有人认为英国人诺克斯的十诫并非有意歧视华人,用意只在排除那些“会使魔法的***者”,但为什么单单是中国人呢?这个说法显然难以令人信服。 事实上不仅欧洲如此,中国人在美国情况可能更糟。1882年美国国会通过了长达61年的排华法案,直到1943年通过麦诺森法案将其废止。中国人成为美国历史上唯一曾被禁止移民的民族。甚至部分***主义者认为黄种人从人种上次于白人,那些西方学者经过“研究”发现肤色越深智力越低,进而将中国人归于“下等人”行列,并以Chink、Chow等带有侮辱性的词汇称之。美国人的***情绪持续了很久,直到二战时期中国军队有力的牵制住了日本军队向太平洋地区的进攻,相当程度上保护了美国人的利益,至此他们对中国才有所改观。美国文学对中国人的描写也发生了变化,日本人成为反派或小丑,而华人名侦探陈查理则大受欢迎。 厄尔·德尔·比格斯(Earl Derr Biggers,1884-1933)出生于美国俄亥俄州,毕业于哈佛大学,曾在波士顿从事过新闻记者工作。1913年由他创作的侦探小说《秃子旅店的七把钥匙》被改编为戏剧在百老汇上演,大获成功,后来又被拍成电影,使他一举成名。不过纵观其创作生涯,最大的贡献还是创造出了华人名探陈查理这一深入人心的经典形象。 陈查理在西方世界可以称得上是最知名的华裔侦探,是檀香山警察局里的一名警长。他体型臃肿,肤色有如羊脂,头发剪得很短,有着一对细长的且敏锐的眼睛,几乎对任何人都以礼相待。同时他又是一个顾家的男人,和妻子及其十多个孩子幸福的生活在夏威夷岛上。陈查理在小说中除了机智沉稳外,另一个特点则是喜欢说一些警句格言。这些类似“孔子曰”的格言,其中有些找不到出处,可能是比格斯创造的。这些极具“东方智慧”的格言很受美国人喜爱,在1968年甚至被整理成册出版。尽管陈查理在小说中的形象是正面的,***理似乎在自己“同胞”这边并不怎么受欢迎,有些美籍华人甚至在电影拍摄现场公开抗议。原因可能是陈查理所表现出的气质偏阴柔,这与在第一次出场时便“迈着女人一样的步子”有关。 据说陈查理的原型是一位名叫阿派纳·常(Apana Chang)的华人警官。比格斯曾在报纸上看过关于这位英勇警官的探险故事,诸如暴打比他身型大上两倍的凶徒、单枪匹马勇闯毒枭老窝等事迹,并深深折服,从而萌发了创造一位华人侦探的想法。当然,艺术创作高于生活,相比阿派纳·常的身手不凡,陈查理则以非凡的头脑和敏锐的观察力来赢得大家的尊敬。比格斯随即成为继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赛珍珠后,又一位企图用手中的笔来改变西方人对中国人看法的作家。 回到这部小说。比格斯一生共写了六部陈查理的推理故事。第一部是发表于1925年的《不上锁的房间》(The house without a key),小说先是在《星期六晚邮报》上连载,然后再发行单行本。小说讲述的是檀香山富豪丹恩·温特斯利普(Dan Winterslip)在其从不上锁的住宅中被残忍杀害,而死者的堂妹米诺薇·温特斯利普(Minerva Winterslip)曾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撞见凶手。可惜的是,因为现场的环境太暗,她只看见了凶手手腕上的那块夜光表盘,其中数字“2”处模糊不清(这也是此案最后破获的关键证据)。此时正在船上的另一位温特斯利普家族成员——约翰·昆西(John Quincy)得知后便加入了调查行列。随着案件深入,更多线索浮出水面,随之而来的也是更多的嫌疑人。每个人都有动机,每个人心底都藏着秘密,这点很符合欧美黄金时代推理小说的特点。可这样的小说也有其缺陷,人物对话冗长,言语琐碎无聊,人物性格不明显。然而诡计方面,比格斯利用了读者的心理层面上的盲点,这个设置非常精彩,甚至使人联想到了日本新本格旗手绫辻行人的某部经典的推理作品。 本作虽然是陈查理探案系列,但这位约翰·昆西先生才是这部小说的真正主人公,最终擒获真凶的人也是他。陈查理尚未像之后几部小说如《中国鹦鹉》、《黑骆驼》里表现的那样,故事中占主导地位。但他在这部小说中初次登场,便展现出了非凡的侦探才能,是最早发现线索、看清案件真相的人。可以说,这部小说是昆西和陈查理两位侦探携手破获的,但相比昆西受人提醒恍然大悟,陈查理运筹帷幄的姿态则更胜一筹。 美中不足的是,本作中陈查理表现虽有亮点,却不如福尔摩斯、赫尔克里·波洛等名侦探初登场时那般耀眼,刚出场时甚至惹来温特斯利普小姐的惊愕,她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让中国人来查案?就算有人解释说,“他是陈查理。幸亏他们把他带来了。他是全岛最棒的侦探。”温特斯利普小姐还是不依不饶地说:“可他是个中国人啊!”可见当时情况下的西方白人对中国人偏见之深。这样更显现出陈查理在檀香山立足之不易,非有真才实学则不足以服众。 撇开复杂的案情,书中约翰·昆西的爱情也颇有看点,可以当做一部爱情小说来读。昆西刚出场时被姑姑讥讽是一个“从襁褓到坟墓都被父母安排好并正在按照这条路走下去”、毫无主见理想的青年。直到他在船上遇见了美丽的夏威夷姑娘卡洛塔·伊根(Carlota Egan),思想才开始转变。小说开场时,约翰·昆西显然对死者的女儿芭芭拉·温特斯利普(Babara Winterslip)也有好感,只是遭遇优秀的青年律师哈里·詹森(Harry Jennison)横刀夺爱,于是心灰意冷。他的感情在芭芭拉和卡洛塔之间摇摆不定,他最终选择的是谁,在此不便透露,至于和昆西在波士顿按媒妁之言订婚的那位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则从未在小说中露过芳容。 无论怎么说,直到今日仍有不少评论家认为这部《上锁的房间》是陈查理所有作品中结构最严谨,爱情和悬疑融合最完美,情节最复杂的小说,是这个系列中最好的一部。当然每个人的欣赏角度不同,我相信也会有不少读者认为比格斯这部小说的结构诡计人物并不出彩,是部平庸之作。这种问题见仁见智,不多讨论。总体来讲,作为一部推理小说,《不上锁的房间》仍然是极具里程碑意义的作品,它是华人侦探陈查理跨向世界的第一步,也是让西方世界对中国人令眼相看的一个转折点。
2012.10.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