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清泉高中的教学大楼夹在操场和食堂之间，呈六角形。同学们戏称之为“六角大楼”。

  “六角大楼”内分A、B、C、D四个区域。高一年级的所有教室在A区域，高二的在B区域，高三的自然就在C区域。D区域不设教室，只有教师办公室。四个区域共用一个底楼大厅，从二楼起就互不相通了。

  穿过“六角大楼”往西走，是略显破旧的宿舍楼和小卖部。再往西走，就走到了石板路的尽头。那里是学校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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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0， D区三楼，“政史地”办公室。

  墙壁上挂了一副字，上书“为人师表”四个楷书大字。校长秘书周美仪站在办公室的中央，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她环视了一下办公室里的众人，这才开口：“各位老师，我来呢，是想向大家传达一下领导刚刚制定的几项规定。大家也知道，这次评估对学校的意义非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规矩是比平常多了些，还请各位体谅啊。”

  “来，来，来”教历史的张老师边说边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小周，你坐啊。”她殷勤地招呼着。

  周美仪倒也没有推辞。她一大早就忙不迭地穿梭于各个办公室，传达校领导班子最新“旨意”，现在确实也感到累了。她坐下来，开始宣读手里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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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C区二楼，高三政治班。

  安默宁刚刚才收完班费，现在正站在讲台旁，手里捧着古诗文的复习资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班级里并没有人跟着她一起念。最后，她也止住了声，茫然地看着班级里的同学们。

  有吃早饭的，看小说的，侃大山的，抄作业的，听音乐的……她想，就是没有晨读的！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日复一日。每一个早晨，都使她感到那么的难受。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傻头傻脑的小丑，站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然而，观众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才不要当这样的小丑！她气呼呼地回到了座位上，摊开“英语词汇手册”，自顾自地背了起来。

­  周美仪读完了最后一个字，暗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接过张老师递过来的那杯水，慢慢喝着。早晨的工作总算是结束了。

  喝完，她向各老师道别：“那么，就这样了，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没问题，没问题”张老师满脸堆笑，“辛苦你咯，小周。”

  等到周美仪走出办公室，张老师马上换了一副面孔。“喂，喂，唉，你们晓得伐，伊是阿拉校长的姘头唉！”她薄薄的嘴唇不停地动着，“我刚才么跟伊客气一记，把位置让给伊呀，伊倒好，客气当福气了。”她看了看一旁一脸迷茫的地理王老师，接着用普通话说“小王啊，没有听懂是伐，姘头呢是我们上海话，就是情妇的意思啊。”

  王老师将信将疑，问“真的假的？”

  “哎哟，小王，你刚来，不知道也难怪。”地理袁老师把正在批改的卷子推到一边，起劲地说着，高高的颧骨一动一动的，“她和我们校长可是老相好啦。”

  “可是我听说，周老师是结了婚哒。”王老师还是不太相信。

  “是结了婚的啊，哎哟，你不知道，她那个男人啊”袁老师一脸鄙夷的表情，“窝囊是窝囊的来，不要谈了。”

  张老师接过话茬：“就是呀。唉，我要是她老公啊，早离婚了！戴绿帽子还戴得这么太平，喔唷，去死死掉算了。” 

  正当那几个老师兴致勃勃地谈论校长和周美仪的风流韵事的时候，办公室里不合时宜的响起了“砰”的关门声——政治宋老师走出了办公室。

  “哼，假正经！”张老师对着门外嘟囔了一句，顺势把话题引到了他的身上，“这个老宋也是过了不惑之年了，别说结婚，就连女朋友也没一个的。”

­  “谁知道，他这种人啊，有了女朋友也谈不长的。又没钱，又没情趣的。”袁老师的声音冷冷的，显然对这个人丝毫不感兴趣。

  宋培人独自坐在D区的休息室里，若有所思地抽着一支“红双喜”。

  他看了看手腕上那块老式的“飞马”牌机械手表，7：08。

  就在三分钟以前，他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一群长舌妇！他想。

  四十二岁的宋培人大学专业是哲学，现在是政治班的班主任，和真理啊、理论之类的打了半辈子交道。他两鬓斑白，不苟言笑，还总喜欢说些大道理。所以，虽不是整天“之乎者也”，倒也被大家冠以“夫子”之名。

  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讥笑他性格懦弱，缺乏勇气。但是就在今天，他将鼓气勇气，去做一件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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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默宁着急地又看了一次手表——半分钟前她刚看过一次。7：13。班主任宋培人还没有进教室。刚才她问了从办公室交完作业本回来的政治课代表，他说，宋夫子并不在办公室。奇怪了，夫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还没有来？

  平时宋培人总是很准时地在7：10走进教室的，然后带领同学们排队进入操场，开始每天的早操。

  7：15是学校规定的出操时间。只有两分钟了，他再不来可就来不及了！安默宁再一次看了看手表，7:14了！他在哪里？！她很犹豫，要不就不等他了，现在就整队出发。我到底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体育委员林沐风站了起来。“大家排队，准备出发。”他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对全班说。

  安默宁第一个站起来，往教室外面走。

  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想起了自己早上的那个愿望，感谢天使，你把他给我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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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也佳从位子上站起来，径直走到了安默宁面前。

  “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出操。”她的口吻不容拒绝。

  “哦。这样啊……”安默宁知道学校有规定，早操期间，教室里是不能留有学生的。她想拒绝迟也佳。可是，当她的目光和迟也佳那冰冷的目光相遇时，她失掉了拒绝的勇气。

  我该怎么办？！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林沐风，想从他那里找一个答案。

  “不出操的话就去医务室里休息。” 他很善解人意地开了口，用同样不容拒绝的口吻对迟也佳说。

  迟也佳白了他一眼，向医务室的方向走去了。

  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安默宁又一次在心里感谢着天使。

  所有的门窗由林沐风负责锁上，队伍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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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务室位于“六角大楼”D区的二楼。

　迟也佳一肚子的火气，走在D区的大理石地砖上。他站在了安默宁那一边！她又一次想起了林沐风为安默宁披上外套的那一幕。

  终于，她在那扇门前停住了脚步。门楣上有一块镀金的铁牌，上面写着“医务室”。

  她敲了几下门，等待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来开门。

  难道里面没有人？

  她用力拍着医务室那扇关着的门，几十秒后，她放弃了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