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五月末的初夏,是我眼中北京最宜人的季节。没有北方春秋两季漫天的风沙,也没有江南初夏时连绵不断的阴雨,阳光明媚而不毒辣,校园里花红柳绿,走到哪里都能保持一个好的心情。 在这个季节,一天当中,清晨时分无疑又是最美妙的。凉爽的气温,柔和的晨光,清新的空气,简直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锻炼时刻了。 段明就是西大操场晨练大军中的一员。进入这所学校以来,他一直保持着多年来养成的良好生活习惯,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围着操场跑15~20分钟,然后才去食堂吃饭,开始一天的学习和工作。 一般来说,去西操跑步的人有两类,一类是段明这样,常年坚持的长跑爱好者;另一类则是基于某种原因临时加入晨练大军的人。段明发现这几天第二类人明显多了起来,宽阔的西操甚至略微显得有些拥挤了。可能是本科生的期末体育考核快开始了吧?段明猜测。不过跑步的人多了,而且里面有不少女生,倒是使这项本来有些乏味的运动增添了些许色彩。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些“业余选手”的加入刺激了段明的表现欲,他今天的运动状态特别好,很快就跑完了十圈,歇下来才感觉强度有些偏大,出了不少汗。于是他便去取自己的水杯喝水。 随身带一个水杯是段明的习惯,有这个习惯的人在学校里可不少。尤其现在天热了起来,晨练时带水杯的人就更多。跑步的时候,大家会自发的把水杯集中放置在操场一侧球门附近,谁口渴了便在那儿取自己的水杯喝上两口。 段明现在用的水杯是两个月前在学生超市里买的,银白杯身,黑色杯盖。同一样式的水杯在学校里简直流行到泛滥的程度,上个月段明就曾在锻炼的时候错用了别人的水杯, 搞得自己十分尴尬。从那次以后,他就在自己的水杯腰部系了一条黑色的带子作为区别。这个方法看起来简单,但却十分管用,就象今天,他一眼就从五、六个银白色水杯中找到了自己的那只,打开杯盖,然后大口喝了起来。 …… (1) “哐!”宿舍门被重重地推开,撞在壁柜上。 我从睡梦中被吵醒,睁开惺松的眼睛,看了眼床头的闹钟,破口骂道:“靠!猴X你丫个烂人,尽大清早的折腾,还让人睡觉么?” “清早?!都快十点了,还他妈睡,你真是头猪!”猴子穿着一身运动服从外面进来,一副风急火燎的样子。这小子为了追一个本科小女生,这两天居然每天早起陪人家跑步。 想起几个小时前也是被他的闹钟吵走了好梦,我心中更是不爽,没好气的说:“你丫真行,六点出去,跑了三个多钟头,有那么大乐趣吗?你也不怕累死!” “跑什么步!告诉你,死人了!”猴子扯着嗓子嚷嚷着,对门的土狼和小强立刻被他成功地吸引了过来。 “什么死人了?说清楚点。”我虽然早已习惯了猴子这咋咋呼呼的性格,但他的这句话还是让我吃惊不小! 猴子发现他的话引起了足够的关注,很有成就感地咽了口唾沫:“我刚从校医院回来,西操一个跑步的哥们死了。” “怎……怎么回事?运动猝……猝死吗?”土狼一激动就有些结巴。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哥们倒下去的时候,我可就在他旁边!”说到这里,猴子很有力的挥了一下手,似乎他曾经掌握着那人的命运,“当时一点征兆也没有,人看着特精神,正喝着水呢,突然就倒在地上!我和周围的几个人赶紧过去看时,已经没有呼吸了!” “靠,有这么快吗?你又夸张了吧!”我立刻表示怀疑。 “我亲手摸的,我会不知道?”猴子对我的怀疑显得非常不屑,“我们立刻拦了辆车就往医院送。医生一看就摇头,已经死透了!” 我以前一直鄙视猴子的语文水平,但我得承认,“死透”这两个字恰到好处的烘托了当时的气氛。屋里出现短暂的寂静,虽然素不相识,但大家还是身边对一个鲜活生命的突然逝去感到悲凉。 “死因到底是什么?”小强打破了沉默。 “这个……不知道,医生没说。”猴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的出来,他对自己没有得到这关键性的情报感到非常遗憾。不过他紧接着便岔开了话题,开始描述起事情发生过程中的一些细节,比如死者倒下的时候,近到头发几乎擦到他的脚尖等等。 我知道话说到这个程度,就表示猴子所了解的情况已经全说完了,你即使再呆一两个小时,也只能听到他那些添油加醋的废话。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不上网看看呢? 在我们这个学校里,网络已经成为大家获取信息的最主要的途径。每个学生都可以在自己宿舍里方便的上网,把所掌握的信息象现实中写通知一样发布在网络的电子公告牌(简称bbs)上,其他人通过浏览电子公告牌,立刻便可获得这些信息。现在离出事已经有三个多小时,早该有现场目击者把相关情况发布在本校的bbs上了。 我打开电脑,进入bbs,果然关于此事的讨论已经排在了本日十大话题的首位:今晨西操一男同学晨练中意外死亡! 我找到该话题系列的首贴,发布于七点零三分,是网名”sulfer”的同学对此事的描述: “太可怕了,眼看着一个生命在我眼前结束! 死者是一个男同学,似乎每天都会来跑步,常到西操晨练的同学应该都见过他的。今天我到西操的时候,他正好从我身边跑过,于是我就跟在他后面。这样我跑到第四圈的时候,他停下来,好像要去喝水的样子。我大概又跑出一百米左右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喊‘救人!’什么的。我循声看过去,那个同学已经倒在了北侧的球门旁边(就是大家通常放水杯的地方),附近的几个同学有叫人的,有上去察看的,其中有一个似乎懂一点急救知识,按着倒地者的胸口做人工呼吸。我靠近路边,连忙拦下一辆轿车,司机非常配合,招呼那几个同学把倒地者抬上车,直奔校医院。 但是我骑车赶到校医院的时候,听说那个男同学已经死亡! 沉痛哀悼!” 后面的上百篇帖子大部分都是一些询问,感叹等等,没有什么内容。我按了下Ctrl+G(bbs中用于查找有价值的文章),发现被版主作了保留标记的除了首贴外,还有另外两篇,都是刚发布不久,时间分别是九点五十二分和十点零九分。 九点五十二分的那篇文章作者网名为“lseven”,内容如下: “我就是sulfer同学文中提到的给死者做人工呼吸的人,刚刚从医院回来,说说我了解的情况。 事情发生时,我正在出事地点休息,喝水。然后一个男同学走了过来,很随意的拿起水杯喝水,看不出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但是一口水还没喝完,他突然倒在了地上!我学过急救,赶紧过去察看,并且立刻进行人工呼吸(由于情况不明,我只是按了几下他的胸口,没有做对口呼吸)。不过我的努力一点用也没有,他的心跳已经停止了。然后我和两个同学一块把他送往校医院(我认为他已经死了,后来医生证明了我的判断)。 事情非常蹊跷,到医院不久,就有警察来了,询问了我们一些情况。和我一块去医院的两个同学还去公安局作记录,我因为中午有学术会议,先走了。回来的路上看到现场也被保护起来了,会不会是喝的水有问题?” 喝的水有问题?难道是投毒案?想到这里,我不禁摇了摇头,太离奇了,校园里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运动猝死的可能性大一点,记得前两年湖北有个学生就曾在3000m跑的测试中突然死亡,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这两篇文章里描述的情况和猴子的话基本吻合。不过猴子显然不知道后来警察来调查的事情,想必他也就是跟着看了些热闹。所谓死者倒在他脚下,亲自送往医院等等,都是在描述所听闻的情节了。 此时又有六、七个同学围在了我们宿舍,或惊讶或兴奋地听着猴子愈发夸张的描述。我懒得揭穿他,继续往下看,第三篇被标记的文章非常简短,由网友“raineed”发布: “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是化学系2002届的博士生段明。” 居然是一个系的师兄!我大为惊讶。我从大一进校开始,本科四年,然后直硕两年,却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看来是今年春天刚刚从外校考进来的博士生。 段明。这个符号曾经代表过一个生命,他也许曾和我在食堂的同一餐桌上吃饭,也许就是某次骑车时从我身边超过的兄弟,也许昨天他还在网上阅读我发表的文章……现在,这个生命消失了。 我呆坐在电脑前,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我的身体里萦绕。段明倒地的那一刻在我脑海里反复出现,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并没有亲眼见过的场景会给自己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也许是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地点对我来说太熟悉了?在这种感觉的驱使下,我决定去西操事发地点看一看。 到了西操,只见两个警察正在北侧球门附近和几个同学交谈着。后来我知道这几个同学都是现场的目击者,一直在现场守候,直到警察到来。 操场上有一个班的本科学生正在上足球课,他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南侧的半个场地内,显得很拥挤。 远远望去,事发地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痕迹。我走到离警察大约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在心里琢磨是否需要走的更近一点。 正在犹犹豫豫之间,那两个警察已经注意到了我,其中一个突然向我一挥手,打了个招呼:“喂!10号!” 我一愣,上下一打量,原来是我在西操踢球时的一个球友。我们也谈不上熟识,不过在球场上经常相遇。我们俩的球技在校园里算是比较拔尖的,因此一块踢球的时候常有点猩猩相惜的感觉。通过球衣的号码来称呼对方,早已成为我们的习惯,我是“10号”,他是“8号”。有几次踢完球大家还坐成一圈聊过天,不过他从没有介绍过自己,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竟然是一个年轻的警察。 遇见了熟人,我的胆子立刻壮了起来,笑呵呵的走上前,用很熟络的语气说道:“呵!原来你是警官啊?有什么情况需要了解的,我一定全力配合!” “你别说,我还真有要你帮忙的地方。”“8号”撇下别人,和我单独聊上了,“不过现在不便说,这样吧,你留个电话,我一会和你联系。”说着把手里的记录本翻到最后一页,然后连同笔一块递到我手里。 我留下了自己的电话,突然想到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于是在号码后又添上了“周远驰”三个字。 他接回纸笔,晗首一笑,那神情就像我们俩刚刚在球场上打出漂亮的配合。然后他从记录本上撕下一页纸来,也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递给我说:“我叫张雨!” (2) 回到宿舍,猴子正在联网对战“帝国时代――征服者”,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就知道这家伙又要输了。 果然,他见我进来,立刻忿忿的说:“我靠,又碰到那个玩僧侣快攻的家伙了!靠,死了死了!” 僧侣快攻是征服者游戏中一种比较另类的战术,很少有人会用,但实战中经常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你这头猪,吃了人家多少次亏了,你多造点侦察马候着丫不就完了?”我凑到电脑前,只见猴子的村民在对方一群僧侣的轮番召唤下,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投奔敌人去了。 “我哪知道他要玩僧侣快攻。”猴子一脸的无辜,“这家伙换了新账号。” 我看了看对方的名称:“smth_胡一刀”,果然是个新建的账号。 “怕什么,退出再来。这次用侦察马候着,玩死他。” “他不会那么笨,再看到我肯定会改变打法……对了,我也换一个新账号!”猴子说着,退出游戏,重新登了一个叫“雪儿”的名字,然后找到“胡一刀”的游戏,又加了进去。 “这家伙看到是个女孩的名字,肯定会炫出自己最拿手的打法,嘿嘿嘿……”猴子一脸猥琐的表情。 我满怀敬仰的看着他,说:“靠,傻归傻,你小子有时候还真是有点想法。” 猴子奸笑两声,正蓄势待发的等待游戏开始,突然屏幕一闪:“雪儿”被踢出了游戏。 “搞什么?”猴子不满地嘀咕着,再次加入,然后在聊天区输入:为什么踢我? 对方回答:你的网络地址和刚才那个傻×一样,又来装什么小姑娘,变态! 然后屏幕又是一闪…… 我禁不住哈哈大笑,正想就势调侃调侃猴子,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张雨打来的,问我吃过了没有。我如实回答没吃,于是他约我在学校里的京西餐厅见面。 京西餐厅离我住的26号搂也就两三百米远,我懒得骑车,便一路晃了过去。 进了餐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张雨。这会他没穿警服,一副十足的学生打扮。 我走过去,打着招呼:“呵呵,你还是这身装扮好啊,早上我可差点认不出你。” 张雨挥挥手,示意我坐在对面:“我也喜欢这样的装扮,总在学校里呆着,和你们学生处得久了,被你们同化了。” “我是越来越糊涂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我一脸询问的表情。 “我是校派出所的民警。”他从衣兜里把证件拿了出来,想要递给我。 “得了,不用看了。”我“呵呵”一笑,想起一块踢球时的情景,这样的场面确实有些滑稽,“找我有事么?是不是关于上午的案子?” “不着急说这个。”他也笑了笑,“这样吧,咱们先点些吃的,我请你。” 我装出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不用吧,AA。”那语气自己听了都有些虚伪。 “没关系,我可以在办案经费里报销的。” “那行,我就不客气了。”我“嘿嘿”两声,打趣道,“我这个平头学生今天终于也能吃上一顿公款。” 我点了两个荤菜,一个素菜,张雨又加了一个汤,要了两瓶啤酒,我们边吃边聊起来。 “你是化学系的学生吧?”张雨似乎很随意的问着。 “哦?你怎么知道?”我略微有些奇怪,印象中,我从没和他说起过这方面的事情,平时出去踢球也没有任何地方能显出自己的系别。 知道自己的判断准确,张雨露出得意的微笑,然后解释到:“观察和分析的结果。这么多次一起踢球,我发现有一个黑黑瘦瘦的同学,你们俩经常一块前来,我估计你们是同班同学。有一次你在踢球的时候,他骑车从操场边经过,和你打招呼,告诉你他正要去系馆完成一个实验。这时我在一旁看着,目送他骑出我的视线,从他前进的方向,判断出他是前往化学馆。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你们都是化学系的学生。” “厉害厉害!”我伸出拇指,“果然是专业人员,你说的那个家伙和我一个宿舍的,叫猴子。” 张雨点了点头,接着说:“所以我想找你协助调查上午的死亡事件。” “哦,便衣探案,够酷够酷,我一定配合!”我端起酒杯,作势要敬他。 他很爽快的把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得了,我没你想的那么神气。案子已经被市公安局接过去了,象我这样的小片警哪有资格探案。这次我因为熟悉校园情况,所以也进了专案组协助调查,主要到你们学生中间了解一下情况,小跑腿的而已。” “专案组?”我意识到情况有些严重,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行,有什么要问的?没准我能帮你立个大功呢!” “嗯。死者段明是你们系的博士生,你和他熟悉吗?” 我摇了摇头:“一点都不熟悉。我属于本校直读的研究生,他是今年刚考进来的博士,平时不住在一栋楼里,也不在同一个教研组,所以我也是今天才听说这个名字。” 这个情况似乎出乎张雨的意料,他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干笑着说:“嘿嘿,有点丢人,他好歹也算我的师兄啊……都怪平时我到系里去的次数不多……” “师兄?”张雨沉吟了一下,问:“你多大岁数?” “25啊,怎么了?” “段明的年龄是21岁,你是他的师兄才对。” “21?”我一愣,惊讶的说:“怎么会呢?照这么算起来,他14,5岁就上大学了?” “对!他曾经是科技大学少年班的学生。”看起来张雨对段明的了解还要比我详尽一些。 “哦!”我恍然大悟。21岁,一个年轻的博士,曾经是一个家庭的骄傲,现在却只能留下令人悲痛的回忆了! 张雨端起杯子喝上一口,又问:“现在你们学生之间对这件事反应怎么样?” “讨论的比较多,网上几乎都在说这个事情。不过没几个人了解情况,大家都在猜测死因。” 我看着他,语气里带有明显的刺探和询问。 张雨沉默了片刻,忽然把话题一转,问我:“有一次大家踢完球聊天的时候,你曾提到过某学校一起化学试验事故,我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氰化钾中毒?” “哦,你说的是那件事情吧!”他这么一提我立刻想了起来,那是我高中同学告诉我的一件事。我的同学当时在另一个城市的化工大学读研,他实验室里有一个女孩,很漂亮,也很骄傲。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男生苦追这个女孩,但女孩对他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的。一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男生到实验室接这个女孩,要请她吃晚饭。女孩随手拿起一个正在涮洗的实验烧杯,往里面注了半杯水,打趣说:“请我吃饭可以,只要你先把这个喝了。”实验里包括我同学在内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那个男生面子过不去,一赌气,抢过烧杯,把那半杯水真的喝了下去!大家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他已经抽搐着倒在地上,在一分钟之内停止了呼吸。原来那女孩随手拿起的那个烧杯,恰恰在试验中盛放过剧毒的氰化钾溶液!这件事曾让我唏嘘不已。那女孩不仅在心理上倍受煎熬,而且因为违反实验室操作规程且造成重大事故遭到开除学籍的处分。 张雨仔细倾听着我的回忆,末了,他提出一个疑问:“你估计一下,如果是涮杯子的水, 那里面的毒液浓度大概是多大?” “这个……很难说。”我挠了挠头,“怎么也得比原溶液稀释1000倍以上吧。假设原溶液是 0.1mol/L的,那么涮洗液的浓度最多达到10的负4次方mol/L量级……如果不是第一遍涮洗,浓度还要再低吧。” “可怕的毒性!”张雨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然后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表情严肃的对我说:“在今天死者饮用过的水中,也检测出了氰化钾。” 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但这话还是让我吃惊不小,氰化钾是严格控制的药品,一般人根本 不可能接触到!不过段明是化学系的博士,有机会接触这种剧毒药品,如果他违规边喝水边操作试验,是不是有可能因为间接接触使微量药品进入水杯,造成一起试验事故? “检测出的氰化钾溶液浓度大概多大?”我问。 张雨目光凝重地盯着我,似乎在揣摩我是否具有承受答案的心理准备。 我被他看得有些别扭,挪了挪身体,不安地问:“怎么了?” 张雨放下手中的杯筷,然后一字一句的回答说:“根据我们的检测,那是氰化钾的饱和溶液,水杯底尚有少量未溶固体粉末。” 我倒吸一口冷气。一水杯氰化钾的饱和溶液!这足够把全校上万师生全部毒死了!难怪段明连一口水还没咽完就倒地身亡,任何人用屁股思考也不会把这件事解释成意外事故了,这只能是一次可怕的毒杀! 我看着桌上的酒菜,似乎上面都在泛着氰化钾令人恐怖的色彩。我的胃口顿时大减。 “那现在,凶手……有什么线索吗?”想到要在校园里吃食堂,喝从水房打来的开水,我不禁开始为自己的安全操起心来,“万一是个变态杀人狂,只要把等量的药品加在十五食堂的免费汤里……我靠!” 张雨看出了我的忧虑:“不用太担心,这个案子上面还是很重视的。现在市里的刑侦技术专家正在对现场留下的水杯做痕迹学分析,另外在排查氰化钾的可能来源,即使一时抓不到凶手,控制事态发展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我也说嘛,如果只靠你这样进行福尔摩斯式的探访,那手段也太落后了。”话刚说出我便有些后悔了,这么说会不会打击到对方的工作热情? 还好张雨只是笑了笑,说:“你也别太小看我的工作了,探访也是很重要的。我的任务就是到段明周围的同学中间了解情况,没准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能不能发现线索就得看能耐了。这工作说简单就简单,说难也难啊。” “那我能帮什么忙?尽管说吧!”我连忙表现得积极一点,以弥补刚才的失语。 张雨抱着胳膊,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说:“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就是想请你带我到段明的实验室和宿舍周围转一转,了解一下情况。你们那是科研重地,你比较熟悉情况,我们尽量不干扰教授和同学们工作和学习。” “没问题。”我一口答应了下来,想到要到系里的老师和同学面前当一回“狐假虎威”的侦探,我心里禁不住有些兴奋,但随即又想到这些人中可能就隐藏着那个疯狂的凶手,那兴奋中又夹杂了一些紧张和不安。 (3) 酒足饭饱以后,还没到1点,正是大多数同学回宿舍吃饭午休的时间,我们决定先去宿舍楼找段明的舍友和周围同学了解了解情况。我们系外考的博士生住在新建的33号宿舍楼,在楼长那里查了一下,段明宿舍是215房间。 33号楼外表看起来不错,走道宽敞明亮,水房厕所的硬件设施也很好,不过据说工程质量很差。原本每间屋是按三个人居住的面积设计的,后来因承重不够,加厚了墙体,实际的面积只能供两人居住,这件事也一度在同学们之间产生很大反响。 来到215房间的门口,屋里亮着灯,但房门锁着。我敲了敲门,等了一会,里面没有回应,正要再敲时,门开了,一个瘦瘦的男生站在门后,冷冷的打量着我们。 这就是段明的舍友,章坚。第一次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我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倒不是因为他凌乱的发式和古板的衣着,他的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这种气质把他紧紧的包裹住,似乎在他的身边筑起一层厚厚的壁垒,让人无法接近。 张雨拿出证件亮了一下,自我介绍说:“我是校派出所的,来调查一下段明的事情。” 章坚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然后径自跑到屋里的电脑前坐下,继续自己手里的事情,把我们晾在了一边。 “段明今天上午死了,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语气自然也不太和善。 “我知道。”章坚的显得异常冷漠,话语中又夹杂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说话的同时,他转过头,两道目光直直的射向我,似乎在嘲笑我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我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从不畏惧和陌生人打交道。但当章坚的目光突然射过来时,我立刻感受到一种从未见过的寒意,不由自主的把眼睛躲闪了开去。 章坚不再理我,继续在自己的电脑上忙活着。 我被章坚的态度激怒了,气势咄咄地追问:“你的他的死一点就都不关心吗?!” 冷冷的目光又射了过来,我这次做好了准备,没有退缩,迎着那目光对视着。 片刻的沉默之后,章坚终于主动询问了一句:“他是怎么死的?”他的双手依然没有离开键盘。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张雨,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 张雨进屋后一直没有说话,目光很认真的在周围扫来扫去。这会他才接着章坚的话题开口说:“氰化钾中毒。他的水杯里的水含有高浓度的氰化钾。” 作为一个化学系的博士生,章坚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盯着电脑屏幕,似乎在沉思。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想从他脸上分析出其内心的惊讶或惶恐,但我是徒劳的,他面无表情,把内心世界牢牢的隐藏着,包裹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套子中,外人根本无法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现在请你配合一下,回答我一些问题,可以吗?”张雨一边说,一边拿出了笔和记录本,“今天早晨,段明是什么时候离开寝室的?” “今天早晨,今天早晨……”章坚木然的嘟嚷着,显然还在考虑别的事情,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对不起,我的实验仪器还开着,现在我必须回去取样了,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吧。”说着,他拿起一个文件夹,急匆匆地便往外走。 我和张雨都愣住了,不知道该怎样留住他。 就在章坚刚要走出门口时,对面的门也开了。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从216房间里走出来,正好和他面面相对。两个人都怔了一下,随即,章坚扭过头,对我们说了句 :“请你们走的时候把门锁一下。”然后看也不看对门的小伙子一眼,一个人扬长而去。 我们张雨面面相觑,倒是那个小伙子似乎见怪不怪,打量了我们几眼,问:“你们俩是章坚的家人?还是朋友?” “都不是,我是校派出所的警察,我们……” 张雨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那个小伙子打断了:“你们一定是来调查段明的事情吧!”他显得有些激动,抢到我们面前,“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死了?” “现在初步确定是氰化钾中毒。” “氰化钾?!”小伙子一脸惊恐,“太可怕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现在都很危险了!” 张雨听出他话里有隐情,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是段明的同学吗?” 小伙子点点头,说:“我叫张小东。刚才章坚和你们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说,他赶着去实验室取样去了。”我回答。 张小东深深吸了口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如果段明是被人毒死, 最大的嫌疑就是章坚。他当然什么都不说……你们应该立刻把他控制起来!” “为什么?”张雨惊讶的问,“他们之间有很深的矛盾吗?” 张小东苦笑了一下,说:“不仅仅是他们之间,章坚对我们很多人都恨之入骨!” 我皱了皱眉头,同学之间在一起相处,时间长了,难免有个小磨小擦的,但至于到“恨之入骨”的地步吗? 张雨也是一脸不解的表情,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能说清楚一点吗?” “主要还是由他们俩之间的事情引起的,性格不合。”张小东开始讲述,“章坚你们刚才也应该领教,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我第一次看见他,就感觉他是那种从小苦大的孩子,后来也听说了他的经历,确实很辛酸。家在农村,比较穷,书念的也不容易,光考博就考了三年。你们没见到他刚进校的时候,整个人好像都快耗枯了一样。后来每每见到其人,我总能联想到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情境--这种感觉是我这样的城市娃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或许在他从前的生活中,体会到了太多不公,太多不幸,有太少的人恰当地给以其关爱,这一切的都写在他的脸上,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我们试图接近他,他总是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你,看得你发毛。这样时间一长,也就没人搭理他了。”说到这里,张小东无奈地摇了摇头。 想起刚才和章坚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我也不禁叹了口气:“我们没有体会过他的经历,是无法理解他的。喜欢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人,一定有过很深的痛苦。” 张小东赞同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段明则完全是另外一种人,聪明,骄傲,从小一帆风顺,几乎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而且他是从少年班上来的,年龄小,有时候不知道体谅别人,甚至有些孩子气,这样两人之间就经常产生一些摩擦。” 张雨“嗯”了一声,问:“那具体体现在哪些事情上呢?” “具体的?”张小东侧过脑袋想了想,“比如说吧,章坚体质不太好,睡眠很轻。因此他睡觉的时候非常反感有灯光或者杂声。段明却精力充沛,经常看书、用电脑到很晚,有时候还带朋友回宿舍聊天,章坚对这些意见很大,两个人吵过好几次。” “还有别的事吗?” “多了。比如章坚反对段明学习时间在宿舍里看电视,还有卫生问题等等。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两人吵起来我们劝一劝也就算了。矛盾真正激化是一个多月前的一件事情--这次把我们也牵扯了进去。”张小东说到这里,非常懊恼的”唉”了一声。 “哦?是怎么回事?”张雨显然对这个情节很感兴趣。 “这个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张小东顿了一下,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嗯,这要从章坚上网聊天说起了。” 我有些诧异地耸了耸眉毛:“他这样的人也喜欢上网聊天吗?” 张小东听出了我的潜台词,笑了笑说:“可能正是因为现实中朋友太少吧,大约两个月以前,章坚迷上了上网聊天,并且很快在网上泡了一个小女生。” 我点点头,这话有点道理的,一个人在网上往往会表现出与现实中截然相反的形象,所以说章坚喜欢上网并且能够迷住小女生倒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情。 张小东见我不再说话,就继续讲述着:“那一阵他整天神神怪怪的,窝在电脑面前,有时候连饭都不吃了。我们开始还以为他在忙工作,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在和一个网名叫‘小月’的女网友聊天。” 听到这里,我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插话道:“以章坚的性格,和女生聊天这么隐私的事情,怎么会让你们了解的这么清楚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张小东咧着嘴,一脸沮丧的表情,“本来这事章坚一直隐藏的很好,我们虽然猜测他在聊天,可谁也没有深究。但是上月的一个周末,段明很神秘的把我和我宿舍的凌永生叫到他们屋,说有好东西给我们看。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跟了过去。原来段明在自己的电脑上用黑客软件窃取了章坚电脑上的一个加密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保存着章坚和网友‘小月’的聊天记录,里面不乏一些卿卿我我的词句,段明得意之余,还挑了一些‘精彩’的部分绘声绘色的朗读起来。” 张雨皱了皱眉头:“这个行为就比较过分了。” 张小东也点头表示赞同:“当时我们觉得不妥,正要阻止,章坚恰好从外面回来了。他明白怎么回事后,气的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冲过来拨开我们,对着段明的脸就是一巴掌!段明原本理亏,但这一巴掌也被打火了,立刻反手还击,两个人便扭成了一团。章坚身体处于劣势,但他就象疯了一样,抓住段明又撕又扯,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可怕极了!我和凌永生连忙上前,废了好大劲才把他拉开。章坚先是拼命挣扎,终于气力有限,被我们制服了。” 我有些担心地说:“可是他这口气憋在心里,迟早还是会爆发出来的。” “是啊。当时我们虽然按住了他,但去无法控制他可怕的眼神,那眼神挨个从我们脸上扫过,似乎在说:‘好啊,你们上来吧,你们全世界都与我为敌吧!’” 听到这里,想像章坚当时暴怒,我心里说不出是惧怕还是悲凉,叹了口气,说:“其实即使聊天记录被人看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可能还是以前积怨太多,一起爆发了。” “有这个原因吧。不过这些也就罢了,他最后说的话才真正让人害怕。”虽然事隔已久,但张小东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脸上还是隐隐透出一些惊恐的神色。 “他说什么了?”张雨似乎也被张小东的情绪所感染,小心地问了一句。 “有仇必报!有仇必报!”张小东学着章坚当时的神态,两眼圆睁,从牙缝里挤出这八个字来。 一股寒意爬上了我的脊梁,我终于明白张小东在听说段明中毒死亡后,惊慌失措的原因了:“这么说,如果他要报仇,那么对象除了段明,还有你和凌永生。” 张小东点点头,神色沉重的说:“自从这件事之后,章坚再也没有上网聊过天,他的第一次网恋就这样结束了。可以想像,他这样的人,对这种感情会看得有多重要!这笔帐显然都记在了我们头上,我后来每次见到他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点燃了他这个火药桶。” “那么你认为段明的死亡就是和这件事有关吗?”我的这个问题多少带有一点诱导性。 “我觉得很有可能。他们住在一个宿舍……” “现在还不能下这样的论断。”张雨打断了张小东的话,“你说的只能证明章坚可能有作案的动机而已,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证据。现在有个关键的问题我们先得弄清楚:章坚有可能接触到氰化钾这样的剧毒药品吗?” 张小东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我也说不好,要问问系里管药品的老师了。” 张雨冲我一挥手,果断地说:“走,我们现在就去系里!” (4) 系里管药品的老师姓钟,是个亲切热心的阿姨,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我以前做实验,要配纳氏试剂,曾到她那里领过氯化贡,因此熟门熟路的:进了系馆,直接往左拐,最里面的一间屋,便是系里的药品库了。 我和张雨赶到的时候,钟老师刚刚上班,正在摆弄一些瓶瓶罐罐。看见我们进来,她立刻笑呵呵的对我说:“又要开什么药品?稍微等一下,让我先把本科生下午的实验准备好。” “不是,钟老师。”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是校派出所的警察,想找您了解一些情况。” “哦?出了什么事情吗?”钟老师惊讶的看着我们俩,看起来她还不知道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 张雨很有礼貌的先给钟老师问了个好,然后向她解释道:“是这样。今天上午你们系有个博士生死于氰化钾中毒,我想来了解一下您这儿有没有这种药品,如果有的话,药品的管理情况是怎样的?” “氰化钾中毒?这个可不得了!”钟老师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问:“是哪个学生?” “段明,2002年入学的博士生,您认识吗?” “段明?”钟老师皱眉仔细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这个学生我倒是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系里今年确实到公安局报购了一些氰化钾试剂,主要是有几个博士生做研究需要用到。领取氰化钾的程序非常严格,必须有导师和系主任两个人的签字才行。正因为手续复杂,那几个领过药品的学生我都认识,里面肯定没有段明。” “那这些药品由您一个人管理吗?”张雨又问,“有没有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使用的可能性?” “绝对不可能!”钟老师很肯定的说,“保存氰化钾的药品柜有两把锁,钥匙分别由我和系办公室的刘老师保管,必须我们同时开锁,才能取到药品。” “哦。”张雨点了点头,照这样看来,在领药品的过程中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随即他又接着问道:“那么学生们领到药品后又是怎么保管的呢?” “首先领药品的时候,就必须有至少两个人来。保管时也要求每人一个锁,互相监督。” 说到这里,钟老师从抽屉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的一页,递给张雨:“这是本学期领取氰化钾药品的记录,你可以参考一下。” 张雨接过记录本,拿在手里端详着。我也把脑袋凑了过去,我们俩的目光很快就不约而同地盯在了那页纸的第三行,上面很清楚的写着: “2002年3月7日 氰化钾150克 领取人:章坚,郭婷婷” 张雨用手指着领取人那一行,问钟老师:“您知道这个章坚和郭婷婷的实验室房间号吗?” “应该都是有记录的。”钟老师扶着眼镜,在笔记本上翻查着,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答案:“你看,在这里。章坚、郭婷婷,系馆319房间。” “好的,谢谢您了。您继续忙着,我们就不打扰了。”张雨很有礼貌的向钟老师道了别,然后对我说:“那我们就先去319 房间看一看吧。” 化学系馆是好几十年前的建筑了,3楼是它的最高层。楼层的通道里到处弥漫着一股化学药品的刺鼻味道,这也是我没事不愿意往系里跑的原因之一。据说在楼顶的通风口附近 ,总是有很多被毒死的麻雀的尸体。 有我带路,很容易就找到了319房间。房门大开着,门旁竖着一排实验架,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我示意张雨先在外面等着,自己走进两步,想看看实验架后面的情况,正在我探长脑袋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哪?” 我连忙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左边的墙上还有一个小门通向里屋,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孩拿着一排试管站在门口,正诧异的看着我。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白皙的皮肤,个头差不多与我一般高,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着,我被她看得手足无措,说话也不利索了:“我,我是……”我把头转向张雨,求助似的看着他。 张雨倒是大方多了,他走上两步,故作惊讶的对女孩说:“怎么,你不认识他?系里的女生可都认识他呢。 “ 女孩又仔细的看了看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但是我不认识啊,我是刚刚考进来的研究生。” 我的额头上几乎要渗出卡通人物的大汗珠来,居然有这样傻到可爱的研究生。 张雨也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叫郭婷婷?” 女孩点点头:“你们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我的?” “我是校派出所的警察,这个是你同系的师兄,我们来了解一些情况。”一谈到工作,张雨便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嗯。”郭婷婷睁着大眼睛,等着我们的下文。 “你有个师兄,叫做章坚的,他也是在这个屋里做实验吧?”张雨四下打量了一圈,“好像他现在不在?” 郭婷婷脆生生地回答着:“章坚是我们的课题组长啊,他中午回去了,还没有过来。” 张雨和我对视了一眼,章坚从宿舍离开的时候说是要去实验室,显然那是在撒谎了。 “你和章坚去药品库领回的氰化钾呢?现在存放在哪里?我们想看看。” 郭婷婷犹豫了一下,反问张雨:“你的证件呢?” 我冲着张雨撇嘴一乐,小姑娘看起来有点傻傻的,警惕性却还挺高。 张雨也笑了,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过去。 郭婷婷仔细看过了,这才戴上手套,然后拿钥匙打开实验柜,取出一个棕色的药剂瓶来,那里面的白色粉末便是让人谈之色变的剧毒氰化钾试剂了。 “按规定,不是应该你和章坚同时开锁才能取到药剂的吗?”我不解的问。 “嗯,规定是这样的。但是我和章坚很多时候都不能同时来实验室,所以这个程序就简化了,其实现在实验室里的三个人都可以单独取到药品。” 郭婷婷很坦白地说了,似乎并没有感觉这有何不妥。 “哦,有三个人?”张雨皱了皱眉头,“还有一个是谁?” “还有一个也是硕士生,叫李冬。” 郭婷婷一边说着,一边很小心的把药剂瓶放在实验台上。 她说的李冬我倒认识,比我低一届,也是本校直读的研究生,本科的时候和我也算混个脸熟。 张雨蹲下来,仔细端详着那瓶剧毒药剂,问:“你们一共领了150克氰化钾,现在这里大概还有多少?” 郭婷婷想了想,回答说:“可能60克多一点吧。” 张雨扬起头看着她:“你能肯定那将近90克的药品都是正常试验所消耗的吗?” 郭婷婷脸色一变,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紧张,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张雨站起身,向我示意了一下,于是我把段明死于氰化钾中毒的情况向郭婷婷讲述了一遍。 郭婷婷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段明死了?他是我老乡啊!昨天晚上我还在三教自习教室里遇见他呢!” “是吗?”这个线索让张雨有些意外,“原来你也认识段明。当时他有没有带着一个银白色的水杯?” “有啊,系着一条黑带子的那个吧?我还亲眼看见他用那个水杯接水喝呢。他……他怎么就……就……”到底是女孩子,郭婷婷那双大大的眸子里已经闪出了一丝泪花。 张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顾自地嘀咕着:“昨晚还喝水了……今天早晨水杯里却装满了高浓度的氰化钾溶液……” “什么?”郭婷婷似乎被张雨的话吓住了,沉默了好久,她才又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们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这个月……这个月的药品用量有些……有些反常,有可能是……是章坚拿走了一些。” 张雨盯着郭婷婷的眼睛,严肃的问:“哦?为什么说可能是章坚拿的?这么重大的事情可不能胡乱猜测。” 郭婷婷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草率,连忙解释到:“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因为上个星期做试验的时候,我听见章坚在自言自语,当时他说:‘氰化物质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 “是吗?他真的这么说了?能讲的更具体一点吗?”张雨的语调里透出一丝激动。 “当时我们在这里做实验,章坚在里屋查看文献。我进屋去称量药品,经过他身边时,正好听见他说这句话。而且……他的语调阴森森的,听得我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郭婷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事发时她和章坚各自所处的位置。 如果这个属实,那么章坚就确实大有作案嫌疑了,张雨又谨慎地追问了一句:“你肯定自己不会听错吗?” “这个我可以肯定,虽然他说的很轻,但我当时在他旁边,绝对没有听错。”郭婷婷正说着,一个男生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立刻指着那人说:“当时他也在场,应该也听到了。” 我认出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李冬,他莫名其妙的看着郭婷婷:“我听到什么了?”然后又转过来问我:“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听说咱们系死了一个博士生,你知道是哪个组的吗?” “我们就是为调查这件事情来的。”我把案情和郭婷婷刚才说的情况向李冬解释了一遍。 李冬听完后却直摇头:“我怎么不记得章坚说过这样的话?” “真的说过的!” 郭婷婷有些急了,“你可能是离的远,没有听清!”突然,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对了,当时姜山也在他的旁边,他应该会听清的,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他。” “姜山?他也是你们实验室里的吗?”突然又冒出一个人名来,张雨不禁迷惑地挠了挠头。 “不是。”李冬摇着头说,“他是章坚的朋友,最近试验比较多的时候,章坚常会把他叫过来帮忙。” “章坚的朋友?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绕有兴趣的问道。 “倒是接触不多,感觉人挺乐观随和的。”李冬沉吟了一下,又特地补充说,“和章坚完全是两种人。” 提到姜山,郭婷婷似乎有些兴奋,插嘴说:“但是很不会做试验,越帮越忙。后来我问了他,原来是经管学院的。” “做试验是差了点,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呀。”李冬看着郭婷婷,不怀好意的笑着。 郭婷婷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瞪着李冬:“帅不帅关我什么事?” 李冬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有了帅哥,就不用整天上网聊天找了啊。” 郭婷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5) 从319出来,我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二,下午两点半教研组要开例会,便匆匆向张雨告辞。 张雨也觉得有必要把现在了解到的情况向专案组汇报一下,我把他送出系馆,自己直奔二楼的教研组会议室。 到了组里,会议还没有开始,几个同学正在议论段明的事情。我暗暗听着大家的分析和猜测,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和以往一样,今天的会议又因为有人迟到而推迟了十多分钟。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在组里推选一个参加校级奖学金评定的名额。这种事反正轮不到我的头上,我心不在焉的旁听着。整个过程中只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生化组推举的参评人,已经由段明改成了张小东。 散会后我便径直回到了宿舍。猴子一看见我,张口便问:“靠,你丫一下午滚哪儿去啦?还想找你踢球呢。” 我懒得把实情告诉这个八卦的家伙,随口敷衍着:“看美女去了,你管哪?” 猴子一听却来了精神,凑过来追问:“什么美女?带过来让我也看看啊。” 我心念忽的一动,想起下午还真是见到了一个美女,说:“就是咱们系的,在319实验室。” “你说的是郭婷婷吧?”猴子兴奋得挤眉弄眼的,“靠,没想到你跟她有一腿。” “嗯?你也认识她?” “咱们系的美女能有我不认识的?”猴子对我的疑问表示相当的愤慨,“我今天早上跑步还看见她了。” “是吗?”我摸着脑门,有些纳闷地说,“那我下午和她聊天的时候,她为什么会不知道段明死亡的事情呢?” “她走的早呗。可惜啊,没看到我后来救人的场面。”猴子一副造物弄人的感慨,“要不然就不光是我认识她,她也认识我了。” 我不再和他答腔,心里疑团重重:郭婷婷绝口不提今天早上她也曾去过西操,难道是在掩饰什么吗? 由于中午没有休息,想了一会我便有些犯困,于是和衣躺下小睡了一会,醒来后看看时间,已经快6点了,于是便下楼去15食堂吃晚饭。 吃着吃着,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可怕的氰化钾,平日里最爱吃的地三鲜也不是滋味了。 正想着要不要和张雨联系一下,询问询问情况,两个男生从外面进来,一边聊天一边经过我的身边,只听见其中一个在说:“……上楼抓人去了,好像和上午死的那个博士生有关……” 我心里一动,连忙三两口扒完饭,出了食堂,径直向33号楼奔去。 远远便看见33号楼前停着一辆警车,不少同学围着看热闹,我走到跟前,只见张雨一身警服,正从楼门里走出来。 我迎上去问他:“喂,怎么了这是?” 张雨把我拉到一边,压着声音说:“专案组已经认定章坚有重大作案嫌疑,正在进行抓捕。” “是吗?”我有些惊讶于警方的行动如此迅速,“那现在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张雨摇了摇头,“人不知道在哪里,有可能是畏罪出逃了。” “实验室那边找过了吗?” “也不在。现在专案组的同志正在宿舍和实验室同时进行搜查取证的工作。”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又问:“章坚不是有个经管学院的朋友吗?有没有到他那里了解一 下情况?” 张雨搓了搓手:“对呀,我倒把这个给忽略了,那人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姜山!” “嗯。”我点了点头,“不过不知道他住哪里。” “这个简单,交给我了。”张雨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对着电话那头说:“我是专案组的张雨,帮我查一下,经管学院有个叫姜山的男生,住在哪里?” 我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打趣说:“我靠,有这么爽啊,以后要查美女的住址就拜托你了。” 张雨笑了笑,那边查询结果已经出来了,他挂了电话,说:“经管学院01级的直博生,31号楼506,应该就在附近吧?” “就是前面这幢楼。”我用手一指。 张雨打了个响指,说道:“太好了,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31号楼位于33号楼的南面,住的都是从本校直读上来的博士生,我有几个本科的同学也住在这个楼里。 敲开了506房间的屋门,从里面走出来的小伙子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目光,吸引我的倒不是因为他帅气的面庞,而是他身上穿的那件文化衫:黑色的衫底上正中位置印着“征服者”游戏人物头像,下方配着一行飘逸的白字:smth_胡一刀。 “smth”是校内一个征服者游戏战队的名字,这件文化衫多半是他们的队服了。smth_胡一刀,这不就是上午那个先蹂躏猴子,然后又把他踢出游戏的家伙吗?我立刻对他大生好感。 “请问姜山同学在吗?”张雨开口问道。 小伙子上下打量着我们:“我就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认识章坚这个人吧?” “他是我的朋友。”我注意到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似乎微微地蹙了一下。 张雨亮出了证件: “我是校派出所的警察,想向你了解一些问题。” 姜山再次仔细地瞅着我们:“警察?那……你们请进来说吧。” 屋里没有其他人,看起来很整洁。 “章坚今天来找过你吗?”张雨单刀直入的问道。 “没有啊。”姜山摇了摇头,“他出什么事了吗?” “你知道今天上午西操有个学生死亡的事情吗?”张雨一边问,一边观察着姜山的反应。 “哦,这个我倒是了解一点,不过都是网上看来的消息,具体情况也不很清楚。”姜山显得很平静,从书桌下拉出几张凳子,招呼我们:“请坐下说吧。” 道谢坐下后,张雨严肃地看着姜山:“死者是章坚的舍友,现在章坚具有重大的投毒杀人嫌疑。你一定要说出实际情况,如果有什么隐瞒的话,可能构成包庇罪,你明白吗?” 姜山回避了张雨的后半句话,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们说章坚就是凶手,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充分的证据!”张雨意识到姜山很有可能知道章坚的下落,但是要让他开口,看来先得说服他。 “章坚和死者段明有很深的矛盾,这个你可能也知道一些吧?” 姜山没有否认:“是的,章坚曾和我提到过。” “可以说他具备了作案的动机。”张雨顿了一顿,似乎在给姜山思考的时间,然后他又接着说道:“另外,有人证实,章坚曾在实验室无意中说过‘氰化物质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这样的话,显示出投毒作案的意向,而他同时又具备获取氰化钾剧毒物的能力。当时在场的有你,李冬和郭婷婷三人,想必你也听见了他的这句话吧?” 姜山沉默片刻,忽然不屑地“嗤”了一声,说:“就算有这回事,那又怎么样呢?都是些主观的判断而已,不能据此证明章坚就会真的投毒作案。法律方面的东西我也懂一些,只有一个人同时具备了犯罪的主观故意和客观行为,你才能给他定罪。” “你说的不错,凭我刚才说的两点远远不能定案。”张雨并没有被姜山的态度激怒,“看来你是一个懂法的人,那我们的工作应该更加好做才对。我们在段明周围宿舍同学和案发时在场的目击者中进行了调查。段明对门宿舍的同学反映,昨晚段明在熄灯后,曾拿着水杯在楼道里边喝水边聊天,然后即关门睡觉,屋里只有他和章坚两人。今天一早, 段明就带着水杯去西操跑步,当时在场的晨练者都表示,摆放水杯的地点始终有人在来往喝水,现场下毒是无法做到的。所以,具备作案时机上推测,能够在水杯中下毒的只有章坚一人。” 姜山仍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摇着头说:“只是一些主观的臆测而已,并没有人看到或有切实的证据证明章坚投毒啊。” 张雨的语调依然平和,但目光却直逼姜山:“在致段明死亡的水杯上,提取到两份指纹。一份是段明自己的,另一份经过比对,与留在章坚电脑键盘上的指纹完全吻合,这不是证据吗?” 姜山低头看着地面,不知是在躲避张雨的逼视还是在思索着什么,但他仍不甘心,沉吟着说:“章坚和段明住一个宿舍,当然有可能接触到段明的水杯,留下指纹……也不奇怪。” “是吗?那我给你描述一下详细的情况。杯身处留有章坚左手的指纹,杯盖处留有章坚右手手指指纹,且两处指纹均有轻微摩擦旋转的痕迹,经市痕迹专家分析认定,这样的指纹正是开启杯口时留下的!这还能解释成一般的接触吗?” 警方的证据居然已经如此详尽!连我都觉得有些惊讶了。 姜山更是陷入了无言以对的地步,嘴里喃喃的道:“这个……如果这样……” “你再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们真的是朋友,你现在应该怎样帮他!”张雨乘胜而进,步步紧逼着。 正在这时,阳台上传出一阵异样的响动,立刻,姜山条件反射似地转头看过去,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 张雨站了起来,用威严的声音询问:“谁在那里?” 姜山犹豫片刻,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是……章坚,我让他躲在阳台上……” 没等他说完,张雨便拉开后门冲了出去,我也赶紧跟着上了阳台。 阳台的围栏上站着一个削瘦的身影,正是章坚。他左手扶着墙壁,右手握着嵌在墙上的挂晾衣绳用的铁三角架。刚才的响动看来就是他踩着阳台上的杂物攀登围栏时发出的。 觉察到我们的到来后,他扭过头,狠狠的瞪着我们,那神情便象是一头困在陷阱中的绝望的野兽。这个阳台正处于楼层间的风口处,他的衣衫像风帆一样鼓起,那瘦弱的身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刮下围栏。 我和张雨不敢过分逼近,站在离他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住。 张雨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章坚,你要干什么?那里很危险,赶快下来。” “你们……你们在诬陷我!”章坚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那声音既象是在咆哮,又象是在呜咽,听得我毛骨悚然。 “你先下来,如果你不是凶手,我们会还你清白的。”张雨边说,边向前迈了一步。 “滚开!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吗?”章坚低低的吼着,同时把左侧身体向外探出,想跨到隔壁屋的阳台围栏上,这时他全身的重量都加在了右手握着的铁三角架上,不甚牢固的架体与墙壁连接处立刻出现了松动的现象。 “危险!”张雨连忙抢上前想把他拉住,但是已经晚了,伴着一声惊呼,章坚的身体随着脱落的三角架一同坠落!栓在两个铁三角之间的晾衣绳立刻被绷的笔直,章坚两手紧握着那个脱落的铁三角,悬挂在阳台外围栏下方不到一米的地方。 这时姜山也来到了阳台上。在巨大的拉力作用下,另一个铁三角也开始晃动起来,张雨和姜山同时伸手拉住细细的晾衣绳,铁三角上承受的力量立刻小了很多,张雨向着愣在一旁的我吼道:“干什么呢!快去拉他!” 我如梦初醒,连忙把身体伏在围栏上,向悬挂在下方的章坚伸出自己的右手,但我把手臂伸得再长,指尖离那个脱落的三角架仍有大概五公分左右的距离,而就在我眼皮低下,晾衣绳栓在铁三角上的结扣已经开始松动了! 一层冷汗从我的脊背蹿出,我冲着章坚不停的大喊:“快把手伸给我!快点!” 章坚仰头看着我,在某个瞬间,他曾经犹豫了一下,他的右手甚至离开了铁三角,摆出了向上伸出的姿势。但随即,他瞪视我的目光中又充满了敌意,右手的动作也随之停止,我们就这样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僵持着,直到绳扣完全脱落,他的身体象一只麻布袋一样向着二十米开外的地面飘落下去…… 在之后足有十多分钟的时间里,我失去了任何感觉。我的脑子里只有章坚坠地时的那一声闷响,他的尸体躺在坚实的地面上,仍然和我对视着,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对我愤怒的耳语:“好啊!你们来吧!你们全世界都与我为敌吧!” (6) 随后的一个星期里,段明和章坚的死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在很多版本中,章坚的坠楼变成了畏罪自杀,我不知道警方的结案词中是不是也援用了这一说法。 不过对这些我都不关心了。在别人议论时,我总是一个人躲开,和张雨我也没有再联系过。我只想尽快忘掉这件事情,忘掉章坚那冰凉刺骨的眼神。 系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博士生,他们所研究的课题也因此陷于停顿。系领导决定把我临时调入319实验室,接手章坚的课题往下做。 我得知这个决定的时候,真是有点哭笑不得。越是想摆脱的东西,它却越是向你紧紧的粘过来。 这天下午,我从系里领回章坚以前整理的课题资料,翻了两页便心烦意乱,干脆躺在床上发起了白日呆。 不知道躺了多久,迷迷糊糊正要睡着,恍惚间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念道:“氰化物质在饮用水输水系统中的生成与降解。” 我一下子睡意全无,“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在一旁说话的原来是猴子。 “我靠,瞎说什么呢!”我没好气地抱怨,“什么氰化物质的,想吓死我啊。” “靠!什么瞎说,这不是你的文献标题么?”猴子一脸的无辜。 “饮用水中怎么可能有氰化物质?”我迷惑的嘀咕着,抢过猴子手里拿着的文献资料,扫了一眼标题,然后不解地问道:“你把这个念成‘氰化物质’?” “是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猴子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我们南方人都是这么念的。” 南方人?章坚也是南方人!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开始仔细地阅读那份资料。 这篇资料显然被章坚翻看过好多遍,边角处已经有些起毛。其中的一些段落还被标记了下划线。我从标题开始一段一段的往下读着,我的猜想也一步一步的得以验证。渐渐的,那些黑色的方块字似乎都成了一张张丑陋的嘴,它们发出放肆的声音,嘲笑着我们所犯下的错误!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突”地越跳越厉害,连忙拿出手机,翻到张雨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张雨的声音:“喂,周远驰吗?” “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我激动的说,“章坚极有可能不是真正的投毒者!” 张雨一下子也紧张起来:“怎么回事?说详细点!” 我恨不能把我的发现一下子全灌输给对方,但又不知该怎么描述,只是着急地嚷嚷:“哎呀,电话里讲不清楚!你过来一下吧!” “这样吧,5分钟后京西老地方见!”张雨果断地说。 我挂了电话,拿起那份资料,直奔京西。张雨离的较远,但是也只比我晚到了两三分钟。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没来得及坐下,他便开口问道。 我也是什么客道话都没说,直入主题:“你还记得章坚说过的那句话吗?‘氰化物质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张雨蹙着眉头:“‘氰化物质’这个词听起来似乎有些别扭,只有章坚这么说过,别人都直接说‘氰化钾’。” “那是我们搞错了,章坚指的根本就不是氰化钾!你看看这个,这是章坚死前研究过的课题资料。”我把那份资料放到张雨面前,用手指着文献的标题,那上面写的是:烃化物质在饮用水输水系统中的生成与降解。 张雨略一思索,恍然道:“你的意思是他说的其实是‘烃化物质’?” 我点了点头:“这个字应该念‘ting’,但在南方一些地区的方言中,这个字被念作‘qing’,这就和‘氰化钾’的‘氰’同音了。章坚虽然是化学博士,但普通话并不标准,极有可能把这个字念错或发音不清,在加上他提到是毒药,别人听起来,便很可能会误认为他说的是‘氰化物质’。” 张雨用章坚的南方口音反复模仿着“烃”和“氰”的发音,即使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很难分辨他具体在念哪一个字。 “可是……”张雨突然想到另一个疑问,“那‘用作毒药’又怎么解释呢?烃化物质也是剧毒物吗?”。 “不,恰恰相反,烃化物质是一种毒性很低的有机物,一般饮用水中都会含有微量的这种物质。”我用手指到章坚标记下划线的那些部分,“你可以看一下这里的论述,饮用水中长期含有超量的烃化物质,会有致癌和致突变的作用,严重时可造成饮用者累积性中毒死亡。” 我停顿了一下,待张雨看完那段,接着解释到:“我们一听到‘好毒药’,立刻就想到氰化钾这样的剧毒物。章坚却是另外一种想法。烃化有机物通过对人体的长期作用,使人致癌、致突变,最终病亡,整个过程完全呈现一种自然死亡的表象。杀人于无形,这才是章坚说的‘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的含义。” 张雨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这么说,即使章坚确实有投毒杀害段明的意图,决不会去选择氰化钾,而会使用烃化物质。” “不错。我们在这里都犯下了错误。而且……”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大胆说出了我的猜想,“而且犯下同样错误的不仅是你我,还有真正的凶手!” 张雨摸着腮沉吟片刻,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先假设章坚是无辜的,存在着另外的真凶。这个凶手听到章坚说出‘烃(氰)化物质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于是想到用氰化钾毒死段明,这样通过在场人的证言,便可把嫌疑推到章坚的身上。但他没有想到章坚所说的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这样的话,当时在场的三个人,郭婷婷,李冬,姜山,都有作案的嫌疑……” 说到这里,张雨停住了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又自言自语的说:“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解释的通……” “什么解释?你估出凶手是谁了吗?”我迫不及待的询问。 张雨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打断他的思路。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张雨终于吁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我,开口说道:“章坚死后,我们调查了他的电脑,查看了张小东提到过的那份聊天记录,基本情况和张小东说的一样,不过有一点可能会出乎你的意料。” “是什么?” “最后是章坚主动要求和‘小月’――就是那个女网友――断绝关系的。” “哦?”我的确有些意外,“章坚为什么不愿意和‘小月’继续交往?” 张雨遗憾地摇着头:“这个在聊天记录里倒看不出来。最后几次的聊天记录都非常简短,不过可以看出章坚和‘小月’在现实中已经见过面并且熟识,章坚表示不愿继续交往,而‘小月’则态度强硬地反对。” “嗯,会不会章坚比较害羞,在聊天被段明他们发现后,便不好意思继续下去?”我猜测道。 “很有可能!我也是这么想的。”张雨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表示赞同。“如果这种想法成立的话,那么‘小月’对段明和章坚都会心生怨恨……” “你是说这个'小月'就是投毒的真凶?毒死段明,陷害章坚……”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什么:“靠,你不会是在怀疑郭婷婷吧?” 张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记得李冬说过话吗,郭婷婷很喜欢上网聊天的。而且他们俩在一起工作那么长时间,郭婷婷对章坚这个师兄产生迷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会的,不会的。”我回想起郭婷婷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推测,“她怎么会有作案时机?水杯上的指纹又怎么解释呢?” “我刚才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张雨有些得意地拍了下手,继续说着,“凶手虽然没有机会在西操现场下毒,但是调换水杯还是可以做到的。” “调换水杯?你说详细一点。”我似乎有些明白,但一时还理不清细节。 “好。假设我是郭婷婷,我想实现我的计划,我会怎么做呢?首先,我准备一个和段明一模一样的水杯,带到实验室去。找个机会,假装拧不开,让章坚帮忙,于是章坚的指纹就留在了水杯上。我把氰化钾投加在这个水杯里,在某天早上把水杯带到西操,当然,别忘了给它系上一条黑色的带子。段明来了,把自己的水杯放在球门边,我也过去把水杯放下。然后我装模作样地跑上一两圈,口渴了,去拿水杯喝水。两个系着黑带子的水杯摆在那里,我拿走了一个,剩下的一个便归段明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唯一要注意 的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在手指内侧贴好橡皮膏,不要留下任何指纹。”张雨一口气讲完这些,顿了一顿,转口道:“当然,你要推翻我的猜测也很简单,只要给出郭婷婷那天早晨不在现场的证明就可以了。” 我一愣,然后苦笑着说:“那天早上郭婷婷确实去过案发现场。” “是吗?”张雨目光一亮,问:“是她告诉你的?” “没有,是我一个同学看见的。她自己隐瞒了这个情况。”我想了一会,又沮丧地补充:“而且她是在段明喝水前先行离开的。” “那就真的非常可疑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张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怪的味道。 我无言以对,但想想还是不甘心,又问:“那份聊天记录呢,我想看看。” “可以。”张雨打开带来的文件夹,有关这个案件的材料都在里面,他找出其中的几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突然诧异地说:“这就是章坚和‘小月’的聊天记录吗?没弄错吧?” 张雨探过头来,自己又扫了扫那份记录,然后肯定地说:“没错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盯着那几张纸,先是满脑袋的疑惑,然后我思索着,前后印证,整个事件的全貌终于一点一点的在我眼前显现出来。 (7) 张雨的警察身份有时候还真管用,在他的召集下,张小东,郭婷婷,姜山,李冬先后来到了京西餐厅,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的带着迷惑和不安的神色――在电话中他们都已知道,上星期那起轰动全校的事件现在有了新的变化。 等大家都坐好了,张雨用眼神示意我开始,到目前为止,他只是按我的要求把大家叫来,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想做些什么。 我把那份聊天记录递到张小东面前,问他:“你看一看,这是那天段明从章坚机器里窃得的聊天记录吗?” 张小东把那几页纸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然后点点头说:“应该就是。不过我当时只看到其中的一小段,这份记录大部分我没看过。” “没关系。”我接着问,“你能确定当时你看到的两个聊天者的网名也是‘动感浪人’和‘小月’吗?” 张小东很自信地回答:“这个我能确定。‘动感浪人’就是章坚,‘小月’是和那个他聊天的女孩。” 我不置可否的一笑,又问:“你有没有亲眼见过章坚用‘动感浪人’这个名称聊天?” 张小东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嗯。那你怎么能断定‘动感浪人’就是章坚呢?” 张小东被我问的有些发木,喃喃的说:“这不是在章坚电脑上发现的聊天记录吗?难道他会把别人的聊天记录保存下来,还特意放在加密文件夹里?” “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用手指着记录上的那两个聊天代号,说,“你没有想过章坚用的网名也可能是‘小月’吗?” “什么?”在一旁倾听的张雨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 我把那几张纸摊在桌面上:“你们看这份聊天记录。上面只显示了每句话的发言人及信息送出时间,而没有体现出接收关系,所以这虽然是章坚的聊天记录,但并不能确定章坚是‘动感浪人’还是‘小月’。” “但章坚绝不可能是‘小月’啊。”张小东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管从名称还是聊天内容上来看,‘小月’都绝对是个女孩。” 李冬等人传看着聊天记录,也都赞同张小东的观点。 “对别人来说是不太可能,但对章坚就不一定了。”我扫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章坚的性格孤僻,不擅与人交流,在现实生活中非常孤单,所以他会选择上网聊天,想在网上结识知心的朋友。有过上网经历的人都知道,要想在网络上受到欢迎,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使用女性的身份。可以设想,章坚在体会到这一点后,不可自拔的沉迷于用女性身份上网聊天的怪癖中,以享受现实生活中无法获得的关爱。所以在这份聊天记录里,‘小月’才是他的网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份记录被段明偷窥后,章坚会异常的愤怒。” 张雨挠了挠头:“照你的说法倒是也有可能――可是反过来说,既然看不出聊天信息的收发关系,你又怎么能确定‘小月’才是章坚呢?” “本来我也不会往这个方向上想,但是我第一眼看到这份聊天记录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对 ‘小月’是郭婷婷的判断完全错误了。” “为什么?”张雨更加迷惑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是时候揭开谜底了:“因为我虽然无法确定‘小月’是谁,但我却知道‘动感浪人’是谁!” “哦?”张雨意识到了什么,锐利的目光从在座的众人身上依次扫过去。 姜山似乎坐得不太舒服,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他身上仍然穿着那件印有“smth_胡一刀”字样的文化衫,我转过头来,对他说:“你现在用的网名是‘胡一刀’?以前的那个网名为什么不用了呢?” 姜山神态自若的看着我,反问:“我以前用过别的网名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对于一个成熟的网络玩家来说,网名可以随意改变,但他所擅长的打法风格却是轻易变不了的。”我突然抬起头来,盯着姜山的眼睛 :“学校里所有上网对战‘征服者’的人都知道,能得心应手的使用僧侣快攻这种另类打法的玩家,向来只有一个,这个人现在的网名是‘胡一刀’,以前的网名就是‘动感浪人’!” 姜山没有被我的气势压倒,不屑的撇着嘴说:“完全是臆测,偌大的网络,难道打法一样,就肯定是同一个人吗?” 我料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早已有了应付的方法:“想弄清这是不是臆测倒也简单。只要查一查‘胡一刀’和‘动感浪人’的网络资料,就可以知道他们是不是来自同一台电脑。” 看到姜山在我的攻势下沉默不言,我话题一转,问他:“现在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和章坚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姜山“哼”了一声,说:“这是我的事情,有什么必要告诉你?” “那就让我来帮你说吧。”我笑了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可不要见怪。你在网上遇见了化名‘小月’的章坚,你把他当成女孩开始交往,‘小月’那种冷僻,多疑的性格也许使你觉得‘她’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冷美人?从聊天记录里可以看到,你最初真的是关心‘她’,和‘她’谈论心扉,鼓励‘她’热情待人。这种坦诚的交流使你真的有点喜欢这个‘小月’了,对吗?否则你为什么主动提出见面的要求?” “胡说八道!这些完全是你的主观想像!”姜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我不理睬他的抗议,继续讲下去:“很容易想像你和章坚见面后你的心情,难堪,愤怒?你当即提出结束这种交往,可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要求却被章坚拒绝了,也许他不想失去你这个唯一了解他心声的朋友,也许是长期的性别错乱使他对你已经产生了超出友谊之外的感情?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你已经再也不能保持以前的心态和他相处了,你觉得这是欺骗,甚至感到恶心。这种感觉使你以后在打游戏的时候,看到使用女性账号的男生,就会把他一脚踢出,对吗?” “谁会相信你的鬼话?我和章坚一直是好朋友,如果我那么讨厌他,我还会经常帮他做实验吗?” 姜山一边说,一边看着郭婷婷和李冬,希望获得他们的支持。 “那是因为章坚要挟你,你无法摆脱!”我把聊天记录翻到最后一页,“这里‘小月’说的清清楚楚:‘如果你以后不理我,我就把以前的聊天记录全部在网上公开!’。这个威胁很有效,是吗?你在现实生活中是个很骄傲,很好面子的人,你无法忍受让别人知道你曾和一个男人说出那么多令人脸红心热的情话!” 姜山警觉到自己正一步步地跟着我的节奏在走,不再正面接触我的话题,只是冷笑着说:“我不知道你讲了这么多不着边际的话,究竟想说明什么?” “是你毒杀了段明!”我提高声调,死死盯住他的眼睛,“而且你毒杀段明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设计一个陷害章坚的局!因为你无法忍受章坚的纠缠,你想摆脱他,在这一点上,我也许应该理解你--以章坚的性格,哪怕只和他呆上一天我都会受不了。” “荒谬。”姜山毫不畏惧的看着我,“如果我只是为了摆脱章坚的纠缠,直接把他毒死不是更简单吗?我看你是侦探小说读得太多了吧。” “这就是你自作聪明的地方。如果章坚死了,你和他之间这种不寻常的关系使你必然会被警方纳入调查范围,你不敢冒这个险。而章坚无意中说的一句话,使你想到了投毒嫁祸的方法。段明死了,你和他没有任何瓜葛,谁也不会怀疑到你,而同时,所有的人证,物证又全部指向章坚。这个计策简直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只可惜,从一开始,你就把章坚说的话听错了。”说到这里,我翻出那份资料,推到姜山面前,“你自己看看吧,章坚说的是‘烃化物质’,你听成了‘氰化物质’。于是你在帮章坚做实验的过程中伺机偷取了氰化钾,为了造成明显的非实验减量,你偷取的氰化钾远远大于正常所需的致死量。这些本来都是你刻意制造的陷害章坚的罪证,可笑的是,一字之差,现在反过来倒成了证明章坚无罪的证据!” 姜山针锋相对地冷笑着:“那天在我屋里,说章坚投毒铁证如山的是你们,现在说他无罪的也是你们,我看你们才可笑!” “这正是你可恶的地方!那天我们都陷进了你布下的局里。章坚知道段明死于毒杀后,马上意识到自己会被怀疑。他把你当成唯一可以信赖和倾诉的人,所以立刻就去找你商量。你等我们找过来之后,让章坚躲在阳台上,然后诱导出屋里的那段对话,利用章坚脆弱的心理把他一步步地逼向绝境,最终造成他坠楼身亡。”我回想起当时的那幕情景,不禁愤怒地捏紧了拳头。 “指纹和作案时间的判断呢?”姜山反击道,“这些不是你们找来的证据吗?” “我会帮你解释的。”我转过头来,问郭婷婷:“最近你每天早上都会去西操,是吗?”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郭婷婷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犹豫了老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答:“是……” 看着她那为难的表情,我还真有些于心不忍,但又不得不继续问下去:“你并不是爱锻炼的人,你去西操干什么呢?” 郭婷婷红着脸,默不做声。 没有办法,只能我帮她说了:“你去西操,其实是想见到姜山。你有点……有点喜欢上他了,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你发现他最近每天都去西操跑步,所以你也偷偷地跟着,只为能见他一面,对不对?” 听了我的话,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了郭婷婷,姜山更是满脸复杂的表情。可怜的女孩头都快埋到膝盖里了。 我赶紧把话题的焦点转开:“只是你不知道,姜山去西操也不是为了跑步。他是在踩点,寻找偷换水杯毒杀段明的机会!那天早晨,姜山终于得手,他换了水杯后随即离开,所以你也提前走了,没有看到段明毒发身亡的一幕。我的推断与事实相符吗?” 郭婷婷怯怯地看了姜山一眼,轻声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换水杯……但是他那天确实也带了一个……一个系黑色带子的杯子。” 姜山微微有些变色,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一直在暗处关注着他,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 张雨赞许地向我点了点头,我信心更足了,对着姜山说:“既然有了同样的杯子,你想诱使章坚在你准备好的水杯上留下指纹,也是很容易的事吧?” 姜山努力定了定神,又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就算我用了系黑色带子的水杯,又能说明什么问题?从法律上讲,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都是你主观的推测,你有什么实际的证据来验证你的话吗?” 沉默了片刻,我只能无奈地回答他:“你说的没错,我没有任何证据。” 姜山“嗤”了一声,挑衅似地看着我,看着我的反应。 我迎着他不屑的眼神,平静地说:“你现在很骄傲,很得意,是吗?你自以为操纵着一切,是这个游戏的胜利者?” 姜山冷笑着:“你这种带有诱导性的问题,我是不会做任何回答的。” 我先不理他,转过来看着桌上的其他人,问:“刚才我的那些主观臆断,你们相信这就是事实吗?” 张雨首先有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是李冬、张小东,郭婷婷抿了半天嘴唇,终于也吐出:“我相信。” “你听到了吧?没有证据又怎么样?大家自然能够看出事情的真相!在这个游戏中,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逼视着姜山的目光,“你机关算尽,得到了什么?你害死两条人命,又得到了什么?你想掩饰的那些东西,最终还是暴露在阳光之下,你和章坚的聊天记录,还是会在网上成为人们的笑柄,现在,人们的谈资中还会加上你所做的罪恶!你还不悔悟吗?你已经输的血本无归!” 看来我的这些话真正戳中了姜山的要害,他的眼中终于流露出迷茫和恐惧的神色,然后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还想玩,是吗?”我顿了顿,放低了声调说,“我给你机会,一周的时间,够吗?你可以去想办法补救,在这一周里,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够聪明吗?你能想到办法让我们都开不了口吗?我第一个等着你。” 说完这些,我起身向门外走去,其他人也都跟了出来,郭婷婷一边走,一边偷偷用眼角瞟着仍然呆坐着的姜山。她的眼眶隐隐有些红了。 (尾声) 第六天,我收到了姜山邮来的信。 信写的很简短: “今天我出发去西藏了。我曾是校登山队的成员,攀登西马拉雅是我的梦想。 我不会回来了。 所以,你们也不会开口了,是吗?” 我拨通了张雨的手机,把信的内容告诉了他。 张雨听完后,沉默片刻,说:“你说对了,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为了保住名誉,他甚至可以放弃生命。” “如果他不是这么骄傲,我们还真拿他没有办法。”我想了想,又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不是那么骄傲,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他难道想不出我们根本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在网上传播吗?” “他会想到,其实以章坚的性格,又有多大可能把自己的聊天记录在网上发布?”我叹息着,“但是他不敢拿自己的名誉冒险。” 张雨在电话那头自责着:“我们也有一些错误是无法挽回的--我们间接杀死了章坚。”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挂掉了电话。 我又想起了和章坚在阳台上僵持的时刻,那时候,如果他给我一点点的信任,抓住我的手,事情完全又会是另外一个结果。 但他最终选择了躲藏在自己的套子里。 希望在另外一个世界,他能够明白:总会有一些人,他们是真正想要帮助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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