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星

金星共和历2216年9月32日23点62分17秒到来的这一刻我正眼望伊师塔地
（注：Ishtar Terra，金星北半球上的一个高地）最高的那尊阿佛洛狄忒巨像
而沉思。创造者、主宰者及支配者的女性姿态以玄武岩雕刻的抽象方式向一切金
星居民们耐心诠释有关旧雅典精神的全部自发细则。对很多第九代及第十代殖民
者而言，尤其针对其中位于第三和第四阶层者，事关遍及惑星之九千尊美神巨像
的神谕式理解就已经显得过份困难了——有谣传说一切的阿佛洛狄忒巨像均是由来
自四千万公里外原质星的冰岛玄武岩浆冷却堆积而成。我们都看到（不止从这里
，在阿芙罗狄蒂高地也一样，但如果是搭乘旧式的特斯拉V型悬浮缆车穿过近似
于固体凝聚状态的非弹性沉积漂移气层——在驶入的瞬间脚下会突然一沉，因此必
须在82式安全服外加装α_4526增固器：具体请参阅新版的《旧帝国技术接驳安
全简易指南》），在她们的一切细节实际上都是粗糙不堪、模糊不清，唯有双眼
却表现为天然完美的圆，误差比母星公转轨道的偏心率还要小：先知们坚称哪怕
是小于千分之七的误差亦不曾存在，或者仅是受限于旧时代技术的测量误差罢了。
这很有可能，因为确实就有一些腹部隆起的第二次帝国战争辐射突变幸存者们向
国会郑重提交了要求统一重新测量的No.6769议案。但等等，我们的重点不在此
处：我们目前的重点应在某些人的理解困难上。即使统一采用了可升级系统标准
槽改装和最新型号的高密集模糊控制同步来重塑“成脑”的知识体系，图像追溯模
块也始终存在缺陷——这是无可逃避的技术问题。高级阶层拥有慢速学习和实地观
摩的特权，数量庞大的中等资质阶层只好面对人工智能和相对有限：又是技术问
题，模拟计算的结果在未来十年大概还是“近无限”而非“无限”，这些问题只能在
一种名之“小说”的陈旧文体中的某一分类中获得解决；其它的解决途径，作为议
案来讲，显然不可能被国会通过——2216所处年代并非战时，解决神谕理解问题仅
被证实与战争信念相关，这就违背了这一时期的建设发展主命题。何况我们还有
看不见的“顶层”，已知存在却无法定位：这便又涉嫌技术问题，于是也不能讨论
得过于深入——诚如想象是不可灌输的，天才是不可教的。更低级的废品试管会被
改造成开采机械核心，我们现在正为之烦恼的那群则不理解哲学、悲剧和短句（
而我们虽然理解却不常用，这是不同的），我们及以上类别之中（可能正是我本
人，也可能我本身存在模块损伤：待查）存在隐晦的恐慌，乃是源于无法确知存
在的神秘“顶层”体内无法确知存在的进化模块，另外大概就是关于战争、死灭、
发展的大问题。在2209年，梦境生成器曾经发生大规模故障，无数人同时置身于
一场黑暗空虚的梦魇，阿佛洛狄忒代表的雌性上帝重复询问了如下问题：

你从哪里来？
你往哪里去？
何为生？何为死？
何为无穷？何为一？
……

以省略号表示的最后一个问题被标记为“经典问题淘汰智能系统二型”所列名禁止
侵入表达模块的敏感句，同年由国会立法，麦克斯韦山脉信号管理学会负责执行
程序修改操作。因此任何人看到这一替换表示以及少许的相关描述便都能了解，
但却无法正确表达和上升到表意识层面——这是一项不可缺少的保护机制，因为那
晚过后四十二万人选择在自己的床上自杀，方式是强行破坏脑模块。这件事已经
冲破了主系统限制，包括我目前的谈论本身：于是我确认自己存在模块损伤，我
的记叙尚可继续——四十二万人身体失控，机械改造臂挤入自己口中，腕部旋转
180度，向上，破膜碎骨后捏碎自己的脑部，达成死亡判定条件。
中等资质阶层以上拥有梦境许可的部分人数约在九十万至一百七十万之间，模块
统计部门的数据和金星技术部的公布数据相差极大，有百分之八十七点五三的随
机调查受众表示相信模块统计部门提供的数据，原因可能是较少的自杀人数更能
缓解情绪模块面临的瞬时过低电压值。自由意志模块的存在与否对于普通金星居
民而言至死也是个谜，我更倾向于认为它存在，这就同时意味着自由意志这一概
念的不存在：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自由意志和进化模块互为悖论，或者衔接部
分受限了……于是就又回到了技术问题。
还是让我谈点愉快的事吧。重复的工作必须而又无聊，忙碌和清闲状况视自动化
物流系统滞后于本地气候变化的具体情况而变。气象管理局曾应邀改造第二次地
表降温后的云层系统，可惜最后造成了橙色的、夹杂长时云层放电的浓酸雨。本
来酸度测量的数据严格限定了腐蚀等级，石英玻璃圆罩、高聚烯管道和氮化镍合
金运输机械外壳都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极度罕见的长时超正极闪电现象却擅自篡
改了反应条件，位于Gx_Kc_17d的一个列名EPW_18的殖民据点全毁，因为他们
在建设时使用了所谓的新时代科技。事情是发生在前年的11月，实际上，除了外
出一级警报外，并没有很多人具体知道这件事。不过鲜见的是，这并非是通过模
块操作，而是借由舆论影响和大众谣传——当然，我是这两天才意外了解到这点。
公司有部分史料勘查的工作交由我的部门电脑来执行，在进行进度调查时我无意
间找到了如下的古物，乃是由史书中指明的金星先驱者计划中、使用远古时代的
麦卡托投影法所绘制的世界地图：
参考图1：先驱者计划中，使用麦卡托投影法绘制的金星地形图。
如果用被称之为传统笛卡尔坐标系的方法来表示，EPW_18的位置大约在
V162H63——通过一系列简单的换算能够在新标准地图模块中确认此地的盆地结构，
这一结果与现有数据间存在极大的冲突，无法简单归咎于多年来自然原因造成的地
貌变化。在母星殖民改造计划的历史中，固定地貌乃是作为新创世纲领十诫中的第
二重点；另一个隐含的逻辑判断是：只有洼地结构才可能造成浓酸沉积并彻底破坏
掉EPW据点，传说中的正极闪电不过是个幌子，“新时代科技”是因为谣传及舆论导
向而获罪，而帝国政府对此必定有所隐瞒！
如何？我为无聊工作中的这点小发现感到欢欣雀跃，情绪模块为此冒着短路的危险。
我开始坚信自己真有可能会是“看不见的顶层”中的一员，但一定不会是独自一人。
在电台模块中一直存在少数受帝国政府通缉的黑客，这起长期谣传自上个月起被我
证实属实：精确调节频率到梦境生成器的阀值下限，就能够收到一个全天播放的未
登录电台，内容完全在必要的知识体系之外。这一情况的存在可能会造成系统的全
面崩溃，或者出现变异性质的进化瘟疫——无论如何，对于收听我是感到快乐的，甚
至此刻我就正在听着。他们会通过自定义机械合成音朗读一些基于原质星古日耳曼
语的哲学或者宗教类著作，原文本及译文同时提供无权限下载（这也应归入慢速学
习的额外特权中去），我此刻正听着的段落复述如下：

Euch, den kühnen Suchern, Versuchern, und wer je sich mit 
listigen Segeln auf furchtbare Meere einschiffte, - euch, den 
R?thsel-Trunkenen, den Zwielicht-Frohen, deren Seele mit Fl?ten 
zu jedem Irr-Schlunde gelockt wird: - denn nicht wollt ihr mit 
feiger Hand einem Faden nachtasten; und, wo ihr errathen k?nnt,
 da hasst ihr es, zu erschliessen - euch allein erz?hle ich das
 R?thsel, das ich sah, - das Gesicht des Einsamsten. - Düster 
gieng ich jüngst durch leichenfarbne D?mmerung, - düster und 
hart, mit gepressten Lippen. Nicht nur Eine Sonne war mir 
untergegangen.
——Also sprach Zarathustra

译文：
你们，你们这些勇敢的寻求者、探险者，你们这些在可怖的海上与狡狯的帆同航的
人们啊——你们，你们这些沉醉于谜题者，爱好于薄暮者，你们这些让灵魂被笛声诱
惑到叛逆的港湾去的人们啊：——你们不愿用怯懦的手去攥住一根缆绳朝前摸索；
你们如果尚能猜想，便如此痛恨归纳。——只有向你们，我才愿说出我亲见的谜题，
——最孤独者的面容——最近我抑郁地走在尸色的黄昏之中，阴郁而沮丧，所伴紧闭
的双唇。不止一轮太阳为我西匿了。
——自《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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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望浮世》用到的参考书见http://www.douban.com/doulist/406242/（更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