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记忆
引子
他翻开日记本，扉页上是一段印刷字：
“我们总是忍不住去回忆，
让往事一幕幕，如同电影般在脑海浮现。
那是因为我们记住了太多的经历，
这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记忆吧。
每一次放映结束，
我们都会把记忆擦干净，收拾好，
等待下一次的放映。
然而，无可奈何的是，
有些记忆，无论怎样侍弄，
都是灰蒙蒙的。”
正想翻下一页，一张照片从日记本里掉了出来。
那是他高中的毕业照。
重温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他的思绪也回到了从前。
视线在一个女生脸上停住。
右手小拇指微微有些发痒，像在提醒主人去回忆些什么。
1．
2006年4月，清泉高中。
正是午餐时间，食堂里人声鼎沸。
“喂，你小子别插队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怒吼一声。
“恩，就三两饭。哦，再加一份排骨，要瘦一点的，人家正在减肥呢。”一个胖胖的女生对着食堂工作人员指手画脚。
“放学我送你回去”，“哼，谁要你送。唉，别总是送到我家门口，被我爸妈知道了不好。”一对情侣边吃边调情。
……
林沐风坐在角落的单人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吃着面条。上午公布的月考成绩使他深受打击。突然，离他不远的那一桌的几个男生一阵躁动，凑在一起讨论起来——
“喂，你看，那个小妞真漂亮！”
“哪个？！哪个？！”
“迟也佳嘛，政治班的班花呀”
“唉？！她有没有男朋友？！”
“我怎么知道！我想这样的美女总该有的。”
林沐风听到他们的谈话，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喜得是自己曾和他们口中的美女有过三个月的恋情，悲得是一周前他们刚刚分手。
这是第二件使他深受打击的事情。他追了迟也佳整整两年，却仅仅换来了三个月的恋爱。
迟也佳端着午饭从林沐风的那张桌子旁经过的时候，他一阵紧张，她是有话想对我说吗？然而，她仿佛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直接走到了一处空位坐下了。
他苦笑着在空中挥了挥手，就像在驱赶那看不见的烦恼似的。别傻了，都已经结束了。
迟也佳从林沐风桌旁经过的时候，很渴望他会忽然站起来，拦住她说：“对不起，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的，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她担心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的话，自己会给他一个破镜重圆的机会的。
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她这样想着。毕竟她还是喜欢他的。
可惜，林沐风已经收拾好碗筷，起身准备离开了。
迟也佳看着他的背影，嘴里呢喃了一句：“笨蛋！”
一个月后，五月的一个普通早晨，林沐风骑着自行车，疲倦地往学校而去。昨天的数学题对他来说，犹如哥德巴赫猜想一样困难，一直到凌晨四点他才上床睡觉。而今天，他又不得不赶在早晨6：45之前到校。
都是因为该死的教学评估！他心里暗暗骂到。
清泉中学为了能评上实验性示范学校，就邀请了所谓的专家对它进行教学评估。林沐风还清楚地记得上周开全校师生动员大会时的情景。
整个大礼堂挂满了大红色的标语，可是气氛却像追悼会一样凝重。校长抑扬顿挫地说着实在不怎么样的普通话，林沐风怎么听都觉得他的口吻像在念追悼词。
“这次教学评估，很重要”校长停顿了一下，扫视全场，目光里充满了威严，“啊，很重要！老师们，同学们！我们说，只要大家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遵守学校的各项规章制度，那么”他又一次停下来，仿佛他即将宣布的事情是天大的新闻“我们的学校就一定能得到实验性示范学校的称号！”他再一次停下来，慢吞吞地喝着茶。
全体师生心领神会地鼓起了掌。一时间，掌声雷鸣。
校长满意地笑了笑，双手摊开，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掌声很识相地停止了。
“好，现在我来宣布评估期间，我们制定的几项规定。”接着他啰里巴嗦地讲了一大堆“不准”、“不许”之类的。林沐风越听越郁闷，于是决定闭目养神。
半个小时以后，校长大概自己也口干舌燥，力不从心，于是决定结束他的讲话。
“老师们，同学们，我最后想问大家一句”他习惯性地扫视全场，然后把声音拔到最高“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回答的声音如同一个惊雷，震醒了昏昏欲睡的林沐风。他睁开眼，错以为自己正身处武侠小说里的日月神教——全体老师站了起来，齐声呼吼“人人自律，誓得荣誉！”，校长端坐在主席台上，接受着这声嘶力竭的喊叫，与教主无异。
……
“同学，校内不许骑车！”一个带着“执勤队员”袖标的学生，一脸正义地把林沐风拦在了校门口。这倒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不远处，一辆轿车慢慢驶进了校门，他认得出来，那是校长的“坐骑”。
哼！说在校园内骑车不安全，在校园里开车就安全了？！
“同学，校内不许骑车，请下车！”那个执勤队员重复了一遍，声音掷地有声。林沐风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得乖乖下车。
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女生的声音——“放学记得来接我哦！”
是迟也佳！林沐风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迟也佳正从一辆摩托车上下来，开摩托的那个头带安全帽的家伙把书包递给她。
很明显，那个家伙是她的新欢。那一刹那，林沐风只感被人打了一记闷棍，头晕目旋；也似胸口遭到一记重拳，几欲作呕。
眼不见，心不烦。林沐风加快了脚步，推着车，往教学楼走去。
安默宁独自走在通往教学大楼的石板路上，显得有些过分紧张。
她匆匆走着，想抬头看一下教学大楼顶部的时钟。我可不能迟到，6：45还要带领大家晨读呢！谁知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块高考倒计时牌。下个月就要高考！她感到更加紧张。
她已经够忙的了。在学校，作为高三政治班的班长，不仅要帮助老师管理好班级，还不能影响优秀的学习成绩；回到家，她还要照顾生病的母亲。
摇了摇头，她努力使自己放轻松。此刻，她真渴望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在身边。
绕过了一座刻有校徽的石雕，就在经过喷水池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鬼使神差的，她加快了脚步。
天空里没有太阳。清晨下过一场小雨，几片乌云还来不及退去。空气里充满了泥土的气味，大地微微有些潮湿。
阴天。林沐风这样想着，自觉心情也随着天气一样阴了下去。
他正默默地想着心事。忽然，他感觉有人在身后拍了自己一下。
回过头，安默宁亭亭玉立地站在了那里。
“早啊。”她话音刚落，脸上就泛起了一层微红。然后她走到了他自行车的右侧。
“早啊。”他站在自行车的左侧，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林沐风看来，安默宁和迟也佳是截然不同的女生。迟也佳的美丽是可以一眼看尽的，她漂亮、性感、带点泼辣。而安默宁并不漂亮，却有很迷人的气质，像茶，需要慢慢去品。她的脸像一块干净的玉，上面有一双明丽的大眼睛，目光典雅又安静，仿佛能进入你的心扉。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有些冷。
安默宁从见到林沐风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她喜欢他左耳上的耳环，喜欢他不羁的笑容，喜欢他颓废地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她喜欢他的一切。
可是，她从没有把这种喜欢表现出来。他和迟也佳才是一对。她曾经为此暗暗地流过泪，也曾经下定决心只把这份爱恋深埋心底。
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他和她分手了！
晨风撩拨着两颗青春的心，自行车却分隔着两个欲言又止的人。
一阵凉风吹过，安默宁打了一个喷嚏。
林沐风看着纤弱的安默宁，只觉得她楚楚可怜。我得做些什么。
迟也佳耳朵里塞着MP3的耳机，嘴里哼着歌。
刚刚在她面前上演的一幕，使她心生醋意。
——林沐风和安默宁并肩走着，她打了一个喷嚏，他把外套脱下，为她披上。
他竟然在我的面前……
林沐风感到格外有快感，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动作迟也佳一定尽收眼底。我就是做给你看的！在他的脑海里，那个骑着摩托、戴着头盔的男人挥之不去。
在他身边，安默宁只觉得自己被幸福包围着。他为我披上了他的外套！她面红耳赤，傻傻的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好一会儿，才像从梦中醒来一般，她对着地面，极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没事，我可不想让这么可爱的女生生病。”林沐风的眼睛直视着安默宁。她的脸涨得通红。
果然是单纯的乖乖女！他边走边想。
安默宁低着头，没有发现到他脸上不易察觉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