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鳞伤的第一次出现是在一个不怎么明媚的清晨。
外面的天色有如灰暗厚重的帷幕,并不像一个闷热夏天的开始。在于家别墅的大花园里几株异常艳红不知名的花朵争奇斗艳,却也不能给这沉闷的舞台添加任何生气。而在血红帷幕后面,躺在白净房间里的尸体似乎才是这出灰色舞台剧真正的主角。
“被害者叫于雄,58岁,是某大学的物理教授,被害者在今天早晨6:30的时候被女儿保姆发现死在自己的书房里,死因是因为钝器击中头部致死,凶器大致也能确定就是旁边碎掉的花瓶了。”张帆偷偷伸了个懒腰,用极其缓慢的语气说道。他是在12天的魔鬼加班后回家途中被叫过来的,尽管有千万个不原意,但最近局里就是缺人手,这是队长的话。
“噢。”卓鳞伤此时正摆弄着共振原理的试验器材,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多少。
“大姐,你是来帮忙的,快点开始吧,我已经撑不住了。”张帆一把把报告塞进她手中,抱怨道。
卓鳞伤笑了笑,问道:“家里有什么人吗。”
“有保姆,好像叫李妈吧,还有死者的妹妹,她是和他丈夫长期住在这里的,死者的学生,女儿。”张帆说道,“这么大一个家就住这么几个人。”
卓鳞伤扫完报告点头说:“那按照惯例一个个来吧,先是……”卓鳞伤在名单上犹豫了一会,说道:“保姆。”
于家的别墅很大。大多数人的房间都是在二楼。连接一楼大厅和二楼玄关的楼梯在与书房左右对称的另一头。卓鳞伤与张帆沿着楼梯上了二楼,那里只有一道狭长的走廊,在走廊的两边就是几个人的房间了。
“李妈是在第4间,对,最尽头的那一间。”张帆指道。
“对了,我想先去看一下死者的房间,是在三楼对吧。”卓鳞伤道。
三楼只有两个房间,一个上了锁,另一个应该就是死者的房间了。
卓鳞伤推门进去,外面刺眼的阳光杯厚重的绒布窗帘挡住,被子都整齐的叠放在床上。
房间了除了物理书籍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见书桌上摆满了象框和相册。
卓鳞伤随手翻了翻,又合了起来。
“好了,我们去找那个保姆吧。”她郑重地关上房间的门,走下了楼。
二楼的结构略微与三楼有些出入。
只见走廊的右边有5件大小不一的房间,另一侧则是浴室与第二个书房。
“那前面几个是谁的?”卓鳞伤点点擦身而过的几道房门。
“啊,那就不太知道了,等下问李妈吧。”
李妈是个很普通的中国妇女,比年龄显老蜡黄的脸,和永远挂在身上的围裙和袖套。她不停地搓着两只干枯的手,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李妈,他是公安局的,我们就问你几个问题,不要怕,直到什么都告诉我们,好吗。”卓鳞伤微微笑着看着老人,柔声说道。要不时在办案,张帆一定以为见鬼了,卓鳞伤除了偶尔露出鄙视他的蔑笑外,一直都是一个表情。不过此时,似乎也只是她能不叫安抚人心了。
李妈有点哆嗦地答道:“警察同志问吧。”
卓鳞伤瞟了张帆一眼,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呢。”
“是小姐把我叫醒的,我一把老骨头了,每天6点半起床帮他们准备早饭什么的,有时候于先生起的很早,有时呢,又一天在房间里不出来,所以我也不会去叫他,今天是星期三, 照理说他是有课的。平时有课的时候,他都会很早起来,去书房准备实验什么的,然后不在家里吃早饭就直接去学校了。其余的人都起的很晚,所以这天我也贪懒,总是会晚点起床。”老人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念了几句佛,又道:“今天我还在睡得时候,小姐就使劲敲我的门,说于先生书房的门打不开,她说还听见花瓶碎掉的声音,怕是于先生犯了什么病。我就急忙穿好衣服跑到了楼下,和小姐两个人使劲转门的把手,可是就是打不开。后来小姐说听到里面有陌生人的声音,我就觉得出事了,平时于先生虽然很宝贝他的一些试验器材,可是也从来不锁门啊,而且就像有人在里面不让我们开门一样,把手是可以转动的,说明没有锁,可是就是打不开。”
“后来呢。”卓鳞伤若有所思地问道。
“后来小姐就叫我去把林先生叫起来,她在下面看着,我就立刻把家里所有人都叫了起来,跑下来看,小姐还站在门口,她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林先生就和于先生的妹夫一起准备踢门,可是门就一下打开了,那时候杀人的已经逃走了,房间的窗子是开着的,然后就看见于先生。”李妈又没了声音,不断转着手中的德佛珠,轻声叹到:“作孽啊,作孽。”
卓鳞伤安抚道:“我们很快会查出来的,你能说一下现在家里住的人,都,都怎么样呢?”
李妈抬起了头,有点惊讶地问:“你是说小姐他们?”
卓鳞伤点点头,道:“于先生他,还有一个女儿吧,是在国外吗,还是……”
李妈张大了嘴巴,问:“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卓鳞伤摇头,道:“刚才我去了他的房间,看见有很多相片都是关于两个女人的。我想其中年纪大一点的应该是他的妻子吧,从他们的亲密程度也可以看出,还有一个小女孩,就是他的女儿。”
“可是你还没有见过他女儿吧,你怎么就确定是另外一个呢。”张帆回击道。
“一般人是不会把在身边亲人的照片大量放在房间里的,顶多是留作纪念的几张吧,可是房间里相片的数量多的有点夸张了,从于先生放照相本的位置来看是与备课本放在一起的,说明他至少也一星期看一次,这么频繁地看某人的照片,也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那人不在身边。我刚刚听说家里住着只有于先生一个人,还有就是保姆,所以夫人应该不在了吧。而小女孩只有出生到十几岁的照片,那就是说……”
李妈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说:“哎,反正于先生的妹妹也迟早会告诉你们的。你说的对,于太太在十五年前就去世了。我在这已经工作也有二十年了,当初于太太还在的时候,一家人过得有多好,后来先是于太太去世了,好像是因为心脏病,本来已经很不幸了,可是他女儿也是先天性的病,在十六岁不到就去世了。于先生受了大打击,身体一下子很差,这时才叫她的妹妹搬来,可以有个照应,其实于先生也只有这么个亲戚了。”
“那她现在的女儿……”张帆说道。
“小姐是那时候收养的,她在孤儿院里已经念完了小学,于先生执意收养她,可是,你也知道,那时候小孩已经那么大了,什么事也都知道了,加上于先生的妹妹对小姐没有好脸色,学校同学和朋友也都指指点点……”
卓鳞伤打断说道:“他们感情不好?”
“不是不是。”李妈忙摆手,慌乱之中将佛珠掉在了地上:“于先生对小姐就像亲生的一样,小姐也对于先生非常孝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亲生父女呢,只是最近小姐和林先生似乎谈朋友了,于先生对这件事很生气,和小姐吵了几架,还叫林先生快点搬出去……这些天家里总是阴沉沉的……哎。”
“是林志强?和于先生的女儿?”卓鳞伤问。
“是的。”李妈低头轻声说道。
“能说说那个林志强吗,他只是于先生的学生,怎么会住在家里来?”
“哦,林先生的家在黑龙江,他家里不时很富裕,他又是于先生很喜欢的学生,所以于先生就让他住进来了,后来他就喜欢上了小姐,小姐又聪明又懂事,也难怪他的,林先生人也不错,只是有时候和于先生一样,有点书呆子的样子……”李妈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能说死去的人的闲话,停了下来。
“那于先生的妹妹呢?”
“她……”李妈似乎很不想谈到她的样子说:“就是蛮不讲理的一个人,于先生当初把她叫过来是想说她可以照顾她一下,可她就知道打麻将,她老公?就一个气管炎,整天唯唯诺诺的,她出去打了3天麻将才回来,他一句话都不说。”
卓鳞伤冷笑了一下,站了起来:“好了,李妈,谢谢你的帮助,我们有事回再来找你的。”
“我应该的。”李妈有点担忧地说道:“可是,警察同志,你问我这些做什么呢,那杀人犯不时已经逃走了吗?”
“杀人犯?”卓鳞伤缓缓的说:“不就在这房子里吗?”
于雄的妹妹果然是传说中的泼辣凶猛,在几个回合下来,张帆已经渐渐招架不住,我才刚刚办完网络诈骗案,为什么又要在这里和老阿姨吵架,他暗暗地想。
卓鳞伤面无表情地说:“这么说早上是李妈叫你们你们才起来的吗?”
“是啊,我昨天晚上很晚回来的时候还看见我哥哥的,和他打了个招呼我就睡觉了,醒来就是早上了。”
“那你有没有听到早上由什么声音?”
“没有!!警察小姐,这事去问我们家大小姐啊,她这两天没少和我哥哥吵架,还有那个借宿的。我为什么要杀我哥哥啊,反正他死后遗产都是我的。”
卓鳞伤看了她一眼,看向窗外说:“如果他写了遗嘱的话,你应该拿不到一分吧。”说罢,把在一边气的发狂的大妈丢给张帆,转沉默弱小的丈夫。
“你有什么要提供的?”
“其实,其实今天早上我有听到花瓶的声音,我刚好去上厕所了,很清脆的一声,我以为是他们又吵架了,就,没理他们又去睡了。”
“我,我也听到了。”在旁边的林志强突然说,“可能是我的房间时最外面一间,所以听到了。”
“你的房间原来是第一间啊,也是很清脆的花瓶破裂的声音吗?”卓鳞伤问。
“嗯。”
“好。”卓鳞伤深吸了口气,最后问道:“于小姐,你能不能说一下发现尸体的过程呢?”
对方反绞着双手,低声道:“哦。我今天早上起来想到花园去,走过爸爸书房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惨叫,是爸爸的声音,我以为他犯什么病了,就像去开门,紧接着就又是一声花瓶的声音,后来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我就拼命敲门,可是门打不开,我就跑去叫李妈,然后我们也打不开,我想一定是凶手不让我们进去吧,再后来我叫李妈去叫他们帮忙,自己在门口打了110。”
“你跟你父亲……。”
“我和我爸爸的确吵过架,可是,我们已经和好了,我……”她掩面抽泣起来,林志强扶着他的肩膀,说道:“我本来和老师提出像和她结婚的,可是老师不同意,为了这样,他们父女关系也变得不好,我想了想,现在结婚还是太早了,老师是为了我们彼此好吧,所以我答应老师这星期周末就搬出去,先把研究室的工作做好。”
卓鳞伤点点头。走了出去。
每次倾听和案子有关的故事,她已经感到厌烦了,总是无止境的复仇,总是无止境的嫉妒。
天已经稍微有点发亮,太阳早就悬挂在空中,无论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它总是在那里的。
“去看现场吧。”她转身。
死者的书房也算是一个小型的物理实验室了,里面的器材应有尽有,铁架台,磁铁,高压供电器。
“看来于雄还真是一个物理狂啊。”张帆随手拿起大的马蹄形磁铁,却将自己的手表吸了过去,“阿阿,大姐,拿不下来……”N久后他终于抢救出了他的宝贝手表,却发现不能动了。
“这……”
“教你不要乱碰得,这磁铁的磁性可不时一般的能比的,你还是新买一个手表吧。”卓鳞伤把东西放回原处,走到了门边。
“奇怪的门。”她自言自语。
“怎么奇怪了,大姐。”张帆心痛地将手表放进口袋。
“看。”卓鳞伤拉着门的把手来回摇晃,“发现了吗?”
张帆努力看着,却看不出一点可以的地方,“在哪里,大姐。”
“门是向外开的……看从里面推门,门才回打开,如果要从外面开,就要拉开来。还有,这里……”卓鳞伤蹲了下来,“门的另一边喝墙壁上有擦痕,像是铁片留下的。”
卓鳞伤沉默了许久,嘴角渐渐露出一点微笑。
于雄的女儿有点不自然的站在那张大的试验台前,她不敢把目光放到地上妖艳盛开的血花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凶手是家里的人吗?”卓鳞伤终于开了口。
“我怎么会知道。”她小声地躲避着。
“因为凶手在今天早上在哪里的习惯应该只有你们家的人才了解。况且,如果是每天跟踪了解习惯,也不能保证成功的概率。”卓鳞伤走到她的面前,有点微笑的说:“要是你是凶手,听到外面有人来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她紧咬着嘴唇。
“要是我,我就逃走了,何必堵着门不让外面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近来呢,还有这扇奇怪的门,其实多想一下就会明白,所以不合理事情的来源就是凶手,也就是你!”
她的身体一颤,还是气弱地说道:“你胡说。”
卓鳞伤微微一笑,道:“我们从哪里开始好呢?就从你到楼下来的时候开始吧,你说你听到了尖叫和花瓶打碎的声音。由你姑丈和林志强作证的话,他们说可是听到清脆的花瓶破裂声,如果把一只花瓶当作凶器打字死者的头上的话,声音不应该是这样的吧。这种声音也只由直接把花瓶摔在地上才可以发出的。你杀了你父亲后,就故意摔碎花瓶,应该是为了让他们听见,好为你作证。然后第二件不自然的事发生了,林志强的房间时在第一间,第二间时有你姑丈在的姑姑的房间,一般遇到紧急状况,首先想到的应该是尽快到人,最好是找男性并且是自己信任的人吧,这里有一个符合以上3个条件的人在,但你却越过了林志强的首选房间,和另一个唯一男性在的第二个房间,到了路程最长,里面是身体最弱思维最不清晰的李妈把她叫了下来,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平时李妈对你十分疼爱也十分信任,你旁敲侧击地编一些东西她就会当作亲眼所见来描述了。”
“可是,那时房间的门却是打不开了啊!李妈不会糊涂成这样吧”她做了最后的抵抗。
卓鳞伤拿起桌子上的磁铁,说:“你找她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你的这个手法啊。这个磁铁是物理实验室都可以看见的吧,没记错的话,按照磁力的强度这磁铁有1特斯拉的磁力,如果将一千克的铁片相吸的话,以各女生的力是很难拉开的,由于这道门是从内向外开,你就可以把磁铁放在门的后面,然后再用铁片在外面吸住,伸长一端,就把门封住了,当时处于这种慌乱的状态李妈又怎么回知道,你之所以不叫别人的原因也是因为怕男性的力气有可能将门打开。这里边,就有你的第三件不自然的事。 按照这种门的设计,李妈所说的情况是不可能的,如果里面有人不想让外面的进来的话就必须拉着门,那么把手是不可能转动的。所以只有我说的这种情况才可以做到。”
她低下了头,许久,终于说:“爸爸,他不让我和志强结婚。后来我想过了,我也觉得我还要奢求什么呢,可是,可是,他居然说那样的话,为什么,真的不可饶恕……”
“哎,于雄到底说了什么啊,惹来杀身之祸。”张帆问。
卓鳞伤看了他一眼,站在一株荫凉的大树下,望着远方:“你有时候不会明白,他可能是说,收养你已经很好了还奢求什么结婚吧,要是原来的女儿还在,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的。之类的话吧,原本就知道内情的她一只对于雄怀有感恩的心情,不管她的妹妹怎么调侃,不管朋友怎么说,她一直觉得是他将他养大成人,一直以来她都十分崇敬她。可是等你知道原来你想得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原来你只是一个替代品的时候,你又会怎么做呢……维护自己的尊严吗?”
张帆轻轻说道:“原来于雄一直念念不忘百合啊,铃兰,她……”
“百合,铃兰?”卓鳞伤显得有点惊讶。
“怎么了,是他们的名字。”
“是吗。”卓鳞伤自嘲似地笑了,“你知道吗,在香水制造中,幽谷百合是一种稀有珍贵的香料,由于它的提成率很低,人们做出了一种相似的化合物,叫铃兰,但是都是相似的用途,一个,却永远都是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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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很久没有写东西了,这次的构思是早就有的,只是一直搁置下来,然后就在一个天气不怎么好的午后花了5个小时写完的,写完之后自己也觉得有点太急了.