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法医在忙碌着,而警察们就清闲得多了。现场根本就没有目击者,而发现尸体的人也是它们的徐警官,一切取证都显得方便得多,但大家都知道,如果想要将这样的案子侦破也困难得多。
叶凡倒是回答了警察们很多问题,当然那些都是例行公事,即使是徐镜淇也要走这个程序,其实就是给部下介绍案情。叶凡不时地把目光投向徐镜淇这边,但却一直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徐镜淇正细细品味着刚刚买到手的新型香烟,好像对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兴趣。年轻的刑警莫燃打着招呼向徐镜淇走来,手里拿着几张纸,那是叶凡口述的笔录,看起来,他真的讲了不少。
“莫燃,你怎么看?”徐镜淇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我,还没有什么头绪。”莫燃在前辈面前显得有些胆怯,其实徐镜淇比他大不了几岁。
“这个案子很复杂,确实非常棘手。”
这时,叶凡也凑了过来。
“镜淇,我想其实如果魏泽真的想让我们帮助他的话,应该还有许多更直接的方式,可是他为什么要用这么难以理解的方式呢?”
“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这是事实。”徐镜淇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也许他的目的并不是让我们救他。”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
“什么?”莫燃也好奇地问了一句。
“给他收尸。”
莫燃在一旁听了半天,好像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还是没敢插话。
“对了,死亡时间知道了吗?”徐镜淇突然问莫燃。
“下午17时左右。”
徐镜淇的拳头握出了声音,错了,不可饶恕的错误。17时,徐镜淇和叶凡还在闹市区乱撞,而就在这一个小时,魏泽失去了生存的最后机会。
叶凡理解徐镜淇此刻的心理,也没有说什么,现场的忙碌也接近了尾声,尸体被运走了,需要进一步的解剖,警察们也纷纷散去,难得热闹的老工业区再次平静了。
七
叶凡在警局过夜还是第一次,虽然晚上值班的人并不多,但还是感觉走廊里很吵闹,在这里的人恐怕只有警察感觉不到慌张的气氛,叶凡紧挨着徐镜淇,两个人默不作声。其实,整个案子的开始部分,也就是事因都还毫无线索,魏泽的死亡无疑是他杀,但这只是徐镜淇所了解的,警方并没有排除意外死亡的可能性,可是如果这是意外,恐怕不是仅用巧合就能解释清除的,钢板落下的时间巧合就当是中了一回大奖,可傍晚天黑时独自一人来这种无人烟的废用之地究竟为何,恐怕没有人能够解释得清。
香烟一支支点燃又熄灭,整间屋子烟雾缭绕,云里雾里,徐镜淇此刻却没有心情去感受这种“仙境”。叶凡被呛得干咳不止,本来就冷得有些发颤的身体已经咳得直不起来,但看着徐镜淇严肃冷峻的面孔,他没敢开口抱怨,只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你还记得他的女朋友吗?”
叶凡一愣,这是徐镜淇四个小时里说的第一句话。
“记得啊,好几年没见了吧?”
徐镜淇好像是自言自语,而并不是和叶凡在说话。
“两年前,魏泽假期回国时,对,没错。”
叶凡看着他,没出声。
“可半年前魏泽毕业归来,他女朋友并没有出现。”
叶凡一时间无法把那个柔弱的女孩和杀人案联系到一起。所以,他一脸不解。
“他那天其实并不开心,他心理有事。”
叶凡头脑中出现了那次聚会的场面,就像徐镜淇所讲的那样,那天魏泽心事重重,虽然他尽力掩饰,但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心不在此。
徐镜淇终于把头转向叶凡。
“叶凡,半年前那次聚会他女朋友并不在场,当时有人提起吗?”
“有啊,我当时就问她了,他说他女朋友旅游了。”叶凡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对,应该就在我去洗手间的时候你问她的这个问题,她的女朋友叫陈静,今年应该是21岁,身高一米六七左右,习惯用左手,对酒精过敏。”
“停吧,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她也不过两次吧?”
“警察的坏习惯,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女朋友一定与这个案子有关。”
“什么,你这么确定?”
“对,其实有一部分是直觉,但我敢肯定和她有关,魏泽回国的这半年里从未和我们这些朋友联系过,最后一次见他也就是回国后的我们唯一次聚会里,他的表现心事重重,而她的女朋友怎么可能在他刚刚回国的时候独自去外地旅游?我想到的一种可能是,陈静失踪了。”
“不会吧,也许是分手了呢?只是魏泽不愿和我们说。”
“不,不会,如果分手了,魏泽绝不会是这种表现,这就是我所说的直觉的那一部分,当然,这种直觉也归于我对他的了解。”
叶凡发现徐镜淇的表情越来越轻松了,自己也松了口气,他喝了一口茶水,一股热流自上而下,让本来冷得发抖的叶凡好生舒服,穿过茶杯,不知他看不看得清徐镜淇的手几乎要把杯子握碎。
八
寒冬的清晨冷得刺骨,雪早已经停了,可是半空中还是飘着被风吹起的雪花,与从天上落下来的雪相比,这样的雪花显得很没有秩序,没有心情的原因在里面,恐怕也没有人觉得它很美。
在魏泽家里,徐镜淇急切地等待着,同事们不停地寻找着线索,也许,这里是唯一能找到线索的地方。看着屋子里得摆设,可以看出这半年来魏泽已经对一切都失去了乐趣,这并不奇怪,电脑上面已经落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在一旁的CD低音炮竖着躺了下来,看起来好久没有工作了,而在窗台上魏泽曾经喜爱的花,此刻也低下了头,失去了生命的颜色。在桌子上,一张照片整齐地摆在那里,那是魏泽和陈静的合影,两个人的笑脸静静地印在那里,不知为什么,从这里,徐镜淇看不出什么甜蜜。
莫燃突然从卧室里跑了出来,他得手里多了几个土黄色的信封。徐镜淇熄灭手中的香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徐警官,找到了这个。”
徐镜淇从莫燃的手中接过信封,打开了最上面的一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折叠着的信纸。看着信纸上俊秀的字体,拿着信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无论你如何解释,也无法推脱你的罪恶,你杀了人,你知道吗,你杀死了杰,你需要偿命!明天是最后的限期,你女朋友一直很安全,但也许,我在几天之内会失去耐心,那么,那个地址就是你为你女朋友收尸的地方。
只有短短的不到一百字,但一切迷雾却在被一点点拨开,徐镜淇又依次打开了下面的几个信封,不错,那时在此之前的几封信,其内容也大致相同,且笔迹也同属一人,没留下地址姓名,也没有贴邮票,应该是自己或托人送信上门。
果真如此,徐镜淇并非恍然大悟,因为事实正与自己的想象不谋而合,这事件之中陈静是重中之重的人物,这已毫无疑问,但她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出现的呢?是人质?是受害人?还是……?徐镜淇用眼睛扫视了一下信上的字体,然后把信纸整齐地折叠上,重新放回了信封里。信里说魏泽杀死了一个叫做杰的人,魏泽从日本回来起就已经出现了各种奇怪的表现,而从信来看,也是从魏泽回来之后开始收到的,也就是说,如果魏泽真的杀了人的话,那一定是在回国之前,很有可能是在日本做的案,可是这似乎不太可能,且不说日本作案太过戏剧化,就魏泽本人来说,他会杀人吗?徐镜淇根本无法相信这种可能,魏泽平时少言寡语,胆小老实,甚至有些性格懦弱,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头脑中各种各样的想法使徐镜淇陷入了混乱,这个案子看似没什么特别,但实际能找到的线索却少得可怜,看来,思路又要重新整理一下了。
屋子里很冷,这半年魏泽是怎么过来的呢?
九
回想起来,魏泽在分别给自己和叶凡打电话的内容中都提到了案发地点的地址,只不过在那个地址的所在地并不是住宅区,而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工业废置区,在电话中他所说的楼号和门牌号都是乱编的,他之所以不能直说出地址的原因一定是自己正处于一个被监听的环境中,所以隐去了许多内容,编成了听起来很像是住宅区的地址,可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他只说了地址,而不说出需要帮助的时间呢?而后又采取了让人很难理解的“箭头指路”。从案发时间来看,是傍晚17时,而自己和叶凡都是被魏泽约定在下午14时见面,在约定地点魏泽并没有如约出现,他是接到了最后一封信之后决定前往的,因为再等的话,陈静就很危险了,那封信很显然是最后通牒。从魏泽案发当天早上给自己和叶凡打电话来看,最后一封信应该是在其之前收到的,那么,第二天魏泽没有如约赶到车站如果是因为凶手通知改变了时间或计划的话,那应该就是采取了其它的联系方式,也许是电话,或许是?正如先前所推测,在魏泽家附近可能有人监听,而警察在现场并未找到任何窃听装置,送信真的那么方便吗?送信的时机,安全与否?能从容地做到这一切,必须充分了解魏泽的一举一动,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莫燃从房东手中要来钥匙,他打开了挨着魏泽家的这一户的门。徐镜淇无声无息地走了进去,面前是并不宽敞的客厅,徐镜淇确认了一下方向,他来到了一面墙边,把耳朵紧紧贴了上去。从隔壁魏泽家传来的警察们谈话的声音可以听得很清楚,当然那边说话的声音超过了正常谈话的声音,如果是低一些的声音呢?徐镜淇直起了身体,一声不响地站在墙边。此时,莫燃正在里屋卧室搜索着,这里所住的很有可能就是凶手或是凶手同谋。没错,这里不正式监听的最好地点吗?没有人会注意到,没有人会怀疑,而隔壁魏泽的一举一动则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送信就更方便了,打开门,把信塞入隔壁得门缝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徐镜淇头脑中出现了这些情景,那句话很经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徐警官。”莫燃从卧室中走了出来。
“什么?”
“只找到了这个.”莫燃手中有一个发夹。
徐镜淇面色大变,他从莫燃手中接过发夹,好眼熟,好像刚刚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仔细回想着,对了!徐镜淇快步走向隔壁,警察们还在忙碌着,叶凡也在屋子里,可是徐镜淇没有和好朋友说一句话,而是径直走到了桌子旁边,他从桌子上拿起了相架,是她!在照片上,陈静头上带的发夹正是此刻自己手中的这个。自己从未曾想过,住在魏泽隔壁的会是她,会是这个文静的女孩,想着几年前魏泽离开中国之前与陈静的如胶似漆,这是个异常残酷的事实。
从房东那里了解到,住进这里的是一个20岁出头的女孩,她是在半年前住进来的,通过房东对其外貌的描述基本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陈静。
在陈静房间里的书桌上也摆着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长相帅气,有一种纨绔子弟的味道。突然间,徐镜淇头脑中出现了杰这个名字,一种莫名的恐惧侵入了徐镜淇的身体。
十
全市搜索陈静的行动已经开始,徐镜淇却病倒在了家中,他所受到的压力不知从何而来,有太多的事情是局外人根本无法了解的,陈静是爱着魏泽吗?无人知晓,但此刻可以想象,那个叫做杰的男人才是她的真命天子。魏泽的懦弱掩饰了他的杀心,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隐藏着杀心,当然,魏泽的杀心是被他对女朋友深深的爱所包裹着的,可某一天也会被某种利器无情地划开。这一次,徐镜淇心力交瘁。
陈静被逮捕了,一切都简单起来,她独自一个人导演了这场悲剧。
在魏泽去日本留学的时候,陈静认识了张志杰,那一刻,她才知道他才是自己的真爱,爱情是难以解释的,她深深陷入了爱河。当她打电话告诉远在日本的魏泽,自己已经找到真爱的时候,魏泽愤怒了,一向沉默的魏泽爆发了,他声称自己一定会杀了张志杰。而此时张志杰正在日本办事,从这次离开中国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彻底消失在了陈静的生活之中。接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陈静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了魏泽,她在魏泽回国之后就住进了魏泽的隔壁,用一封封充满仇恨的信一点点将魏泽拉如了死亡的深渊。她很聪明,自己一个人就完成了为挚爱的报仇,而她杀的却是她的前男友,一个深爱他的男人。当她按下吊架的按钮时,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呢?
徐镜淇坐在家中的转椅上,手中捧着一个日记本,他并不知道莫燃是从什么地方找到它的,但他却想到了另一个残酷的事实,魏泽在打来电话给自己和叶凡的时候声音放的很低,证明他已经知道了隔壁的“监听者”,那么,他也就一定注意到了那个邻居就是自己深深惦念的人,可是他还是选择前往,选择了死亡,为什么呢?很容易想象,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无法看着陈静伤心不已,就选择了最无私的一种方式最后满足了陈静一次。在案发当天上午,在做了“箭头指路”之后,魏泽赶在陈静到达之前赶到了案发现场,他在吊架控制间里甚至做出了“擦掉指纹”这样的提示,只是慌张的陈静并没有看到。而他给自己和叶凡打电话的意义呢?很遗憾,正是最初的猜想——收尸。
翻开日记,可以清除地看见魏泽的内心,而且,他么有杀人,他还是那个魏泽,没有杀心的魏泽,而那个叫做张志杰的男人,也许只是把陈静当做人生中的一个匆匆过客,早已把她忘记了。
在日记的最后一页,也就是魏泽人生的最后一天,那一页里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这一年,你该是我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