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跟他这样说。可是,丹尼斯始终不能认同。他说,那只是我们的错觉而已,我们只是在做梦,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他自始至终都这样坚持。”
“做梦……——”
“你听了一定觉得很困扰吧?我也一样,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梦话啊?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头脑不好。当初被带到这里时,他的行动就很奇怪,所以我心里就想,丹尼斯这孩子一定是有精神官能症,好可怜。我做了这样的断言后,便跟他保持距离。结果有一天——”
“有一天?”
“他就不见了。”錄入紅曉微
“咦?”
“再怎么努力也没法适应这里,只好让丹尼斯回家里——席华德博士他们是这样对我们说的。一开始,我对他们这一番解释一点怀疑也没有,可是,我突然发现事情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就是时间啊。他们用了一整天去接人,所以看到丹尼斯是隔天早上。可是——”
“诗人”只是在嘴里嘟囔着,好像希望我催促他继续似的,所以我决定配合他的期望。“可是?”
“丹尼斯从这里消失的时候,前一天晚上他确实还在,可是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时,就已经看不到他人了?”
“席华德博士他们针对这件事怎么说?”
“他们说,很遗憾的,丹尼斯始终没办法适应这里,所以昨天晚上就回家去了——”
“这么说来——”我实在搞不懂“哪里奇怪了?”
“阿卫,你仔细想想。丹尼斯来时至少用了十六、七个小时,可是,可是回去只花了从晚餐到第二天早晨的短短的十二个小时就把丹尼斯送回去又回来了。”
“这也可能呀。他们带来丹尼斯时可能和他家人谈了很长时间呀。”
“难道把人送回去就不打声招呼了吗?席华德博士他们针对没办法按照约定好的照顾丹尼斯的事情,对他的家人道歉,或者做过度的说明才行。再说,也得考虑博士他们的睡眠时间呀。怎么都觉得太不自然了。”
“不见得就是席华德博士他们送丹尼斯回家的呀。也可能是丹尼斯的家人来接他的。”
“当时我们确实睡着了。但是,如果说丹尼斯的家人当天晚上到这边来访的话,我们居然没察觉到任何气息,这太奇怪了。而且,一直到他消失的前一天为止,都没有听说他要回家的讯息。如果席华德博士他们有打电话给他家人,指示他们来,前一天应该就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当然我们也一定会察觉到的。”
“经你这么一说,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如果真的这样,那么你认为丹尼斯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怀疑他会不会被杀了……”“诗人”无力地微笑,“你看,我甚至想过这么极端的事呢。”他抬起下巴指着铁丝网对面的沼泽,“要处理尸体也很容易。”
“你是说他们杀了丹尼斯,然后喂进鳄鱼的独自?”我吓了一跳。
“冷静一点,阿卫。我只是告诉你我曾经这么妄想过。可是,我知道一定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回事?”
“我想过很多,结果越想就越得到同样的结果。也许丹尼斯说的是对的。”
“也许是对的?”
“也许丹尼斯并没有送回自己家里,但是也没有被杀。”
“那么他是?”
“消失了。”
“咦?”
“只是消失了,就像一阵烟一样。”
“唔……”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精神官能的人是你吧?“能不能解释下?”
“总之,就像丹尼斯说的。”“诗人”环顾四周,“一切都是假的,是虚幻的。我们大家都只是在做梦。”
“喂,肯尼斯……”
“我可没有患精神官能症哦。”“诗人”好像看透我的心思一样摇头,“阿卫,你知道自己在哪吗?”
“关于场所的事情,我一点概念都没有,好像在某个国外——对身为日本人的我来说,这是我可以确定的。对了,凯特认为这里是美国南部的某个地方。”
“哦,美国南部啊,以景色看,有几分可能性。可是事实上不是这样。”
“那么,这里——”
“阿卫,你有被人从日本带来这里的记忆吗?”
“啊?”没想到今天谈过的话题又出现了。我忍不住把和凯特的对话做了说明,他满意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没想到凯特跟比尔也失去了被带到这里之前的记忆啊。真有趣。这么说来,我的想法就更加获得佐证了。”
“肯尼斯,难道你也不记得被带到这里来之前的事情了?”
“恩。但是我的情况有点不同,成为中继点的是两个很年轻的女性的家。至于之前没见过她们跟你们一样。”
“是吗?原来你也一样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懂吗?”
“那还用说!”
“阿卫,你听着。”“诗人”对我招招手,我顺从地把脸凑近他嘴边,他悄悄说道,“事实上,你现在在日本。”
“啊?”
“正确来说,你的身体在日本,你应该没有被带到外国。”
“你到底——”一想到他会说出奇怪的话来,我就产生了一股又害怕又可笑的情绪,“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没有听过虚拟实境这种说法吗?”
“听过,但是不太懂。”
“单纯来说,就像电动玩具一样。举例来说,你试着去想想两个虚构的格斗家作战的战斗游戏。你操控A人物,我操控B。我跟你在画面前面一边操控,同时化身游戏里的A和B,而且彼此互相接触。这个——”“诗人”伸手过来。“原理是一样的。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只是一个像电动玩具一样的虚拟世界。”
“你是说真的吗?”我笑了,不,也许是生气了。我有点粗暴地握住“诗人”的手,“你瞧,我们互相握住对方的手,这种感觉就是证据。跟影像或控制器是不一样的。”
“我纯粹只是一种比喻,这里一定是更复杂而精巧的高科技机器——类似数据套装一样的东西。”
听到高科技机器这些字眼,我无奈想到跟“中立”和“王妃殿下”一起偷窥到的120房的内部。“什么叫……数据套装?”
“就是透过你穿在身上的衣服,将情报逐一传送到你大脑或全身的肌肉,然你体验假象世界。这种装备可以将实际上不存在的虚构的故事真实地呈现出来,就像真的一样。”
听起来好像比“王妃殿下”的想法科学了点,但是“诗人”所说的比她的主张更破天荒,简直不亚于科幻电影。
“也许不是套装类型,而是戴上帽子组件之类,但是形式并不那么重要。总之,真正的你不存在在这里。像这样——”“诗人”以从他的外表看来想都想不到的强大力量回握了我的手。“我们感觉到彼此的手只是人工制造的一个情报,只是电子信号。安装在真正的我们身上的数据套装把符合各种特定言行举止的状况的感触传给每个人。透过给我们五感的模拟情报的侧击,创造了这个虚假世界。”
“可是——”很荒谬,但是我被这一连串难解的字眼还有话语的真实性给压倒了,“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錄入紅曉微
“你是问,把我们送进假象世界当中的理由吗?这个嘛……这纯粹是我的想象,不过我想可能是开发中的数据套装的实验之类的吧?为什么我们六个被带来这里是个谜,但是至少这样想来,大家来这里前失去记忆就获得说明了。用失去形容是错误的,因为我们没有被带来这里,相关记忆也就不存在了。”
我不由地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看“学校”的建筑物。这是虚假的吗?我觉得不可能。但是,记忆缺口的不争事实却与无稽之谈的假设产生一种难以抗拒的说服力。
“说得极端一点。”“诗人”仍然对内心开始动摇的我穷追猛打,“也许我这个人本来就没有真实存在。包括其他学生的一切也许都是借由数据套装赋予你这个被实验者的虚拟真实,也就是所谓的假情报。”
“怎么可能……那么——”我的大脑开始转动起来,“那么你……肯尼斯这个孩子事实上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你只是人工制造的人物……”
“我有这种感觉。我确实有身为肯尼斯这个人格之前十二年来的人生记忆。我不想接受我不存在的说法,而且如果那种虚拟真实是可能的话,假象情报生命也许不是我,而是你。”“诗人”说,“啊,这是我过度想象了。我跟你都不只是数据,而是真实存在的人格。但是,这个世界却是虚假的。而且这个系统是可以让很多实验者同时参加的。”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只让你跟我看到的幻觉,而是大家一起体验的世界——”
“因为不是三不五时会有新生来吗?”
“也就是说,来到这个虚构世界的参加者慢慢地增加?”
“没错”也许以为我有点倾向这个说法吧,“诗人”以前所未有的热心态度继续说,“我认为利用数据套装而进行的虚拟世界实验通常都是由单一实验者独自进行的。至少之前的科技要做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现在我们使用的这种机械的规格一定是可以同时让好几个人参加的。而且,不论在世界的哪个地方,只要穿上数据套装,大家就可以进入同样的虚拟世界当中。就像只要利用网络,什么地方的人都可以聊天一样。”
被他的气势所压,我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恩。”
“所以,阿卫,你的身体在日本,我的身体则在罗德岛。”听起来可能是“诗人”的老家的地方。“但是,那是尚在开发中的机械的一种悲哀,时而会出现BUG,一定是这样。”
“BUG?什么是BUG?”
“我想数据套装是受最新的电脑程序控制,可是就像任何机械一样,没办法永远周全的运作。有时候会出现故障。那个就是BUG了。”
“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也会出现所谓的BUG吗?”錄入紅曉微
“我相信这个实验的目的是在测试最多可以让多少个被实验者参加,他们在观察,测试如果算准时机把新生送到这里,虚构的世界能顺利运作到什么程度。”
“他们,是什么人?”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应该是企图将透过虚拟真实进行的高科技做最大限度实用化的科学家集团吧?或许类似MIT之类的组织。总之,在他们的实验当中,目前已经知道,最多可以同时有六个人参加虚拟世界。”
“咦?可是,席华德博士他们……”
“他们只是假象。”“诗人”很干脆地回答,“那三个人实际上不存在,只是电脑虚构出来的。”
“你、你怎么敢如此肯定?”我不由地开始觉得扫兴了“可是肯尼斯,就算你的假设正确,但是我们都还不知道参加虚拟世界的被实验者是否真的是六个人啊。说的简单一点,除了你跟我之外的四个人也可能跟席华德博士他们一样,只是数据套装让我们看到的假象啊……”
“不,没这回事,只有博士他们是假象,我们六个是真的。”
“你为什么敢如此断言?”
“BUG。就如我刚才说的,这个虚拟世界系统的机能尚不完全。每当有新的被实验者想参加时,世界就会产生扭曲,这就是证据。”
“扭曲……?”
“你很快就会亲身体验到了。”“诗人”宛如感到一股恶寒似的抖着肩。“和问题的症结所在路贝尼特面对面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我可要言明在先,你可别误解,我可不是在危言耸听。除非你亲身体验那种感觉,否则是没办法用嘴巴说清楚的。”
“扭曲……我不是很清楚,这与BUG有关?”
“是的。丹尼斯来时也一样,比尔来时也是,还有你。比尔跟你算是最后克服了,但是,总之就是一定会发生BUG,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可是席华德博士、巴金斯先生和柯顿太太他们并没有感觉到那种扭曲。”
“你连这个都知道?”
“知道啊。有新生来时,他们没有感到任何精神上的伤害。可是我们就不同了,新生来时,我们得体验那种无法言语的试炼。那正是他们没有真实存在的假象。而这个世界是由我们六个人的想象所形成的幻影得最佳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