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妻子
一
魏泽破天荒地失约了,在车站足足等了四十分钟的徐镜淇几乎冻僵了,这时正值三九隆冬,北方的城市冷得夸张,大雪昨天整整下了一天,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停,地上的积雪隔着鞋底往上窜着冷气。低头看了一眼手表,14时45分,太阳已经很明显地偏向了一旁。徐镜淇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职业原因使他有了种种不祥的预感。今天上午九点的时候,魏泽打来电话,约自己下午2点在这个车站见面,他说话的声音很焦急,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还没等问清楚,那边就已经传来了有规律的忙音。
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魏泽了,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半年前的事,当时魏泽刚刚从日本留学回来,作为好朋友的徐镜淇和其他朋友一起来给魏泽接风,记得那天,海外归来的魏泽并非春风得意,脸上的沧桑感绝不仅仅是旅途劳累那么简单。当然,朋友们没有问那些扫兴的问题,而魏泽也没有更多的表现出与气氛不符的情绪,那晚大家欢饮至夜深,仍意犹未尽,徐镜淇渐渐地忘记那时隐隐的疑惑。
不能再等了,徐镜淇敏感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他从裤袋里摸出手机。
“叶凡,魏泽最近有跟你联系过吗?”
“什么?他今天早上给你打过电话?”
“你确定你见到他了?”
“有没有和他说话?”
“恩,现在在家等我。”
在一连串的问句之后,徐镜淇挂断了电话。
虽然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但其实头脑里早已开始了紧张而快速的思考,他不断地整理着刚才叶凡在电话里说的话,结合起今天上午魏泽给自己打电话时的内容,顿时疑惑丛生。
在确定了魏泽的电话无法打通之后,徐镜淇打车赶到了叶凡家,门铃刚刚响起,门就应声而开,在门里面,满脸不安的叶凡似乎也是焦急万分,那种表情在叶凡孩童般的脸上出现显得很滑稽,若是在平日,徐镜淇难免被逗得捧腹,可是今天严肃的气氛不允许那样的声音。
“叶凡,你真的确定今天上午你见到的是魏泽吗?”徐镜淇直入主题。
“是啊,应该不会错,虽然距离很远,但他的脸太熟悉了,还有他一贯的头型。”
“你喊他了?”
“是啊,他没有理我。”
“当时你们距离有多远?”
“至少有八九十米,如果近的话,我一定走过去追他了。”
“恩。”徐镜淇一只手摸了摸上衣口袋,发现身上的香烟已经没有了,今天下午他吸掉了最后一支烟,烟盒被扔到了车站旁边的垃圾桶里。
“今天上午九点半你接到的他的电话?”
“对,我和你说过了。”
“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徐镜淇突然感觉自己好象在无意之中做错了什么,但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起来,各自分析着些什么。
“对了,镜淇,魏泽说他搬家了。”叶凡突然开口。
“恩,上午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也和我说了,他搬家到……”徐镜淇的表情正在奇怪的变化,然后语速突然加快了:“对了,你还记得他和你说的他家的新地址吗?”
“我没记啊,我想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让他带我去呢。”
“也许你见不到了。”
叶凡惊讶的看着徐镜淇,但这时徐警官已经没有时间和心情去给他解释了,他披上了外衣快步走向了门口。
这会儿,徐镜淇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二
两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在车站的垃圾桶边急切地摸索着,在车站等车的人们好奇地注视着他们,有的捂着嘴偷偷地笑,有的则旁若无人地开始议论。
大雪不合时宜地又下了起来,徐镜淇和叶凡很快就变成了雪人,不锈钢的垃圾桶是被固定到地上的,两个人胡乱地摸索却很难有所收获。徐镜淇急了,一把推开叶凡,使足了力气朝垃圾桶踢了过去,一声闷响,垃圾桶被踢翻了,各种垃圾洒了满地,有些人开始厌恶地叱责他们了,但两个人好象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在寻找着。他们没有放过任何微小的东西,可是的确不见了,徐镜淇终于直起了身体。
“不用找了,一定被收走了。”
“恩,可能是吧,可是你怎么把地址往烟盒上记啊?”叶凡有些埋怨地问。
“当时身边没有纸,就抽出了烟盒里的锡纸。”徐镜淇淡淡地解释,但看起来他的心里并没有考虑这件事。
“找到他家的地址又有什么用呢?他很有可能并不在家啊?”
“那个不是他家的地址。”徐镜淇的视线始终没有停在叶凡的身上。
“什么?你怎么知道?”叶凡有些惊讶。
徐镜淇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叶凡只好在后面跟着,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回忆一下当时魏泽和你说地址的时候有什么特别吗?”
“当时……”叶凡仔细地回想着。“对了,他在读地址的时候声音突然变的很小,我还以为是电话出了问题,可是他的声音又明明……”
“十分清晰,是吗?”
“对,一字一句,很清晰,所以我也觉得很奇怪。”
“这就对了,他真的有危险了。”徐镜淇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没有装烟的口袋。
三
“现在还不能报警,也许这样对他不利,他之所以给我们打电话,是希望我们俩可以去帮助他,而不是警察。”
“那他打电话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啊?”叶凡依然一脸不解。
“其实我也没有完全想明白,他说地址的时候声音很小却很清晰,我想应该是他附近有人在监视或监听他,而他不敢直接说出来只可能有一个原因,当时他在家里,但说出的地址却并不是他家的地址,如果被人听见就会被怀疑,而他所说的地址就是下一步要去的地方,也就是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那里……?徐镜淇狠狠顿了一下。“应该就是案发地点。”
“你是说魏泽已经出事了?”
“不,还不一定,可是我们已经找不到那个地址了。”
“那该怎么办呢?”叶凡明显毫无主意。
“还有,他让我们在车站等他,而却是在不同的车站,你是在27路车车站吧?”
“是。”
“对,我也是,我们俩所在的车站是临站,也就是相距一站地,那么这很有可能是在告诉我们危险的地点就在这两站时间。”
“恩,有道理,我其实每天早上八点半左右都要去这个车站乘坐27路汽车,就是今天早上八点半我要乘车上班请假的时候,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魏泽。”叶凡把想得到的都说了出来。
“那就太巧了,魏泽知道你一定要到单位才能请假吗?”
“早上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告诉他如果下午去车站等他的话,上午就要先上班,中午再请假。”
徐镜淇的头脑中正尽量合理地整理着所有收集到的情况。今天早上,魏泽先后给自己和叶凡分别打了同样的电话,让两个人在下午2点钟的时候分别在两个相邻的车站等他,而他却并没有在那时出现,反而是在上午八点半,叶凡在每天上班等车的时间看到了魏泽,如果那个人真是魏泽的话,这就绝不是巧合,那么魏泽为什么要在上午八点多出现呢?为什么叶凡喊他的时候他又装作没有听见呢?满脑的疑问使徐镜淇刚刚抓到的一点头绪又散开了。
四
当天下午17时,有范围得搜索开始了,目标是27路车那相邻两站之间的300米距离,其间大部分建筑物都是各种商店,几乎没有居民楼,更没有设置偏僻的街道,似乎很难找到适合犯罪的地点。徐镜淇没有上报到警局,因为他预感更多的警察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依照魏泽自己的意愿应该也不会希望惊动更多的人,所以,帮忙的只有叶凡。
这一个小时是致命的。
徐镜淇渐渐对自己的推理方向是否正确产生了怀疑,在这种繁华的界面上杀人或是犯罪显然不可能,毕竟这不是香港警匪片,那么难道这段距离还可以表达其他的意义?
叶凡从对面跑了过来,想必也是没有什么收获,徐镜淇头疼极了,也许,要重新思考问题了。
商店门口的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比以往红火得多,也难怪,门口贴着的巨幅海报上醒目地印着几个大字:店庆特价,全场打折。很多人禁不住这样的诱惑,甚至愿意多走几站来这捡起“便宜”。
在徐镜淇身后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一位中年妇女正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朝商店方向走过来,看样子也应该是闻讯赶来,想趁打折的时候为孩子添置几件衣服,妈妈的穿着很时尚,想必是对外表舍得放血的,今天这种机会,一定将满载而归。徐镜淇的思维信马由缰,叶凡在一旁一直没敢出声。
“妈妈,下了车还要走这么久啊?”小男孩可爱的小脸让人怜爱。
“那不就是了吗,看到了吗?”中年妇女手指着不远处的商店。
人来人往,母子二人已经走进了商店大楼。没有人注意到徐镜淇脸上的变化,除了叶凡,。那张脸的肌肉正不断紧缩,额头上的抬头纹从两头栽了下来,消失在了下垂的眼角,只有二十几岁的徐镜淇此刻就好像古稀老人,老态龙钟。
“镜淇,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叶凡深处手拍了拍徐镜淇的肩膀。
“我错了,全都错了。”
“什么错了?”
“方向,方向搞错了。”
叶凡一脸不解。
“箭头,就好像一个箭头,我是箭尾,你是箭杆,魏是箭头,懂吗?”
“什么?”
“我们两人分别在两个车站等待他,我们之间的这段直线距离相当于箭杆,而魏泽在上午出现在你的那个车站,并且头也不回地走向下一个车站,其实,他可以被看做是箭头,他告诉了我们箭离弦之后的方向,可是我们理解错了。”
“这……怎么可能?”
“魏泽是一名优秀的理科生,这不正像是数学里面的向量问题吗,高中数学,我们都没有理解。”
“那为什么约我们下午在车站,而他却找准我上班的时间出现在我眼前呢?”
“以他的性格,如果有危险的话一定会向我们求助的,他早上告诉了我们地址,但是因为声音很小很急,他并没有对我们记下他所说的地址抱多大的希望,所以上午又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们,所以,他身边始终有人监视。”
“可是,现在还来得及吗?”
“也许吧。”
徐镜淇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面的话。
五
两个人沿着车站继续往前走着,很快走出了闹市区,往来的人越来越少,徐镜淇的心也就越来越紧,如果要作案的话,前面的环境就很合适了,虽然还没有出市区,但这里是一片老的工业区,很多废置的工厂依然伫立在这里,政府很多次想要彻底清除这片多余建筑,但却只说不做,好像等着它们变成世界文化遗产。
再往前走,已经几乎没有人烟了,徐镜淇看了一眼早已黑了下来的天空,黑压压地让人心里没底,月亮也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只剩下几颗孤星一闪一闪狡黠地笑着。叶凡紧紧跟在后面,不敢出声,连脚步都放的很轻,生怕被什么人听到,而徐镜淇则灵敏地嗅到,这里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了。在胡乱地转了两圈之后,在前面出现了一点光亮。叶凡兴奋地拍打着徐镜淇。
“警官,你看。”的确,此刻把他看做是一个警察而不是一个朋友,对叶凡来说更有安全感。
徐镜淇加快脚步,朝光亮处快步走了过去,叶凡小跑着在后面跟着,两个人影迅速移动到了光源处。那是一间厂房,几座吊架已经被放了下来,各种各样的钢铁器材散发着浓浓的锈气,厂房里只有靠门一侧的那盏灯开着,也许只有这一盏还可以亮起来吧。孤独的灯光洒到满是灰尘的地上,这情景十分凄凉,接着,他们看到了魏泽。魏泽被一块一米见方的钢板压在了下面暗红色的血液正从钢板下面缓缓流出来,魏泽的头露在外面,脸的一侧正好对着徐镜淇和叶凡这一边,脸色早已经紫得发黑,眼睛睁着,黑眼仁翻到了上面,嘴巴张开呈O型,舌头缩在里面,已经无法看见,只是一个圆圆的黑洞正在诉说着什么可怕的故事。叶凡对眼前的一切显然毫无准备,他惨叫了一声,双手捂住了眼睛,身体一点点弯了下去。而徐镜淇镇定地望着现场的惨景,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你在哭吗?”徐镜淇面无表情地问。
叶凡抬起了头,微弱的灯光下也可以看得出他眼眶发红,偌大的的厂房里只能听得见他轻轻抽泣的声音。
“好了,现在你去报警。”
徐警官冷冷地转过了头,声音好像有些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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