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圣诞 张克在初中毕业,进了工厂就开始跟着老师傅学开车,现今过去了十二年。这十二年来,他的车技日益精进,其水准足可以去F1大奖赛和大小马兄弟一较高下。 就凭他的这一手绝活,不管他的厂子如何地效益下滑,厂领导怎样地下野轮换,他的位子始终不倒。一年前,那个垃圾厂终于完成改革重组,被另一个厉害的大集团收购吞并,而张克也成了新董事集团董事长的专车司机。每天只要管好一张嘴,就可以开着全市最高级的奔驰车驰骋疆场,同时工资、奖金、出差津贴一样也不会少。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令多少人羡慕的工作,张克他辞掉了。 十一月初的一天,他给他的老板递上辞职信。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弟弟死了,他要给他弟弟报仇雪恨。 他的弟弟张朔比他小七岁,十岁的时候,父母亲出车祸死了,于是这个弟弟就有当时十七岁的他一手拉扯大。车轮子滚出的钞票供他发育、供他上学。终于五个月前,那个大小就被他认为智商极高的小崽子大学毕业了。捧着一张滚烫的法律本科学士学位,回家第二天,就对他张克说:“哥,等我十月份考完司法考试,拿到律师执照,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也可以给我找个嫂子了。” 张克手指戳戳兄弟的额头,止不住的笑。 但是,谁也不曾料到,几个月后,也就是在司考结束后的那半个月里,兄弟出事了。 十月十三号那天他陪着老板出差,开了一天一夜的车后,回到家。发现他的宝贝兄弟竟然不在,屋子里面整理得井然有序,在他的电脑台前留着一张便条:哥,我考完了,考得还不错。今天出去见一个网友,估计你回来时我也不在家,晚饭我在外面吃了。朔,10·13。 张克把纸条揉成团,呵呵地笑了一声。他早就知道了,弟弟在网上有一个叫水天一色的女友,两人感情已经很不错了。慢吞吞地把那团纸扔进笥子篓,他兄弟的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起来上班的时候,张口发现弟弟昨晚上竟然没有回来,不觉有些诧异。正拿起电话,要呼他。门碰得一声撞开了,脸色疲惫苍白的兄弟睁着一对圆圆的眼睛,恐惧地注视张克。 “怎么,小朔。”张克警觉地问。 “没,没什么。”张朔吞吞吐吐的,从兄长身边挤过去,走进房间。 “喂,小朔,你没事吧。”张克无意之中肘子拂过他的腰,张朔的脸色怦然变色。他哇的叫了一声,然后大声地对着他哥哥道:“没事,我没事。我就是有些累。拜托,哥,你快去上班吧。” 张克几乎是被兄弟强行推出家门的,疑惑不解的兄长在汽车驾驶座上坐了足足五分钟,然后忽然算是想明白了:“这小子,肯定昨晚上做过火了。”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他发动汽车。 但是他错了。半个月后的,又一天晚上,张朔同样一夜未归。第二天,当他再次想要打电话时,电话反而自己响了。打电话来的人是市公安局刑警队,要他前去认尸。 张克一下子,懵了。 张朔的死亡时间是在十月二十八日午夜零点到两点之间,死亡原因是勒毙。同时法医发现被害者身体内的两个肾脏和视网膜已经被挖走,所以认定其为现今非常猖獗的人体器官走私团伙的又一名受害者。 刑警队长给张克点了一支烟,对他说:“这个案子很复杂。你兄弟是第一个被他们杀死的人。” “是吗?”大脑一片空白的司机,机械式地吸着烟说,“怎么会这样?” “据我们认为,你兄弟是因为发现了那个集团的一些事情才会被灭口的。因为他身上有两处刀伤,其中一处已经愈合,应该是在半个月之前弄的,这也就是说早在半个月前他就被他们割了一个肾脏(应该是左边那个),但是那一次他们没杀他。后来他一定追查这件事下去,然后发现了一些事,于是他们就不得不灭口了。” “这样吗?” “是的,张克同志,你兄弟是一个非常好的年轻人,我们为此感到惋惜。不过你相信,我们一定尽快给你找到凶手。” “是吗?”张克不做声,手僵在那里,任凭香烟已经燃尽,火苗开始烤炙他的手指。“谢谢。” 张克回到家,躺了三天三夜,没有警方任何新的消息报告,于是他决定亲自为兄弟讨回公道。 辞职回家的张克以香烟为助手,思考了一上午后,打开了弟弟的电脑。在这之前,他仅仅在弟弟的帮助下,上联众玩过几把扑克。看着那一跳一跳,进入操作界面的电脑屏幕,张克在祈祷。 电脑被他打开了。张克不知道怎么上网,只能拿着一本电脑操作教程一边翻一边看。慢慢的,也打开了IE的浏览界面。看着那首页跳出的“推理之门”网站,张克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他的鼠标,无意识的在屏幕上乱走,一个偶然的点击,他竟然打开了兄弟的QQ。说来也是运气,因为张朔讨厌一次又一次的输入密码,所以他在自己的机器上,一些登陆密码都是直接保存的。张克就这么幸运地上了他兄弟的QQ,骤然心动的张克忙从密友栏里找出了“水天一色”的详细资料和聊天记录。他知道,如果弟弟真是在十月十三日被人割了肾脏的话,那么那个水天一色,绝对是头号嫌疑人。 忙了好久才下载出一段将近二十万字的聊天记录,张克一边看,一边脸红。看完才明白为什么别人说学法律的学生十有八九的是男盗女娼。兄弟在网上所说的一些话,恐怕是自己活这么多年来没听过的。 尽管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兄弟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孩子,但现在张克还是不得不对他打下一个“小色狼”的章印。但了解归了解,虽然从聊天记录里,张克知道了兄弟一些阴暗面,但这并不影响他给弟弟报仇的愿望。他找出了一个最重要的线索是,十月十三号晚上,张朔和水天一色约定晚上六点在黑猫酒吧见面。 黑猫酒吧。这是一个怎么样的酒吧,难道这就是这伙人的犯罪根据地?张克断线,关机,准备今晚上去一趟黑猫酒吧。 他一踏进黑猫酒吧,就认定了这是土匪的巢穴,而土匪头子肯定是这里的老板。张克狠狠地瞪了那个冲自己微笑的身穿黑皮衣,脸带猫面具的女人一眼,心里面怒火升腾。他差一点就这么窜上去,一把揭开她的面具,然后拉她去游街示众。但是他忍住了,比怒火更有力的理性,使他止住了自己的欲望。他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然后点了一杯啤酒。他告诫自己在行动之前,必须首先观察敌情。 但是一会儿,他就发现不对了。自己是个司机,从来就不喝酒。现在两杯下肚,已经头晕眼花了,如果在喝下去。别说观察敌情,连走出这间酒吧都困难。不得已,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付了账,钻回自己停门外的破迪士(辞职后,他把所有存款拿出来买了两二手的出租车)。才一会儿,手肘磕在方向盘上,他睡着了。 很久很久以后,一阵卷帘门的悉嗦声惊醒了张克。他抬起头,睁着满是眼屎的眼睛一看,睡意全消。兴奋的一边咒骂自己,一边又称赞自己。原来正是这个酒吧的老板娘,此时此刻,正在关门回家呢。 她还是一身闪闪发亮的黑皮衣,面具已经没有了。这时披上一件红红的羊毛大衣,华丽的皮靴子踩着晶莹的雪地,走向原本与张克隔着两个车位的一辆波洛车。那个女人在经国张克的车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她转过脸来,张克赶紧把头再磕向方向盘,装睡着。 黑猫女人又迈开步子,钻进自己的车,一会儿功夫车动了。 张克没有立刻就跟上去,而是先记下了对方的车牌号,然后等过了两分钟,他才发动车子。一个迅速地换档,四个轮子骤然旋转,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出了车位。在路况空阔的夜晚,这里变成了张克表演车技的舞台。保持着法律规定的最高时速,张克的车子在车道上左突右闪,把周围的司机全部吓得目瞪口呆。又从窄缝里超过一辆八个轮子的大型运输车,张克看见了前面的小波罗。 张克的车速就此放慢,不紧不慢地与对方保持着三辆车的距离,慢慢跟踪。有时候,他还故意在某个交通口拐弯,离开它,然后在前往的另一个路口再跟上去。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对方怀疑。 终于波罗车驶离了繁华的主干道,张克慢吞吞地换档,跟着,跟着,钻进了一条小巷。张克在小巷里以五码的速度追踪着那辆波洛,看着它终于停下,心里一阵高兴。这一下,他想,我可找到你们的真正贼窝了。 正开心无比的时候,一道强光灯从张克的背后射来。我们的跟踪者一惊,回过头,却见一辆豪华的黑色别克车,已经堵在了他的身后。接着前面的那辆小波罗也退了过来,把张克的破富康前后顶住。 黑色的猫女从她的车里走出来,后面的别客车里也出现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男子,那个男人的手里握着一把闪光的金属物。张克一看,嘀咕道:“完了。” 握枪的男子上来打开车门,然后那可恶的猫女,噘着她猩红的嘴唇,说:“高超的车技,不是吗?” “你!”张克想骂街,但是显然情况不允许。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白衣男子开口了,“你一定就是一个礼拜前,那个被杀的法律系学生的哥哥,张克。” 张克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我不知你从哪里知道的线索,知道你弟弟曾来过黑猫酒吧,但是我知道你想私自调查你弟弟的死因,给你弟弟报仇,对不对?”白衣人继续说着令张克吃惊的话,“但是你可知道,私自调查是犯法的。而你这样在深夜开车跟踪一个女孩子更是有猥亵的企图。” “你!”张克气得舌头都抽筋了。 黑色的猫女笑起来,呼出的气在寒夜中凝结成白色的雾气,“瞧,张克先生,你显然是把我当成那个勾引你弟弟的女人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你错了。” “我错了?” “是啊,你想想,这个犯罪团伙是盗窃人体器官的,那么他们肯定有精通医学的人,肯定会有一名麻醉学专家,一个优秀的外科大夫。而我,你看,我只是一个酒吧女郎,即使老板也是招待。”她的笑容非常动人,只是我们的张克先生,近阶段的感情已经被冰封。 “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说不定你这位朋友就是一个医生呢?” “说得好。”白衣男子点点头,“你很有智力,而你的车技也是我们所需要的。”那男子说着莫明其妙的话,交代黑猫说:“把照片给他看。” 黑猫点点头,回到自己的车上,过了一会儿手持一张照片过来了。她把照片递给张开。司机一看,又愣了。照片上拍的清清楚楚,他的弟弟正在黑猫酒吧和一个陌生而又漂亮的女子喝酒聊天。 “这是你弟弟第一次来我们酒吧,我偷拍的照片。”黑猫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敌还是友?”张克的问话非常简明扼要。 “非敌,但亦非友。”白衣人回答说,“如果你能破获这起系列案件,那么我们也许能成为朋友。” “到底什么意思?”张克皱眉道。 “很简单,我们是一个官方的秘密犯罪调查组织。我是这个组织的负责人,我认为你也有加入我们这个组织的潜质,但是必须经过考验。” “考验?是找到那个犯罪组织的幕后人物?”张克捏着照片说。 “确实是这样,你可以去市第一医院,找一位叫粟钟千的心理医生,把这张照片给他看,然后你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哼哼。”张克冷笑一声,“我还不是你的手下,我也未必会加入你们。但是为了我弟弟,我会去的。”他接下照片,转而回到自己的车里。 “等一下。”白衣人扯住他的肩膀,“让一个如此优秀的司机,开这么一辆破车是很难有所作为的。”白衣人从衣袋里掏出一串车钥匙和一个行车执照。张克打开一看,发现这辆别克车的车主竟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这个时候,他相信了。这个白衣人和他的黑猫伙伴不简单。 张克没有在第一医院找到粟钟千医生,当时正在值班的护士告诉他说,粟医生出去吃午饭了,下午也未必就回来。问他有什么事? 张克支支吾吾,最后对小护士说:“是有关一个病人的隐私,我不能告诉你。只是不知道粟医生到哪里去吃饭了?” 小护士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回答他说:“听说粟医生经常在一家叫蝶恋花的日本料理店吃饭,不过我不知道那家店在哪里。” “谢谢。”张克冲那护士一笑,急急忙忙地转过身。蝶恋花在哪,他可是知道的。以前陪着老总们去过,他还记得料理店的老板娘是个非常妖艳的日本女人。 他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他们,粟钟千和陪在他身边一起吃午餐的日本女人诧异地望着这个破门而入的男子,一脸困惑。 “你就是粟钟千医生。”张克见对方犹豫得点点头后,递上了照片。 穿和服的女人替粟钟千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把它又递给粟钟千。粟钟千眼睛眨眨,优雅地喝了一口酒,笑了起来:“小蝶,再给我们这位新朋友添份午餐啊。” “嗯。”那只华丽的蝴蝶站起来,走出门,转而关紧移门。 “瞧,现在我们可以放心谈话了,小蝶她不会让任何人来妨碍我们的。” “那个日本女人?”张克不安地回头望了一眼。 “既然是汤业让你来的,那我可以告诉你,小蝶是中国人,也是我们的一员。” “她是中国人……”张克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句。 “好了,现在我们来谈谈这个女人。”粟钟千用手指敲着照片说,“她是第三医院的护士祁珍,二○○一年毕业于市护理学院,也是我们医护界有名的美女。早在三个月前,我们已经怀疑上了这个女人,但是可惜的是我们挖不出她后面的人。而单单抓住这样一个女人是没有丝毫价值的。” “所以!”张克拍着桌子站起来,“你们就让我弟弟落入她的魔爪,看着他被杀。” “错了,我们并不想你的弟弟被杀,事实上我们还怀疑你弟弟和她是一伙的。” “我弟弟和那魔女是一伙的。”张克差点吞了正在吃生鱼片的粟钟千。 “那没办法啊,你弟弟和那个女人关系亲密,而且之后又和她见了几次面,我们为此不得不怀疑。” “胡说八道。” 粟钟千停顿了一会儿,隔了好久,慢慢说,“这桩案子长久以来一直都没有进展,我们为此疏忽了。一个月前,”粟钟千的脸瞬间通红,“我和小蝶在日本办案。” 张克摇着脑袋。“事实已经不可改变,那么现在你们又打算怎么办?” 粟钟千左手夹了一块沾满芥末的刺生,说,“去和那个祁珍约会,然后引出他幕后的人。” 司机同志的嘴一下子张开了。 “怎么样,”粟钟千把鱼片塞进嘴巴,强忍着流出的眼泪问,“干吗?” “干。”张克直截了当地回答说。 移门打开了,穿着和服的金紫蝶笑眯眯地捧着一盘生鱼片,走进来,“那么张克同志,不要客气,一起吃顿午饭吧。” 张克果然不客气。 入夜的时候,张克开着他的新别克车回到家。经过一下午的简单策划,他们已经拟定了一个方案,就是在网上去和祁珍接触。 用手机在腾讯申请了一个特别的QQ号,接着张克这个毫无网络经验的菜鸟把水天一色加为了好友。 空心人:你好,能聊聊吗? 水天一色:聊什么? 空心人:你经常上网吗? 水天一色:是。 空心人:呵呵……我是第一次,能教教我吗? 水天一色:教你什么? 空心人:怎么上网。 水天一色:哈哈哈…… 水天一色:为什么你加我为好友? 空心人:你笑什么? 水天一色:就是好笑罢了,哈哈哈…… 水天一色:你怎么还不回答。 空心人:我看你是和我一个市里的,所以加你。 水天一色:哦。 空心人:我打字速度慢。 空心人:怎么不说了。 水天一色:我和别人聊呢。 空心人:哦。 水天一色:色狼。 水天一色:不好意思,刚才发错了。 空心人:我不是色狼。 水天一色:都说我刚才发错了。 空心人:哦。 就这样,空心人成功的和水天一色攀上了关系。两个人聊着,聊着,渐入佳境。慢慢的,张克同志不但在网上已经管她叫老婆,甚至在心里也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喜欢上了那个美丽邪恶的女护士。 “笨蛋。”他一边打开主机电源,一边扯着头发咒骂自己说,“她是我的杀弟仇人啊。” 水天一色:怎么了,今天上来了怎么不陪我说话啊。心。 空心人:身体不舒服,我好像感冒了。 水天一色:是吗,你的身体可有真够差劲的。 空心人:胡说八道,我已经十几年没有感冒了。 水天一色:那你怎么跟我说你感冒了啊。 空心人:还不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害我生活不规律了。 水天一色:哦哦哦,怪我了。那我不和你聊了。 水天一色:5555……老公不要我了。 空心人:别别,我夸你魅力大嘛。 空心人:还在吗?宝贝。 水天一色:在。 空心人:刚才没哭吧。 水天一色:骗你的:P。 空心人:小骗子。 水天一色:吃点感冒药吧,要不去医院看一下。 空心人:好的,我听老婆的话。明天就去医院。 第二天,张克果然去了医院,还是祁珍所在的第三医院。 第三医院的门诊外大厅李排列着一排长长的写字台,后面布置着有关“人体器官捐献移植”的宣传资料。看到那几个字,张克的心就被揪了起来。他看着那几个很少有人问津的女护士,脚步也向那边不自觉的移动。 “先生,您愿意为救助他人出一份力吗?”一个女护士拉住了他,把一份宣传材料递给他。张克一看,又恼了,沉闷的把身子靠在那女护士前面的椅子里。 “叫人捐献器官?你们医生自己有没有以身作则,身先士卒?”他刻薄地大声说着,把对面的女护士吓了一跳。 “先生,您看,”那个护士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快振作下来,“这是我自己的申请表格。”那护士把一个简易的报名单给他看,上面果然有一个名字——祁珍。再看她的脸,竟然比那张照片上的更加清秀、可人。 “您知道吗,先生,我们国家每年有多少人需要移植他人的器官才能继续存活下去,而又有多少人能够得到器官,进行有效的移植手术。我们有技术,但是我们……虽然说我们是世界上人口最大的国家,可是……那边那个男子,你看到了吗?”她指着大厅一角一个睡在木头长椅上的男人说,“他的女儿因为尿毒症已经住院了半年,如果还没有合适的肾给她移植,她活不过今冬。” 张克这么傻傻地听着她这么滔滔不绝,不禁怀疑这个女人参与偷割别人的器官,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和目的。 “对不起,”张克咳嗽了一声,急忙站起身,“你说的我会考虑的,请问发烧门诊在哪,我好像感冒发烧了?” 祁珍看了他一眼,笑道,“发烧门诊是特殊时期特设的,现在已经取消了,你去那边挂号吧。” “哦,好,谢谢。”张克脑子里思考着一些问题。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目标,但是怎样还能和她相认呢?算了,最后他打定主意,晚上QQ上再和她说。 空心人:宝贝,今天我去看病了。 水天一色:好啊,医生怎么说? 空心人:没说什么,就给我开了几盒感冒药。不过可真贵,几盒药竟然花了我两百多块。 水天一色:呵呵……其实你跟我说啊,我这有药,你要什么,我给你好了。 空心人:算了,谁知道你那药什么时候的呢,再说了,吃错了药,会死人的。 水天一色:5555……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啊。难道我会害你? 空心人:这可说不定,你到现在也不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也没见过你的照片,说不定……你是个男的呢? 水天一色:你!!!不理你了。 空心人:瞧,瞧,又来了。告诉你一件事。 水天一色:好。 空心人:今天我去医院,有个小护士赛给我一张什么遗体器官捐献的东西,那个小护士长得满漂亮的。 空心人:宝贝,怎么不说话啊。 空心人:宝贝,你不在了? 空心人:宝贝,在不在,在的话,快回话啊。 水天一色:在。 空心人:刚刚,怎么不回答啊,是不是我说人家女孩子漂亮,你生气了啊。 水天一色:你知道那个护士叫什么吗? 空心人:嗯,那个护士把自己的填的表给我看了,叫祁珍。 空心人:怎么又不说话了。 水天一色:心,你今天是不是在三院看的病? 空心人:是啊。你怎么知道? 水天一色:那个护士还指给你看一个窝在角落里的病患家属。 空心人:对啊,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我的宝贝有第六感。 水天一色:不是,其实那个…… 空心人:那个什么? 水天一色:祁珍就是我。 空心人:啊! 空心人:你骗我。 水天一色:没有骗你,你是不是还问我发烧门诊在哪?你开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别克,对不对?就停在大厅门口。 空心人:你真的就是那个护士? 空心人:天哪,原来我宝贝这么漂亮。我太幸福了。 水天一色:你也很衰啊。 空心人:衰? 水天一色:帅,刚刚打字了。:P 就这样,我们张克同志的美男计成功了,他们两终于从网络上的交往走向现实。 十二月八日,一个不可忘记的初次约会,他开着车去医院接下班的祁珍。护士小姐提着大包小包一上车,就把张克从他宽大的别克车里给赶出去,然后拉上车窗,在里面换衣服。五分钟以后,司机先生看到了摇身一变的女护士,那个性感啊——他终于明白弟弟为什么会“失肾”了。 迷迷糊糊地驾驶着车,这个行车老手竟然有两次在十字路口红灯变绿而不动,被后面的“马路杀手”扯着嗓子、按着喇叭痛骂贬低。但是张克同志心情好,不愿和他们计较。 吃上一顿丰富的晚宴,神情恍惚中张克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反正是秀色可餐。摸着嘴巴,带着他的“恋人”去了黑猫酒吧。一进去,他就找了个借口,悄悄地和“黑猫”联络。 “不行了,我不管了。”他急喉喉地对着田琪说,“我不再和你们合作了。” “为什么?”藏在猫面具下的女老板眼睛里透着迷惑。 “为什么?我爱上她了,而且她也爱我。” 黑猫眨着眼睛,差点捧腹。“我说张克同志,她不是爱你,她是在勾引你,你弟弟就是因为这样被害?” “那又怎么样?”张克气急败坏,用手拍着田琪身边的门板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弟弟的事也没办法。总之,这件事我不愿再继续下去了。我不想再骗她了。” “你要告诉她什么?”黑猫拦住要走的张克,“你难道要说一直以来你是在对她用美男计?跟他说,你受我们的委托在和他周旋?” “不是。”他愤恨地挥挥手,“我不会说你们的事,但我要告诉他张朔是我弟弟。”他推开田琪,走回去了。黑猫望着那个冲动愚蠢的男人,两条手臂弯起来,对着空气挥拳。接着她跳到电话旁,给汤业汇报紧急事件。 “水天,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张克回到桌边,严肃地望着她。 “怎么了?心。”祁珍问。 “你瞧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的名字,而你却不知道我的。” “就为了告诉我你真名?”祁珍露出白白的牙齿,旋起两个酒窝。“你有必要这么认真吗?你吓到我了。” “是吗,对不起。但是我还是必须告诉你,”他停顿了十几秒,接着道,“我叫张克,我是张朔的哥哥。” “张朔是……”祁珍的脸色在半分钟以后发出了显著的变化,“啊——”她惊叫着,从吧椅上弹了起来。 张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说,“别走,我不会伤害你的。” 祁珍不做声,性感的身子抖做一团。 “你看,水天。不,我们还是不要这么虚假,我叫你祁珍好了。你看祁珍,我是为了帮我弟弟报仇才找上你的。本来想通过你,找出你后面那些指使你做这事的人,但是现在我却真的爱上你了,所以我不想在继续追查这件事。” 祁珍看着他,身子还在抖。 “你难道不相信吗?或者说你也一直在耍我。” 女护士突然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张克愣了,呆呆地松开手臂,然后,就在那一瞬间。祁珍捂着脸,向门外奔去。 突遭变故的张克傻傻地望着离开的身影,感受着酒吧里面其他人苛责的目光。 “笨蛋!笨蛋!!笨蛋!!!”张克这么揪着头发骂自己。田琪是在角落里揍着空气,骂张克。神出鬼没的白猫,不知怎地出现在了黑猫的后面,悠闲地说:“傻人有傻副。” “什么意思?”田琪问他。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祁珍是真的爱上张克了,所以她才会哭着跑出去。我想过不了多久,她还会把她的上面告诉那傻小子。” “是吗?”田琪干巴巴地说。“愚蠢的女人。” “是啊,不是有位哲人这么说过吗?恋爱中的女人最愚蠢。”他的偷瞄暴露了他的真心,于是顺其自然的,他遭受到了为他而愚蠢的女人的铁拳蹂躏。 “对了。”汤业从手中掏出一张纸,“虽然现在已经没用了,但还是把它交给张克吧。” 田琪接过一看,是张朔生前的司法考试成绩:311。一个相当不一般的高分。 在孤独和迷惑中,张克困守了半个月。每天端着碗泡面,守在机器旁等着祁珍的上线,但始终杳无音讯。他也去医院找过她,但医院的答复是,祁珍护士请病假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无所事事的张克就每天面对着那张汤业给自己的照片,不看弟弟,看情人。越看越思念,越看越发疯。他疯狂地在QQ上找其他女人聊,想通过另一份恋情来冲淡现在。但可惜的事,总没有那个感觉。有时,网上聊得很起劲,也有了一丝忘怀。但一旦逼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的还是祁珍那性感、可爱的样子。现在唯一的安慰,似乎是在梦中和她无牵无挂地斯守在一起。 十二月二十二日,已经觉得丧失信心的张克习惯似的上网,刚连通QQ,一个小人脸就在上面呼个不停。他用快建键调出留言,然后血液凝滞,再沸腾。 水天一色:张克,如果可以的话,圣诞夜晚上,我在三院门口等你。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我都会等你。 张克高声窜唱起了《我的太阳》和《欢乐颂》。 三天后的下午五点,张克穿了一件他最漂亮的上青色西装,配上一席黑色的毛呢大衣去第三医院找他的情人。她还是那么漂亮,在白色的圣诞夜,身穿一件白色的皮大衣,头戴一顶白色的绒线帽,手里还捧着一个精心包装的盒子。张克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上竟然没有礼物,感到有些汗颜。 “祁珍。”他才这么喊了一声,对方就已经扑了过来,一下子钻进他的怀里。抬起的脸蛋带着笑魇,但全是泪。 “谢谢你能来。”祁珍说,“送你的礼物。” “谢谢。”张克把盒子放到身后的车座上。 “你不看看吗?”她问。 “待会儿再看,我现在最想做的是好好看看你。”他这么说着,去吻她。 “张克。”吻完了,祁珍又说,“你不怪我……” 粗暴的司机用嘴继续封堵,过了一会儿,吻得她喘不过气了,他才说,“不要再说这事,不要说。” 祁珍点点头,换了一个滑稽的笑脸,“那么我们去吃饭吧。” “好的,这就去,我们去——”计划没有想好,车轮子已经发动了。 别克车就像他主人的心情一样,蹦跳着在马路上前行。周围的其他车辆吓得拼命往边上躲。张克哈哈大笑。 “你这么开车,没问题吗?” “当然了。我又没超速,也没有不遵守交通规则。” 就这样,他们在附近一家高级的餐厅进行了心情愉悦的圣诞晚餐。慢慢的吃,慢慢的聊,等到这顿晚饭结束,已经是将近十一点。 张克看了看手表,让祁珍等自己把车开过来。 祁珍点点头,呼吸了一口室外冰冷的新鲜空气,在饭店门口等着。 黑乎乎的停车场里,张克看到了一个衣衫单薄又邋遢的卖花姑娘,一丝怜悯在他心里升起。他走到那姑娘身边,和那丫头聊了两句,然后把整整一篮子的玫瑰花全部买了下了。他提着花篮,兴奋地把它藏在车座下面,想要待会儿给祁珍一个惊喜。 可是不曾料到。他的惊喜还没有开始,祁珍却给了他一个更大的震惊。原本应该站着等他的白衣女子现在卧倒在白色的雪地里,而这片雪地也已经被从她身体里冒出的鲜血所染红。 张克顿在那,瞪着这一幕,然后恶浪般地奔过去。“祁珍,祁珍。” 祁珍已经说不出话,放开的眼瞳望着张克的脸,用手指指地面。 白色的雪地上有个不连贯字母的字母B。 “B?”张克怀疑地问道,“是那个人袭击你的吗?” 祁珍不会点头了。 别克车风驰电掣,在甩了五辆追逐他的警车以后,停到了三院的抢救室门口。混乱在继续,不论是医院,还是警察,还是他自己,所有都变得不可收拾。张克坐到了一间警察的临时征询室里,望着冲他大声吼叫的刑警队长,他无语。 “哈,是你干的,对不对?”刑警队长大声说,“那个女护士是害死你弟弟的当事人之一,所以你就……”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粟钟千提着一个花篮,汤业拿着一个礼品盒,走了进来。 “刘队长,你先出去一下。”显然这位刘队长是少数知道来者身份的人。 他不满地瞪了他们一眼,泱泱然走了出去。 两个儿把那些礼物放在桌上,隔了好久,粟钟千开口说:“祁小姐是个好姑娘,可惜的事……” “可惜什么?”张克突然如雷般爆发了出来,“你们每次是不是都要等人死了,才说可惜。” “张克。我们很抱歉这是。”汤业去拉他的手,想要安抚他,但被狠狠地甩开了。 “我知道,杀死她的人一定是她认识的。不然她不会让我看那个死亡留言。” “死亡留言?” “对,一个字母B。” “是吗,粟钟千,这家医院有没有字母B开头的医生?” “好像没有,会不会是其他的方式。张克,她既然给你看那个B,肯定是你一定能读懂的留言,是不是你们平日里说话,有些暗语。” “没有。从来没有。”张克一顿,看起手边的礼品盒。他慢慢地伸过手去,把它拿起,拆开,然后……“哈,你们看看,你们要找的人全在这里面了。” “什么?”两位秘密侦探接过盒子一看,不禁目瞪口呆。盒子里面放着的是祁珍整理打印折叠起来的所有器官偷盗案件的卷宗和涉案人员。“ “是不是,”汤业和粟钟千对视一眼,“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所以她被灭口了。” “可能,这里面有没有和B有关的人物?”他们抢着翻阅这些资料。 门又一次被敲响了。刑警队长推门进来,说:“祁珍一分钟前已经死了。医生问是不是需要仔细验尸?” “废话,那当然了。”汤业回答说。 “不,不是这样的。”又一个医生走进来,他解释说,“祁珍护士生前曾有参加遗体器官捐献,我想如果在不妨碍验尸的情况下,是不是可以把她的肾脏先取出来。你们知道,我们医院就有好几个正在等做换肾移植的……” “出去!”张克暴跳着,站了起来。“给我滚出去。” 来说话的医生看了张克一眼,有些不明白。 “潘医生,这个问题我们出去谈。”粟钟千同情地看了张克一眼,和那位医生一起走了出去。 “好吧,张克,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汤业想要安慰对方,见他不理不睬,也就只能继续埋头那些文件了。 两分钟后,粟钟千回来了。 “怎么样,你同意他们取她的肾了?” “嗯,祁珍的致命伤只在头部,我让他们不要动那边的眼角膜,肾脏还是让他们取了。毕竟,在这医院等做手术的人太多了。听潘医生说,十三床那小孩,已经等了半年了。这一次……” “你说什么?”张克又惊诈地打断他们。 “怎么了,张克。又怎么了?”汤业问。 “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十三……”他在空气中一笔划,另外两人也明白过了。 “十三床的家属,该死的。”粟钟千跑出去,“赶快去找那个十三床的家属。” 开春的时候,张克开着他那别克车去扫墓。那块凸起的墓地里,竖着好几块斩新立起的墓碑:第一块是张朔的,第二块是祁珍的,第三块是一个换肾后死去年轻女孩,她的旁边紧挨着的,是为他爸爸准备的墓穴。再过去,还有三座空墓穴,则是给那些丧尽天良的白衣魔鬼准备的巢穴。 张克听说这几名死刑犯在身前也有签下器官捐献的合同,不禁哑然而笑。 一个生命倒下去,又一个生命得以延续,当这些死刑犯们在面对冰冷的枪口时,那些等待他们器官的受赠者是不是也正在心里发出“杀死他们,快点杀死他们的呐喊呢?” 想到这,张克也不禁觉得那个十三床女孩的爸爸和那些医生也不过是太无奈了而已。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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