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大战过后

  小巷，蜿蜒，幽密。

晚风牵着细雨，轻柔地抚摸着杜康苍白的脸。

  26宗案件里埋藏的暗号、“泗水湖”爆炸案、预告函，一直到最后成功的声东击西、将特动组A队全部干掉。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可，就在打开银行金库铁门后，那个胖子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局势。——“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孙庆文，是Z大队的。自觉成为了特动组的最后一步棋。”

  他搀扶着富雪，缓慢但警惕地走着。

  在一片烟火中现身，当着全市媒体的摄像机狂妄的挑衅，将警方的精锐部队玩弄于鼓掌之间——暗夜骑士团。富雪，老张，当然还有阿彪，阿威——如今，在这个潮湿肮脏的小巷，他唯一能够感觉到的，便是富雪不算温热的体温。他们的目的地，是他们相遇的那家地下赌场。

  Knight和最后的暗夜骑士团成员，最终的归宿，还是麦城。

  都是那个该死的胖子！

  他是唯一知道“Knight”还活着的人，这就意味着杜康制造的“暗夜骑士团与特动组A队同归于尽”的假象，变成了垃圾。更要命的是，他甚至看见了富雪的脸。

  在通往邪恶世界首领的道路上，孙庆文是一块巨大的绊脚石。杜康当然想要把他除掉，可是，真他妈的不走运。

  杜康这么想着，往湿漉漉的地上吐了口唾沫。

  不除掉孙庆文，绝对不行。

  凉风扑面而来，躲闪不及。杜康只觉得裆部湿湿的、冷冷的。

  现在想来依旧是深深的恐惧——那个死神一般的男人——假面人。

  那张假面下面，究竟是怎样一张脸呢？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不杀孙庆文？

  暗夜骑士团和特动组以外的第三方？是敌是友？

  杜康颓然地倒在地上，那个邪恶世界首领的梦想，正在慢慢散去。

  “Knight……”富雪站在阴影里，杜康看不清她的脸。

  “老张死了，阿彪阿威也死了……”富雪呢喃着，“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也他妈死了……”

  杜康苦笑一下，索性仰面躺在了积水里。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把那本《邪恶手册》交给警方，或是扔进垃圾桶。说不定，卖给哪个白痴还能换点小钱花花。

  他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有一个烂赌的父亲，每个学期都可以拿到许多张补考通知单。他开始觉得，比起什么“邪恶世界的首领”，做一个懒散懦弱的穷学生，更加适合他，也更加轻松。

  富雪没有说话，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也许是又哭了吧。

  杜康只是看着无星的夜，缓缓闭起了眼。或许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时分，虽然有点不舍，但毕竟还是要醒来的。

  猛然间，他感到胸口一疼。睁开眼，跳进眼眶的，是富雪还挂着泪的脸。

  “你……”

  她大幅度地抽泣着，几乎组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雨还是那样不急不缓地下着，她啜泣的声音格外刺耳。

  “你……”她停下来，小巷里除了叹息与啜泣，别无他声，“你他妈给我站起来！”

  她朝着杜康的胸口猛跺了一脚，杜康觉得胸骨都快裂了，钻心得疼。

  “然后，想个办法，把那个鸟胖子给我干掉！”

  她青筋爆起，几近咆哮。在杜康惊愕的目光里，在雨花的簇拥下，她昏倒在了小巷的水坑里。

  雨扯着愁怨，世界在哭泣。

  孙庆文张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张病床上了。

  病单上印着特动组的标记，这里是培训基地的专用医院。

  扭过头，他看见了守在病床边的吴实我。

  “臭小子，醒啦！你可把我害苦了。”稍显喜悦后，老吴劈头就是一句责备，“私扣佩枪，记大过一次。”

  “那……枪呢？”孙庆文脑海里什么都不剩了，只觉得依旧头晕目眩。

  “嗨，局长大人亲自收走了。”老吴摆出一张臭脸。

  “老吴，我……”孙庆文想解释一番，但老吴止住了。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老吴笑笑，说道。

  “先听好消息吧。”

  “哦，好消息是——我光荣地退伍了，准备集中精力把你那位漂亮阿姨搞到手。”老吴豁达地说道，“所以，既然不是兵了，那没有枪就没有枪吧。大过什么的，也无所谓了。不过，咱丑话可说前头，你得请我吃饭赔罪啊。”

  孙庆文点了点头：“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嘛……”老吴的表情比较尴尬，他岔开话题问了一句，“先不忙说坏消息，我问你——你为什么只带了枪，而没有带子弹？”

  老吴清楚自己的宝贝枪，一共可以装6发子弹——他也只有6颗子弹。那一天从昏迷中醒来，他摸到了办公桌上的那5颗子弹。也就是说，除去已经上膛的那一颗子弹以外，孙庆文没有带其他的任何一颗子弹。

  “那把枪里应该有一颗子弹的吧，我记得你是上了膛后，才拿枪威胁我喝药的。”老吴好奇的问道，“但我们找到你的时候，那把枪就在你的身边，里面并没有子弹啊。那颗子弹呢？”

  “这样吧，我们交换答案。”孙庆文狡黠地笑道，“你告诉我坏消息是什么，我告诉你那颗子弹去了哪里。”

  “嗯，很公平的提议。”老吴两手交叉在胸前，“你先说，我保证不耍赖。”

  “哦，那好。”孙庆文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你晕倒以后，我把弹夹拿出来，看着里面的子弹发了一会儿愣。我想啊，我这破枪法要了子弹也没啥用。而且，嘿嘿，我本来觉得自己应该不用子弹就能搞定了，所以呢，就把子弹都还给了你。”

  “那颗上膛的子弹呢？”

  “哦，那颗啊，嘿嘿。”孙庆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的那几颗子弹，还是挺犹豫的。我想，不如试试我的现在的枪法吧，保不准有进步了呢？于是，就随便开了一枪试试。唉，我瞄着窗台上的那盆花呢，结果把桌上你的饭盒打出一个洞来。于是，我的美梦破灭了，就愉快地决定，把子弹安稳地放在桌上，然后，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办公室。”

  “原来如此。”老吴嘴上说着，心里正在为那只饭盒默哀。

  “该你了，你说的那个坏消息是什么？”

  “哦，坏消息啊，就是……嗯……”老吴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被Z大队……那个……呃……除名了……”

  “啊？！”孙庆文一骨碌坐起来，揪住了老吴的衣领，“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老吴推开了他的手，整理着衣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特动组的规矩。你说你，未经组织允许私自行动，夺取同事枪支。随便哪一条，都是够得上开除出队的嘛。”

  Z大队，连最末端的Z大队都不要我了。孙庆文这么想着，沮丧地躺回到了床上。

  “你的名字，已经不在任何一个大队的名单里了。”老吴雪上加霜地说道，“等明天你休息完了，局长还要叫你去办公室训话。”

  孙庆文“切”了一声：“什么特动组不特动组的，不当就不当嘛，开除就开除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捏了捏泛酸的鼻子，“我做点心的手艺也不差的，大不了跟着我妈做甜品去。”

  老吴拍拍他的手，好像在说“好自为之吧”。然后，他起身，准备离开。

  “唉，等等，代我转告局……你们那个局长，”孙庆文背过身，声音闷闷的，“暗夜骑士团的5名成员死去了3个，Knight和一个不知名的少女并没有死——据我观察，他们应该是情侣关系。”他听见老吴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急忙加快语速补充道，“哦，对了。告诉他，敌人不只Knight一个，还有一个神秘的假面人，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还有……”

  “我可不想当这个传话筒。”老吴揉着脖子，打了个哈欠，“这些话你留着明天自己和那位董局长说吧。”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悲凉，“我反正已经不是特动组的成员了，老子退休不干了。”

  孙庆文转过身，怔怔地看着老吴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