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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虹是美丽的,但生命短得只有片刻光阴;情感恒久远,但终敌不过岁月变迁。人生无常,这是我经常会想到的一个词语,它如同一只寄生虫住在我的躯体内,时而游移在大脑,时而停驻在心头。一个远离亲人的人总是免不了会有些悲观情绪的,无论何时,孤独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从开始的撕心裂肺的痛,到渐渐习惯,再到变态和疯狂地爱上这种孤寂,人变了,心也变了,或许,眼中的世界也都变了。

 

    擦拭着那沾染了些灰尘的旧相片,我微笑着,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那时候,父亲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无法总是与我们团聚,养活一家人的重担便落在了母亲的肩上,而七岁的我整日抱着不足一岁的妹妹到处游荡。记得有一次,趁着摆摊的大叔不注意而偷偷拿走一个烧饼,我抱着妹妹在叫骂声中狂奔,不小心滑到了,索性妹妹没有什么事,但我还是被母亲打得皮肉开花。还有一次,我路过学校教室的窗外,看着老师讲课入了神,站了很久很久,最后却因为妹妹的一声啼哭被看门的老大爷硬硬地揪了出去。

    有人说,有一种无奈叫做哭笑不得,此刻我正是在泪流满面的同时,温馨地笑着,但绝不是无奈,而是因为幸福。现在,虽然背井离乡,但是父母都过得很好,丰衣足食,妹妹也在外地用功读书,而我现在,有吃有喝,有房有车,妻子贴心贤惠,生活富足滋润,终日没有愁苦之事。现实的冲刷抹不去回忆的甜美,我时常的留恋,成了一种习惯,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却也终会成为一种负担。

    当一位和我母亲年龄相仿的老人跪在我面前请求我的时候,我只想挪开自己的眼神,不去看她,因为每一眼,都让我感到心痛,谁都有母亲,谁都为人儿女,我不可能无动于衷。搀起老人,我向她保证我会尽力而为,老人这才平静了下来。老人的这一跪,是为了他的儿子,就在不久前,某市发生了一起命案,一名持刀男子突然冲进大学校园砍杀学生,导致几名大学生不同程度受伤,另有一名女学生当场死亡,这位老人正是这名持刀男子的母亲。按理说,这样的人,是人人得而诛之,社会舆论也是空前的一致,这名男子似乎被判决为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是早晚的事,但是,事情,在我这里,还是起了波澜。

老人说自己的儿子从小就不正常,比同龄的孩子傻,而且总是被人唆使,还曾多次离家出走。老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我明白,她就是想让我明白,他的儿子并不是故意害死那些人,而是因为他本身有着精神疾病。单凭老人的叙述,我无法对于事实下一个准确的判断,但是老人渴望儿子能够活下去的心,我看得清清楚楚。和老人聊起了家常,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但还总是激动着,我告诉她,只要他的儿子确实有精神疾病,我一定秉公处理,绝不因为外界的压力而草菅人命,在老人的千恩万谢中,我有了深深的责任感。

    一个人,即使犯了弥天大错,即使罪致千刀万剐,我不该忽略,这个世界上,还有他的亲人,尤其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会为他默默流泪。在我们为了死去的人而难过的时候,有多少人看得到这位老人滴下的泪呢,那不仅是因为自己儿子不争气,还有自己骨肉的难舍之情。

    我以省专员的名义在获得老人委托和领导的同意后,介入了这个案件,对原本已经由当地法医人员鉴定为无精神疾病完全刑事责任能力的犯罪嫌疑人进行了一次新的鉴定。鉴定前,领导反复叮嘱我不可推翻前面的结论,否则无法向外界社会交代,换言之,这个男人必须死。我沉默许久没有答复,只是说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其实,我的内心很矛盾,甚至希望自己当初没有揽下这个案子,不过,后悔是没有意义的,我还是硬着头皮一步步做了下去。智商测试、人格测验等等为我所熟知的检测方法,竟然变得漫长无际,仿佛我每提出一个问题的时候,都可以看到老人跪在我面前祈求我的场景,都可以听到那带着哀怨的声音。短短的两三个小时被无限拉长了,在我于鉴定书上写下最后结论后,我竟颤抖着滑掉了笔,气喘吁吁地趴倒在了桌子上。

    半个月后,该男子因为患有精神疾病限制责任能力而没有被法院判处死刑。而随后,我也接到了社会各界的谴责,有信件、有电邮,还有网上横飞的帖子和唾沫,即使是在单位,领导和同事看我的眼神也跟过去大有不同。只有在见到老人的时候,我才开始放松了一些紧绷的神经,面对着老人的千恩万谢,我有着一种成就感。但是那只是暂时的,负罪感随之而来,因为我做出的鉴定,是假的,该男子根本没有任何足以让他逃避制裁的精神疾病。我开始想,我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被一个母亲对于他儿子的爱而感动,还是因为对母亲的思恋而唤起了我的同情?我知道,对于死伤者而言,这意味着不公平,更意味着对于法律的亵渎。

    受尽良心谴责的我,在心灵的折磨与众人的目光里生活了一个月余,但那负罪感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了。这时,老人的一个电话,更是让我变得自责,虽然那只是普通的邀请,邀请我去她家用餐,但是我还是想要避开这段回忆。不过,最后我还是去了,吃晚饭,和老人聊了几句,问起了他的儿子,老人说他正在小屋里一个人看书,我说想要看看他,老人答应了。于是我走进小屋,关上了房门,轻轻坐在了他的面前。他看看我,又低下了头,我没有说什么,而是在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折叠的水果刀和一张旧相片。

    一日后,报纸上登出一则“X市精神病患杀人凶手自杀身亡”的消息,消息占得面积不大,但是却整张报纸是我注意最久的地方,报上有一副黑白照片,一边是死者的照片,另一边是他老泪纵横的母亲。

——————————————————————————————————

那天,我给他的那张旧相片里,是我怀抱妹妹的情景,而我的妹妹,就是那个被他残忍杀害的女大学生。

沈沛霖 发表于 2010-8-15 22:36:00 | 阅读全文 | 回复(0) | 引用通告 | 编辑
 
  • 标签:原创 夜云 小说 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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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起喝酒的,可以是敌人,但在一起喝茶的,多半是朋友。我找的是一起喝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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